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普通黑人的英语常常是有口音的,还有些不合正统语法的口语。有时发音模糊,难以听懂。他们把到中国教授英语当成新的致富之路,我个人觉得有点儿过于乐观了。中国人求贤若渴不错,但也不会孬好不分。
因为一进门就被热情包围,我一直没找到机会拿出带来的礼物。瞅准了女主人稍微得了空儿,我赶紧呈上一块真丝头巾,略表心意。虽然我知道所有的一应开销都打在我所付的旅游资费当中,但感激是由衷的。
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喜欢丝绸吧。喜欢它的柔软贴身,喜欢它的光华灼灼。这块丝巾有着抽象的金色和碧色相缠的波纹,抖动起来,如同拧干一束彩虹。
那位请来帮忙的女子掩饰不住艳羡的神情,把丝巾接过来,横着抖了抖,又竖着飘了飘,翻过来掉过去地摩挲。我不由得想起了一段相声《卖布头》。世界各地的女子买布,都是这样反复抻拽吧。
女主人告诉我,她特别喜欢做手工活,比如我们现在吃饭所用的餐垫,都是她一针一线自己做的。餐垫上聚集着成群的犀牛和狮子,基本上算是栩栩如生。人一低头,面对着一堆猛兽进食,需要有一点儿胆量加肚量。
整个晚上,芦淼比较辛苦,双方的沟通交流都要依靠他翻译,几乎没顾得上吃饭。
主人的女儿是公务员,英语不错。她问芦淼,您的英语这么好,是在哪个国家学的呢?
芦淼说,就是在中国学的啊。
女公务员不大相信,说,那你后来一定又在英语国家待过很长时间吧,不然不可能说得这样好。
估计芦淼联想起他们预备大举杀向中国教授英语的理想,就说,我完全是在中国国内学习的英语,中国有很多非常棒的英语老师。
餐桌上一时缄默,估计赶赴中国争当外教的愿景,被泼了小小一盆冷水。
夜深了,我们要告辞了。女主人拿出一本签名簿,希望我们在上面留言。签名簿大约已经用掉了半本,在我们之前是一位日本人的签名,时间是在半个月前。
我用文字赞叹了女主人的烹调手艺。
回饭店的路上,导游胡子叔问:怎么样?
我说很好。
胡子叔说,吃得不错吧?
我叹息道,那么多肉啊。
胡子叔说,就是要让你们看一看南非中产阶级的生活。
我说,我们拜访的这一家是南非的中产阶级?
胡子叔说,是的。那位女士是个会计,有不错的固定收入。他的女儿和儿子生活也很稳定,有体面的职业。那所房子也是自己的。
我怔了怔,问,您心目中的中产阶级是怎样的呢?
胡子叔说,就是这样的啊。你还想怎样呢?
我说,那您认为自己是什么阶级呢?
他很自豪地说,虽然这辆车是老板的,但我还是认为自己是中产阶级。一个社会,只要有了稳定的中产阶级,就会安定发展。
胡子叔毫无疑问是工薪阶级,受雇于旅游公司。从他每天到饭店接我们出发时,都要顺手牵羊地从饭店前台的水果篮里捞走一个苹果的小动作看,他似乎并不很宽裕。起码,我以为真正的中产阶级大致不会如此。
中产阶级这个词的兴起,来自19世纪的工业革命时期,那时被称为“布尔乔亚”,在中国人印象中,多指小资产阶级。一般来说包括商人和工场主,再加上律师、医生、工程师和受过良好教育的专业人士。他们通常身着整洁的衣服,精干称职,有安定的家庭环境,怀抱理想主义的希冀。独立自尊,爱慕体贴,受过良好的教育,讲求规则,敬业守时,为人一丝不苟,是中产阶级的特征。
中产阶级也是有缺点的,最大的缺陷是他们太重视完美。
这样看起来,我对刚才拜访的家庭和眼前的胡子大叔是否属于真正的中产阶级有几分狐疑。在中国,没有属于自己车辆的导游兼司机,算中产阶级吗?你在北京街头问任何一个出租车司机,他大概都不会承认自己跻身了中产阶级行列。中产阶级会大啖烤肉人均二斤以上吗?中产阶级会当场把客人送的礼物,翻过来掉过去地抖搂个不停吗?
匆匆一瞥,细节多少也能说明问题。我问胡子大叔,那么您认为在您周围,有多少人属于中产阶级呢?
