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认可我,他就会接受。”
“嗯!”贵木用力点头,“哥哥是没问题的!”
旭达罕心里微微一动,仔细端详这个已经二十五岁的弟弟。贵木也已经成家了,却还是十四五岁时候的孩子脸,倔强孤傲,眸子和下撇的嘴角带着一股煞气,像只咄咄逼人的豹子。旭达罕经常有种错觉,贵木还是十几岁的大孩子,冲动莽撞,却又深深地相信和依赖哥哥。
“你是大人了啊。”旭达罕随口说。
贵木一愣。
“贵木,这些年你一直跟着我,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给你什么好处,只是让你陪我吃苦。”旭达罕拍拍贵木的肩,“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呢?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你就不怕我骗你?”
“我跟哥哥可是从小就在一起的!我粗心,不知道哥哥平时在想什么,可我总知道我的亲哥哥是不会骗我的!”贵木说。
“其实我们和比莫干不也是兄弟么?可我设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套给他。”
“我跟哥哥和哥哥跟比莫干可不一样!”贵木说,“再说了,我不相信哥哥,还能相信谁呢?除了哥哥,这北都城里还有谁值得我相信?”
旭达罕低头看着马前的雪,沉默了许久许久,抬头对贵木笑笑,“你会跟我一路走到头的,对吧?”
“对!”贵木大声说。
龙篱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个木然的年轻人,大那颜阿苏勒·帕苏尔。
头顶有水一滴滴打在他身后的水面上,那是一条地下河,河里游动着光色莹莹的盲雨,地下头顶都生长着万年的钟乳石,狼牙般间利,他们仿佛站在一头巨狼的嘴里。
“很多年以前我们也是在这里分别,阿苏勒大那颜,”龙篱顿了顿,“不,五王子。你的哥哥旭达罕要恢复老大君在时所有人的称谓,因为你另一个哥哥比莫干的即位是一场阴谋,今后在草原上不会被承认。除了你的,你不再是世子,你是五王子。”
“我不记得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苏勒说。
“是,五王子不会记得我,把你扔在这里的时候,你是昏迷的。”龙篱从喉咙深处发出阴寒的笑声,“我只是感慨一下时间过去得真快,我离开本堂已经十五年,我一生最好的时间都花在这片草原上了,”他摇了摇头,“这就是刺客的生存方式,五王子这样的天驱武士不会理解。”
“你是…那时候挟持我的人?”
“是,那时候我是台戈尔大汗王寨子里的一个马夫,现在我是你哥哥旭达罕寨子里的一个马夫。”
“是旭达罕做的么?早在十年之前他就想杀了我?”阿苏勒摇头,“我没有看出来,从来没有想过…”
“五王子这样的人,总有人想要杀死你,你能活到成年,应该感谢盘鞑天神的福佑了。”龙篱手,“转身。”
阿苏勒平静地转身,龙篱猛地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前方就是一个漆黑的深洞,阿苏勒直坠下去,听见绑缚自己的铁链在青铜的绞盘上滑动,发出令人战栗的声音。他不知道下面是哪里,也许是无数锋利的铁刺,但他没有反抗,即便下面是地狱也没什么,当他看见那滩辨不出人形的血肉时,他觉得这北都城已经成了地狱。
龙篱伸手猛地按住绞盘的把手,阿苏勒被吊在了半空中,铁链陷入他的肉里,像是要绞碎他全身的骨头。
这是一个石穴,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漆黑,只有一线微光从头顶的那个洞穴照下来,勉强只能照亮他脚下一块。
“这是你的死地,其实十年之前你就该死在这里的。”龙篱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伺候你爷爷吧,你们祖孙还能再次相逢,真是奇迹。”
