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许多事就好办了。”这是一句足以令杜林祥浮想联翩的话。
为了赶工期,杜林祥的施工队两天后就正式进场。一周后,吕有顺也带着财政局、建设局等单位的一把手,来到工地进行现场办公。当着众人的面,吕有顺将建设局局长表扬了一番:“上次我叫你给我推荐一下河州本地有实力的建筑商,你小子倒挺有眼光,推荐名单上就有杜总他们的企业。要不然,大剧院的工程还不知得拖到什么时候?”
吕有顺这话,表面上在夸建设局的领导,暗地里也把杜林祥褒奖了一番。吕有顺似乎也在向众人传递一个信息,自己是经由建设局的推荐,才认识了杜林祥。
财政局局长这时出来叫苦,说,按合同约定,开工半个月内,政府就要先期支付五百万工程款。可现在到处是用钱的地方,能否把付款期限往后延半个月。一听这话,吕有顺立马沉下脸来:“我当然知道现在到处都缺钱,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把钱花在刀刃上。其他地方的钱,你怎么想办法我不管,建设大剧院的钱,一天也不能拖。”看着吕有顺对这些局座颐指气使的样子,杜林祥再一次感受到权力的傲人气场。
再大的权力,也有驾驭不了的东西,比方说天气。开工半个月后,河州就进入梅雨季节。与往年不同,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下就是一礼拜,而且丝毫看不出停止的迹象。
杜林祥有些着急了,他找来林正亮,说道:“雨这么下,许多工程都耽搁了,怎么办?”
林正亮也很无奈:“老天爷的脾气,谁捉摸得准?”
杜林祥说:“耽搁的工期,还能抢回来吗?”
林正亮双手一摊:“时间流走了就是流走了,任谁也没办法。”
杜林祥说:“我看也未必。你现在就去联系几支队伍,等雨一停,咱们多派几组人同时施工。有些活,晚上也能赶。一定要保证按时完工。”
林正亮说:“按这种办法,咱们的成本可要增加许多。当初说一百万的利润,那可是精打细算才能挣到,稍微不留神,咱就得亏进去。”
杜林祥斩钉截铁地说:“管不了这么多了,保证工期要紧。”
五天后,雨终于停了下来,林正亮按照杜林祥的指示,组织了多支队伍同时进场,日夜不停地抢工期。眼看着如火如荼的施工场面,林正亮却耷拉着脑袋来找杜林祥:“三哥,我昨天又重新核算了一下成本,按现在这种搞法,一丁点利润也不要指望了,关键是咱们还得亏二十万。接这么浩大的工程,垫了那么多钱,最后还得亏本,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杜林祥点燃一支烟,紧锁眉头:“唉,这种生意我以前也没干过。”他又问:“注定要亏吗?就没一点办法?”
林正亮回答:“下雨耽搁了时间,如今要保证工期,就只能亏。就这样,还得指望今后不出什么意外,否则亏的可不止二十万。”
杜林祥在工地上来回踱步,脸色越来越凝重。杜林祥的赌徒性格又一次发作,他抬头扫视了一圈,忽然说:“既然注定是个亏字,你他妈就给老子多亏点!”
林正亮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结结巴巴地问:“多亏点,啥意思啊?”
杜林祥斩钉截铁地说:“从现在开始,能用好材料的地方,就不用那些二流货来以次充好。工期还得赶,你再去找几支队伍进场来,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哪怕晚上,也让这工地灯火通明。现在不是要按时完工的问题,而是要以最好的质量,提前结束工程。”
林正亮惊得目瞪口呆:“这样一来,咱们就亏到家了。”
“亏就亏,不就是钱嘛!”杜林祥说,“你刚才说二十万,现在我拿出一百万,够你亏的了吧!”
见林正亮待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杜林祥拍了拍他肩膀,说:“人活在世上,一定是有舍有得。最可怕的是什么,就是只有舍,没有得。”
见林正亮还没明白过来,杜林祥继续说:“这破生意,咱们已经注定要亏钱了。可亏了钱,咱们总要赚点什么东西回来!依我看,咱们就赚信誉、赚口碑,让所有人看看,咱家兄弟不是吃干饭的,人家玩不转的活,我们不仅能玩,还能玩得漂亮。如果还按过去的做法,二十万是铁定亏了,什么信誉、口碑咱们也赚不回来。不如砸一百万进去,钱是亏了,总还能赚点名声。这本账,算得过来!”
