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开春以来,蔡松坡身体就有些不舒服,人一上年纪,就象车上了里程,总有些奇怪的毛病,此起彼伏,这两三个月来已经不知道是几进几出医院了。

布局(五)

看着气势虎虎的云州市长昂然而入,市委书记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对于这个人,按照习惯的说话,他搭班子的人,他的心情复杂,任何一种情绪都不足以表达他此时此刻心中的感受。他心不在焉地接过陆虎城手中的鲜花,放在床头柜上,对他的秘书点点头,何恒笑着说:“蔡书记,陆市长,您们先聊,我去值班室看看今天的疗程安排。”

另外一位探病的教育局长和他的随从也立刻知趣地告辞,蔡松坡的妻子李玉替他拉拉被子,审视一下挂着的输液瓶:“这半瓶水还有半个小时吧,记得叫护士,我和小瞿去买点东西。”带着那位年轻的女陪护离去,把病房留给两位云州主官说话。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两个人都似乎都在想着心事,或者是想着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蔡松坡先说:“今天上午我接到省委办公厅的电话,然后又跟省纪委耿副书记通了话,有一个调查一月十七日,也就是117事件的工作组最近两天要到云州,先跟我通通气,也让我转告你,长吉同志和小予同志,让我们做好必要的准备。”

他知道陆虎城多半已经通过其它渠道知道了这个消息,但还是按程序开始他们之间的谈话。然而陆虎城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似乎不象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有所准备的样子。

“我本来上午叫你过来。现在我先跟你通下气,然后再给他们一一打招呼。纪委老郭应该也得到通知了。”

陆虎城沉默着,似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难以接受,这让市委书记疑惑起来,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作伪,迟疑一下,还是按照既定的思路说下去:“还有一点要告诉你的,这次工作组的组长是叶杨,省监察厅叶杨副厅长带队。”

陆虎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看着市委书记,表情奇特,但是仍然没有开口。

“怎么样,有什么想法?”蔡松坡问。他探询地看着对方。

“我能有什么想法?这是省委的决定,我还能够改变省委的决定!”陆虎城突然爆发,从刚刚坐下的沙发上弹了起来,挥动双手,低声嚷道:“谁都知道我跟叶杨以前闹过矛盾,偏偏让他来带队,这种时候为什么不讲回避原则了?省委既然这样做,那自然是对我陆某人有看法了,我还能有什么想法?有想法又有什么用?这跟电视连续剧里演的,雷霆雨露都是皇恩,我还不是只有接受。”

“你看你,不知道批评过你多少次了,老是这样沉不住气。你现在是堂堂的云州市长,不是基层干部,做事不要冲动,还有,什么皇恩不皇恩,这是一位共产党干部应该说的话吗?”蔡松坡脸色沉了下来,但语气并不重。“省委这样决定,肯定有省委的考虑,我们必须服从和配合。这正是我先要跟你沟通一下原因。我就是担心当着长吉和小予同志的面,你下不了台。”

“有什么下不了台的?省委这样做,已经断了我这市长所有的路,还在乎下得下不了台!”陆虎城满脸愤然。

布局(六)

“什么117事件调查组!纯属打草惊蛇,夜猫子进屋,能安什么好心?项羽舞剑,意在刘邦,瞎子都看得出是冲着我陆某人来的。尤其是叶杨!”在蔡松坡面前,或者说在绝大多数人面前,陆虎城一直扮演着粗豪莽撞,却又偏偏喜欢附庸风雅的形象,在这里,他完全可以用“声东击西、指桑骂槐、暗渡陈仓、假道灭虢”之类更加贴切的成语,或者用“敲山震虎”这一个似乎专为他打造的成语,但他故意选择了这种不伦不类的俚语,同时,还故意用错了人名。

“况且那件事早都已经完结了,钱也赔了,市委和市政府也对它定了性,那些家属是不是也太过分了?这样闹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完?难道想要把所有的人都判个三年五年才甘心?这件事我们也向省委报告过,专门汇报过,又没有捂着捏着瞒着,为什么还要派工作组?这分明是不相信我们,不信任我们这一级地方政府,或者说是不相信我们这个班子,不相信你和我,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让我去党校学习算了,这样下去,政府还怎么开展工作?”在需要渲染某种情绪的时候,陆虎城非常擅长发挥,同时,能够把自己的这种特殊才能巧妙地隐藏起来。