龙篱猛地抖动铁链,那股震动沿着铁链传了下去,铁链一段那个精巧的锁扣自己解开了,龙篱再猛地收手,那根铁链如同蛇一样从地穴中跃出,哗啦啦落在他脚下。
他踩动了脚下的机括,铁栅猛地翻扣上,阿苏勒眼睛还未适应黑暗,他向着四面伸手,摸到的只是一根又一根的铁栏,这是一个精巧的机括,大约是个方形的铁笼,粗大却不笨重,每一根铁栏都有普通人的手腕那样粗,却有着严丝合缝的翻扣盖子,像是东陆人用于捕捉某种珍贵的猴子时用的机械。
“你的父亲让铁匠打造这个笼子,花了很多的心思。他叫它‘锁龙廷’,因为它要被用来锁住不可能被锁住的一种人,帕苏尔家的狂战士。你们在战场上就像无人可以阻挡的狂龙。”龙篱对下面张望,“但是龙又怎么样呢?这个小小的笼子里困着两条龙,一点用都没有。”
他露出笑容。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危险的逼近,从五岁开始的严密训练让他本能地后仰,同时双手按住后腰的短刀。一粒小小的石子弹在青铜绞盘上,化为石屑,在那里留下了一个足有指节深的缺口,一块青铜被那枚石子硬是崩掉了。如果龙篱没有闪避,那粒石子的力量足够穿透龙篱的头骨。
“请原谅我太多嘴了,尊敬的钦达翰王。”龙篱没有惊骇,也没有发怒。一个刺客从小受的教育告诉他对于强大的敌人只能尊重,恐惧和怒火都无助于战胜他,只有谦虚、懂得尊重的人才能掌握黑暗中的力量。
没有人回答他,那个撞击声还在地穴中反复地回荡。
“我衷心仰慕您的力量,真是可以改变一个时代的力量啊。”龙篱叹息,“不过另一个人也拥有它,而且比你更年轻。”
他将手中的两柄短刀抛入了地穴,计算着时间,过了很久它们才叮当落地,这个地穴有二十丈之深,周围都是坚硬的岩石,多年之前郭勒尔也是在这里,从背后推了自己的父亲一把,这是个完美的陷阱,会把龙也困死在其中。原先供钦达翰王享受天年的地宫被打开之后已经无法再使用了,龙篱他们一起深入地穴深处,找到一个骷髅般的老人,老人皮肤上长满了苔藓,正捧着新出炉的馕和烤好的羊肉往里走,他试图拔刀反抗,但是被旭达罕轻易地斩下胳膊,临死前老人做了最后一件守护主子的事,背对着他们把一柄青铜钥匙吞进了肚子里。但是他们后来还是把那柄钥匙挖了出来,却只是半把,需要另一柄凑在一起才能打开地宫的铜门,可他们没有找到另外一把钥匙,郭勒尔甚至没有来得及把它传给比莫干就死了,于是只能把上千斤的铜门整个撬了下来。
龙篱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他扭头看着自己背后那些蒙黑布的男人,“如果有人进攻这里,就把牛油泼下去,点着。”
“是。”
“还有两天就是十五,月亮会圆,它的力量会在那天的午夜泼洒在整个大地上,你们血管里的血都会沸腾起来。”龙篱嘶哑地笑笑,“五王子,最后提醒你一件事,狂血和羽人的凝翼一样,在月满之夜会全然苏醒。而你的爷爷已经无法控制那力量了,如果不想死,更好的办法是一刀杀了他,杀了钦达翰王,杀了你们帕苏尔家七十年来的传奇。”
龙篱的脚步渐渐远去了,阿苏勒默默看着铁笼一角的老人,他的爷爷。十年过去了,阿苏勒已经长成了大人,可钦达翰王还是十年前的样子,那双直视阿苏勒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祖孙重逢的喜悦,而像是要搏人而噬的野兽。阿苏勒以为他已经死了,却没想到他们还会重逢,十年前铜门在他身后闭合,他觉得那一刻就是永诀了。
“爷爷…”他的嘴唇翕动着,吐出了这两个字。
他的眼泪忽然涌出了眼眶,像是在异乡流浪了多年的人终于看见家乡村子上方的炊烟,那么温暖,却让人忽然变得脆弱不堪。钦达翰王那凶戾的眼神没有让他却步,他猛地上前,想要扑在这个老人的怀里放声大哭,这是十年后的北都城里仅剩的一些没有改变的东西,虽然他已经长大,要像个男人那样扛起责任,但在这个老人面前,他依然可以做一个孩子,可以放肆地痛苦去宣泄他的悲伤。
钦达翰王猛地伸手按在他胸口,把他狠狠地推了出去,“愚蠢!流着青铜血的男人,你应该成为英雄!可你在北都城里做了什么?还有脸来这里见你的祖宗?”
