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想到这儿她把腿伸了伸,熊皮很宽大,怎么伸也不怕脚伸到外边去。

榻下的长祥躬着个腰侍立着——这个大太监,好些日子来,私下里一碰到她就叫她“娘娘”,她初听时还有些害羞,但一遍两遍不停地叫下来,被他奉承着,不由也慢慢就有些学会端着了。

端着的感觉真好,有什么念想儿,不说,等着人去猜,猜不着就是那人的错。不像以前人前人后地吧嗒着眼皮子,得偷偷瞄着众人,老想讨别人欢喜。

以前所有的地面上像都隐隐地写着个“错”字儿,走到哪儿都是错,站的地儿都没有。遇到的人——除了洛娥姐姐之外——个个都像把双手抄在袖笼里,两只肩膀高高地耸着,一双眼睛看都不看自己,却不知怎么就那么灵性,时刻等着给自己挑错儿。

那会儿,小鸠儿是觉得自己几乎站的地儿都没有的,连站着都会出错儿。

而现在……

汉人服侍起人来那真是一绝,真让人舒服。好多话,自己还没说,长祥就能猜度出来。自己还没动,人家已经把东西递上了。

这会儿,小鸠儿倚在矮几上拖长了声音说话——拖长声也是最近才学来的,贵人说话要谨慎,太麻利了会让人笑:总脱不了一副小宫女的样儿。

“那日,皇上回来后,背地里骂了董荣好多次。长祥,你知道是为什么啊?”

长祥侍候在那儿,不止腰弓着,两只肩也一起前勾,向怀里缩着——身体要尽量蜷缩,可脸上的皮肉却要尽量展开、舒展得要像个等着人摔打的面团儿,这是长祥能摆出的最高等级的恭谨架儿了。他在皇上面前都不至于如此,可小鸠儿的位份太低,自己不把这全套的架势做足,显不出这位新得幸的女孩儿的高贵来。

他打定主意要烧小鸠儿这孔冷灶,太后那儿第一个亲近的是果太监,皇上这儿也轮不着他插手——可这一个万一要成了呢?

当然不成的可能性居多,却也赔不了什么,不过就是卖点儿卑弱呗!而除了这个小鸠儿,宫里也没第二个这么好哄的了。

“回娘娘,是为董荣恳请了侍中大人吕婆楼来求皇上金口玉言,想请皇上给他女儿和安乐王赐婚。没想皇上恼了,摔了奏折,只说了句:‘她配吗?’就把这事儿给否了。董尚书这脸被打得生疼,这几日尽在家里哼叽着装病,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他见不见人还好说,终究还要出来上朝的不是?可他家闺女这辈子只怕都出不了阁、见不了人了。谁一说起,不会想起这么一段笑话,还肯跟她结亲呢?”

董荣虽是长祥叔叔,韶华也是他堂妹,但他刻薄起他们来也是不遗余力的。

可惜塌上这位涉世不深,估计也不知道自己与董尚书之间的关系,显不出自己的不念亲旧、尽心为主这一点好来。

“那不也驳了安乐王的面子吗?”

“安乐王哪在乎这个?皇上这一驳回,安乐王只怕身价更涨,满长安城的这么些女孩儿,谁家不想嫁他呢?不说别的,先就踩了董尚书一头。”

小鸠儿是见过安乐王的。想起那个眉宇清挺的少年,她把眉毛皱了一皱,有些后悔当初竟然觉得这王爷好看。男人要那么好看有什么用?男人最重要的还是英雄!

却见长祥稍向前靠了靠,摆出了一副有机密要奉告的架势,低着声音道:“娘娘知不知道,小人听说,太后她老人家听说了这个事儿后,这两天好像也打点起主意了,谋算着想给安乐王说亲呢。”

小鸠儿愣了愣,想起了太后那张容长的脸,不由就有些怕。

……以前偶尔路过时也听到别的年长宫女背后议论太后,她才走近,别人就收了声,神色一派俨然,一副“你这小不点儿也配听太后她老人家消息”的神情。

所以她更有兴头,身子朝前探了探:“太后怎么会关心这事儿?”

