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哦,谢谢。我竭力振作起精神回应,心想,如果有外国客人要到我家来,我也得紧着忙活。

他们会穿礼服盛装迎接你。胡子大叔追加说。

这让我受了惊吓。本来以为是顿便饭,现在变成晚宴性质,措手不及。

我尚存疑问,您怎么知道?

他说,人家来电话问我几时到,顺便说了一下准备的情况。家里还请了另外的客人一起欢迎你们。

事态比预想的严重,不可太随意了。看看表,时间真不富余,我着急地说,还有一个旅游景点没去呢。

胡子大叔说,那个地点没有三个小时,你根本参观不完。

我说,那我进大门看一下,有点儿印象即可。

大叔说,看一个小时和看三个小时是不同的。看一小时和不看是差不多的。

我被这绕口令似的话搞糊涂了,思谋了一下方才明白,说,您的意思是,这个景点我不必去了?

胡子大叔眉开眼笑地说,正是。这样你们才有时间回酒店洗洗脸,换件适合晚宴的衣服,我在酒店的停车场等你们。

于是,我只得放弃一个梦寐以求的景点,回酒店换下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打扮齐整去赴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体面礼服,只有提前把准备到“非洲之傲”上去吃维多利亚时代豪华晚餐的绸衣提前穿了出来。临出门的时候,看到皮鞋有土,赶紧用酒店配给的擦鞋布掸去尘灰。

和胡子大叔相见,他喜形于色,说,嗯,衣服非常正规,很好。

汽车沿着公路很快进入了郊区,路灯渐渐消失,四处一片黑暗。

七拐八绕的,终于到了开普敦半郊区的城乡接合部。一大片平房,门前各有小院子。不过这里不像是别墅区,而是自家盖的简易楼,有点儿像咱农村的小产权房。每家的院子前的铁门都紧锁着,此地治安恐非良好。

我们走进一家平房,面积大约有100多平方米。女主人50多岁,身穿节日盛装相迎。刚才因为没有去成最后景点的憾意无存,如果蓬头垢面赴宴,的确不合礼仪。只是我邀请胡子大叔同席,他毫无商榷地拒绝了,说,这不合他的工作程序,人家招待的是远方来客,而他是工作人员。他说,我尽管放心吃饭随意聊天,临到告辞的时候,女主人会提前通知他,他会来门前等候,送我返回酒店。

恭敬不如从命,我也不再勉强,只是不放心地问,这里看起来不像商业区域,也没有饭店什么的,您忙活了一天,到哪里吃晚饭呢?他稍稍踌躇了一下,告知我不必担心。他的家就在附近,可以回家吃饭歇息。

女主人向我们介绍了她的陪客,有女儿、女婿,儿子和媳妇,还有小外孙女。黑人小姑娘大约只有两岁,很乖巧,大眼珠子翻过来掉过去地看着客人,一点儿也不认生。

彼此寒暄过后,就直奔主题了。餐厅和客厅共用一区域,有20多平方米,和厨房借一面玻璃隔断连接,目光可以将烹饪过程无障碍扫视。餐桌上铺着印有动物形象的桌布和餐巾,有非洲特色。先上的奶油浓汤,熬煮得黏稠如浆,火候非常到位。我连喝了两碗,其中当然有给女主人厨艺捧场的愿望在内,也和我们一直奔波在外渴坏了有关。当然,最主要是汤非常可口。

女主人对奶油浓汤受到热烈欢迎,感到十分开心。她告诉我,这个汤需要不间断地熬煮四个小时,手艺是她从逝去的妈妈那里学来的。

那一瞬,我用勺子连续搅着汤,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感动。妈妈的手艺只要还在女儿身上流传,妈妈就不曾真的远去。

按说家宴是取西餐方式,应该比较节制,但其后的菜肴让人饱受惊吓。先是迎面飞来一大盘炸鸡翅,我约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30只鸡丧失了上臂。我还没来得及表示感叹,马上又端过来一大盘红烧猪肘,至少四只猪因此低位截肢。浩浩荡荡的烤鱼群前赴后继,牛肋排、羊肋排匍匐而来……这一桌人满打满算不到10个,荤腥之物足够让两倍以上的人大快朵颐。

