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玉妆头,翠色衣裙的女子托上的是净果,说:“常——离忧。”
血珊瑚钗,红色衣裙的女子奉上的是美酒,说:“乐——自在。”
真金为饰,黄色衣裙的女子捧上的是鲜花,说:“我——相忘。”
紫晶垂颈,紫色衣裙的女子端来的却是一颗明珠,说:“净——无痕。”枫不知所措的时候,阿莲珈又悄悄说:“那是她们的名字,你要拿下那颗如意珠。”枫颤抖着取下了如意珠,四个女子才垂首退了下去,这时候,八位神将已经列好了队列,一起喝到:“迎接天王殿下驾临!”声如洪钟。
没有准备的枫不由的往后一仰,似乎要躲开那阵响亮的声音。就听见远远的另一个声音,一阵银铃一样的笑声送到耳边,枫从来无法想象有人能够笑的这样美丽,这样清澈,这样的动人心魄。在几下叮咚如同泉水跳跃的琴声中,一个五彩云裳,银色花冠的女子走出了大殿,一串露珠似的宝石坠在她耳边,衬着一张花一样的脸。
她说:“你们不要这样哟,会吓到新生的天王殿下的。”然后她轻轻掩着口,吃吃的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阳光照上她脸畔的宝石珠链,折在她几乎透明的脸上,无数的毫光里,她美的象一个梦幻。
连枫身后的龙王都悄悄叹息。
四玉女一起拜倒,齐声说:“乾达婆王殿下!”
乾达婆王摇着头说:“本来我还想对天王殿下保守这个秘密呢!”
接着,她又掩着口笑出了声,美丽的眼睛眯起来象两汪新月,她的快乐无声间感染了每一个人。
“我叫天香。”她说,“叫我天香吧,乾达婆王的名字不觉得太长了么?”“我叫枫。”这是枫唯一能说出的话。
坐在大殿——“梵天之殿”的中央,枫呆呆的看着周围的人们,他觉得自己象一张面具,面具后的灵魂已经飘离,他到现在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是天王帝释,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还有,这里和他的心魔有什么样的关系。而坐在这里,更象是一个巨人群里的侏儒。微笑的乾达婆王很开心的看着他的窘态,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中的明珠装饰的长琴,一片银光从弦上不断的跳出来。而龙王也只是斟了一杯美酒,轻轻的吸了吸香气,似乎很满足的看着手中的翡翠杯。至于身后站着的阿莲珈,正看着殿外出神。
许久,龙王才瞪了乾达婆王一眼说:“每次这种说故事的事情,都是我来做!”乾达婆王抿着嘴儿笑道:“沉沙殿下,你的故事天香很爱听呢。”
龙王无奈的挠挠头,说道:“从你来的地居天来到这里,有十万里的距离,这里已经是掌管阎婆提世界的仞利天,普通人是永远无法穿越不死之海的障碍的,而你,是我们的天王帝释。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是你生的时候,已经在孕育帝释天高贵的灵魂,上一代帝释天逝后,灵觉飘荡了七百年才终于在一个新生的婴儿身上找到归宿,就是你。所以,你就是天王,天王也就是你,不是寄生,而是转生。这个城池是你的领地,我已经替你管理了七百年。长宽各一百里的善见城,六百万的天人无时无刻不在等待你的归来。等待你重新批上战袍,为这片神的土地战斗。而在这七百年里,我为了你已经和阿修罗一族战斗了四千一百六十三次,而且放弃了龙城把全部人民都迁移到了这里。不过你不要谢我,天香也是这么做的,夜叉和紧那罗也一样,至于不喜欢我们的摩呼罗迦和迦娄罗,其实也在做一样的事情。这里,已经是仞利天天宫界唯一的乐土,黑夜来临的时候,城外,全是修罗的地方。战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始!”龙王的脸上也有点无奈,他继续说道:“这是整个天宫界命运逆转的时候,八部众里,修罗以一部的力量和整个天界战斗,已经七百年了,自从你去了以后。但是只要你能拿起剑,就能挽救整个天宫界,和我,和天香,和所有的王,还有你自己!”