亏二十万不如亏一百万,这或许是只有杜林祥才能理解的独特逻辑。林正亮尽管依旧一头雾水,但这么多年他认准一条,“按三哥说的去干”。
从那以后,大剧院的工地不仅白天人声鼎沸,晚上也是灯火通明。几支队伍二十四小时日夜不停赶工,硬是让工程提前半月完工。建设局组织来验收的专家根本不相信会出现这种奇迹,担心是不是存在偷工减料的情况。可经过认真鉴定,发现大剧院的工程质量远高于市内其他建筑。
建设局的汇报材料送到吕有顺办公桌上时,吕有顺高兴地连声叫好。他立刻拨通杜林祥的手机,说:“林祥,干得漂亮!”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吕有顺不再称呼杜林祥为“杜总”,而是改为听上去更亲密的“林祥”。
一周后,吕有顺陪着省委常委、河州市委书记陶定国亲自到大剧院视察。对于这座音乐节的主会馆,身为河州一把手的陶定国,看来也十分满意。他对陪同视察的人说:“当初有顺同志立下军令状,说要保证大剧院按时完工,不少人还捏一把汗。现在看到拔地而起的建筑,大家都放心了。同志们,不服气不行啊,有顺不愧是在中央部委工作多年,又去香港这样的国际大都会历练了一番,抓起工作来一点不手软。”
受到一把手肯定的吕有顺,又把杜林祥唤到身边,并向陶定国介绍说:“陶书记,这位就是杜林祥杜总,是建设局给我推荐的一位河州本地民营建筑商。这一次,他们不仅提前完工,而且建筑质量受到专家一致好评。”
陶定国一边点头,一边主动握住了杜林祥的手:“林强啊,感谢你为大剧院工程做出的贡献。咱们河州,就得多一些像你这种有事业心、有责任感的民营企业家。”陶定国当然从不认识杜林祥这样的小角色,刚才听吕有顺介绍时估计也不太用心,因此,一开口,就把林祥错叫成“林强”。
一般人出现这种错误,可以说他缺乏礼貌,省委常委出现这种错误,杜林祥却毫不在意。他只是一个劲地点头:“谢谢书记的关心。”
陶定国前脚刚走,杜林祥就忙不迭地给远在文康老家的父母打电话,让他们注意收看今晚的新闻。父母听了后自然激动异常,整晚一步不离地守在电视机旁。杜林祥的父母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一辈子也是靠着勤俭持家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可说来奇怪,他们对于杜林祥平时孝敬的几万块钱,并没有什么感觉,反倒今天看见儿子同领导握手了,却高兴得跟过年一样。当然,他们也永远弄不清楚,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陶定国,究竟是个什么官。在他们眼中,只要能上电视的都是大官。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整个河州都进入音乐节时段。各路音乐家纷至沓来,在新完工的大剧院中引吭高歌。身为音乐节组委会负责人的吕有顺,自然成为大忙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隆重的开幕式更是冠盖云集,主席台上,不仅有省委书记、市委书记,还有专程从北京赶来的领导。在这种场合,甚至连吕有顺都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台下,跟着众人一起拍巴掌而已。
不过,北京来的领导在视察场馆时,还是不忘把吕有顺唤到身边询问几句,并向陪同的省委书记叮嘱说:“小吕人年轻,有才气,像这种人就得多压些担子,不能让他闲着。”
音乐节大获成功,作为此次活动组委会负责人的吕有顺,也在洪西官场得到了更多认可。人们评价说,像吕有顺这种既有学历又有能力,还有高层关系的人,简直就是辉耀洪西政坛的希望之星。
3 商机无处不在,重要的是如何发现商机
音乐节成功收官的半个月后,杜林祥接到了吕有顺的电话。吕有顺问他有空没有,周末一起去钓鱼?
