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路(下)

 吴承恩急忙跑了过去,借过一个火把,蹲在地上帮青玄照亮了地上的壮汉。青玄皱了皱眉,示意吴承恩掀开壮汉的上衣;吴承恩急忙解开那人腰间的绳子,然后猛地掀开——周围的人纷纷后退一步。

那人的肚子不自然的微微隆起,大概怀着四五个月身孕的体形;但是,本该是因为膨胀而光滑的肚皮,却又仿佛癞蛤蟆的背一般,横七竖八凸显着数十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肉疙瘩。吴承恩壮着胆子,上手摸了摸,随即把手抽了回来:感觉肚子上的每一个疙瘩都很温热,而且手感非常有韧性……细细看去,那些疙瘩还在不断地蠕动着。

 

青玄皱紧了眉头。

吴承恩想了想,咬了咬牙,从自己的行李中翻出了一把小巧的匕首;青玄心领神会,抬起右手捂住了那人的眼睛,同时左手拿起了念珠。

吴承恩先是用手指戳了戳壮汉肚皮上的疙瘩,小声问道:“疼吗?”

壮汉似乎完全没有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等到周围的村民喊着他的名字时,他才意识到吴承恩是在和自己说话。

 

“不疼啊……哈哈,就是有点痒。”壮汉说道,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吴承恩捏紧了匕首,最后抬眼看了一眼遮挡着那人视线的青玄。青玄略一点头,深吸一口气,准备诵经安抚。

“哈哈,不疼。”壮汉说道。

“噗次”一声,墨绿色的汁液喷薄而出,溅了吴承恩一脸。吴承恩愣了愣,因为自己手头的匕首还没有刺下去;紧接着,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无数的蜘蛛,就仿佛预料到了即将落下的刀锋,纷纷迫不及待地从壮汉的肚皮上破皮而出。

 

只是短短一瞬间……他的肚子就像是一个被捅了一下的马蜂窝,几百只蜘蛛窸窸窣窣地向着从里面冲了出来,仿佛酒足饭饱一样,利落地爬行而去。爬行声很快便烟消云散,而壮汉的肚子上,多了几十个大小不一的伤口;伤口的边缘呈现出整齐的锯齿状,看来是被蜘蛛的幼虫用嫩牙撕咬造成的。借着火光顺着这些伤口望进去,他的内脏看来残缺不全,却没有流出来多少血。

“不疼,不疼……”壮汉的脸上,依旧是迷离的笑意,絮絮叨叨着这句话断了气。

吴承恩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难道说,妖怪在他们身上产卵了?”

青玄猛地抬起手,挡住了吴承恩的嘴唇,皱着眉示意吴承恩不要声张。吴承恩也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慌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只不过,两人还是慢了一步。吴承恩抬头望去,周围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不由自主地,将刚才还搀扶着的那些被救的人,纷纷放在了地上。

妖……妖怪,妖怪!这些人也是妖怪了!!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叫了起来,村民们一下子方寸大乱,纷纷撇下了其他人朝着村子逃去。刚那几个才死里逃生的人,看到了地上死去的酒馆老板,一下子泣不成声。

“是的,产卵了。”青玄叹口气,将带着笑容的酒馆老板双眼抚上,然后站起来拍了拍吴承恩的肩膀:“把卵产在猎物的身上,以便成为幼虫的饲料……看来我们进去之前的几天,那蜘蛛就开始产卵了。怪不得那妖物如此虚弱……”

而且,眼前还有令青玄更担心的事:那些小蜘蛛破皮而出后,仿佛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指引和召唤,竟然都是朝着洞穴的方向移动……看来,自己似乎并没有打消那妖物留下来的念头。

吴承恩看着附近那些哭哭啼啼的人,尽量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还有救吗?”

青玄回头看了看,大声说道:“大家放心吧……看来那妖物确实有些手段。我们赶紧回南秀城——放心,既然知道了它的手段,我有办法的。”

吴承恩听了以后,这才长吁一口气,继而开心地笑了,赶紧去张罗着那些哭天抢地的村民们打起精神,然后陪着青玄一个一个的检查着他们的身体。

 

还好还好,身体上有刚才那种隆起的,统共不过四个人而已。这点数量,青玄应该可以很轻松就搞定吧……

青玄悄悄喊过吴承恩,低声吩咐道:“老吴,你听我的,先不要带他们回南秀城……”

“为什么?”吴承恩愣了愣,不晓得青玄为什么这么安排。

“南秀城里面的人,已经被妖怪吓坏了。”青玄说道:“刚才逃走的村民,十有八九回去后会把看到的事情说出去……说不定,南秀城的人会认为这些被救出来的人迟早会变成妖怪。我就怕他们一朝被蛇咬,到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们一定会先下手斩草除根……”

 

“怎么可能啊,我刚才检查过了,只有四个人身上有刚才那种肉疙瘩。”吴承恩显然觉得青玄多虑了:“而且,村长也回去了,不是还叫人来接应我们吗?要是南秀城的人真的害怕被救出来的人变成了妖怪,怎么可能还有人来接应我们呢?况且,就算他们怀疑,你治好了他们不就得了?”

“嗯……当时,村民们还不知道产卵的事情,甚至连我们都不知道。”青玄叹口气,说道:“恐怕,那村子凶多吉少啊。”

“那我们就更应该赶紧回去啊!”吴承恩觉得青玄话里话外自相矛盾的地方太多了,而且,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阴暗:“本来这就是误会,说清楚就没事了。”

青玄知道自己没时间在这里和吴承恩争执,所以他手面朝上,对着吴承恩伸出了手。吴承恩楞了一下, 然后不情愿的打开了自己的书箱,摸出了一枚红钱。

“红色。”青玄说道。

 

吴承恩抛起了铜钱,然后静待着它落在了地上。两人同时低头看了看。

吴承恩俯身,将这枚红钱收好,之后招呼着那些村民,先找了附近的一座土地庙过夜。

“放心,你们没事的。”吴承恩安抚着那些村民,语气倒很轻松:“我朋友只是过于谨慎,其实并没那么严重……我俩先回南秀城,到了那儿,他就知道自己杞人忧天了,然后我们立马就来接你们……”

“恩人,恩人,你告诉我实话……”那孕妇紧紧抓着吴承恩的手,不肯松开:“我会死吗?我肚子里的孩子会死吗?恩人,你一定要告诉我,求你了恩人……自从被抓进洞里面,孩儿他爹当时一直趴在我身上挡着我,生怕那怪物发现我们娘俩……后来,后来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不跟我说话了,不再告诉我马上就能逃出去了……我才发现,他,他已经……他就算被咬断了双腿,连哼都没哼一声……真的,我不怕死……我就是想给他生下来这个孩子……我……”

眼泪渐渐开始止不住,一滴一滴落在了土地庙里。

 

吴承恩顿了顿,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放心吧大姐,你不会有事的。我朋友能耐大着呢……”

终于,握着吴承恩的手松开了。吴承恩转身去找青玄时,身后传来的是千恩万谢,和不断叩头的声响。

只不过,吴承恩没有注意到,庙门口的青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眉头紧蹙,不曾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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