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怎么脸皮能那么厚呢?”叶雍容想。她用力挣扎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用力不够还是项空月搂得太紧,没挣开。
“叶将军,注意看周围!”热气又喷在叶雍容耳垂上。
叶雍容吃了一惊,立刻恢复过来,往外扫了一眼。原本敞开的暖阁,此刻四门都已经悄无声息地封闭了。窗外多了许多人影,仔细看去是魁梧剽悍的男人,还有人影在帘幕后快速闪动,隐约有铁刀在鞘中振动的声音。
这里已经被封成了铁桶。
“皇帝怕是要死了!”项空月低声说。
“什么?”叶雍容凛然。
“听说你们云中叶氏,多少年都是皇室的忠臣,要救皇帝,得听我的。”项空月轻声说,“让我抱着你,不要挣扎。”
“这话的前面一半和后面一半怎么听起来就连不到一起去呢?”叶雍容想。
但她真的没有挣扎,项空月搂她并不紧,那身没有熏香的白衣上的气味干净纯正,也让她觉得安心。
项空月揽过了她的肩膀,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轻轻理着她带汗的长鬓。
珠帘外,嬴真看着项空月怀抱着佳人,蜜意柔情浓得叫他心头泛苦。
珠帘里,叶雍容心头有如鹿撞。她微微抬头去看项空月的眼睛,这个男人和她面颊相贴悄悄地扫视周围,仿佛捕猎的鹰,又有点似一个小贼。总之这个男人身上确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
许多年后叶雍容都没弄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项空月。
“美人已醉!美人已醉!”项空月高举手臂,“牵马来!牵马来!我欲归去!”
他一付天启名士抱着妓女喝醉酒的嘴脸。家奴们不敢怠慢,急忙凑过来,看见叶雍容面颊上满是酡红,心里会意。
“牵马来!牵马来!我欲归去!”项空月摇摇晃晃地站起,手揽叶雍容的腰肢,大开大阖地挥手。
“客人,”家奴堆着笑,“雪深不便行走,府里有精致客舍,不如客人和美人在客舍小憩?”
“好好!我欲睡眠,尔等引路!”项空月看似醉得随时会扑倒。
家奴中有人递了一个冷冷的眼神,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几个侍女上来扶着项空月和叶雍容,一扇侧门暂时打开,两位贵客被悄悄送了出去。两名隐藏在帘幕后的带刀男子跟了出去。
后园雪深,一片白茫茫。项空月和叶雍容被送上小溪上的木桥,围绕园林的溪水整个被冻住了,此刻暖阁里的喧闹声已被抛在后面,前面客舍的灯光还远。黑暗中两柄利刃出鞘,尾随的男人加快的脚步,提灯引路的侍女忽地慢了下来。
叶雍容缩在项空月的怀抱里,这个满身酒气的人把一件大氅披在她的头顶为她挡雪。叶雍容是个高挑的女孩,在云中老家的时候父亲总担心她不容易找到身高相配的夫婿,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像是个被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小小的,乖乖的。
但是背后隐隐逼近的脚步声说明现在最好收起一切的遐思,叶雍容还没有弄明白这件事,但是后面的两个人,绝对来意不善。“紫都”在低吟,这是一柄封印了魂魄的名剑,它感觉到杀机了。
“好!”项空月忽然说。
背后的两个持刀男子忽然看见一个人从大氅里“滚”了出来。叶雍容拔剑,叶氏家传名剑“紫都”,光芒闪灭,两柄佩刀被斩断。
叶雍容猛地起身,跃起空中,干净利落地两记膝击,同时命中两个男子的面部,把他们击晕。
“哟,两位这是拉郎配么?”
叶雍容一扭头,看见项空月正跟两名提灯的侍女拉锯。这两个娇娇弱弱的侍女拉住他的两袖,想把他推到结冰的小溪上去,从这么高的木桥上落下,他大概只有死路一条。三个人就这样彼此不敢动,看似斗了一个势均力敌,项空月一个人的力气斗两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完全不占上风。谁也不敢有大动作,生怕自己先失去平衡。
在息泯想撰写的那份《帝都公子谱》上如果考核武功,项空月的排名看似是要大跌了。
叶雍容叹了口气,飞身越到项空月头顶,在他双肩上一踩,落在三个人之间,两记肘击中侍女喉间让她们闭过气去。在两个侍女失去平衡的瞬间,她拎住她们的衣服过桥,把她们扔进雪地里。
“没有想到太傅府的女人也有几分蛮力。”项空月急急忙忙地跟了过来,满头是汗。
“现在该怎么办?”叶雍容看着雪地里四个昏过去的人,有点头疼。
“快走!如果后门也关了,”项空月拿袖子抹汗,“我们就得翻墙了…你带着我翻墙,可很不容易。”
叶雍容苦笑,跟着他跑进风雪中。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着这个白衣公子冒这样的大险,因为他曾与自己共舞么?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与自己共舞过的人。
夜色已深,街上雪深三尺,鹅毛般的飞雪把视线都挡住了。
“抢马!”项空月下令。
事到如今已经不由得叶雍容多想些什么了。她疾奔几步,把一个乘马的路人从马背上扯了下来,抛下一把银毫,把项空月也拉上马背。
“去南门大营!”项空月又下令。他坐在叶雍容后面,叶雍容持着缰绳,他搂着叶雍容的腰。
“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以为谢奇微真地是去死谏?”项空月在她后脑上拍了一巴掌,“现在若是还有谁能挡得住皇帝,只有你我。”
“为什么?”叶雍容一惊,直到刚才她还深信谢奇微正在劝谏的路上。
“我听到了。”项空月只好说。
“你…听到了?”
“他想要杀了我,把你困在他府中。如果他此刻是要去死谏皇帝,他还有心思做这些?他是要你我两人都闭嘴,因为他刚刚以拥护皇室的名义招揽过我们两人。此时皇帝若死,嬴无翳必然铁腕镇压皇室余党。如果被我们暴露出他表面亲近嬴无翳,暗地里是个帝党,他只有死路一条。他这是在灭口。”
“你怎么听到的?”
项空月愣了一下,“那你别管了。”
“这种证据…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叶雍容被他气得噎住了。
项空月看她生气了,急忙摆手,“唉…笨!你仔细想想,范青辰来的时候,四百多禁卫已经集合,虽然还没有杀到离公府,可是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帝都。嬴无翳需要的无非是个听话的傀儡,可如今陛下扯开了君臣和睦的面纱,这个傀儡就没用了。嬴无翳不杀陛下,无以立威。谢奇微去劝谏,未必能成功,即便成功,陛下不去冲离公府邸,未必嬴无翳就会放过他。你明白了么?”
“是啊…那可…怎么办?”叶雍容发现原本混乱的局势在项空月几句话里就忽然清晰了,但她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只能接着问。
“谢奇微表面上依附嬴无翳,背地里是帝党。他就是要悄悄保住皇室的地位,以图将来。如果还没有事发,他一定会劝谏皇帝,可是现在已经晚了。他去劝阻皇帝,他就得在四百多人前暴露他帝党的身份,也是死路一条。谢奇微是个什么人?那是个杀伐决断的老贼,关键时刻,他大可以牺牲皇帝,保住他自己。如果现在他跟着皇帝去送死,他才是最傻的,什么用都没有!”
“你…你这么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