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杜林祥说:“这不就是找个借口吗?现在政府都怕闹事,真要闹起事来,没准政府为了息事宁人,就把那块地批给咱们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周玉杰说,“我最近也在看新闻,8·31大限那可是国家的大政方针,咱们一家小公司,怎么拗得过?”

杜林祥没好气地说:“我没想同大政方针过不去。大政方针说的是8月31日,吕有顺凭什么提前几个月就开跑?这事不闹,一点机会都没有,一闹没准还有转机。你们忘了当初万顺龙的事了,不是咱们领着人闹,他能那么快出来!”

周玉杰说:“三哥,万顺龙有后台,咱们没有!”

杜林祥挥挥手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不要再多说,赶紧去联络工人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林正亮说话了:“我什么都不懂,反正三哥定了的事,我就跟着干!”

周玉杰见杜林祥态度坚决,只好说:“行吧,我连夜给工人打电话。”

第二天中午,杜林祥组织的一千多号工人就出现在市政府门口,他们打着讨要工钱的牌子,在政府门口又哭又闹,市中心一带的交通,也因此出现了严重堵塞。

下午三点左右,市信访局的一位处长便找到杜林祥,并大声责问道:“你们公司的工人堵在政府门口,说要讨工钱,怎么回事?”

杜林祥说:“我也不想拖欠工人们工钱,可企业撑不下去,我自己都没钱,哪有工资发给工人?”杜林祥趁机把刚赶写出来的一份情况说明递给处长,并说如果那块地拿不下来,企业只能破产,他也没钱开工资。

那位处长浏览了一遍材料,随后说:“我马上把这东西送给领导。”

送走处长后,杜林祥在办公室里不停踱步。此刻,他的内心交织着希望、恐惧与沮丧。理智告诉他,昨晚周玉杰的话不无道理,自己这次闹的,似乎有些过火,但他也抱定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心想,咬牙坚持住,没准就能有奇迹出现。

杜林祥饭都顾不上吃,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等消息。晚上八点多,在现场的林正亮打来电话,不过带来的却是坏消息:“三哥,公安开始强行清场了,还抓了我们几个人。工人一看警察玩真的,全跑了。”

林正亮的电话刚打完,那位处长便又出现在杜林祥的办公室。只不过,处长后面还跟着几名公安。一名年长的公安厉声说道:“杜林祥,关于今天发生在政府门口的静坐示威事件,要向你了解些情况,跟我们走一趟吧。”

之后,几名年轻力壮的公安,便不由分说地把杜林祥带上警车。当天晚上,杜林祥就被关在公安局的一间小屋里,并没有人来审讯他。杜林祥只是隐约听到门口几个看守人员在聊天:“这些个土鳖老板,赚了点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想和政府玩。得,最后只能把自己玩进去。”

那一夜,杜林祥蜷缩在小屋的一角,连眼睛都不敢合上……

第二天上午,几名公安把杜林祥带到办公室,向他询问了一些情况,之后,杜林祥又被带回到小屋。直到晚上九点过,一名公安才走进来告诉他:“杜林祥,你可以出去了!”

杜林祥又惊又喜,赶紧点头说道:“好,我这就走!”

出了公安局大门,杜林祥看见周玉杰、林正亮还有江小洋都等在对面。杜林祥心中既充满感激,也有些惭愧。杜林祥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质朴善良的农民,尽管出来闯荡多年,但他受父母的影响很深。在家乡的传统观念中,不管什么原因,总觉得被关进公安局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杜林祥尴尬地笑了笑。周玉杰说:“三哥,先上车吧,有什么事车上再聊。”

上车后,林正亮说:“三哥,你进去的消息,我们都没给嫂子说,主要是怕她担心。今晚你回去,就说昨天出差去了就行。”

杜林祥很感激地说:“你们考虑得很周到。”

林正亮说:“从昨晚到今晚,我们到处找人托关系。小洋的堂哥就是公安局的,她也为这事忙前忙后。”

杜林祥对这位周玉杰的情妇的印象顿时好了很多。他说:“小洋,让你费心了。”

江小洋说:“三哥客气了,我跑了不少腿,可什么作用也没起到。听我堂哥说,你的事是一位副局长亲自在负责,还说市里的什么吕市长气得拍了桌子,让公安局严肃处理。这种事,像我堂哥那种小公安,根本帮不上忙。”

“又是这个吕有顺,真是老子的克星!”杜林祥在心中骂道。他接着问:“那我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周玉杰说:“刚开始大家都慌了神,后来我想到了万顺龙,不知他肯不肯帮忙?我打他的电话,一直是关机,后来才知道他到南极探险去了。我又直接去找他老婆马晓静,多亏马晓静还记得当初三哥对她们母女仗义相救的事,立刻与公安局的唐局长联系。加之昨天工人们就是去政府门口坐了坐,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公安局就放人了。”

原来是她!杜林祥此刻又想起了那位精明干练、知性婉约的美少妇。这次,可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

正想着,杜林祥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号码是安幼琪的手机。接通电话,就听见安幼琪急切的声音:“打你的手机,一整天都关机。我刚听公安局的朋友说,你已经被放出来了,现在没什么事吧?”

杜林祥说:“一切安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幼琪显得很生气:“你以为我找你就一定要有什么事吗?我就问一下你的情况,看你死了没有!”

