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相信这世间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会在这时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除了传说中的柳下惠。或者说,他相信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正人君子,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见合适的人,面对安全的诱惑,谁都会放纵自己。比如说,把一位生理正常的男人和梦露或者赫本关在一个房间里,她们来勾引他,谁会拒绝谁能拒绝?对于陆虎城来说,苏裙的杀伤力甚至超过这两位世界巨星。

这不是单纯的性,还带着一种精神上的征服和胜利,是对一位男人成功的证明和最高奖励。如果说美是一件柔软光滑的东西,总很容易从很多人的眼前滑过,那么现在,陆虎城相信他已经有足够的力量,技巧和自信抓住她,不会再让她象四年前那样从她眼前滑过,于是,四年之后,苏裙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或者说,是一位漂亮女人投入一位县委副书记的怀抱。

这个下午,是陆虎城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时刻,象从前苏裙拒绝他的那个夜晚一样值得铭记。

虽然,他也明白,接受这件礼物意味着什么,单是所谓礼尚往来,他迟早就会回赠她,还有胡迁加倍的报酬,甚至付出某种超过想象的代价,但这有什么呢?重要的是现在,他能够肆意地占有她,享受她,能够实现自己的宿愿和某种畸形欲望,同时,他也清楚,这只是一种纯粹的物物交换,与爱情无关,正象拿破仑那句粗俗的道白:我娶的是她的子宫。

跳来跳去的女人(四)

而在接下来的一段颠狂迷乱日子里,苏裙也没有辜负这位资州县委副书记的纯粹*,她没有让他失望。或者,四年前她不明白如何去爱,但现在却懂得如何卖弄*,仅仅这一点,对于很多女人来说,就足够了,就足以丰衣足食,优雅地生活在这世上,更何况,做为单纯的女人,苏裙似乎还有某种特别的能力。

一般来说,一个女人最能够诱惑男人的,是身体未打开前与其他女人不同的别样风情。而当她的躺在床上,躺在某个男人的身下之后,那种神秘,暧昧的感觉就开始消失,激情会渐渐平息,好奇没有了,最终,一切会慢慢归于死寂,但苏裙似乎是个例外,或者说,她是一个天生的*。

她的身体似乎具有某种特殊的结构,能够满足陆虎城各种出格和变态的折腾,在单纯的身体配合上,她就能够鼓舞他超常发挥;还有她的声音和表情。

“你真是一头猛虎!你比老郭棒多了!”当她进入痴迷状态时,这是她最喜欢唠叨的一句话,这也是非常刺激陆虎城的一句话。它让他想起很多令他不快的往事,又让他充满异样的成就和胜利感,同时,陆虎城听得出这是她的真实感受,而不是虚伪的奉承,他对于自己战胜那样一位老头子是毫不怀疑的,因此他更加雄姿英发,每每把一场肉搏演绎得跌宕起伏,婉转悠扬,让彼此都能够淋漓尽兴,曲尽缠绵。

她还有更多粗野,下流的话,更多看似无耻却别具情趣的行为,她总是能够深刻地刺激和诱惑他,深刻地满足他的感观和神经,让他获得前所未有的愉悦和*,和她在一起,陆虎城觉得自己是在彻底的堕落,他的生活和人生,从她和他在一起,产生了某种质的变化,他常常会因此觉得惶恐,然而,堕落是愉快的,像一块腐肉等待彻底死亡,不用费劲。

或者,这本就是胡迁费尽心思安排这出戏的真实目的。

他认为应该对陆虎城进行某种实质性的“培养”了,他在他身上的投资,现在已经看到了某种回报的希望,从而需要进行某种必要的保证,他和他的关系,需要进行加固和彻底改变,他需要陆虎城不仅要跟他同流,而且还要合污,而这种转变,迈出第一步,总是特别的困难,尤其是象陆虎城这样的人,他这一段时间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幸好,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办法,上帝保佑,命运为他安排了这个女人,这肯定对这位县委副书记有效,结果也证明了他的判断。正象堕落的某种定义:凡人是不会堕落的,因为凡人本就置身于无处可“落”的境地。而在绝大多数时候,堕落总跟漂亮女人和*分子有关。

