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威宝光楼被攻陷,思部全部战死!”
裘禅终于低低叹了一口气:“同是二十年磨砺,我不如苏秋炎甚多。”
他摸索着手中最后一枚金焰令牌,掷下:“意部!杀!”
“杀!”意部站了起来,缓缓退出广场。
叶羽面对着空荡荡的广场,只剩下那些人留下的火堆和吃到一半的糍粑和菜碗。像是有无数的针扎在他的脑子里,他想要对着周围咆哮,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对谁咆哮。他只是要一个人听他问,问为什么!无数的人,就这样被送上去战场,像是蝼蚁一样,然后就消失掉了,甚至没有来得及留下他们的名字。他们来到这里作战,也许家里人都不知道,还在等待他们回去过这个新年。仅仅一个时辰前,这里还有上万鲜活的生命,而现在这里只剩下那些无法战斗的老人和孩子。
裘禅端坐在那里,默默举起水碗,饮了一口。
叶羽跌坐在台阶的尽头。
风红褪下了法袍,她的红裙艳丽如火,束衣刀缠在她的胸前。
哨探飞跑着经过空荡荡的广场,冲上台阶跪在裘禅的面前:“意部教王战死,心部教王统领剩下的教友还在抵抗,我们已经抵挡不住。”
他的手按着胸口,手指缝里鲜血淋漓。
“给他包扎,不用再报了。”裘禅终于起身,以他可怕的双腿缓缓走下台阶。
喊杀声已经来到面前了,铁铠铁盔的道士们挥舞利剑,仅存的明尊教徒们节节后退,心部的大旗在人海中倒了复起,最终再也没有竖起来。道士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路尸首排到了山顶。仅存的道士只剩三五百人,然而他们即将取胜,他们压着最后的两三百名明尊教徒,就要冲上摩尼殿。
而裘禅没有看广场下的屠杀,他的目光穿越而过,看着广场的尽头。
那里站着青衣的剑客、白衣的僧侣和黑衣的道人。
裘禅在台阶中间鞠躬行礼,对面的三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回礼。
苏秋炎缓步而出,他像是一个黑衣的幽灵般围绕着整个广场行走,靠近他的人被他轻而易举地以剑柄隔开。他手持硫磺包,以硫磺粉在地下书写下巨大的咒符,那是重阳道宗最为神圣的南北斗亢之阵,符文深邃,布满整个广场。
他从台阶下经过,并不抬头看台阶中央的裘禅。
“我不如你。”裘禅道。
“你以为你有五部教王,一万两千精锐便可以取胜,你却没有想到我有南天大火轮之阵,我重阳门下,每个弟子都已经不是寻常人。”苏秋炎低着头画符。
“中天散人,何必再隐瞒呢?事到如今。你给门下精锐所服用的五石散,说是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可是真的有么?五石散原本就燥热性毒,你还添加了特别的药引,服用这种东西,虽会让人武功提升数倍,却也令人躁动不安,变做野兽般的东西。”
“成绝大事,必有绝大之忍。”
“所以我说我不如你。”裘禅叹息,“我杀人不少,却终究不忍对自己的教友不善。”
“可是他们如今都已经死了。”
苏秋炎低头走过,裘禅不再说话。南北斗亢之阵首尾相连,一笔画完,苏秋炎最终站定,重新回到魏枯雪的身边。最后的数百人还在广场中央攻杀,哀嚎声已经越来越弱。
“这件事终于圆满了么?”裘禅隔着很远大喊,“你要用你重阳的大咒来洗我明尊的血么?”
“不。”苏秋炎摇头,“这一切,还只是开始!”
他拈指,一点火光飘飞出去,落在硫磺上。整个咒符开始熊熊燃烧,重阳门下发出胜利在望的呼吼,全力压着最后一群明尊教徒奋力劈斩。
“破!”苏秋炎断喝。
火光忽地升起,把广场上所有人都笼罩在其中。火光中的人哀嚎起来,却不只是明尊教徒,重阳门人赫然发现这一次火不仅灼烧着敌人,也灼烧着他们自己。他们如同在地狱中发疯般地挣扎,可是无处不是火,他们逃不掉。
“师尊!”有人在哭吼。
“这是你们生来的命了。”苏秋炎低低地说。
被焚烧的人体在火焰中渐渐地干枯扭曲,还活着的人仍在疯狂地舞动。
天僧扭头看了一眼魏枯雪,魏枯雪面无表情。
“掌教师博,木炭已经运上来了!”谭同玄闪出跪下。
“全部投过去,把这里变成火海。”苏秋炎冷冷地下令。
一包一包的木炭被投向了广场,火势更加炽烈,广场地面的石块也在火焰中崩裂。谭同玄看见那些燃烧着的同门尸体,闭着眼睛不敢看。
“你做的没有错,把山下所有战死人的尸体都运上来,全部投进去,很快你就会发现,你做得没有错。”苏秋炎道。
裘禅看着面前的一切,似乎已经被惊呆了。
谭同玄和他所辖的人不断地运上尸体,一具具投进火海里。渐渐地,他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那火焰开始不再是火红的,而是越来越耀眼的金色!最后这片火已经光明如海!
“这是!?”他瞪大了眼睛。
“你看,他们就要活过来了。”苏秋炎指着火海里,眸子森冷。
谭同玄战战兢兢地看着火焰中,那些被烧得扭曲干瘪的尸体却没有成灰,他们的手,他们脚,都在微微地动着。谭同玄觉得浑身都起了麻皮,他忽地尖叫了一声,连退几步,他看见一具尸体睁开了眼睛!
那已经不再是眼睛,而是两个炭球在眼眶里滚动。
那具尸体爬了起来,他已经缩得像是一个孩子,用那双烧得变形的腿四处奔跑,可是他已经逃不出南北斗亢之阵的束缚。越来越多的尸体站了起来,他们挥舞双手不断地尖叫着,四处跑动,他们像是被困在地狱中的人要寻找出路,可是周围都是铜墙铁壁。
整个广场上皆是魔鬼的舞蹈。
“我死后不会也是去这样的地方吧?”魏枯雪低声说。
“阿弥佗佛。”天僧念佛。
“裘禅!你现在明白了么?”苏秋炎仰头大吼。
“这些都是……这些都是……”裘禅抱着头,这个老人此时也像孩子般脆弱。
“对!你没有想到,我重阳门下十万弟子,七千两百人道门军队,可是这七千两百人中无一不是身带光明火的人。他们本应是你明尊教的教徒,可是他们从小受的是道门的教诲,为道门而战。”苏秋炎的声音冷硬如铁,“裘禅,事到如今你可以直说了吧?什么是明尊教?什么是光明火?你教义中所说的,都是真实。人身体中有光也有暗,有神性也有魔性,光暗相混则是人,光暗分开则是神魔。你的教徒都带着光明火,那是他们身上光的一份大于暗的一份,你要为他们剔除暗魔,回归光明天宇。这种光明火是随着血液流传的,这是生来的命。你们的神话说魔吞吃了五明子的光明,他们因为欲望而躁动不安,产下了人类,是以人类身体里光暗相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