阿苏勒摔倒在地上,背靠着铁栏。刚刚涌上心头的那股温暖在钦达翰王的怒吼中散去了,他呆呆地坐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无力地靠在铁栏上,“我…什么都没有做成…我害死了好多人,我想救他们的…可是我很没用啊!”
“那你为什么没有死在战场上?”钦达翰王咆哮,“你要哭么?像女人那样。”
剧烈的悲伤再次袭上心头,仿佛要把阿苏勒整个撕裂开来。他也觉得自己本该死在战场上,跟那些飞虎帐的骑兵的尸体互相枕着,这样他就不用再梦到那些血腥的场面,不用再面对那些死了亲人的牧民悲伤的眼睛,不用看到那摊不能再称为哥哥的血肉。那些人相信着他,可他失败了,他没能冲到狼主身边。
现在他的祖宗严厉地责问他,他没有能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他疲惫地靠在铁栏上,把头深深埋在自己的双手中,“是我没用,是我害死了他们,他们都死了…”
钦达翰王默默地看着他,而后回到铁笼的另一侧左下,闭上了眼睛。
大和萨在帐篷里焦急地踱步,巴鲁一把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怎么样?有没有阿苏勒的消息?”老头子窜过去,一把抓住巴鲁肩头的衣服。
“有…还有更大的消息,是花了钱,一个斡赤斤家的武士告诉我的,”巴鲁的脸色难看,“他们在金帐里看见了…钦达翰王!”
大和萨呆住了,他脑袋里久已松懈的那根弦被人猛地拨动,脑海里一片声音轰鸣,一时间只能看见巴鲁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他的声音。大和萨知道那场儿子囚禁父亲的叛乱,他甚至是主谋之一。在那个地穴里,他亲看着郭勒尔一掌推在自己父亲的背后,把他推入了“锁龙廷”,机括迅速地扣合起来,结束了草原上的钦达翰王时代。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他们不得不用血腥的手段,把所有知情的人都处死,因为他们知道如果钦达翰王还活着的消息流传在草原上,会掀起何等的波澜,会死更多的人。
但现在,七十年前那个战神重新被释放出来,旭达罕那些人要做什么?大和萨不知道,但他有种极不祥的预感。
纳戈尔轰加,那是被尘封在历史中的一个恶魔,关于他的那页历史,应该用树胶死死地黏住!
“他还…活着?”大和萨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坐在床上。
“还有,”巴鲁深深吸了口气,“他们说旭达罕有青铜之血,他们亲眼看到的…”
“青铜…之血?”大和萨的声音颤抖。
他把双手按在光秃秃的头顶,心里的惊悸像是炸开似的,却有种想苦笑的感觉。被视为黄金一样珍贵的青铜之血,帕苏尔家往往数代都等不来一人,可这一代却有两人。而那个让人永远看不透的旭达罕,去把自己青铜之血的秘密足足隐藏了三十年,他一定在期待这一天吧?骄傲地向北都城的人公布他高贵的血脉,以帝王般的形象出现在阳光下。七十年前年轻的钦达翰王在暴怒中燃烧了青铜之血,当着数万人的面杀人如麻,人们却不敢反抗他,只是蜷伏在地下等着屠刀落在自己头上,他们不敢抬头,就像那流淌着青铜之血的人是神的儿子,仰视他会被他的神威烧成焦炭。
更可怕的是,如果钦达翰王还活着的消息被泄露出去,连郭勒尔·帕苏尔的统治也是篡位,三十多年来,北都城始终被统治在两个囚禁父亲杀死叔叔的人手中。这是旭达罕想要的效果么?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大君的宝座,以英雄的名义。他甚至可以和朔北部和谈,蒙勒火儿是他的外公,未必不会对他网开一面。或者…
大和萨猛地抬起头看着巴鲁,“旭达罕…就是那个叛徒?”