跳来跳去的女人(五)

陆虎城开始堕落,开始享受权力带来的福利。胡迁为苏裙在资州找了一套僻静的住房,每个月的花费开支由他全部负责,并且按时给她一笔钱,名称是薪水,但胡迁狡猾地没有让她在公司出现过,她的名字也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公司花名册上,她虽然看起来是他的雇员,但是实际上,她和他是完全平等的,谁也领导不了谁,谁也指挥不了谁,犹如两位级别相同辖地不同的官员,而且这种关系以后会一直持续。实际上,她和他的关系更象一种合作的股东,从分成这一点上来看也是如此。在整个开发区工程完成之后,她能够分到百分之十的利润,这是一笔不菲的利润,而她所要做的,仅仅是把陆虎城伺候好,这个工作并不难做,对于她来说是专业,而且这个工程工期并不长,完全值得她为之努力。当然,她已经做了决定,她决不会在这个工程完成就结束她和胡迁的这种口头契约,她会一直继续她现在的工作,这一次,她不会轻易再放弃这一支显而易见,极具升值潜力的原始股。

实际上,这四年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路走来都是轻松愉快,满目风光,仅仅在陆虎城离开厂里第二年,受出口影响,整个纺织行业开始大幅度的滑坡,她的情人靠山郭忠福在经历了几个月的产品积压,严重亏损,壮士断腕,明智而断然地结束了承包工作,闲赋观望。因为资产缩水和失去了收入的郭忠福渐渐露出了老年人的吝啬本性,他对她不再有求必应,开始采用敷衍和拖延,最后变得讨价还价,斤斤计较,结局是骄傲美丽的苏裙忍无可忍地宣判了他的死刑,当然,也这许本是他的某种战略和战术,所以他们的分手算是一种共同的意愿,没有存在丝毫的勉强和伤害,

失去了稳定丰厚收入的年轻美女急于开发新的生财之道,她唯一的资本就是她的身体,但是她这样名声在外的女人有一种尴尬的悖论:极容易出售自己但也极难卖个好价钱,尤其是当她的名声让她这种产品价值变得透明和逐渐贬值的情况下,除了几次零售,她没有做成一笔长期稳定的供销合同,而这几次零售,还有一两次赚取的是华而不实的一些奢侈消费品,这对于已经很难跻那种特殊消费阶层的她来说,似乎是一种嘲笑,她更需要的是实在的现金,能够换取任何东西,保证某种基本要求的现金,最后,她碰上了胡迁,或者说是一直居心叵测的胡迁找上了她。

宁夏(一)

现在,她总算出头了,总算走到人生的正道上来了,无论以前她做过些什么,做错些什么,只要现在陆虎城接纳了她,那么,她的未来将是一片光明的辉煌,随着陆虎城步步高升----这几乎是一定的,拥有的权力越来越大,她的生活也将越来越美好,奔小康简直不值一提,她应该考虑的是不是能够直接进入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社会!她的理想是这样的,但是现实却往往是那样的,她所有的希望都是建立在陆虎城的权力基础上,但是,她完全不知道的种权力基础正在动摇,晃动,摇摇欲坠,而她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陆虎城的权力基础起到了巨大的破坏作用,甚至,最后变成了决定性的因素。

她和陆虎城在一起两周后,宁夏把问罪的电话打到了陆虎城的办公室:“你在外面有女人了吗?”

在这种关系上,女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种直觉,并非因为陆虎城这个周未没有回江城去,也忘记了打电话,而是因为她们往往能够从一点小事和细节,甚至一个僵硬的拥抱和一个躲闪的眼神中惊觉到某种危险和不详,这道理正如老马能够识途,政治家能够从风中嗅出某种舆论倾向。但是宁夏在战术上明显犯了非常幼稚的错误。