杜林祥笑了笑:“没事,一时还死不了。那好,先这样吧。”

杜林祥对于安幼琪的关心很是感激,只不过车上人太多,不方便说话。挂掉电话后,杜林祥又给安幼琪发去一条短信:“谢谢关心,我现在身边人很多,不方便讲话。前晚我对你态度不好,向你道歉。”

将杜林祥送回家后,周玉杰又说:“马晓静还说明天中午请你吃饭,给你压压惊。你去吗?”

杜林祥说:“人家是我的大恩人,怎能不去?”

回到家中,周玉茹正在看电视。她问道:“出差回来了?”

杜林祥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吱声。周玉茹又问:“厨房里还剩了点粥,你要不要吃?”

周玉茹这么一问,杜林祥感觉肚子里真有点饿,便说:“用微波炉热一下,端出来给我吧。”

周玉茹赶紧起身,朝厨房走去。结婚这么多年,周玉茹总是任劳任怨地操持家务,就连杜林祥曾想给家里请个保姆,周玉茹也坚决不同意。她总是说:“请保姆多花钱啊,再说别人做的家务活,我还瞧不上眼呢。”打心眼里,杜林祥感激自己这位来自农村的妻子,没有她的付出,自己也无法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此时的杜林祥,心中又有一丝怅然。半载的辛劳化作乌有,钱被别人卷走,自己还蹲了一天局子,这是人生中多大的挫折!然而,所有一切都无法向枕边人倾诉。杜林祥不敢想象,要如何组织语言,才能让周玉茹听懂这个故事?抑或,以周玉茹的理解力,她永远也不会懂。林正亮他们不把事情原委告诉周玉茹是对的,周玉茹真要听到这个消息,除了失声痛哭,估计就只会添乱。

看着妻子的背影,杜林祥不知怎的又想起安幼琪与马晓静。如果此时身边坐着的是安幼琪,他一定会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他更羡慕万顺龙,能有一个通情达理、外柔内刚的贤内助。

喝完粥,杜林祥到浴室洗了个澡,他想好好冲一冲身上的晦气。在刚过去的一天,杜林祥生平第一次失去了自由,那种感受真是锥心刺骨。只有蹲在那间小屋时,杜林祥才真切感受到自由的可贵。钱没了可以挣,但失去了自由,便意味着失去一切。在自由与金钱之间,莫说区区五百万,就是五千万,杜林祥也绝不会选择后者!

现在想来,杜林祥觉得昨天的举动很可笑。自己是个什么角色?见着卓伯均尚且卑躬屈膝,可最后竟然一时冲动,要和吕有顺掰手腕?吕有顺想收拾自己,就像蹍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算了吧,自古民不和官斗,再说自己屁股上的屎也没擦干净。吕有顺发通脾气、拍拍桌子,就已经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人家真要较真,我哪有一丁点招架之力。

一个个人的形象浮现在脑海中。万顺龙、卓伯均,还有那位至今也只在报纸上见过的吕有顺……杜林祥,认命吧!你就是一个包工头,跟他们压根就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万顺龙叱咤风云,自己却像一条狗那样,被卓伯均玩弄于股掌之间。

前一晚上,杜林祥就没有合眼。可不知为什么,身体极度疲倦的他,躺在床上总是睡不着。无奈之下,他只好一个人跑到客厅抽烟,抽了一支又一支,然后就在客厅里独自踱步。眼看凌晨三点过了,杜林祥心想,今晚也别睡了,索性打开电视看一会儿。

看着电视里的肥皂剧,紧绷的大脑才逐渐松弛下来。不知不觉间,杜林祥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他太疲倦了,这一睡就睡得很死,睁开眼时,已是中午十一点多。客厅的电视已经关掉,身上还多了一条被子。

见杜林祥醒了,周玉茹走过来说:“知道你这段时间辛苦,就没打扰你。我把电视关了,又给你盖了被子。”

看着妻子一脸笑容,杜林祥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他说:“我没什么,倒是你在家里忙前忙后,怪辛苦的。”

周玉茹说:“我上午出去买了菜,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提到吃饭,杜林祥忽然意识到,中午马晓静不是要请自己吃饭吗?他赶紧起身整理衣服,而后一边出门一边告诉周玉茹:“中午有事,不在家里吃了。”

刚出门,马晓静的电话就打来了:“杜总,你现在在哪?”

杜林祥说:“我刚从家里出来。”

马晓静说:“那你先到顺龙集团楼下等我,一会儿咱们开车出去吃饭。”

杜林祥在顺龙集团门口等了十多分钟,马晓静就开着一辆车出来了。马晓静开的是一辆本田雅阁,这与她的个性也很吻合,低调而不事张扬。马晓静驾车向城外驶去,大约四十分钟后,便来到南郊野菜馆。

杜林祥有些奇怪,自己两次与卓伯均吃饭都是在这里。难道马晓静也对野味情有独钟?坐进包间后,马晓静问:“这餐馆我有好几年没来了,想必杜总近来是经常光顾吧?”

杜林祥很是诧异,便答了一句:“最近是来过几次。”

“那不错呀。”马晓静笑着说,“能来到这里的,都是河州地产界的风云人物。”

杜林祥不解地问:“为什么?”

马晓静说:“地产界的老板们都知道,卓伯均最喜欢吃这儿的野味。能到这里用餐,就意味你进入了卓伯均这位土地爷爷的圈子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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