“还不是为皇上提拔了安乐王,要他主管司粟内史的职位。据外面说,安乐王果然有才干,这两天才到任上,就先去太仓里清点账目,立时查出好多缺漏来。二话不说,先把平准、均输二使都给罢了,那可都是些二千石啊!有皇上撑着,别人一时也不敢说什么。可娘娘你想……”

他声音放得更小了些:“……以前好多账皇上自己不管,那么些东西,都直接入了少府。少府可是太后娘家人主理的。以前司粟内史在朝中不过是个摆设,可这安乐王上任,司粟内史就再称不上是摆设了,那可是要跟少府令争权的。不过东海王一门最近势盛,太后一时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不如借着说亲,把安乐王收拢过来,岂不你好我好大家好?再说,也可以讨皇上的欢心。毕竟皇上遇刺那日,这宫里,愣是没放期门军出去救驾。”

“那这事儿看来就成了?”

昏暗的灯光下,却见长祥暧昧地摇了摇头。

他那暧昧的神色更给了小鸠儿一股神秘感。她最禁不住别人卖关子了,洛娥姐姐虽真心对自己,可有很多事,见她来了就收起来,不给她知道的。

可那时自己是不敢问,现在……自己总想问什么就可以问了吧?所以她问话时也带着愉快:“你干吗摇头?”

长祥低着声音道:“您还不知道?安乐王的母亲苟太夫人,那可也是个厉害人。要说起提亲,太后这可不是头一遭跟她儿子提亲。”

——还给谁提过?

小鸠儿想了想,她知道安乐王还有两个哥哥,清河王苻法与东海王苻坚。她努力在自己脑子里搜寻着,却发觉自己知道的果然太少。以后皇上若真给了自己个什么名分,这些人名、事情她都不知道可怎么办?还是得这个长祥帮衬着才好。怪只怪,以前洛娥姐姐怎么什么都不肯讲给自己听呢?

想到这儿,她不由对长祥更多了分亲密。

“上次是给谁提的?”

长祥看到小鸠儿神色,知道自己可以再凑前一步了。他把整个身子挪到了榻边上,身子俯过去道:“是给清河王。您可能不知道,当年,咱宫中的洛女史在枋头时就服侍过太后,当然那时太后还不是太后。洛女史心灵手巧,从老帅开始,上上下下无有对她不称赞有加的。太后那么孤硬的脾气,因为她给自己挣了脸,也待她颇好。后来,入了长安城,洛女史就回家了。等一切稳定了下来,太后就亲自跟清河王的母亲苟太夫人提过一次亲,想把洛女史许配给清河王。”

小鸠儿怔了怔,这些……她竟都不知道。

——洛娥姐姐当年差一点儿嫁了清河王?

猛然间,她眼前似乎晃过了一只衣箱。那是去年春上,洛娥姐姐一个人在收拾箱子,她去找洛娥姐姐时,在窗子外面偷看到的。只见洛娥姐姐开箱时,猛地怔了下,她在那箱子底儿里翻出了一件氐人穿的窄身长袍。那袍子,看样式、看颜色,该都是男人的。洛娥姐姐翻到它时脸色就像怔住了……

她摆了摆头,想把自己晃清醒一点儿,可一时竟觉得嘴里有点儿干,这时顾不上喝茶,只管追问道:“那后来呢?”

长祥摇摇头:“没成。”

“为什么没成?”

“苟太夫人不愿意。”

小鸠儿更加奇怪:“为什么不愿意?洛姐姐长得还不够好看吗?论人品论长相,配谁也够了,怎么苟太夫人还看不上!”