“你怎么就不反省一下自己?遇到问题首先就是发牢骚,闹情绪,为什么不想想自己工作有什么失误?为什么不想想省委为什么要这样做?”蔡松坡的脸虎了下来,“好吧,今天我也给你坦诚地提出批评。”

“你认真回想你这两年的市长工作,从最初强调政府工作的独立性,常常不跟市委配合,不跟我通气,后为渐渐升级,逐步发展到一些项目、一些资金问题个人说了算,在一些人事任免独断专行。”

“我们经常说绝对权力就会带来绝对的权力*,这句话非常有道理。你做事有魄力,敢于拍敢,敢于承担责任,能够干实事,干大事,客观上也做了一些群众叫好的工作,完成了一些有目共睹的项目,但是一个不受监督的权力,一个不受约束的领导,他会渐渐丧失自律意识,这是很危险的。”

“我一直对你充满担心,生怕辜负了张书记对我的信任和对你的期待,如果我没有当好这个班长,我真的无法面对老领导,无法向他交待。如果你出了一点问题,会影响整个云州的发展和建设,让政府和人民遭遇极大的损失,波及到省委,波及到张书记,让他们丧失威信。”

布局(七)

“具体到117事件上,难道就真是如你所说的早已经抹平了?如果万事大吉,为什么遇难者的家属一直没有停止上访申诉呢?当然,这事件跟你肯定没有什么直接责任,但是,间接的领导责任呢?做为一位统领全局的市长,你的指挥是不是太靠前了?政府的经济职能是为企业、个人从事经济活动、展开公平竞争创造一个良好的制度柜架和社会环境。秩序,而不是让市长去当厂长,当总经理,亲自到一线去拼搏。”

“这次省委专门为117事件派出调查组,说明省委对这次事件的重视,同时也保持着一定的疑惑。这实际上是一件好事,可以趁此机会澄清某些不切实际的谣言,给遇难者家属一个满意的答复,挽回云州市委和市政府的声誉,重塑形象。我希望你对此有一个清醒、全面的认识,要认真,积极地配合调查组工作,叶杨是叶杨,调查组是调查组,个人感情不能带到工作中来,这是一位共产党的基本素质。同时,如果调查组真的发现了什么问题,也要坦然面对,该端正态度的一定要端正态度,该检讨的一定要检讨,争取主动,当然,现在说这些未免为时太早,或者你可以认为我是杞人忧天,那么我们暂时也可以不用去考虑它,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在对待调查组的问题上,可以有情绪,----共产党员也是人,我们允许保留个人的看法和情绪,但绝对不能影响工作。一定要摆正位置,调查心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任何时候,都要想着自己是一位共产党员,国家干部,一位堂堂正正的云州市长。”

陆虎城沉默着,他站在病床上低着头,似乎是被市委书记的批评说服了,或者是在咀嚼这些话。

蔡松坡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决定坦诚地跟他这位搭档谈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觉得有个必要,在这种时候,他有个强烈的预感,如果这一次不彻底地跟他交心,很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解决某些问题,云州的局面就会走向某种不可预测的方向,或者说,如果他不对这位猛虎市长进行最后的约束,陆虎城很可能做出某种让他无法想象,无法接受的行为来。他的声音带上了感情:

布局(八)