吕有顺主动相约,没空也得有空,杜林祥一口答应下来。放下电话,杜林祥却有些犯难,自己一个大老粗,小时候在河沟里捉过鱼,长大后在酒楼吃过鱼,说到钓鱼,还真没这方面爱好。
吕有顺赶紧去商场买了一套日本进口的高级鱼竿,而后连着星期四、星期五两天,找了一处鱼塘练习垂钓。杜林祥的目的很明确,他不奢望立刻成为垂钓高手,但起码得学会基本的动作,到时别太出洋相就行。
忙活了几天,在垂钓方面也算略有小成。此时的杜林祥,不禁自嘲起来,跟着卓伯均和袁琳学习了集邮,为了陪吕有顺又得练习垂钓。妈的,跟这些当官的相处久了,别把老子也弄成略懂琴棋书画的附庸风雅之辈。
星期六一大早,杜林祥便开着自己的奥迪A6来到吕有顺的住处,吕有顺下楼一看却说:“你这车哪行?幸好我昨天另外借了一辆。”吕有顺下到车库,开出来一台三菱越野。杜林祥只好把自己的车停在路边,取出渔具上了吕有顺的车。
原来,吕有顺是位资深的垂钓迷,对于所谓的农家乐、鱼塘根本嗤之以鼻,他最喜欢去野外的小溪边上大展拳脚。因此,昨天才特意去借了一台越野车。
下车后,杜林祥取出自己的鱼竿,准备一试身手。他斜眼瞟了一下吕有顺,只见吕有顺拿出的鱼竿,竟是用竹子做的。现在哪怕普通人钓鱼,都是玻璃纤维渔竿,经济条件好点的,便像杜林祥那样,去买套进口的碳纤维鱼竿。没想到吕有顺贵为常务副市长,垂钓装备却仿佛是个乡下老农。杜林祥恭维道:“吕市长真是低调,连鱼竿都这么简朴。”
吕有顺听后笑了笑,却没有吱声。两人将鱼饵投进河里后,吕有顺瞟了瞟杜林祥的鱼竿,说:“林祥,你这鱼竿不错啊,日本的达瓦,也算世界知名品牌了,怎么也得好几千吧。”
杜林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懂这些,去商场听售货员介绍,就掏钱买了。”
吕有顺又说:“达瓦是日本牌子不假,但全世界所有的达瓦都不是在日本生产,而是在达瓦设在印度尼西亚与泰国的工厂生产的。”
杜林祥说:“这方面,吕市长是行家。”
吕有顺继续说:“鱼竿最早是使用竹木材质做的,历史长达数千年。20世纪诞生了玻璃纤维鱼竿,随后又出现了更先进的碳纤维鱼竿。碳纤维鱼竿分为全碳和半碳两种,由于碳纤维价格昂贵,所以生产全碳鱼竿时尽量将竿的直径做得很细,以减少碳纤维的用量。你手里这鱼竿,一看就知道是全碳的。”
杜林祥十分佩服吕有顺对于鱼竿的研究,他说:“吕市长要是喜欢,我明儿就送你一套。以你的垂钓水平,早就应该搞一支好鱼竿,免得老是用简易的竹质鱼竿。”
吕有顺闻言哈哈大笑:“林祥,看来你过去对垂钓并不感兴趣啊。”
杜林祥不解地望着吕有顺,不知他什么意思。
吕有顺说:“你真以为我这鱼竿就是在农村随便削根竹子做成的?我告诉你,它叫作纪州手竿。”
杜林祥实在弄不明白什么是纪州手竿。只听吕有顺缓缓讲道:“中国自古就有‘一竿风月’的说法,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许多具有艺术价值的鱼竿都消失了,鱼竿的科技成分越来越多,却少了风月味。唯独这纪州手竿,一直流传到现在。纪州手竿产自日本桥本市,以真竹、高野竹、矢竹三种不同竹子组合配制,每只鱼竿都是纯手工制作。这小小鱼竿,可倾注着日本几代制竿艺匠一丝不苟、一竿入魂的心血,因此才被称作竿中极品。”
“开眼界了!”杜林祥叹道,“想不到这小小鱼竿,还有如此多学问。这纪州手竿,价格不便宜吧?”
吕有顺笑了笑:“反正比你手上那支鱼竿贵一点。”
后来,杜林祥专门去查了纪州手竿的价格,发觉可不只是贵一点。一支最便宜的纪州手竿,都得一万五左右,贵的则是好几万。而且在河州,根本买不到,只有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才有卖。杜林祥心中也在埋怨,不管自己多么努力,可终究还是那个文康农村的杜三娃。一碰上真正的雅士,立刻露了馅。
吕有顺不愧为垂钓高手,只一会儿工夫,便钓上来几条鲫鱼,坐在一旁的杜林祥却是颗粒无收。吕有顺平时从不抽烟,唯独钓鱼时,一根接一根地烧烟。身上带的烟几下就抽没了,吕有顺便问杜林祥要烟。杜林祥掏出自己的红塔山,略带羞涩地说:“我一直就抽这种烟,只怕吕市长嫌弃。”所幸吕有顺并不讲究,拿过红塔山乐滋滋地抽起来。
见吕有顺心情不错,杜林祥问道:“吕市长来河州也快一年,感觉还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