她一副打抱不平的架势。

长祥伸了伸舌头:“倒跟洛女史的才貌无关。关键是,她先前服侍过太后,虽无婢女之名,却有婢女之实,又和太后亲近。那时又到了长安,咱大秦建了国,她父亲虽在将作监当了个大匠,毕竟也只是个工匠,没有品秩的。家世还是低了些。照说,清河王也不是苟太夫人亲生,是庶出的,她本可不在意。可苟太夫人肯定觉得:太后要把婢女配给清河王,又是在她丈夫死后,分明是想借此强压自己一头,所以竟死活都不愿意。据说清河王本人倒是情愿,无奈苟太夫人死活不点头,最后,这事儿就这么结了,当年可把太后给气了个够呛。你没见逢年过节,太后都从来没邀过苟太夫人进宫走走?”

后面的话小鸠儿都没听进去。

她只听清了一件事:原来,洛娥姐姐当年曾差点儿嫁人的,要嫁的那个还是清河王。

可她终究没嫁成……不知怎么,想到这儿,小鸠儿心里却腾起点儿欢喜。她自己也不明白那点儿欢喜从何而来,却觉得,一点儿自己也不能深解的优越感在心底浮了起来:就是洛姐姐那样的才貌,终究也是没有男人的呀。

第二节

王猛与苻坚在东海王府内对坐着。

这是一个小跨院儿,土墙板屋,建筑都依氐人的老法样式。

两个人坐在院内的两个小木墩上,彼此的心思却不尽相同。

那日苻黄眉被杀后,第二日还惨遭车裂。虽有苻融与苻法在旁劝解,但苻生执意为此,说要严刑峻法,以儆效尤。

这件宗族惨祸看来对苻坚触动极大。如今,他的兄长苻法已擢升为“代卫大将军”,弟弟苻融又受命官任司粟内史,兵、财两权可谓俱足,朝政也有渐渐恢复平静的迹象。苻坚有感于族内惨剧,颇有图稳之意,觉得目前这状况也颇够他们兄弟一展才干、匡扶社稷的了,一时间问鼎之心稍息。

王猛一眼之下已明白了他的想法。

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今日前来,本是应东海王之邀。此前,权翼与吕婆楼两人都前去找过他。二人虽语焉不详,隐隐透露出来的意思却似想请王猛劝劝苻坚——他们怕朝廷里暂时安稳的幻象会给东海王以苟安之感。两个人现在都颇为着急,因为心里明白,很多事实在是拖不得了。

王猛一进院儿,就见到苻坚手中正在修着一个纺轮儿。氐人擅织殊缕布,苟太夫人闲时还保持着纺纱织布的旧习。苻坚手里这个纺轮是青铜制的,看着颇为古旧,他正在给轮心安抟杆。这是个精细活儿,也颇费力气。王猛看着他红彤彤的脸,想着,若是在太平时节,这个年方二十的氐族少年在家里做的该也正是这些事吧。可若真摊上那样的太平时节,这年轻人只怕天天弄这些也会弄得不耐烦,不似如今,做得这么兴致勃勃。

他不跟苻坚聊近来朝中的状况,却闲闲地提起了近日以来晋、燕两国最新的变动。

——晋国依旧是王、庾、桓、谢等几大家族争权。太后褚蒜子虽已归政,但各大高门各拥势力,割据方镇,彼此互为掣肘,皇上司马聃不过是虚居其位,一时倒不足为虑。只桓温北伐之心一直未熄。

——而燕国的大司马慕容恪新近在河北广固一带大破段龛。段龛本出身于鲜卑段氏。鲜卑族在现如今共有三个氏族声势极盛:分别为慕容、段、拓跋。慕容氏破段龛后,尽合段氏之众,声威一时大盛。此后燕国皇帝慕容儁派抚军将军慕容垂、中军将军慕容虔、护军将军慕容平熙率八万大军在塞北击破敕勒,俘虏十余万敕勒族人,缴获马匹十三万余,其余牛羊更是无数。而前日消息传来,说又有匈奴单于贺赖头,率部下三万五千余口投降燕国。燕国慕容氏由此实力大张,控弦之士已达到六十万,正扬言要迁都邺城,与民更始。

