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节

    一年多前,我刚刚搬进出租屋的时候,隔壁住着一对头发花花绿绿的年轻恋人,他们每天早出晚归,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做什么工作。他们的头发差不多每周都会变换一种颜色,绿的、黄的、红的、棕色的、混色的,就是没有见过黑色。这两个人头发的颜色变换时总是色调一致,他们声称这是情侣色。一个月以后我知道他们在一家发廊打工,房东说他们不是理发的技师,只是发廊里的洗头工。我搬到出租屋的第三个月,他们搬走了。

    他们在我隔壁房间里的言行清晰可闻,我和他们之间的墙壁只防眼睛不防耳朵。他们做爱时那张床嘎吱嘎吱响个不停,还有喘息、呻吟和喊叫,我隔壁的房间几乎每晚都会响起汹涌澎湃之声。

    他们因为手头拮据经常吵架。有一次我听到女的一边哭泣一边说,再也不愿意和他这个穷鬼过下去了,她要嫁给一个富二代,不用辛苦工作,天天在家里搓麻将。男的说也不想和她过穷日子了,他要去傍个富婆,住别墅开跑车。两个人不断描绘各自
富贵的前景来贬低对方,信誓旦旦说着明天就分手,各奔自己的锦绣前程。可是第二天他们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手拉手亲密无间走出了出租屋,去发廊继续做他们钱少活累的工作。

    最为激烈的一次,男的动手打了女的。我先是听到女的在讲述和她一起出来打工的一个小姐妹,她们好像来自同一个村庄,这个小姐妹是夜总会的坐台小姐,被客人看中后,出台一次可以挣一千元,如果陪客人过夜可以挣两千元,她与夜总会六四分成,她拿六,夜总会拿四,她每月能够挣到三四万元。她做了三年多,有了一些熟客,经常打电话让她过去,这样她挣到的钱不用和夜总会分成,她现在每个月能挣六七万了。女的说那位小姐妹要介绍她去夜总会坐台,已经和夜总会的经理说好了,明天就带她过去。

    她问他:“你让我去吗?”

    他没有声音。她说想去夜总会坐台,这样可以挣很多钱,他可以不工作,她养着他。她说干上几年后挣够钱就从良,两个人回他的老家买一套房子,开一个小店铺。

    她又问他:“你让我去吗?”

    他说话了:“你会得性
病艾滋病的。”

    “不会的,我会让客人戴上安全套。”

    “那些客人都是流氓,他们不戴安全套呢?”

    “不戴安全套就不让他进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男人可以不戴安全套进来。”

    “不行,就是饿死了,我也不让你去夜总会坐台。”

    “你想饿死,我不想饿死。”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凭什么?我们又没结婚,就是结婚了还能离婚呢。”

    “不准你再说这个。”

    “我就是要说,我的小姐妹也有一个男朋友,她的男朋友愿意,你为什么不愿意。”

    “她的男朋友不是人,是畜生。”

    “她的男朋友才不是畜生呢,有一次她被一个客人咬伤了,她的男朋友找上门去,大骂那个客人是流氓,还揍了他一顿。”

    “让自己
女朋友去卖淫的不是畜生是什么?还骂人家是流氓,他自己才是流氓。”

    “我不想再过这种穷日子,我受够了。iPhone3出来时,我的小姐妹就用上了;iPhone3S一出来,她马上换了;去年又换了iPhone4,现在用上iPhone4S了。我用的这个破
手机,两百元也没人要。”

    “我以后会给你买一个iPhone4S的。”

    “你吃饭的钱都不够,等你给我买的时候,都是iPhone40S了。”

    “我一定会给你买一个iPhone4S。”

    “你是在放屁,还是在说话?”

    “我在说话。”

    “我不管你了,我明天就去夜总会。”

    接下去我听到明显的耳光声,噼啪噼啪噼啪……

    她哭叫了:“你打我,你打死我吧。”

    他也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她伤心地哭诉:“你竟然打我!你这么穷,我还和你
在一起,就是因为你对我好。你打我,你好狠毒啊!”

    他呜咽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又听到了噼啪的耳光声,我觉得是男的在打自己的
脸。然后是头撞墙的声响,咚咚咚咚咚咚……

    她哭泣地哀求:“别这样,别这样,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我不去夜总会了,就是饿死也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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