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多年没有作为特别检察官出动了啊,”内森·曼低声笑笑,胆自嘲,“穿着Burberry的风衣,提着手提箱,衣袋里塞着黑卡,手提箱夹层里塞着伯莱塔重型手枪……像个要扫荡世界的年轻人。这就是……我的人生啊。”
直升机轰鸣着离开地面的睡意,一个漆黑的影子踏入了楼前的停机坪。就在内森·曼所乘的直升机旁,另一架同样的直升机被扯去了防雨布,引擎开始预热,机械师们抓紧最后的时间检查设备。
那个黑色的影子走到了聚光灯下仰头看看天空,和座舱中的内森·曼对视。他长着一张中国人的脸,脸上的线条犀利得如同刀刻,浓郁的眉宇,细工的眼睛,一身黑色的Burberry风衣飞舞在飓风里,手中是黑色的商务手担箱,手持着一张黑卡。
洛伦兹军事学院,17号特工,‘猎犬狐’,西奥多·林。
内森·曼和西奥多·林同时举手点了点自己的额角,互相致以简单的军礼。内森·曼的直升机加速升空,十七公里之外的山谷机场里,一架能够越洋飞行的超音速小型客机正在等待着他。几分钟之后西奥多·林的直升机交去向四十五公里以外的民用机场,一架特殊的红眼航班交为他一个人执行飞行任务。
“看他的样子真象我的儿子,又像是时间倒流。”内森·曼靠在椅背上。
“是啊,我们都觉得他很像你。”直升机驾驶员说。
内森·曼淡淡地笑了,“凤凰,到机场叫醒我,我还可以睡五分钟。”
“明白。”飞行员伊瑞娜?德弗罗雯可压下控制杆,直升机骤然加速。
【二】
2060年,10月27日,芝加哥。
傍晚18:30,天空阴霾。雨丝商品交易会缠绵,洒在城内的街道上。
夏天一过去,这座毗邻密歇根湖的城市就冷了起来。来自佛罗里达的暖风被加拿大南下的冷气流击溃,秋天的气息徘徊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涌动的人流被挤压在摩天大厦中间有序地推进着,高档香水和中式快餐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密歇根大道上的红绿灯交替闪烁,控制着人流,如果从高空中看下去,芝加哥城像是一块巨大的逻辑芯片,每个人每辆车都是电子,红绿灯是控制阀门。
战争已经结束了二十四年,芝加哥河两岸恢复了旧日的繁华,大都会还是大都会,从十九世纪开始,烈性酒、雪茄、女人的红唇、康康舞就是这座城市的标志。
河畔的海亚特酒店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黑色夜礼服的侍者穿梭在人群中,把各色点心和色拉送到客人们面前。饮料敞开供应,彬彬有礼的客人们手持酒杯,三五成群高声讨论着学术话题。金色灯光洒在维多利亚花纹的羊毛地毯上,荡漾在透明的酒液的上方。客人们都喝得有点多了,彼此之间没了什么拘束。客人们胸前都挂着身份牌,标明了他们的姓名和所属的机构。所有人都来自知名的大公司、学院或者研究所。这是学术界的盛会,美国细胞生物学会第九十七届年会。今天是最后一天,按例是招待会晚宴。
奥维德·肖一身白色的西装,口袋里塞着红色的丝绸手帕,迈着悠闲的步子穿越大厅。他多皱纹的眼角总是带笑,像是个管家那样和蔼可靠,即便有人误以为他是个侍者,让他去拿一叠纸巾来他也会照做。
但他不是管家,在担任海亚特酒店的保安主管之前,他的外号叫“镰鼬”。
这是种日本传说中的生物,一个日本画家鸟山石燕在名画《画图百鬼夜行》中绘制过这种类似鼬鼠的妖怪,它们是风的妖怪,通过割裂风产生真空的裂痕来伤害人。
肖是个地道的美国人,他得到这个外号,是国为他快。他擅长使用军刀近身战,敌人发觉自己被割伤的时候甚至看不见肖出手的影子,仿佛肖的军刀只是微微一颤,发出了一道风刃就伤人了。
第三次全面战争的时候他服务于USMC,美国海军陆战队,是个绝对出色的军人。从一名区区下士升到了少校,供助干扰器他和战友甚至潜伏着接近身穿外骨骼作战服的敌人,扑出去一刀割开对方的喉咙。这被看做一个奇迹,那些身穿金属外骨骼的敌人两人可以轻松地举起一辆小型吉普,防弹衣能挡住绝大部分的子弹,没有重火力武器消灭他们很难,但是肖仅仅凭着自己的肌肉力量就做到了。
因此他获得了总统亲自颁布发的“紫心勋章”。