有句俗语是:女人三十岁以前偷情,三十岁以后捉奸。这似乎是说一种本能或者本领,但是这句话并非适用所有的女人,偷情这件事对于宁夏来说,似乎就象是火星那样遥远,而捉奸的本领,似乎她也永远无法掌握要领。首先,她在气势上就没有压倒陆虎城,“夫战,勇气也”,她的声音是怯怯的询问,她怎么可能用疑问句啊!她至少应该用祈使句式,最好使用更加粗鲁直接的谩骂和哭闹,这样或者能够逼出某种真相,但是,她犯了错误,或者,当她感觉到丈夫不忠的时候,首先是自己感到不某种心虚,首先把自己放在一种不理直气壮的位置上去,所以,电话那边的陆虎城仅仅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就镇定下来,这一刻,他心中充满歉疚,但苏裙风情万钟的脸及时闪过他的脑海,他想了几秒钟她那让他欲仙欲死的身体,他无法战胜自己的这种意淫的*,这也决定了他处理这件事的态度。

宁夏(二)

“你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的语气严厉而冷静,“做为夫妻,你怎么能够这样不相信你的丈夫?如果凭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或者某些不怀好意者的谗言,你就这样轻易,不负责任地做出某种判断,这是对你丈夫的轻蔑和伤害,也是对我们之间感情和婚姻的伤害,甚至,是对我们这个家宣判死刑。”

在进行反客为主的虚张声势后,他考虑了一下,进行最有力地说服:“你先好好想一想,如果你在这件事上处理不好,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的政治前途,你母亲的声誉,肯定会全给你毁了!这样,谁会得到好处?谁会在暗中偷笑?你脑子不要这样简单,或者,你应该先去问问你的母亲吧,她应该给你一个正确的指示。”

宁夏听从了他的劝告,或者是相信了他,或者是不愿意相信某种猜测,她去向她的母亲求助。

她母亲沉思了一会,轻轻地说:“有些东西就象我们的鞋子,如果太小,它们会夹紧和磨伤我们的脚,但如果太大,它们会使得我们走路颠踬跌倒,婚姻似乎也是如此。”

她似乎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但她相信她的女儿听得懂。或者,她只不过是把传统中那一句最俗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来劝诫自己的女儿。宁夏听懂了她的话,经过痛苦的思考,她决定保持沉默,当陆虎城再次回家的时候,她对他一如从前的亲切温和,就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实际上,某些东西已经发生了,在她的心中已经无法再抹去了。同样的,她母亲虽然同样保持了沉默,但是已经有某些想法开始在她的心中悄然而生。

公元前5世纪的苏格拉底,因为它的哲学思想和泼辣的老婆而闻名,所以有“娶得一个好妻子,你可以得到幸福;娶得一个坏妻子,你能成为哲学家”这样的格言传世,但是娶一个宽容的妻子,反过来是不是也容易纵容丈夫变质呢?这是婚姻关系中的悖论。但是无论如何,至少这件事就这样平息下来,虽然没有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如果不再出现其它特殊的情况,至少不会对陆虎城造成坏的影响。

如果说来自宁夏的破坏,陆虎城和苏裙还有一定的事先预防,但是另外的,来自另外一个人的进攻,就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化解,这个人当然就是叶杨。

叶杨在行动

如果说来自宁夏的破坏,陆虎城和苏裙还有一定的事先预防,但是另外的,来自另外一个人的进攻,就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化解,这个人当然就是叶杨。

在这三个月中,这位纪委书记象一位勤奋的老农,认真,执着地进行着自己的耕耘,暗中对陆虎城磨刀霍霍。同时,在这段时间中,叶杨的个人能力,或者说是工作经验得到了显著的提高。

