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瞠目结舌。对啊!是啊!没错啊!那边层层安检,这里畅行无阻,到底哪里更安全?应该是这里啊!
后来我回想起这段对话,承认自己被进行了最快速精彩的洗脑。在那一瞬间,我的确被女主人铁的逻辑俘获,信服索韦托是安全的旅行地。
女主人说,再说啦,这里的人都互相认识。只要知道了是我的客人,没有人会动你们一根毫毛。
这个说法倒是很安定了我的内心。我决定要把这个旅店的信息告知我的好朋友们,如果日后他们要到南非,要到约翰内斯堡,要到索韦托,请住在这家干净整洁又安全的家庭旅馆,女主人会做很地道的黑人餐食(我虽没亲口品尝,但从那个整洁并有现代感的厨房可以推断出),你能近距离地体会到一部分黑人的生活。如果能在半夜时分披衣起身,看看索韦托,估计也很有特色。
美丽的黑人小姑娘对我们的谈话不感兴趣,她瞅了个空子插话进来,您觉得我到中国去怎么样?
我说,好啊,欢迎你去旅游。
小姑娘说,我不是去旅游,我要去做生意。
我吓了一跳,说,你打算做什么生意呢?
她骨碌碌地转着大眼睛,顺便抛了一个媚眼过来,说,您觉得我教英语怎么样?
我再次吓了一跳。虽然南非曾是英国的殖民地,英语也很普及,但黑人英语有特殊的韵味,这和中国人所崇尚的地道英式英语和美式英语还是有差距的。我稍稍避开话锋,小心地问,除了做英语老师,你还有什么打算呢?
小姑娘的思维来得挺快,马上说,如果当老师不行,我就倒卖手机。说着,她拿出自己使用的手机,展示了一下,问我,你说这个大约多少钱?
我对此实在不内行,但看出这是一部老式的翻盖手机,在中国,应该有N年不流行了。
我说,中国的年轻人更换手机很频繁,这种手机现在很少有人用了,应该不会值很多钱。
女孩子说,她买的是二手手机,在南非花了上千元。
我说,在中国这类手机基本上被淘汰了,应该不需要用这么多钱。
女孩听后眉飞色舞,大喜过望地说,那我从中国回收这种手机,然后带回南非来卖,肯定会很赚钱。
我说,如果你真有此愿望,要找来相关资料,比较一下两边的市场行情。还要知道携带大量旧手机出入境,手续上有无麻烦。事先要搞清楚。
女孩子很认真地听着,不断地点头,最后向我飞了一个长时间的大媚眼,算是真诚感谢。临告别的时候,我送给女主人一条丝巾,薄如蝉翼。她非常喜欢,立刻披在身上,同我合影,然后问我,这上面是什么花?南非似乎没有看到过。
我说,这是牡丹。中国的国花。
她喃喃地重复着:木——谈。她又指着丝巾上的中国字,问,这写的是什么?
我说,这是汉字:春黎。
女主人问,陈——里……什么意思呢?
我说,就是春天的早晨,天刚刚亮。
她非常高兴地说,我一定要在我们黑人节日的时刻,把春天的早晨披在身上。
话是这么说,一转身,她肩头的春天早晨就不见了,被她女儿抢先“天刚刚亮”了。
她女儿对我说,你觉得我要到中国去做生意,是不是需要学习一点儿中国话呢?
我说,如果你真下决心要到中国做生意,提前学习一点儿中文是有必要的,最好上南非当地的孔子学院。
黑女孩皱了皱眉头,她光滑的前额竖起了一道纹路,很快又散开了。说,那多麻烦啊。我觉得你教会我说一句话,我就可以到中国做买卖了。
我真的想不出哪一句中国话具有这样所向披靡的魔法,甚至怀疑这么神通广大的话,我可会说。忙问,你说的是哪一句中国话呢?
黑女孩咧开厚厚的嘴唇,嘻嘻笑着说,就是——你好!会说这一句,我就可以到中国去了。一切等到了那里再说嘛!说完,向空中飞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大媚眼,蓝天为之震撼。
我怔了一下,算是大道至简地明白了什么叫文化差异。
10 小海豹的眼神
我相信雨果先生听到过海豹之言,因为千真万确——它们在说:人类,我们从不曾杀死过你们,也恳请你们让我们活下去。
沿着据说是南半球最美的海滨公路前行,在靠近南非开普敦豪特湾不远处遭遇堵车。心急火燎的,我和弗朗索瓦·雨果先生约好了午餐时间必到,现在已经快12点了。
顾不得欣赏美景,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半小时,虽说之前已经打了招呼并表示歉意,还是很不好意思。等待我们的,不仅有雨果先生夫妇,还有饥肠辘辘的小海豹们。
走进类似旧货仓库的海豹救助站,主人已经急不可待,顾不上寒暄,径直领着我们去给小海豹们开饭。我想,为了让我能看到海豹进餐,雨果先生一定不断安抚着小海豹们,才让这些对食物望眼欲穿的小家伙,辛苦地等到了现在。
真是抱歉。你对人可以说对不起,但是你对小海豹们无计可施,只有充满歉疚地看着它们莹亮如水晶的眼珠,恳请谅解。
弗朗索瓦·雨果先生拎起几条尺把长的冻鱼,走向院子。以我有限的鱼类知识,那应该是鲅鱼。很新鲜,背脊青蓝,肚腹雪白,鱼眼暴突。小海豹们看到久候的午餐终于到了,兴奋地挺直了身体,双鳍着地,半仰着头大张着嘴巴,一甩头猛一口就把鱼吞了下去。一只很秀气的小海豹渴求地看着饲养员,恳请他再发放些食品。雨果先生轻轻把第二条鱼投放下去,然后温和地对它说,唔,差不多了,你吃得太多了,就会变胖,那样你就没法游回大海了。小海豹似乎听懂了雨果先生的劝慰,恋恋不舍地和食物告别,一扭一扭地走开了。
几只海豹吃饱后,便在院子里或躺或卧地晒太阳,皮毛发出油亮而略带蓝色的光泽,如玩具小轿车,逍遥自在地泊在海湾陆地上。
我看着手痒,问,雨果先生,我能喂喂它吗?
雨果先生说,海豹生性非常敏感,你还是先看着我喂,让它们慢慢熟悉你,你才能喂食。
我趁机打量救助站。它是豪特湾小码头上的一栋简陋的二层小楼,水泥建造,一股咸腥气。旧沙发、旧摩托车、旧小艇随意摆放着,说得不好听点儿,如同废品回收站。
弗朗索瓦·雨果先生方头大脸,豪爽汉子。他的妻子面色憔悴但笑容清丽,跑前跑后,不停地照拂海豹宝宝。屋外爬满了海豹,附近海水中也有海豹浮游。看到雨果夫妇走近,海豹们高兴地扭转身体,把鳍状肢伸出水面摇晃,好像人类的招手,口中不断发出低沉叫声,打着招呼。
等得手痒,终于获得雨果先生许可,同意我可以投喂海豹了。我把冻鱼小心翼翼地放下去,小海豹很敏捷地向上顶了一下,我赶紧撒手,鱼就像鱼雷一样滑入小海豹的嘴里。它满意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清澈如同山泉,满含着信任与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