邺城本是三国时曹魏的都城,城池坚固,雄踞关东。慕容氏据此更可以虎视秦、晋,足可为秦国日后的心腹大患了。

王猛一边说,一边随手捡起个小树枝在地上划着。

他胸怀丘壑,画的就是当今天下的形势图。

只见他随手划下来,江河、山川跃然眼底。他笔势雄荡,用的虽是树枝,笔意之间却一派浩然。苻坚忍不住赞道:“先生胸中果然一片山河。”

王猛却把那树枝一抛,慨然道:“可惜这图中只见山河,却难现烽烟。”

苻坚愣了愣。

却见王猛望了苻坚一眼:“不知大王目力如何?”

苻坚还未作答,只听他继续道:“久闻大王善射,想来平野之上,百丈之外,可睹秋毫之末。可若局促于此城中之时呢?”

他游目四顾,淡淡道:“就比如坐在这个小院儿,眼前屋舍俨然,若透过这土墙,或许又可见到阖府上下之悲欢;可大王有否看到,江淮之界,烽烟渐炽,东晋朝廷内,桓、王二氏之间,冲突或一触即发;而潼关之外,洛阳之争夺刚刚开始,可见到燕国已厉兵秣马,准备好剑指天下了?”

他指着图上说道:“现如今,慕容氏既破段氏,河北已定,肘腋之间从此无虞;其后再破敕勒,其后背之敌也从此消解。他如今雄跨幽燕,势吞齐鲁,接下来锋镝所指,已分明在豫州、潼关之间。”

苻坚听了这话不由长吸了一口气。

果然,相比燕、晋两国,大秦目前的局面可以说是最糟的了。

只听王猛淡淡道:“今日大王与我在此议及晋燕,却不知晋国的桓温、谢万,燕国的慕容儁、慕容恪等是否也正在谈论着咱们的大秦。他们提起来时,是否正在为黄眉将军之死而举觥相贺?远的不提,单只张平那块儿,只怕不日就生肘腋之变。西北凉国,新降而未服;桓温等讨平李特后,又正自经营巴蜀;鲜卑慕容,也在关东虎狼以待。不知朝廷上最近几次朝会,可有议及这些事,单凭建节将军邓羌扼守咽喉,就能保大秦就此无虞了吗?”

苻坚轻轻叹了口气:“朝廷上现在哪顾得上这些?内犹未安,外何得攘!先生,就不提外面这些险境,以你看来,我大秦之朝政,现在最缺失的却是在何处?”

王猛淡淡道:“没人。”

苻坚不由愣了愣。

只听王猛道:“恕猛直言,皇上先杀梁皇后及尚书令梁楞、尚书左仆射梁安,已令氐人外姓不安;此后又杀王堕,从此汉民战栗;再杀雷弱儿,又失羌人之心;更杀鱼遵,已令羯人难附;最近杀苻黄眉,更是令宗族恐惧,萧墙之内,俱皆骚动。而时至今日,朝中竟无人振奋,太后强氏一门犹在争权。大王兄弟三人虽蒙重任,恐也难起沉疴、续绝脉——如今朝中格局已是越来越小,我怕从此国家大事都将化为家门之争。”

苻坚听了不由得把手在腿上猛地一拍:“先生洞见不错,事情果真就是如此。现在朝中诸公,个个只知结党营私。辜负了老帅当年化家为国的大志,竟把偌大一个大秦,变成家门争斗了。不说别的,我听三弟博休说,皇上近日忽打算立一个没来历的小宫女为后,接下来,朝廷之中,鲜卑慕容这等旦夕福祸只怕都无人去理,整个朝廷,又要把精力耗费在立后之争上了。”

王猛听到这消息,眼睛却猛地一亮。

他两人正说着,忽有个家人走上前来,跟苻坚禀道:“太夫人命我来跟王爷说一声:今日宫里来人了,不知怎么,太后有旨,说与太夫人老姊妹之间好久没见,一时颇为想念,想请太夫人明日到宫里去走走。”

苻坚一时愣了。

——自己母亲与太后当年妯娌不和,这事儿几乎尽人皆知,太后突然邀请母亲入宫叙旧,这闹的又是哪一出?