“阿爸和大伯都那么想,战争还没开始前旭达罕就被朔北收买了,”巴鲁说,“大伯说,大军不可能是叛徒,因为叛徒势必要从青阳部的失败中得到些什么。如果现在城破,旭达罕能得到最多的东西,虽然青阳部不再是草原上最大的部落了,但是这个部落归旭达罕了。”
“你阿爸和大伯有没有说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坐在这里等死?”
巴鲁摇了摇头,“我家的寨子被严密地监视起来了,阿爸和大伯都不能随便进出了…我们莫速尔家的男人,已经不剩多少了。”
大和萨沉沉地点头,“对了,有阿苏勒的消息么?旭达罕把他关在哪里?”
“没有,问了好多人,可谁也不知道。据说是旭达罕派了秘密的人安置的。”
“短时间阿苏勒应该不会有危险。他有青铜之血,任何人都不会轻易杀掉数十年一遇的狂战士,”大和萨说,“尤其是他的血脉还可以作为和朔北部谈判的筹码。同时拥有三个狂战士,原本应该是帕苏尔家统治草原的年代啊,他们所到之处,应该如同三个神并肩行在云端,所有人下跪匍匐。”
“是,那我先回去跟阿爸和大伯说,他们也在等着消息。”巴鲁告别了大和萨,走出了帐篷。
外面是一地清冷的月光,巴扎正骑在马上等他。巴扎弯下腰凑近巴鲁耳边,“哥哥,你怎么说没有主子的消息?主子不是被关在…”
巴鲁摆摆手,打断了他,“走远点再说。”
两人离开帐篷二十丈外,巴鲁才低声说,“主子的事,跟阿爸和大伯也别说。”
“为什么?不管主子了?”巴扎瞪大了眼睛。
“现在这个时候,各处都被斡赤斤和脱克勒家的人封锁着,他们不会答应我们去救主子的,要是说了,没准我们两个就被看住了。”巴鲁说,“可我们身份不同,我们是主子的伴当,我们在帐篷里等消息?”
“你说旭达罕…是要杀了主子?”
“我听说钦达翰王发病的时候和不发病的时候,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发病的时候,靠近他的一切活物都会被杀掉。他喜欢杀人,喜欢闻见血的味道。”巴鲁微微打了个寒噤,他想到也许很多年后,他的主子也会变成那样,如同被恶魔附体。
“旭达罕这家伙…”巴扎明白了,“大和萨还说主子一时不会有事,这样关着主子随时会死啊!”
“我倒是能明白旭达罕在想什么,大君死得冤,是被陷害的,主子是绝不会听他话的。这样留着主子,就是留乐一个和他一样流着青铜血的男人,可旭达罕是想当大君的人,他怎么能允许北都城还有人跟他一模一样?他一定想杀了主子,把钦达翰王也杀了。这样他是帕苏尔家血统最优秀的后代,大君只能是他。”
“哥哥的意思是?”
“我不管旭达罕怎么想,在南淮城我们怎么去救主子的,现在我们还是怎么去救主子。”巴鲁说,“人还能年纪大了胆子却小了?”
巴扎点点头,“反正我跟着哥哥,哥哥说去救主子,我就去救主子;哥哥说去杀旭达罕,我就去杀旭达罕;哥哥是主子的伴当,我是哥哥的伴当。”
金帐里,旭达罕高踞在黄金宝座上,看着下面那个衣裳褴褛的男人像滩烂泥那样蜷缩在地上。他哆嗦着,翻着眼睛,只能看见大片的眼白,口角流着涎水,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像是十年没洗了。
“是真疯么?不是装的吧?”旭达罕淡淡地笑。
贵木上去一把拎起那个疯男人,让他身体悬空,下面失去支撑的两条腿摇晃着,像是两根用绳子吊起来的木柴。男人惊恐地叫喊起来,却不敢反抗,双手鸡爪一样缩在胸口。
“他的腿断了?怎么回事?”旭达罕跳了跳眉毛。
“看守的武士没有看住他,被他在晚上跑了出去,天亮才在一个雪窠子里找到他,两个膝盖骨都摔碎了,腿冻得僵死了,再也治不回来。”贵木把男人扔在地下,“这样的会是装疯?”
