所以他们总算是安然地潜入了云何思所住的院子。但是洛夜行为了先前那个秘术已经筋疲力尽,不得不由白茯苓搀扶着才能勉强行走。刚刚走进云何思的书房,洛夜行就瘫软在了椅子上。白茯苓连忙找到茶壶茶杯,替他倒了一杯茶水,尽管茶水已经凉透了,但洛夜行不管不顾,咕嘟咕嘟把一杯茶都灌了下去,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些。
“秘术师就是到关键时刻送命的。”他虽然疲累,好歹还有开玩笑的力气。
风天逸已经开始借助一直没有熄灭的鲸油长明灯检视房内的一切。云何思的妻子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从此之后,他就一直独居,始终没有续弦。此时此刻,在风天逸的眼中,云何思的书房十分干净整洁,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陈设。
“这真的不像是羽族贵族的书房。”风天逸说。
“怎么了?羽人不是一向喜欢素净么,不会像我们人类的有钱那样恨不能拿金粉刷墙。”白茯苓说。
“素净和炫耀是并不矛盾的,羽人所擅长的,无非是高一等级的炫耀而已。”洛夜行说,“像这样一个大贵族的书房,怎么也会装作不经意地摆上一些足够用来炫耀的玩意儿,比如羽皇亲手御赐的书画之类的。但是现在,这间书房真的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
风天逸已经来到了书房的角落,打量着那里一个并不起眼的上了锁的高大木柜。他忽然拔出短剑,一剑划断了锁,打开柜门。柜门里现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看起来像一副盔甲,但又呈现出木头的色泽。风天逸试着在这副“盔甲”上划了一下,如此锋利的短剑却只能留下一道很浅的印痕。
“这玩意儿够结实的,”风天逸打量着,“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见过这种东西,”白茯苓说,“这是将风。”
“将风?你说的是……那种河络所用的半生物的坚硬甲壳?”洛夜行问。
白茯苓点点头:“我曾经在一次河络和人类的冲突中见到过,就是这种样子。”
“那我有点明白了,”洛夜行说,“一直操纵着云何思尸体的,果然是一个河洛,也只有河洛才那么擅长在地下打洞。而且我也明白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那个在沼泽里杀死毒虫洛金的高大的身影,应该就是这个河洛,”洛夜行说,“他藏身于将风里,所以看起来异常高大,也不容易受伤。”
“这种简洁干净到极点的作风,也确实像河络。”风天逸说,“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河洛尸舞者是谁?为什么要操控云何思?红色妖虫到底和他有关还是无关?”
白茯苓忽然“嘘”了一声,趴在地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一会儿,然后抬起身来,低声说:“那个河洛回来了。他应该是被洛先生打成了重伤,但是没有死,现在进了隔壁那间屋的地下——可能是卧室。他伤得挺重的,连喘气都很困难,可能不会注意到我们在地面上的声音。”
“那就正好去会会他。”风天逸一握拳。
三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书房,在卧室外等了一小会儿。当室内响起一声通道打开的声音时,风天逸猛地撞开门冲了进去,白茯苓和风天逸紧跟在身后。
地面上,一块地板刚刚被掀起来,一个满身血污的中年河络刚刚从地下钻出来。他的半边脸上血肉模糊,耳朵都被削掉了,肩膀靠近颈部有一个仍然在不断流血的深深的伤口,毫无疑问就是刚才被洛夜行的冰剑所伤的。
河络听到声音,艰难地扭头看到了三人。不过没等他作出任何动作,白茯苓已经抢上前去,双剑架在了河络的脖子上。
“动一动,你的脑袋就得和脖子分家!”白茯苓恫吓道。
“我是真的无所谓啊,”河络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有某种高高在上的气势,“我多活了这么几年,已经赚了。不过,你们希望天空城多活几年呢?”
你们希望天空城多活几年呢?
这是个奇怪的问题,问得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洛夜行试探着发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天空城会出什么问题吗?”
“如果我不死,如果云何思被我操纵的真相不被揭穿,就不会出问题,”河洛喘息着说,“但是现在,你们这几个自作聪明的家伙惹出大麻烦了。”
“什么大麻烦?”
