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再降就都没得分了,”车越仰天叹息,双刀一振,“还是马贼做马贼的事,护军做护军的事,打了吧!”

电光再次裂空而降,车越豹子一般扑出,凌空斩断萧子陵扑面射来的牙箭,双刀带着尖利的啸声。

马贼和野兵都放声咆哮。

恶战开始。

天都发怒了似的,闪电一道道跟在车队后面往下劈,驮马们一改往日的惫怠,拉着大车一路小跑。后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远了,西越武这才从把脑袋探了出来。他一路上坐在龙搭桥的马后,生怕后面来一支冷箭,所以一直乌龟似的把脑袋缩在衣领里,心想若是冷箭射身上,还有那件塞满老棉絮的夹衣可以挡上一挡,要是射头,那头算不得浓密的头发可就挡不住了。

“掌柜的,快啊快啊!”他一叠声地催龙搭桥,“马贼追上来了!”

“快不得,”龙搭桥语气平静,“马贼挑这里动手有理由的,大家都怕动静太大引发滑沙,不敢马上厮杀,否则我们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掌柜的你看着一点都不怕的样子。”西越武一愣。

“怕,怎么不怕?但是怕就能成事了么?”龙搭桥幽幽地说,“这领头的人,因为自己心里怕就轻举妄动,那是害了兄弟们。”

“可要被木棍戳屁股的,谁不怕?”西越武直哆嗦。

“什么木棍戳屁股?”龙搭桥没理解,他哪里明白此刻西越武满脑子都是被马贼戳穿晾干的尸体被插在隔壁摊上。

“唉哟!妈诶!我东西掉了!”西越武伸手在腰间一摸,惊叫起来。

那个要命的铁盒子不见了,原本他走一路一路手都按着腰间,像是怀孕的女人,就是怕铁盒子掉了。可是刚才逃得太仓促了,双手只顾紧紧抓着龙搭桥的腰带。应该是在被拉上马背的时候丢失的,西越武隐隐约约记得那时“啪”的一声响。

“要死要活的当口,还在乎什么东西?”龙搭桥劝他,“也就是些钱,你家也不缺这些个钱,在淮安城不是还有个铺面么?”

“可是…”西越武嘴唇哆嗦着,急得眼睛里泪花都闪。

淮安城那个铺面是他编出来的,因为商队里都是有些钱的主儿,西越武不愿意遭人白眼,就说家里还有个小铺面,出来是给家中进货的。铁盒子里的东西在龙搭桥那里确实值不得多少钱,但是对西越武来说,比命还贵重。他前次行商时不小心被人教唆着赌博,把本儿都输掉了,家里老娘和他两口人将来几年的开销都看这一趟了,为了办那个铁盒子里的货,老娘是把结婚时老爹下聘的一对手镯典当了,这真真正正是家里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了,是老爹留下的最后一个念想。

西越武没法想回到家跟老娘说货丢了,怎么能丢了呢?好似把老娘当镯子前那一晚上啪啪往下掉的泪珠子也丢了似的。

西越武傻愣愣地半天,忽然一咬牙,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往回跑。

“小兄弟!”龙搭桥在他背后大喊。

西越武真想回头,回头窜上龙大掌柜的马背逃命,抓着龙大掌柜的腰带,缩在龙大掌柜并不魁梧却极可靠的背后。

但他用手指把耳朵捂上了,撒丫子往黑暗里飞跑。

龙搭桥愣了许久,恶狠狠地把鞭子往黑暗里一扔,“滚!有钱还得有命花!”

“走!我们加紧!”他带马走了几步,猛地回头看向黑暗里,西越武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掌柜的别管那小子了,那小子一条命…”一名行商压低了声音,“还没半车货值钱。”

龙搭桥沉默良久,幽幽地叹了口气,“兄弟,我们做生意做得也很久了,可别忘记,我们这些人…不只是生意人呐!你们带队继续前进,出了滚沙峪也不要停,我们会顺着车辙追上你们的!”

他调转马头,向着那个杀声四起的地方奔去。

西越武缩在一块砂岩后面探头探脑。他并不傻,回来找铁盒子归找铁盒子,扑进杀人场里可是不智的选择,西越家就没出过半个能舞刀弄剑的角色。

刚才那片地方,狂风暴雨里,马贼和野兵正在酣斗,喊杀声震天。

但神奇地,居然没有一个人倒下,双方人数差不多,几乎是一对一地颤抖,每个人都在放声咆哮,但是真正砍中的时候都留了几分力量,顶多只是受伤,却不至于殒命。

因为双方的领头人还在议价。

“里落是装作败退,我分里龙旗军三层!”萧子陵右手仍旧握着长弓,左手劈刀。

车越平静地夹住萧子陵的绵刀,“我龙旗军不跟马贼合作,何况这一单我能赚四成,为什么要你的三成?”

他也未尽全力,双刀在手,但是左手刀始终虚垂着,不愿占萧子陵的便宜。

“里仄四逼我!我们若任曾起来,里的兄弟定费见血!”萧子陵旋身挥斩。

“你若是退却,我的四成里有你一半!”车越淡淡地说着,长刀自下而上撩起。

双方武器在雨中交击,为了不让两柄利刃的刃口受伤,双方在最后一瞬都微微拧动手腕,以刀背碰撞。

“我抢棱抢八层!要里的两层?里当我四乞丐?”萧子陵一扬眉,接着扑上。

“我那四成光明正大,你那八成是黑钱。龙旗军虽然是野兵,不做强盗的勾当!”

“硬葱好人!戈壁滩上,里册越没有做过坏四?里当我洒么?”

“我做过违心的事,但是不跟马贼合作,我拿了你的赃款,你出去只要一说,我这面龙旗就脏了。”车越四顾,目光一闪,长刀凌空横扫。这一记闪击凌厉异常,远不似刚才敷衍的进攻,长刀的青光在他手中展开为扇面般的寒泓,萧子陵在生死间隙中双膝跪地,身体后仰,自刀光下滑过。

“里看粗来了!”萧子陵侧滚之后,疾奔几步,离开车越数丈远才停下,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

“怎么?”龙搭桥趴在西越武身边,扭头四顾,一下子明白车越为什么忽然翻脸了。

马贼少了足足六个人,你来我往的拼杀中,萧子陵的兄弟一个一个悄悄地从战场上撤出,现在他们无疑正追向车队。

还有几个路护跟着车队,但若是事发突然,他们未必能胜过熟悉地形的马贼,而剩下的都是些行商,虽然也佩刀,却没多少战斗力。

“玩这种花样。”车越声音冷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刀。

双刀交错,缓缓展开,仿佛大鹰舒展双翼,即使西越武这种不懂刀术的也明白,车越这是动怒了。

“好!”萧子陵把绵刀插进沙地里,一手握弓,一手抽出三支铜牙箭。

车越如果全速扑近,只需一瞬间,可萧子陵居然选择了以弓箭对敌,无疑对自己的箭术有着极强的信心。

“所有去保护车队,这里交给我。”车越低声说。

他这句话就是严厉无比的军令,所有野兵一愣之后,立刻后撤,扑入黑暗之中,而把主将留在一群马贼的围攻之下。对主将的信任不言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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