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李公公叹了口气说:“好吧,你现在陪老夫去黑牢看看那个红毛鬼!”

  这是潮湿黑暗的牢房,冽风从任何一个缝隙中透出,浸骨的寒冷。黑暗中,约翰在心里祷告,希望上帝把他从苦海里解救出来,他知道自己所受的一切的苦难都是为了得到救赎。

  一扇门被打来了,那不是上帝之门,而是这黑牢之门。

  一阵阴冷的笑声传了进来,然后,约翰看到了光,不是上帝之光,而是灯笼的光亮。

  李慈林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李公公拄着龙头拐杖走在后面。

  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铁笼子前,冷冷地看着铁笼子里面的约翰。约翰躺在铁笼子里,奄奄一息,他半睁着眼睛,李慈林和李公公在他的眼里模糊不堪。他想开口说什么,可说不出来,喉咙在冒火,还堵着一团粘乎乎的东西。约翰又饥又渴,浑身瘫软。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这个地方,还把自己装在铁笼子里,仿佛自己是一头野兽。

  李公公冷笑着说:“给他一点水喝吧。”

  李慈林把手中的葫芦递进了铁笼子里:“红毛鬼,接着!”

  约翰使尽全身的力气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葫芦,往嘴里倒水。水冷浸浸地进入他的口腔,顺着他的喉咙,流到胃里,五脏六腑都被生命之水所渗透。葫芦里的水很快就喝完了,他把空葫芦递还给李慈林,李慈林接过葫芦,随手把它扔到了牢房的某个阴暗角落,发出一阵凌乱的响声。

  约翰的身体渐渐有了力量,那是上帝给他的力量?

  他睁开了眼睛,李慈林和李公公的脸面渐渐清晰起来。

  他们是什么人?约翰一无所知,但他可以猜得出来,这两个人的其中一个,就是威胁和绑架他的幕后操纵者。他们俩人,一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一个脸色苍白,阴险狡诈。约翰断定,这个脸色苍白的老者就是那个幕后操纵者!他张了张口,想问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自己,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的嗓子哑了!约翰心里明白了,刚才那水一定有问题,他们在水中放了毒哑他的药!

  这俩人都是魔鬼!

  李公公见他想说话又说不出来,阴测测地凑近他说:“红毛鬼,你的报应到了!你还想说什么?想继续欺骗和愚弄我们中国人?传教,让大家相信你的鬼话?哼哼,晚啦!你只有等到下辈子才能说话了。可是,你有来生吗?不一定有咯!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最恨的是什么人?老夫告诉你吧,那就是你们这些洋鬼子!你们要让全中国人都成为阉人,跪在你们的脚下!你等着吧,你不要说上天堂,你就连地狱也入不了了,你的未来就是飘在唐镇上空永不超生的孤魂野鬼!”

  约翰的喉咙里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那是他的语言。

  李公公他们什么也听不见。

  李公公笑了笑,“红毛鬼,你不要浪费精神了,你就等着审判吧!”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叫。

  喊叫声十分凄厉。

  李公公浑身哆嗦了一下,手中的龙头拐杖一下没有拿稳,掉在了地上。李慈林的目光惊惶,把龙头拐杖捡了起来,递给李公公。李公公惊魂未定,声音颤抖:“快走!”

  

第十三章

  大清早,李红棠打开了家门。

  她拉着冬子的手,走了出去。

  早起的人惊讶地发现,李红棠的头上和脸上都没有蒙上兰花布,而且是那么的坦然,不像昨天黄昏风吹掉兰花布时那么惊慌失措,她的目光坚定,仰首挺胸,仿佛对一切都不以为然。

  李红棠边走边对冬子说:“阿弟,你要笑,不要拉着脸,要笑着走进李家大宅!不要让人把你看轻了!你要记住,姐姐永远都和你心连着心,你得空了就回家来看我。你要记住阿姐昨天晚上和你说的话,一定要记住!”

  冬子点了点头。

  李驼子刚刚打开店门,就看到他们经过。

  李驼子目光悲悯,轻轻叹息:“造恶哟!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就这样毁了!李慈林哪,你着了甚么魔?就这样把好端端的一个家给毁了!”