“天空城将会毁灭。”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门开了,从门外走进三个人。第一个人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羽人,平凡的面孔上有一个十分醒目的秃鹫刺青。而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赫然是萧轻盈和汤崧。看情状,他们并非被这个羽人胁迫,而像是自愿跟着他过来的。
白茯苓还没来得及和萧轻盈打招呼,就看见羽人径直来到河络的身前,俯下身去:“我们终于见面了。”
“原来一直在探查我的底细的那些人还没有被杀绝啊,”河络看了他一眼,“我本以为杀死那兄妹两人就够了呢。”
白茯苓咀嚼着双方这短短的两句对话。听上去,这个羽人和假借云何思面目出现的河络好像一直都在对着干,而双方所牵涉到的所谓“底细”,竟然和天空城的毁灭有关。
天空城……毁灭?白茯苓有点茫然。她虽然并非羽人,也很少来到这座城市,但对于天空城的赫赫声名仍然是丝毫也不陌生。在她的心目中,天空城就几乎相当于传说中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的神秘种族——龙。
是的,天空城真的就像一条盘踞于云端的巨龙,神秘、威严、霸道、充满了不可阻挡的力量。如今虽然它在白茯苓心里的神秘感已经少了许多,也经受了红色妖虫带来的折磨,但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却始终存在。她实在很难想象天空城将会如何被毁灭。
“我大概有点明白这当中的关系了,”洛夜行看了看羽人又看了看河洛,“这位一直假手云何思的尸体在云家发号施令的河络,掌握着某个足以毁灭天空城的秘密;而这位羽人,就是策划了红色妖虫案的幕后者,目的是为了获取这个秘密,对吗?”
“而为了你们之间的争斗,我们所有人都被莫名其妙地卷入其中,要么被诬陷,要么被追杀……这可真让人有点窝火呢。”风天逸接口说。看他的样子,似乎真的想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身前的羽人揪过来胖揍一顿再说,
“风老板,想要揍我的话,一会儿有的是时间。但我们得先离开这里,云家的人追不到你们,迟早会怀疑到这个地方,”羽人说,“在云家的大院里,还有另外一处适合藏身的地方。”
“我们跟着你去,然后你会把一切都说出来,是么?”风天逸盯着他。
羽人缓缓地点了点头。萧轻盈老早就听说过,在羽族那些大贵族的家里,通常都会有专门的家族荣誉室,用来存放家族历史上得到的来自羽皇的赏赐,以及其他的一些贵重礼品。越是历史悠久声名显赫的家族,这样的荣誉室就更庞大更有气魄,事实上也成为了各大家族暗中攀比的一种方式。
“这里面的东西,随便弄一样出去就应该很值钱了吧?”萧轻盈说着,随手拿起了一个古铜色的面具。这个色泽斑驳的面具也不知道产生于历史上的哪一个时期,看起来十分古朴,却也有一种别样的威严。
“你最好别打这个主意,”那个名叫冼狄的羽人说,“这里的东西你只要敢偷一件,就会成为整个云家追杀的目标。”
萧轻盈笑了笑:“说的就好像现在我们不是云家追杀的目标一样……不过我是一个杀手,不是小偷。”
她把面具放了回去。冼狄已经押着河络逼他坐了下去,河络伤势虽然很重,却始终昂着头,对身前的这帮人诸多不屑。萧轻盈不觉有气,汤菘拦住了她:“别计较,先听听冼狄先生怎么说。”
萧轻盈点点头:“你先前说,我父亲不是你们的仇人,反而是你们的恩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冼狄也坐了下来,目光凝视着无尽的远方,好像只是在倾听雨声。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当年,我的两位兄长的确是被雪大人亲手擒获的,但他们并没有任何怨言,因为雪大人答应了他们,只要他们两个人投降,就放走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
汤菘不觉有些吃惊:“这并不像是雪大人的作风啊?”
“不,这正是雪大人的作风,只是外人并不了解罢了。”冼狄说,“雪大人从来就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铁面无私、嫉恶如仇的那种人。人们眼里见到的是他一次又一次擒获各种凶悍的匪首,却不知道他经常会高抬贵手放过一些作恶不多的人,尤其是妇孺。这大概和他年轻时的一些经历不无关系。”
萧轻盈没有搭腔,但心里明白,冼狄指的是她的母亲。
“朝廷对我们有着各种各样的丑化歪曲,但雪大人却早就已经查明,我们收容的都是一些穷苦的人,虽然迫于生计,不得不打劫,却从不滥杀无辜。他告诉我的两位兄长,此事必须要有一个了结,他们两个人必须被捕,算作是对羽皇的交代,但其他人他都可以放走。”冼狄说。
汤菘的嘴唇动了动,显然对这种“穷苦人打劫就可以得到原谅”的说辞甚为不满,但他又看了看萧轻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所以他们俩看起来是我父亲的仇人,实际上却是把他当做了恩人。”萧轻盈若有所思,“照这么说起来,他们根本就不应该越狱,就算越狱,也不可能去找我父亲寻仇……啊,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