海亚特酒店的总裁从报上了解到这位英雄光荣退役,于是以每年二十万美元雇佣了他,有了肖,海亚特酒店的安保被看做铜墙铁壁,因此被很多大型商务和学术会议青睐,譬如今天的招待会,高科技公司的主管和著名大学的教授们中有些身份显赫的人,甚至总统的科学顾问。他们很在意自己的安全。
不过对于肖这些都不算什么,服务于海亚特洒店的二十年里他保护过来自非洲小国家的总统、油砂矿矿业巨头、南美军政府的领袖,有些人甚至在踏上美国土地之前就收到过人身威胁。但是肖从没出过岔子,即便有几真的有人携带武器从通风口闯入行政楼层,也都被肖轻描淡写地解决掉了。
在保安部的同事们眼里肖如此不可,肖却只是耸耸肩。对于没有亲眼目睹过战场的人,也许肖的所作所为是很神奇。但是对于那些死在肖身咫尺之遥的海军陆路战队队员们来说,肖所做的一切甚至比不上当年的日常工作。
二十四年前,肖的日常工作是杀人。
肖觉得很轻松。
今天的气氛很好,一切都很正常。
没有举动怪异的人,没有落单的人,客人们都很享受这个酒会。有一些人在免费酒水的引诱下有喝醉的倾向,不过对于肖来说,这真的是小事中的小事了。这些年肖都发胖了,他作为美国英雄的人生已经结束,如今他应付的更多是在酒店里嫖娼引发的纠纷、来这里殉情的男女、试圈卷走酒店银质餐具的无良住客。
有时候他也会怀念抱着狙击步枪在寒冷的海滩上涉水前进的日子,惨死的血风让他觉得自己真正活着。
即便可能下一刻就会死去。
“14个黑人,占大约7%;大约100个白人,50%;亚裔25%,多数是中国人和日本人,剩下的是混血。没有恐怖分子,没有邪教分子,也没有激进的政治组织出现。”肖做了总结,“大概除了那边情绪低落不停喝酒的几个年轻人,其他都不会成为麻烦。那几个年轻人都是西北大学的学生,我打听过了,他们的导师把这次《自然》上一篇重要论文的第一署名权给了他们的一位同事,这让他们很沮丧。”
“马林·麦克道尔?”肖的同事奈尔斯说。
“是的,学术界的狂人,有人说他得了脑癌随时都会死,却对科学有种狂热,在他手下当博士生就是去炼狱。极端的刚愎自用,极端的前瞻性,极端的工作日程表,每周一百个小时在实验室里度过。他之所以这次把重要论文的署名权给了一个二年级的博士生,是国为那家伙受不了压力,从十二层楼上跳下去摔死了。留了一篇遗书骂麦克道尔是个魔鬼。”肖耸耸肩。
“看起来这个老家伙良心发现了。”奈尔斯看着角落里喝着酒发牢骚的那几个年轻人。
“他这么做没道理,弗兰的数据占不到30%,为什么是他得第一署名权?他死前的几个月不都在邦老板做胚胎培养么?就因为他跳楼自杀了,所以要给他点补偿?”一个年轻人说话声音大了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幕后交易’吧,算了,弗兰是个好人,何况他已经死了。”有人安慰他。
“去楼上看看。”肖拍了拍奈尔斯的肩膀。
金色的雕花铁栏杆围绕着楼梯螺旋上升,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主放置在樽背后。肖和奈尔斯穿过人群,楼上也是酒会的场地,有些人是海亚特酒店的常客,认识奥维德·肖这么一个过去的美国英雄。肖回敬以招手和微笑。
“嗨,奥维德。”身后又传来打招呼的声音。
肖回头,对上了一双眼睛,黑色的眼睛,里面有一种和大厅整个气氛不相融合的平静。
肖的第一是不喜欢那双眼睛,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高挑的亚裔青年,穿着一身灰色的小夜礼服,银灰色的领带,白色的衬衣,漫不经心地晃动酒杯,眉毛慵懒闲散地微微皱着。
肖记不得这个人。
但是隐隐约约地记得那双眼睛。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你记不得一个人的全貌,却对他身上某个细节印象深刻。
深得像是刻在脑海里。
肖按着额角,额角的血管突突地跳了几下,这种感觉让肖忽然间有点舒服。
“你好么?”年轻人问他。
“还不错。”肖看起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年轻人的胸口,身份牌上写着“伊恩·林”,写明是约翰?霍普金斯学院的博士生。
那家医学院很有名,仅次于哈佛医学院,和宾夕法尼亚大学、华盛顿大学的医学院竞争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