他的语气很坚定,也有些沉重,他最后说:“至于怎样拯救不是我所能告诉你的,等到十万里天空外的夜摩天里居住的那个大梵天王下降,他才能告诉你。当然你也可以去那里自己问他,不过我劝你不要去,那里太寂寞。只有他一个人住,也没有酒。”
他把翡翠杯里的酒倒在嘴里,促狭的笑了一下。
“是哟!”乾达婆王笑着说,“你自己种下的孽不能老是等待我们帮你解决吧?”“我种下的孽?”枫给乾达婆王笑的坐立不安起来。
“尊贵的天王还是好大的忘性啊!”乾达婆王的微笑还是那样甜美,“为了一个女人的战争难道枫殿下想和我们耍赖么?”
“为了一个女人的战争?”枫的心里困惑起来,隐隐有点不详的预感。
“是哟,那个美丽的女人。”乾达婆王笑的时候,拨动了一下琴弦,“比我还要美丽的女子啊!”她的美丽在琴声里份外振颤着枫的心。枫看见四玉女悄悄低下了头,隐住了自己绝美的面孔。
他愣了一下,茫然的问:“难道还有比天香殿下更美丽的女子么?”
“怎么不是呢?”乾达婆王用手支颐,朦胧的说,“我的美丽,怎么比得上修罗的冰莲?你自己说的啊,忘记了么?”
“修罗的冰莲?”枫的心头猛的跳了一下。
他看见乾达婆王把视线转移到了阿莲珈的脸上,轻轻的说:“美丽的阿莲珈,修罗的冰莲女啊!”
遥望远处的阿莲珈低下头来,把美丽的面孔对着枫,她说:“冰莲就是你见到的人,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她长的和我一样么?冰莲长的,就象我一样!”
她的眼神也和乾达婆王一样,朦胧起来。
枫凝视着阿莲珈的脸,他不能肯定阿莲珈无双的美貌是不是真的强过绝代风华的乾达婆王,但是,那种美丽确实是无可比拟的,完美的阿莲珈就是一个天匠不世的杰作。没有缺点的美丽,根本不象一个能真实存在的人,更象一个静静的玉石雕像,遥远的立在世界的尽头,没有生命,没有感情。只有无双的美丽,遥遥的召唤着寂寞的心灵,而她自己的心,却根本就是一团空虚。
但是冰莲不同,最后的那一瞬间,冰莲眼睛里的神情无声的锥痛他的心,能够穿越时空流传的什么东西在秋水一样的眼神里凝结,在那惊鸿般一瞥中,枫无处可逃!他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被烧的滚烫,而心,却冰冷!即使现在坐在这高高的位置上,在勇武的龙王,华艳的乾达婆王身旁,他依然能清楚的体会那一刻无力挣扎的痛苦。
“冰莲!”他终于从喉咙里颤抖这吐出这个名字。然后,他再也无力说下去,他看见天香如花的容颜忽然间有一些苍白,他也看见阿莲珈谜一样的眼睛,那一幕一下子就充满了他整个头脑。
血色河流,冰雪莲花!
“天香,你何苦又戏弄他,都七百年了!”一边的龙王沉沙忽然打破了沉默。他摇晃着酒杯说:“今天是天王归来的日子,如果这座梵天神殿里给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填满了,我宁愿去街头和大家一起喝着烈酒为天王的归来歌唱,外面很热闹呢!”说完,他佯装起身向外走的样子,一边瞟了乾达婆王一眼。
乾达婆王的面容恢复了嫣红和润泽,她轻轻笑了一声说:“沉沙殿下又来吓唬我了,好吧,我来弹琴,枫殿下,让你美丽的玉女们歌舞吧!”
她捻动琴弦笑道:“龙王殿下舍得天香的琴声和玉女的舞姿么?”