这是自然的。随着在基层工作的时间日久,他以前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开始化为具体的认识,比如,他曾经认为,如果他来做这县委书记,三五年肯定会来一个大变样,“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但是现在看来,这是一种非常可笑的空中楼阁,纸上谈兵,就拿最资州来说,以他现在的了解,单是要解放这些基层干部的思想,就不是三五年能够解决的问题,除非象田里的庄稼一样完全换一茬,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同时,随着对陆虎城的调查深入,近身肉搏之后,他开始逐渐认识到这个人的本质和他的真实实力,可能有一刻,他有些畏惧和退缩的心情,但立刻又鼓舞起年轻的勇气和正直的理想,进行自己的本职工作,这不足为奇,象他这样才干出众,内心骄傲的年轻人是不会轻易被击败的,但是令人沮丧的是,他的感情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微妙的变化,或者说,如同辩证唯物主义所谓的认识上升,他对陆虎城有了一些新的看法,他开始逐渐有些理解这位声嘶力竭进行角色扮演的县委副书记,有时,他分析一些陆虎城的言行和招数,他竟然有些惺惺相惜,“我见犹怜,何况老奴”,他认为,就算换了自己来做,也无法做到更好,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拿到一点这位县委副书记贪污受贿,徇私舞弊的证据,虽然,他知道了他跟胡迁的特殊的关系,掌握了他跟苏裙的暧昧关系,但这并不足以构成对一位县委副书记的指控和打击,陆虎城的工作作风是有些做作,让他觉得可笑和不屑,但这也是纯属一种个人的观感,与工作本身无关,最后,叶杨决定首先向组织坦诚汇报自己对于陆虎城的所有看法,这是一位共产党的基本修养,一个男人应该具备的胸襟,他认为自己必须这样做。这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对党和自己的工作负责,也是对陆虎城负责,当然,在正气凛然的纪委书记心中,也可以看作是对陆虎城的一种最后救赎----他总还是免不了带上一种高高在上的心理来俯视陆虎城。

他去了县委书记的办公室,向岳清明汇报了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工作,然后,重点谈了自己对于陆虎城的一些看法。

对于纪委书记的汇报,岳清明表示了支持和欣赏,但是到了陆虎城这个环节,他恢复了一惯的严肃和冷漠,最后,他说:“好吧,我们要讲原则,讲组织观念,我们共产党人,要讲批评和自我批评。你可以先跟陆书记谈谈,通通气。”

岳清明用一种老官僚的做法,没有表示任何自己的真实态度,同时,他给了叶杨一种模糊的指示:谈谈?谈什么?通气?有这必要?或者说,这是必须的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叶杨开始分析岳清明的话,他感到沮丧,最后,年轻人的骄傲和气盛占了上风,谈就谈吧!他不明白岳清明为什么要让他陆虎城当面讨论这些问题,但是,他并不畏惧。年轻的纪委书记再次显示了敢于担当的那种“逢敌必战”气概。

正面接战(一)

陆虎城勃然大怒!

他接待了不速而至的纪委书记,满心戒备,当他听了几句话后,听到纪委书记在对他进行暗中调查时,他的心里立刻充满愤怒和仇恨:这个人,他领过一个月几十块的工资吗?他被一个象猪一样的工段长如同使用奴隶一样地呼来唤去欺负过吗?他有过在众目睽睽下被人从公车的座位上驱赶的经历吗?他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媚笑着把脸凑到一头肥猪的嘴前吗?他象小偷一样去算计过同僚吗?不知怎的,这时候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些,然后,他突然打断了娓娓而谈的纪委书记,突然爆发:

“我最看不起你这种人!”他拍案而去,怒目圆睁地瞪着叶杨:“你以前最多不过管一间半间办公室,三个五个人,可是一下来就张扬得不得了,看这个不对看那个不顺眼,整天不是查这就是查那,以为别人全是错误,只有自己才是对的,以为自己握着尚方宝剑,老子天下第一!你凭什么来跟我这样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我是这个县的县委副书记,如果我什么违法犯纪行为,你拿到什么证据了,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来叽叽歪歪,你直接向上级组织建议对我进行审查或者采取措施,你跟我谈什么,谈鸟!”