看到我难以掩饰的惊诧,女主人很得意,达到了她预想中的惊艳效果。她说,为了预备这桌丰盛的晚餐,一家人从早上忙到晚,烤箱未曾凉过。

我相信,她说的一点儿都不夸张。这种像烧腊作坊似的制作成品,人工付出那是相当大。

我叹息着说,单是今天的忙碌还不算,我相信从昨天开始的采买和腌制,也很费心力哦。

女主人马上跷起大拇指,认可了我的家庭主妇资历。

主人家兴师动众地集结起了所有能调动的人马,除了那个小外孙女,殚精竭虑地劳作。劳累了一天,也都饿了,先是风卷残云地扑向了鸡翅,然后是猪肘,再然后是牛排羊排烤鱼阵……一时间,房屋内焦香四溢,噼啪作响。我很合时宜地想起一句陕西话——一吃一个不言传……

待吃得八分饱之后,屋内的气氛渐渐和缓下来。女主人问我,您在中国能否经常吃到这些美味?

我说,前些年大家吃得很多,近些年慢慢少了。

哦?主人阵营集体表示极度关切,面露同情之色。

我忙解释,膏粱厚味吃得太多,会造成营养过剩,对身体不好。中国人现在认识到这一点,口味主动变清淡了,大鱼大肉就吃得比过去少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么,中国现在有多少人呢?主人儿子问。他是公务员。

我说,13亿多。

众人齐刷刷地惊呼起来,中国人是南非5000万人口的26倍!如果在街上走,连着碰到26个中国人之后,才会碰到1个南非人,然后又是26个中国人迎面走来……

我还真没碰到这样形容人多的句式。

他们对遥远的中国很感兴趣,主人的女儿是教师,问,中国有多少种官方语言呢?

这还真难住了我,不得不思索中国的官方语言究竟是指什么?

顾名思义,官方语言应该是政府使用的语言,这和民间语言是有区别的。在中国,我们虽然大力推广普通话,但并没有把它上升到政府使用的唯一语言这个高度。记得我见过一位维吾尔族校长,他对中国少数民族地区使用双语教学这个提法颇有微词。他说,“汉语”的说法容易产生歧义,让人觉得这只是汉族人使用的语言。应该把汉语上升到中国官方语言的高度。只要你是中国人,你就必须学习这种语言,因此它应该叫“国语”或“中语”。林林总总的民族和民间语言,是不能和国家官方语言相提并论的。

我觉得很有见地。

面对餐桌上聚焦于我的好奇目光,我说,中国有56个民族,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它们是平等的。

南非一家人做恍然大悟状,说,原来中国的官方语言有56种。我们除英语外,还有荷兰裔使用的阿非利卡语,当地土著人使用的祖鲁语、科萨语、斯佩迪语、茨瓦纳语、索托语、聪加语、斯威士语、文达语和恩德贝勒语,共计11种。原以为南非的官方语言很多,不想你们比我们多多了。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说,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他们又表示奇怪,说语言这个东西,难道你们的国家没有统一的说法吗?

我只得笑笑算作回答。他们又问道,中国人现在非常喜欢学习英语,是吗?

我说,中国现在对外开放,英语是国际通用语言,所以要学习。

他们好像对我的回答早有预知,说,英语是我们的官方语言,所以我们都是可以到中国去教英语的。

这个话题,自我到非洲之后常常遇到。我相信,一定有个传说像野火般蔓延——非洲人只要会说一点儿英语就行,就能到中国赚钱啦!

我说,中国人学习英语很有热情,对英语的要求也很高。一个好的外籍教员,要有资格许可和相关手续。他应该也懂汉语,懂得中国人的文化和传统,这样的教学才会卓有成效。

他们听了,面面相觑,估计发现原以为探囊取物般容易的事儿,并不是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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