“你不要认为我是嫉忌你,或者说是怕你抢我的班。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已经到年龄了,已经基本上在仕途上走到了头,完成了自己的一生目标,我没有什么遗憾。从这两年搭班子我对你的态度,你也应该体会得到。整个西川,都可能找不到我这样的市委书记。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市长强书记弱’来形容,而我基本上在放手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或者说,是让你从容,不受阻拦地进行你的宏伟战略。我们都知道,这其中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张书记,但是,你也应该体谅我的一番苦心。你有能力,有理想,有热情,我希望你能够在仕途上走得更远,这也是张书记对你的期待,所以,我们都希望你能够顺利而安稳地成长,前进。至于我自己,年初开省人代会的时候我就已经跟张书记汇报了我的想法,得到了他的赞同,然后又跟顾书记交了底,通了气,我提出鉴于我的身体状况,可能无法干完这届市委书记,为了不给党的工作拖后腿,希望能够提前退下去,无论是省委另外安排,还是你上,”他凝视着陆虎城,“这是我的原话。我摆出你的政绩和能力,做了推荐,但是你想想,你才担任市长两年多,哪怕你再怎么有能力,有政绩,这也是非同寻常的速度了,这对你来说,是一个机遇,而对省委来说,却是一个不容易下的决心,我们可以揣测一下顾书记的考虑,按照他的风格,他是不是更倾向于安排一位老成持重的同志来云州驾驭全局?所以,我们也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问题,这次工作组,是不是也可以看成是省委对你的一次认真审查,看成省委对未来云州班子安排的一种考虑?如果省委真是这样考虑的,那么,叶杨的工作组就显得意味深长了。如果叶杨都没有找到你的工作失误,那么,在省委眼中,你肯定是值得信任和重用的同志了。”

“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将真正无憾地离去。象张书记一样。你知道张书记对我和你,尤其是你的期待。”

一段长时间地沉默。

“所以,现在你不要有什么其它想法,最重要的是,坦然面对工作组这个现实,同时,配合工作组做好工作,具体到现在,先做好工作组的接待工作。”蔡松坡艰难地移动了一下身子,去拿床头柜上的电话:“我打个电话让老钟过来。”

“为什么要叫老钟过来?”陆虎城坐直了身子,亢声说:“咱们就算不带抵触情绪,也用不着奴颜媚骨。再说很多人都知道我跟叶杨的过去,我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拉拢他?讨好他?还是向他服软?别人肯定认为我心中有鬼。我做不出!我认为,尤其是这种时候,对这个人,不能搞特殊化。”

布局(九)

陆虎城继续阐述自己的理由,或者借此发泄自己的某种情绪:“年初的时候,我就一直强调了,从今年起,接待费开支这一块,一定压缩百分之三十。老蔡你不知道吧,去年的光是这一块的费用是多少?六百万!这笔钱可以解决多少农民的温饱,多少下岗工人的困苦。现在有一种不好的倾向,每位市级干部处理自己那一块的工作接待时,好象乡下农民娶妻嫁女,攀比心理异常严重,你的标准是一天两百,我的就要两百八,他就立刻超出三百,水涨船高,节节攀升,甚至还要免费唱歌,免费桑拿,把政府宾馆当成可以任意蹧踏的后花园,或者当成自己可以任意馈赠的礼物人情,用纳税人的钱为他们的豪奢和大方买单,这是无耻和偷窃!所以,任何人都不能搞特殊化,更不能因为我的缘故这样做。”

“好吧,我收回我的意见。”蔡松坡说。但是突然之间,市委书记醒悟过来:他怎么就这样顺从他了?难道他以前就是这样地一直纵容着他?这个发现让他吓了一跳,有些发懵。

是因为张红旗?但是市委书记在心中暗暗否定了自己这个理由。至少,不完全是因为他。那么,是因为自己,或者是因为陆虎城的原因了?尼采认为,权力意志在不同的人身上是不同的,权力意志充沛的强者只是少数,他们理应支配和统治多数弱者。难道,自己竟然成了可以被支配的弱者?市委书记开始沉思。这一点是绝对让他无法接受的。他虽然在个性和工作作风上比不上陆虎城的强硬,但也是一个非常有主见,有丰富人生阅历的政府官员,那么,又是因为什么呢?还是张红旗?或者,这两者的原因都有?