  ……

  李公公万万没有想到,李红棠会亲手把冬子送回来。

  李慈林也十分意外,对女儿越来越捉摸不透。

  昨天晚上,他和李公公从黑牢里出来,什么也没有看见。

  李公公战战兢兢地对他说:“一定是他的鬼魂出来作祟了,明天你把王巫婆请来,让她把这地方弄干净。”

  想到李公公的话,他就把李骚牯叫到了面前:“骚牯,过年没两天了,你一定要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甚么事情都和朱银山以及几个族长商量好,也要督促他们把皇上登基准备工作做好,千万不能出什么纰漏,这可是头等大事!”

  李骚牯拍着胸脯说:“慈林老哥,你放心吧,保证万无一失!”

  李慈林说:“话不要说太满,把事情做好最重要!对了,你现在去把王巫婆请来,就说是皇上叫她来的!”

  李骚牯说:“好的,那我去了!”

  李慈林好像想起了什么:“等等!”

  李骚牯说:“慈林老哥,还有甚么吩咐?”

  李慈林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那两个家伙还吊在大和院的树上?”

  李骚牯点了点头。

  李慈林说:“冬子也回来了,他们也吊了一个晚上了,把他们放下来吧,给他们弄点好酒好肉压压惊!”

  李骚牯说:“好的,好的,我照办!”

  李驼子坐在寿店里长吁短叹,从辈份上讲,李慈林是他的堂侄儿,有些事情,他是可以说李慈林的。可是,李驼子不会去说他什么,他父亲被杀后,留下他这个孤儿,李驼子也没有收留他,也没站出来主持公道,还能说什么,说不准,李慈林还记恨他呢!李驼子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心里就很不舒服,他认为那事情一定和李慈林有关。

  那天,有两个到唐镇收山货的外乡人住进了雨来客栈。

  也就是这天晚上,李驼子不知吃什么吃坏了肚子,半夜三更爬起来屙屎。

  他在尿屎巷里呆了老长时间,才把屎屙完。他用干稻草擦完屁股,走出了茅房。他还没有走出尿屎巷,就听到小街上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李驼子觉得奇怪,就趴在巷子口的一个角落里,看个究竟。他发现几个蒙面人抬着两捆用席子包裹的长条形的东西朝西面走去……

  第二天,他就听胡喜来说,昨天住进客栈的两个外乡人不见了。

  李驼子心里明白了什么,身上的寒毛倒竖,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呀?那毕竟是两条人命哪!这不是李慈林他们干的,又是谁干的?只有他们才能打开城门,把那两个人的尸体抬出去!包括那个外国人的失踪,李驼子也认为是李慈林他们干的!

  李驼子感觉到,唐镇很快就要大祸临头了。

  李驼子越想越不对劲,突然想做点什么事情。

  李驼子取了许多纸钱,装在一个竹篮里,然后提着竹篮朝镇西头走去。

  守城门的团练问李驼子:“驼背佬,你拿着纸钱干甚么去哪?”

  李驼子的嘴巴里吐出一句话:“去烧给你们!”

  团练生气地说:“你这个死驼背佬,好没道理,我好心问你一句,你如此恶毒的咒我!”

  李驼子没有再理他们,自顾自地走了。

  团练朝他的背影吐了一口痰:“呸,什么东西!被老子抓住机会,看弄不死你!”

  李驼子来到河滩上,望着远处的五公岭,讷讷地说:“原谅我这个驼子吧,我要走到五公岭,最少要半天的时间,我就在这里把纸烧钱烧给你们吧!你们莫要害唐镇的好人,要报仇的话,就去找那些害死你的恶人吧!他们的确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他点燃了纸钱。

  纸钱烧出的袅袅青烟和纸灰都一起朝对岸下游的野草滩飘去,李驼子骇然地看到,野草滩涌起一团浓重的黑雾,那团黑雾翻滚着升腾,渐渐在天空中弥漫开去……

  王巫婆在李家大宅驱完鬼,就被李慈林请到了他的房间里。

  李慈林把一个金元宝递给她,王巫婆浑浊的眼睛里放出了亮光。

  她嘴角抽搐,喃喃地说:“这,这——”

  李慈林笑着说:“王仙姑,拿着吧,这是皇上赏你的!”