却听那下人又道:“……另外,太夫人还说,不知景略先生有没有空,她想亲自见见景略先生,谢谢先生对王爷的辅佐之劳,另有一些疑难想要请教。景略先生但凡有空,太夫人即刻烹茶以待。”

***

强太后的个头颇高,整整要高出苟太夫人一个头。

——饶是这么着,约见苟太夫人这日,她还是穿了双高底的屐子。

站在宫前台基上迎接苟太夫人时,强太后从台基上望下去,更可显出苟太夫人那矮胖的身材。

当年她们妯娌两个都嫁与苻氏,人们背后议论,说强太后的身材不太适合生育,而苟太夫人的身材却是多子多孙的福相。好在苟太夫人后来所出不过两子,强太后却足足生了四个儿子,才算多少出了这口恶气。

虽然在这件事上扳了回来,但当年老帅一向待小儿媳要亲热些,更别提苻坚出生后,背上那块胎记被一个什么姓徐的破解出“草付臣又土王咸阳”的话来,惑得老帅从来都更宠那个小名“坚头”的孙子些。而强太后却偏偏生了个天生独眼的苻生,这孩子又最招老帅讨厌,相形之下,更有天渊之别,这段恩怨难免就一直郁结在两个女人心里。

可旧怨归旧怨,见苟太夫人有些吃力地爬着台阶,强太后还是略微露出了点笑影儿。

她要做大人大量的样子,哪怕几年不见,还是主动上前携了苟太夫人的手,一起向殿里行去,口里笑道:“几年不见,你比当初越发长得好了。唉!也是这宫里事忙,上上下下,这么些太监宫女,闹得我头疼。先帝在时我要主理这后宫,先帝撒手一去,本想图个清闲,没想事儿反更加多了起来。倒是有几年没见着你了。”

苟太夫人却除了施礼之外,不言不笑,偶尔“嗯啊”两声,对强太后的礼遇一切都处之泰然。

嫁入苻家之前,她娘家苟氏,在氐人之中,确实是个望族。论起门第来,怕还强过苻家多矣。苻家如不是出了个老帅,后来东征西讨发达起来,怕都娶不到苟家的儿媳。而太后强氏一门在氐人中却不过微寒小姓,如不是仗着先帝登基,强太后又全力拉扯,外戚强氏断不能风光至此。

一时两人落座,宫女们捧上汤食。太后殷勤布客,互叙了下寒温。只听太后闲闲道:“怎么我听人说,前儿侍中吕婆楼上奏,竟要请皇上给安乐王赐婚,对方还是个汉人,什么董荣家的女孩子?”

苟太夫人略微一笑,没有接话,只坐在那儿听着。

强太后见她泰然的坐姿,心里即有些不爽快,却依旧掩着那不快,继续笑道:“好在皇上明理,当时给回绝了。要说,凭那董荣怎么样,还混上了尚书的位子,毕竟他是个汉人。咱们氐人的老规矩还是不能随便逾越的。听说皇上当场摔了奏折,哼了声:‘她也配!’就把姓董的丫头给回绝了。我听了这事儿后,才猛然想起,原来安乐王也快十八了。按咱们老帅订下的规矩,人丁兴旺才是正理,所有苻姓男儿,过了十五一定要立刻就娶,不知妹妹怎么就给耽误了呢?”

苟太夫人淡淡道:“这事情耽误,一是因为那时他父亲的孝还没除;二是这孩子脾气有点古怪,总跟个孩子似的,不是黏着我,就是黏着皇上。我们都还只把他当个孩子看,一时就没议到这儿。”

说着笑了笑:“没想却倒让太后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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