通常在谈判中,谁先开口,似乎谁在气势上先输了一分;如果谁先沉不住气,在情绪上波动,那就更加处在不利的地位。在残酷激烈的政治谈判较量中,这种规则更加有用,所以我们所见的政治人物无不是显得风度翩翩,哪怕是在心中怀着刻毒的仇恨,脸上也是自如的微笑,这不仅是政治家的风度,更因为情绪和心态的平和能够帮助他做出更加准确的判断,选择最恰当的言行,最后达成某种最有利的政治盟约,但这一次,陆虎城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象一个市井莽夫一样直接泼口开骂,甚至使用了俚语。或者,这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象马拉多纳用手,泰森用嘴,在某种激烈的战斗中,他们会使用能够使用的最直接的武器,虽然看起来有些变形。

幸好叶杨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不至于象在常委会上那样被呛了个措手不及,他镇定地微笑,温和地说:“我只是指出你的工作中有一些方法不当,当然,如果你认为这是违法犯纪,那么,你是要求我接下来必须做求证的工作的工作了?我乐意效劳。”

正面接战(二)

“那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权利,我没有义务阻止一个自以为是的傻蛋往水里跳,往墙上撞。”陆虎城冷笑:“但是我觉得做为您的同事,做为一位共产党员,我似乎应该把我的一些思考跟你分享,我认为,解决老百姓的温饱问题比热血沸腾的*更值得我们去追求,做一点点能够改善老百姓生活的实事远比口口声声原则,纪律的人高尚百倍……”

“但是华而不实的是你!”叶杨截口反斥:“是谁把每一项工作都变成一次政治秀?我们俩谁是政治明星,谁更喜欢唱高调,说空话……”

“我是作秀,我是政治明星,但是你不能否认我为资州人民做的工作,不能否认那些实实在在摆在资州,摆在开发区的政绩!”

“但是个人的政绩不应该建立在老百姓的怨骂之上,在进行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时,我们不能提倡那种所谓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民怨沸腾的形象工程,官员政绩……”

陆虎城伸手制止了叶杨,他瞪着他,考虑着,然后古怪地笑了,说:“哦,我忘记了你身份,咱们叶书记是理论干部出身嘛。但是,刚才你说的这些教条和套话似乎与你的自以为是,自视高明的理论素养不太相符吧?这样吧,我给你找点论据。‘如果你自己要建造一座人类命运的大厦,最终的目的在于为人类造福,给予他们和平和宁静,但是,为了这个目的,需要而且免不了要残害一个,甚至一个小小的生命,要在他的无法补偿的眼泪上建造这座大厦,你为之建造大厦的那些人,他们同意在一个受到残害的小孩的无辜的鲜血上接受幸福,而且在接受幸福的同时,还永远感到安闲?’,‘不,我不能容忍这样的想法存在’。这是陀斯托耶夫斯基写在《卡拉玛佐夫兄弟》中的话。或者,举一个有趣的故事。二站期间,英国要建造一条战备公路,可以作为飞机跑道,但在规划图上,这条公路线要经过一个庄园,但是无论如何交涉,那个庄园的主人就是不肯拆迁,有很多英国人去那个庄园门口抗议。他们认为这个庄园主太自私,现在国家正在打仗,他怎么可以这样做。最后,这件事情被丘吉尔知道了,首相说了一句著名的话:‘我们现在的战斗是为了我们的人民的私有财产不被剥夺,如果现在为了这个目的,而去剥夺了人民的私有财产,我们的作战还有什么意义?’……”

他决定要这个人面前展示真实的一面,不再装大老粗,扮演憨包莽夫。这位空降干部不是以为自己出自名门,学从高校,师承名师,知识渊博,他偏要在这个人最骄傲的方面压倒他。

正面接战(三)

“是的,就是这样的。一切工作,必须是不损害老百姓利益的前提下进行,不要为了政绩而不顾老百姓的死活,为了新闻效果而不顾是否科学客观。看来你也早想过这个问题了,虽然,你或者是从相反的方面去考虑的。那么,是不是你也经常这样拷问自己,是否有愧百姓,良心不安?是不是你也觉得自己做这些工作是明知故错,罪上加罪,为了个人的政绩损害了一些群众的利益?是不是你也觉得自己在道德上需要忏悔?”叶杨果然有些吃惊,但因为对今天的谈话做了认真的准备,设想了很多场面,所以不致于被陆虎城变幻的战术和表演唬住,而是按照自己的计划继续进行打击。“按照经济学发展计划评价标准‘帕累托改进’,一项计划只有达到‘至少有一个人生活得到改善,且没有一个人生活水平下降’,才是可行的,同样的道理,政府工作也是……”