市委书记皱起了眉。他的一生,跟张红旗有无法割舍的情结,这一点与陆虎城完全相同。张红旗对他有提拔之恩,他也自认没有辜负这番知遇之情,在他经历过的岗位上,都能够顺顺利利地完成各项工作,就算不是最好,也至少是中等偏上。前年他已经做好从抚州市委书记退下来的准备,无论是去人大或者政协,他都觉得无所谓,年龄已经消磨了他曾经的雄心和志气,他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蔡松坡了。他反思他这一生,得到的远远超过他想象的多,他对命运充满感激,不敢再奢求更多,能够有一个快乐的晚年,他已经觉得很满足了。但是张红旗让他继续再干一届,他没有办法拒绝,只得接受,他明白张红旗对陆虎城的喜欢,甚至可以说,在陆虎城身上延续了这位省委副书记的政治理想和政治生命,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两年来他基本上没有否决过陆虎城任何重大的提议和计划,但是现在,他似乎有一些后悔,自己是否太放任一位市长的独断专行?自己是否有失一位市委书记的责任,没对陆虎城进行很好的监督?尤其重要的是,陆虎城这两年来的工作,是否有重大失误,甚至其他错误,这一刻,他完全没有把握,第一次感到动摇,感到深深地担忧。

布局(十)

还有,张红旗是否完全知道陆虎城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有一些事,他知道有些不妥,但并没有向张红旗汇报。他不能无事生非,让一位于他有恩的老领导不痛快,同时,他自己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陆虎城除了工作作风粗暴一些,个性强硬一点,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证明陆虎城有为非作歹,甚至连看起来很明显的与大千集团粘粘乎乎的关系,在锦绣商业园区开发上,他都没有得到任何一点有关陆虎城*,或者以权谋私的线索举报。但是,他能够因此而放心?就算陆虎城这个人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完全能够经受得住工作组的审查,但是这种“猛虎”作风,自己的放纵是不是也有些偏颇?车可以无限加速,只要轰油门,但轮胎轴承却承受不住。整个云州经济发展和政治稳定就是这位猛虎市长前进战车的轮胎和轴承,他这市委书记是不是早该踩踩陆虎城的油门了?

他明白张红旗的安排,是想让他扮演一个婆婆的角色,一方面要对陆虎城进行监督,一方面又要呵护着他,他是陆虎城的一个缓冲层,一个消防队员,对于这种安排他并无怨言,他接受了这个任务和角色,但是现在,他开始反省,自己做到了吗?

这一刻,市委书记心中充满真实的忧虑。

几分钟后,他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他只希望陆虎城真是清白的,只要他自身没有烂掉,一切都可以从容应付,都好解释。现在,他和这位猛虎市长处在同一战线上,一损肯定俱损,如果真的被调查组查出了什么重大问题,他肯定也会在仕途的最后生涯,狠狠跌上一跤,尤其,他将无法面对张红旗。

“好吧,再怎么按规矩,不搞特殊化,也得接待,人家毕竟是客,你还是亲自去落实一下接待工作。”市委书记最后轻声下达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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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局(十一)

从病房出来,陆虎城对他的秘书说:“你的手机呢?我用一下。”

罗四维从手包中拿自己的手机递给市长,然后自己加快了步伐抢先下楼,让陆虎城落在后面打电话。

这是陆虎城的一种怪癖,很多时候他会用他秘书的手机来打一些特别的电话,陆虎城显然认为,如果将来出现某种问题的时候,至少,这有一个缓冲。罗四维非常理解,同时,他也知道,如果将来在某个时候需要,他将出面承担某种后果。对此,他认识得非常清楚,并且毫无怨言。这样的事,很多年前他就已经遭遇过,并且承担了责任。他和陆虎城的关系,几乎是算是这世上最牢固的一种利益联盟,皮存毛附,没有陆虎城,就没有他罗四维,这就是现实。

“见个面。”陆虎城拔通了电话,简短地说。不是问话,而是命令。

“很急吗?我约了马维仲吃饭,正在去天源的路上。”电话那边有些吃惊。他听出了是他的声音而不是罗四维。

“那我们在工商路中段那个快餐店二楼上碰下头。我马上到。”陆虎城挂了电话。在电话中尽量少说,也是他的习惯。

陆虎城走出医院,上了车,“小罗,还有个事,上午我安排了公安局老喻一个任务,要他实施一个专门整治扒窃抢劫,入室盗窃这类案件的扫荡行动,你现在过去一下,就算代表我去监督执行吧,看看他拿出了什么方案什么的。老喻这人做事拖拖拉拉,官僚主义作风严重。”