胡子大叔一边灵活地打着方向盘,一边说,除了贫民窟的人,剩下的人都应该算是中产阶级。
看来,中产阶级的确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稀罕,是我太过吹毛求疵了。
也许因为在很长的历史阶段中,我们都是一边倒地以无产阶级为荣。人人都想持久地留在一穷二白的阵营中,哪怕已经有了资产也赖在这个圈子里不走,让人有足够的安全感。也许胡子大叔是对的,尽管他在打工,但他有房子,有固定的收入,过上了自己认为体面的生活,这就是中产阶级了。
我们不必虚伪地谦虚。现在,有房子的人不在少数,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不在少数,有正规职业、有固定收入的人也不在少数……如果这几条你都已具备,那么,你就有可能成为中产阶级的一员,这不是危险和耻辱的事情,而应该像胡子大叔那样,引以为自豪。
只是就算我们在经济范畴上可以入围中产阶级,那中产阶级有的品德和社会责任,我们有多少人有意识地具备了呢?我们有多少人能身着整洁的衣服,精干称职,有安定的家庭环境,遵守公德,怀抱理想主义的希冀?有多少人能独立自尊,爱慕体贴,讲求规则,敬业守时,为人一丝不苟呢?
我很感谢胡子大叔的提醒和这户中产阶级的热情款待。也许,中国的稳定正需仰仗庞大而有尊严的中产阶级存在。想起老祖宗的教诲,《孟子·滕文公上》中孟子曰:“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说:有一定财产收入的人,才有一定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没有一定的财产收入的人,便不会有一定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假若没有一定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就会胡作非为,违法乱纪,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据说,现阶段我国的中产阶级占了5%。中产阶级的要求是——资产1000万元以上,受过大专以上的教育。
我觉得受教育这一条比较容易达到,大学扩招,成人教育大普及,鱼目混珠的大有人在,别说大专,就是硕士博士也已是满地开花了。资产1000万这个标准呢,初看之下,有点儿高了。美国衡量中产阶级的标准是——年均收入在3万美元至10万美元的人就可入围。照这个尺度衡量,美国95%以上的人都属于中产阶级。于是美国有人觉得这个资产标准太稀松宽大了,就提高到人年均收入标准在4万美元至25万美元。高标准、严要求重新计算,也没刷下去太多人,美国中产阶级还是占到了总人口的80%。
也许有人会说,美国是世界上头号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和咱们不具备可比性。那么,就看看同是亚洲国家发展中国家的印度吧。据印度“政策研究中心”的说法,印度现有中产阶级约3亿人。印度“国家应用经济研究理事会”是印度中产阶级标准的制订和发布者,其规定的标准是:凡年均税后收入在3.375万卢比到15万卢比(约合700~3000美元)的人,可算是中产阶级。
折合成人民币,大约是4000多元到2万元,这似乎也太宽泛了些。如果说印度都有3亿人算中产阶级,那么中国的中产阶级或许不会少于这个数目。
有数字说,新加坡300万人口中约90%属于中产阶级。连续坠毁飞机的马来西亚,依他们自己的估计,中产阶级大约占总人口的60%。
闹了半天,中产阶级到底是什么标准,各国各有多少人入此阶级,在全球范围内是一笔糊涂账。
更有中国学者认为,中国现阶段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中产阶级。至多可以说是有中产,但无此“阶级”。
为什么“中产阶级”这么重要呢?因为当他们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就能在社会变革中发挥非常关键的作用。他们不是特权阶级,而是对于特权强烈不满、具有推动社会变革的内在动力。再者“中产阶级”的工作性质,使得他们具有知识和专业特长,希望依靠个人努力在公平竞争的现代社会中获得成功,他们会积极参与新社会和新制度的设计和建设。由于他们家有恒产,对社会的变革倾向于改革和改良,而不太会采取破坏较大的激烈暴力行动。他们倾向于温和的“改革派”。
而中产阶级之下的下等阶层,极度的贫穷而缺乏专业特长和教育知识,很容易对上等阶层的奢华生活和优越社会地位,从羡慕向往急速地滑向嫉妒和怨恨。他们倾向于采取激烈的暴力行动,推翻上等阶层的统治而由自己取而代之。当把统治权攫为己有之后,重新建立起来的仍旧是一个两极分化的社会。中国的封建社会史,正是一幕幕地上演着这样的戏码,绵延了几千年。
现在,我们要挣脱出这个怪圈。炫耀资产,当然容易引起别人的嫉妒和来自社会的批判,不过不是炫耀,只是实事求是,才能肩负起历史的重任。中产阶级不必再羞羞答答、遮遮掩掩,你脱不了干系,只有勇于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