“你妒忌我?”陆虎城突兀地打断了他。

“算是吧。”面对陆虎城指东击西,忽左忽右的跳跃思维,叶杨应付得有些吃力,索性老实地承认。“但我从来都认为,做工作不是演戏,做官不是选秀,不需要树立什么先进,典型,尤其是象你这种虚伪的明星。如果我们每一个国家干部,每一位政府官员,都能够恪守本分,各尽所职,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规规矩矩工作,老老实实为人,我们的政府工作就算不是尽善尽美,也是非常不错的,对得起人民群众,对得起党了。”

“哈哈哈,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说得非常好听,但是如果我不是确实知道你是一位已经在机关工作了将近十年的国家干部,我肯定会认为这话是一个幼稚的大学生说的。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是,资州这块土地没有它能够存在生长的土壤。我对你说老实话吧,你批评我做的是形象工程,为了政绩而演戏,但是我比你更了解资州这块土地,更懂得如何在这样一座小城做官。也许政绩不是万能,但没有政绩是万万不能的。一位没有政绩的官员,就象被抽了几记横木的梯子,怎么能够爬上去呢?”陆虎城干笑几声,身子前倾,直视着叶杨,放低放缓了说话:“我只能这样做,我没有你命好。我没有一位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母亲。”

正面接战(四)

因为意识到彼此不可调和的矛盾,同时,某种强烈的骄傲和自尊的刺激,他们的谈话开始变味,变得赤祼和尖锐,完全不象是两位官员应该有的对话,或者,他们这个时候都还太年轻,生活暂时还没有磨去他们峥嵘的棱角。

叶杨怔住,陆虎城击中了他的软肋,他再怎么骄傲,也无法回避这个事实,无论他是否真的承惠了他母亲的庇荫,别人都会有这种想当然的看法,他一时难以为继,哑了口。

陆虎城得意洋洋地继续跟进:“所以,象我这种人,既不能来不来就高唱‘大风起兮云飞扬’,虎行鹰视,高调地宣称兼济天下,又不敢自诩生来便是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的夜郎自大,我的目标很切实,干出点成绩,得到上级领导的夸奖,常务副县长,县长,一步步地爬上去,能爬到哪个地步,要看我的狗运。我不敢跟您比,我们叶书记有背景,起点高,朝中有人,平平庸庸混个十年八年,市长市委书记是跑不了的,运气好的话,甚至可能成为西川省的最高领导。”

他格格地笑了起来。

“你也在妒忌我了。”叶杨终于找到着力点,开始在同样的问题反击。“好吧,我也来给你说点老实话吧!为什么领导的秘书总是能够顺利地走比较重要的领导岗位?难道基层就选不出优秀人才吗?这个是有道理的。这个道理就是:在领导身边工作的人员,具有综合部门的工作经验,熟悉决策程序,综合协调能力强,他们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缺少基层工作经验,所以适当的时候把这些人下派到基层进行锻炼,经受磨练和考验之后,就能够成为全面发展的新型人才。至于基层工作人员,优秀的当然是有,但是总体来说,和领导打交道、和各部门打交道的能力不如在综合部门工作过的人,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培养,基于择优叙用的原理,综合考虑,组织上还是乐于选择这些曾经长期在领导身边工作过的干部。”

“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如果将来组织提拔你,那是理所当然。”陆虎城脸带讥诮,但是在心里不得不承认叶杨说得有些道理。

“口是心非了吧?”叶杨露出得意的微笑:“拿破仑说,一个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当士兵的思维和当将军的思维实在差别太大,有些人是没办法培养的,他根本就不具有那个慧根,再培养也是白搭。当总理和当乡长的方法有天壤之别,别以为当好了乡长,就可以当好总理。这是两种根本不同的能力。有些人奋斗一生也只能是扫一屋,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扫天下。这你当然也听得明白的,实际上,似乎就是在说我和你的差距。”

因为受到陆虎城的刺激,他也开始无耻起来,这给他带来一种异常的愉快,从这一点上,他有些不那么厌恶与这个政治明星斗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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