上午,他跟公安局长喻中孚通了电话,做了指示,简单地说是市政府接到很多群众反应,没有更多的解释,现在,他也没有对他的秘书解释。虽然,罗四维可能是云州官场跟他关系最紧密,最值得信任的人,某些时候,甚至超过他的妻子,但他依然保持着习惯性的谨慎,或者说是为了保持某种权威。

做为领导者,最忌讳就是被下属揣测,如果你的一些行为和习惯被了解,肯定会成为他们进攻的破绽,无论善意还是恶意。如果思想被了解,那更是恐怖之极。所以崇祯皇帝不仅在起居生活上多变,在内阁已经拟定的一些条陈上,也常常做些毫无意义的删增,显示天威难测,或者,这是他们奉行的驭下之道。

“好。”罗四维简短地答应。他们之间已经有足足十五年的合作,养成了默契。他肯定猜得到陆虎城背后肯定隐藏着另外的目的,但他既然没说,或者说现在没有告诉他,他就绝不会多问。同时,他肯定会按照自己的猜测进行某种额外的工作。

“先送我到工商路那个快餐店,然后再送小罗去公安局。我要跟你们宁大姐买点炸鸡块。她这阵不知怎的,突然喜欢上了这种一点营养也没有的洋东西。”

司机小奉笑了,多嘴说:“是啊,不知道为什么生意还那么好,价钱又高,又吃不饱,按我说,就是……”或者意识到“垃圾”两字毕竟不太恰当跟市长夫人拉上关系,小奉急时住了嘴,嘿嘿一笑。陆虎城不禁莞尔。

布局(十二)

几分钟后,陆虎城到达目的地,他要了一杯牛奶,找了一个空位坐下。今天算是周未,生意非常好,他本想找个角落坐下,但现在都给一些看起来象情侣的年轻人占据了,他也并不想在这种人多的地方跟胡迁见面,但是在医院下楼那段时间他就考虑过了,在胡迁的车里肯定不好,一则怕被录音,二则可能会因为胡迁的车被很多人注意到,而其他的任何公共场所对于一位市长来说,都是相同的危险,或者,这种基本上都是年轻人光顾的快餐店,认识他和胡迁的人应该很少,同时,他也不想在电话中讨论,对于电话,他是一旦蛇咬,十年井绳,关键的问题,他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当面解决的习惯

在等人的的时间里,他重新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排定了说话的先后次序。

他约胡迁见面并不是因为蔡松坡刚才批评了他,也不是为了对付这位市委书记,蔡松坡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黑名单上过,他今天要对付的是卢长贵,这位现在人大主任,上一任市委书记,他曾经的班子搭档。当然,他和卢长贵从来没有任何私人恩怨,甚至当年卢长贵的儿子卢忠在市政府招摇横行,他也从来漠然视之,放之任之,这固然是出于对当时的市委书记卢长贵的尊敬和屈服,也是因为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小节。他和卢长贵的矛盾来自于工作上的分歧,或者说,来自于对权力的争夺。在他们搭班子期间,因为意识到代市长的虎虎生气,咄咄逼人,同样喜欢独断专行,权从我出的卢长贵就对陆虎城充满防范和压制,处处掣肘,而仅仅是“代”市长的陆虎城这时候还不具备与一位市委书记对抗的实力,只得委曲求全,保持隐忍,两人也算勉强能够相处,但是在两年前的换届调整时,他们的矛盾开始凸现,最终完全爆发,最终卢长贵败走麦城,张红旗站在权力的奥林匹斯山上向陆虎城所在的权力天平一边投下了决定性的砝码,再加上锐意开拓的省长严宇提倡干部年轻化,最终省委做出决定,选择了陆虎城,这两年来,冷落一旁的人大主任一直在窥伺机会,希望再显身手,就算不能重回权力的巅峰,但至少可以狙击一下这位得意洋洋的猛虎市长,教训一下这位飞扬跋扈的后辈。这一点,彼此心知肚明。

而现在,似乎就最好的时机。陆虎城的政治危机就是卢长贵的政治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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