  也许她一生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一坨金子,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李慈林说:“当然是真的,拿着吧,到了你手上就是你的了。”

  王巫婆颤抖地接过那个金元宝,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

  李慈林说:“这又不是吃的东西,你这是?”

  王巫婆说:“我想看看金子甚么滋味。”

  李慈林说:“你舔出甚么滋味来了?”

  王巫婆摇了摇头:“甚么滋味也没有,添块石头还能够舔出泥尘味,怎么金子就没有味道呢,这是不是假的!”

  李慈林呵呵一笑:“你真风趣,这怎么会是假的呢,你放心收着吧!”

  王巫婆说:“你们给我太多了,我承受不起哪!”

  李慈林说:“皇上说了,你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情,这还给得少了呢,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赏赐的!”

  接着,李慈林把嘴巴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些什么。

  王巫婆连连点头说:“好,好,我照办!”

  李慈林交代完什么,又说:“王仙姑,我想请教你一件事情。”

  王巫婆笑着说:“有甚么事情你就尽管说,莫要和我客气。”

  李慈林的脸色阴沉下来,叹了口气说:“小女红棠是我一块心病哪!她的事情,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她变成这个样子,真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呀!郑士林老郎中去看了,也毫无办法。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好好的一个细妹子会变老太婆!你说,我可怎么办才好。”

  王巫婆听他说李红棠的事情,眼神慌乱起来,李红棠的事情她也知道,唐镇就这么一丁点大,放个屁全镇都能闻到臭味。有传闻说,李红棠是被狐仙上了身,如果是这样,她也没有办法,想起两年前的那桩事情,还心有余悸,她是斗不过狐仙的,也就是说,她王巫婆也不是万能的,不是所有问题都能够用她的桃木剑和符咒解决。

  王巫婆想了想说:“以前听道上的一个仙姑说过,像红棠这种情况,有个办法能够让她复原。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用!”

  李慈林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快说!不管有没有用,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巫婆点了点头说:“理是这个理!我就直说了吧,以前道上的那个仙姑说,碰到这样难办的事情,结婚冲喜有用。我看呀,红棠该也有十七八岁了,早就该嫁人了,你还不如给她找个人家,嫁了,这样不就万事大吉了!如果把她的病治好了,对她也有了交代,实在治不好病,你不也少了个拖累?”

  李慈林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是个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我真是笨哪!”

  重要的是,李红棠要是嫁出去后,就不会再带走冬子了,这对李公公也有了交代,李公公也不会逼自己对李红棠下毒手了,他又岂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呢?李慈林这样想。

  看到被吊在树上那两个团练凄惨的样子,王海荣心里就直打鼓,如果自己被吊上一个晚上,能不能受得了?

  那两个团练放下来时,都瘫掉了,好长时间没有缓过劲来!

  伴君如伴虎哪!还有一个问题令王海容心惊肉跳,那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李红棠变成了老太婆,如果真的得逞,娶了她,能一生面对她而不会心生恐惧和厌恶吗?这的确是个难题,这个难题让他心里在打退堂鼓。他想自己怎么鬼迷心窍要来当团练,本本份份出点苦力赚口饭吃,也心安理得,没有那么多顾忌。

  越是怕碰到鬼,鬼就越会找上门!

  王海荣正在后悔加入团练,李骚牯走过来,笑着对他说:“海荣,好事来了!”

  王海荣疑惑:“什么好事?”

  李骚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睡死了都会笑活的好事!跟我走吧,莫问那么多了,到了那里,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王海荣忐忑不安,现在不需要有什么好事降临到自己头上,只希望自己平安无事。跟在李骚牯后面,他心里拨动着小算盘:借个时机回去和姐姐说说,让她说服李骚牯,不当这个团练了,不知道姐姐还会不会帮这个忙?

  李骚牯把他带进了李慈林的房间。

  李慈林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朗腿。

  王海荣见到李慈林,单腿跪在地上说:“小的拜见团总。”

  李慈林挥了挥手:“好了好了,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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