“铁由·帕苏尔,我的哥哥,你除了在女人身上足够勇敢外,还能做成什么事?”旭达罕口气里带着悲悯,俯视那个男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是看了囊刑后给吓傻了,说起来我看着也恶心。”贵木皱了皱眉头。
“带他下去,好好养着他,他想吃点什么就给他吃,想要女人就给他找”旭达罕挥了挥手,“别让我再见到他,我心里会烦。”
一名武士进账来提了铁由出去,他们走得很远了还能听见铁由含混不清的呼唤着什么,像是梦呓,像是欢喜,又像是悲伤,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听这确实让人不由得烦躁。
旭达罕用手指着额头,想了很久,“北都城里也就这些人了吧?你说九王卧床不起,随时会死,我不担心他,他的虎豹骑所剩不多,他又是个爱惜自己的人,犯不着为比莫干的死跟我们拼命,狼主进城的时候,我相信他会低头和我们合作;莫速尔家的两个男人是有点蛮勇,不过要保住他们一家,如今也不会公然和我们作对;木亥阳也是个爱惜自己的人…那个班扎烈如何了?”
“他有点麻烦,我看那人是死忠于比莫干的,他又知道比莫干出城的真相,不如结果了他。”贵木冷冷地说。
“随他去吧,如今死忠的人已经不多了,难能可贵。他又是个断了一条胳膊一条的腿没什么用的人。”旭达罕冷冷地说,“留意九王、莫速尔家和木亥阳的寨子,剩下的,我们只用担心斡赤斤和脱克勒家的两个老东西了。”
“是!”贵木说,“不过还有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处置,那个枯萨尔家的女人,怎么办?”
“枯萨尔家的女人?”旭达罕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了,“比莫干的女人?一个哑巴,家族都被夷平了,我们需要担心她么?”
“不是,是她执意要见你,我就把她带到金帐外了,现在还在那里等着呢。”
“是么?”旭达罕沉默了片刻,“比莫干的女人非要见我一面?是想我赐她一死,还是想要杀了我?”他无声地笑了,“带她进来吧,贵木,你先出去,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来跟我说。”
“知道!哥哥交的差,绝没问题!”
贵木出账的同时,武士把那个白衣的女人推了进来,之后也叩拜出账去了。
旭达罕以手支着额头,坐在高处,仿佛睡熟了,金帐里只剩下他和苏玛,苏玛默默地站着,低着头,也不靠近,也不发出声音。
过了很久,旭达罕抬起头来,看着苏玛,“我很尊敬你的父亲伯鲁哈·枯萨尔,但是进这个帐篷的人都要对坐在我这个位置的人跪拜,为什么你没有?比莫干从不要你对他跪拜,是么?”
苏玛抬起头,看着旭达罕的眼睛。旭达罕的心头微微跳了一下,他在刑场见过苏玛,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盛装的时候会有那么一股让人惊艳的美和让人心痛的脆弱。她已经不小了,可还长着一张稚气的脸,这让旭达罕想起很多年之前在北都城大门前看着九王征讨真颜部大军凯旋,他第一眼看见那个女孩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张稚气的脸,也是那么一双仿佛海一样的眸子,也是那么悲痛,却又带着仇恨。
“你长大了,让人惊讶,苏玛·枯萨尔,难怪比莫干会为你发疯。”他顿了顿,拍着自己身下的宝座,“有人说当初打造这张椅子的时候,用了五百七十斤黄金,即使是草原上最强壮的武士也不能挪动它,这重量象征着权利的稳固。即便这座金帐被风吹了,被火烧了,这张椅子也不会移动分毫。每一个攻进北都的英雄,都会把帐篷扎在这张椅子的周围,然后坐上去,君临草原。如今坐在这里的已经不是你的丈夫了,你想要什么,应该用膝盖向我走近,恳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