阿莲珈把双手按在枫的肩上,淡淡的说:“你会见到她的,我保证!”她不再解释,看着大殿里,皓白的手腕,纤细的足踝,头戴七宝珠冠的玉女们已经舞了起来,仿佛步烟而来,似乎凌风归去,自在的转折间,绝妙的舞姿能够折尽英雄。
枫的目光被四玉女的舞蹈吸引住了,一时间那种痛苦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可是就在他惊讶居然会有这样的舞蹈的时候,龙王大声的叹了一口气,声音大的让所有人听的一清二楚。他拾起一串满是露珠的葡萄仰头看着,说道:“玉女们的舞蹈虽然美妙,可是天王还是在藏私啊!”
枫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天香也故意叹了口气说:“是哟,难道沉沙殿下和天香一样怀念紧那罗王的舞蹈么?天香梦里都被那种美丽所震撼呢!”
说完她抿着嘴儿轻笑,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枫,还轻轻眨了一下右眼。
龙王也说:“没有梦旋的舞蹈,天香是不愿意施展她真正的琴艺的,枫殿下不如拿出如意珠满足天香殿下和我的心愿吧!”
枫只有茫然的拿出如意珠递到乾达婆王面前。
“从来没有见过天王殿下那么可爱呢!”天香笑着说。
然后她握住了枫的手,尖尖的食指在枫的指尖上划了一下,一滴血珠就落在了如意珠的表面上。洁白的珠子立刻给染成淡粉色。
乾达婆王歉意的笑道:“借您一滴血来召唤紧那罗王殿下,天王殿下可不要小气啊!不会后悔的呢,要是龙王有这颗如意珠,他的手指上一定满是伤痕!”
龙王大声的笑了起来。
乾达婆王说:“现在说‘我要紧那罗无双的舞蹈’就行了。”
随着枫念动这句话,大殿里疾旋的四玉女中间,一股淡淡的烟气带着馨香升腾起来,烟气渐渐弥散开来,把所有人都笼罩在其中。枫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天香拉着他的手退后一步,笑着说:“枫殿下不要害怕,梦旋每次来到这里都是在烟雾中,那样美丽的梦旋,那样飘渺的烟雾,这法术天香还不会呢。”
烟雾散开,一个纤美的身形在朦胧的烟雾中轻轻折起细软的腰肢,软玉似的手指如兰般绽开,拂向背后抬起的足踝,然后凝在那里。那一瞬的光景美得让人不忍打破,直要留到永恒。而后,在四玉女的旋转中,紧那罗王梦旋单足立地,旋出了一个完美的圆,那种圆融的美丽,让枫想到绽开的法昙花。在她的旋转中,所有的烟气从她每一寸衣裙间飘散出去。枫好象在云端里,看见了清秀的梦旋,那时候,他想到了山上垂下的一串溪流。
梦旋开始了梦的舞蹈,她的舞蹈并不在于她流水一样飘动的衣裙,也不在于她曼舞的长发,或者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尽管那些都是那样的美丽,但真正不同于玉女们的舞蹈的,是她的舞蹈,就是一个梦。枫可以肯定梦旋在这个舞蹈中忘记了一切,她每一分的清丽,每一分的娇媚,每一分的孤独,每一分的无奈全是为了那个梦里的女子,梦旋不是仅仅在舞,她在说一个故事,她自己梦里那个女子的故事!
那个女子是不是她自己呢?枫不知道,但是枫已经在她的每一次转折间,随着梦旋心中那个女子的悲哀而伤痛。那个故事,并不快乐,而枫,已经在那个故事里无法自拔。而天香的琴声在这个时候,更是象一个泣诉的女子,一点一滴的流过枫的耳边,仿佛有个精灵在她的银弦上歌唱。枫觉得自己在漫长的过去就和那个那个女子,天香与梦旋营造的女子相识,而现在,正在看她独自心碎歌舞。忽然间,他泫然欲泣。
是龙王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阿莲珈,你看看月亮是不是忽然暗了许多?”枫才注意到一场倾世的舞蹈,已经是夜了,而龙王正在殿外的露台上仰首望天,他的金甲在月华下有些冷意,手里多了一杆戟,一杆火红的长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