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儿并不介意,笑呵呵地说:“早听说庄总是个模范丈夫,一般说来,模范丈夫也会是模范父亲。”自打第一次见面后,陈锦儿便打听了许多有关庄智奇的事。那段流传甚广的爱情故事,陈锦儿自然是知道的。
汽车驶出院子,陈锦儿掏出电话,拨通后问对方:“今晚你在哪儿?”
得到对方的回答后,陈锦儿说:“按老规矩给我做两个人的菜,半小时后就到。”庄智奇有些纳闷,陈锦儿问人家今晚在哪儿,难不成餐馆还是流动的?
到了地方一看,庄智奇才发觉,所谓餐馆,就是一条小渔船,船上只能摆下一张桌子。老板平时以打鱼为生,哪里鱼多,船就往哪里开。老板不仅鱼打得好,还有一手好厨艺。刚打上船的鱼,经他的烹调美味无比。
这样的餐馆,通常只招待熟客。庄智奇感叹道:“锦儿不仅精于茶道,对河州民间的美食,看来也是如数家珍。”
麻辣鲜香的鱼端上桌,老板还拎来一瓶白酒,热情介绍说:“这是老家土酒作坊里产的,好些人喝过后都竖大拇指。”
庄智奇担心这类高粱酒度数太高,说道:“这儿有女士,船上还有红酒吗?”
老板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陈锦儿却说:“这里就一种酒。没事,白酒我也能喝。”
端起酒杯,陈锦儿满脸开心:“这次茶舍的事,麻烦庄总了。”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庄智奇也满饮了一杯。酒很烈,有些“一线割喉”的感觉。看着陈锦儿若无其事的样子,庄智奇大抵也知道了她的酒量。
陈锦儿与庄智奇第一次在茶坊相见,是在高明勇的安排下,怀着一种十分功利的目的的。这样的场面活,陈锦儿经历得多了。那些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深藏不露的官场老手,抑或是附庸风雅的假道学,不知见过多少。唯独这个庄智奇的学识、谈吐,让她真正折服。后来了解到庄智奇的许多往事,更对这个才华横溢、用情专一的奇男子青睐有加。她早就想再见庄智奇,可又找不到合适机会。今天借着感谢对方的名义,终于得偿所愿。
庄智奇对于陈锦儿的茶坊印象深刻,问道:“你那间茶坊叫‘茶言观色’,茶自是好茶,色又指什么?”
陈锦儿莞尔一笑:“色当然就是指美色。庄总应该看得出来,我茶坊里的服务员,个个都是美女。”
庄智奇说:“最难得的是,还有一位艳压群芳的女老板。”
能得到庄智奇的赞许,陈锦儿心里甜滋滋的。她说:“很多人讳于谈色,其实大可不必。如同好酒、贪财一样,有几人不好色呢?男人好女色,所以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诗句,女人也好男色,才有‘美女爱英雄’的说法。好色只是一个中性词,如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关键是君子好色,取之有道。”
从喝酒到谈吐,陈锦儿俨然一位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庄智奇点头说:“有道理,难怪有酒色财气一说。”
陈锦儿说:“酒让男人勇,色让男人雄,财让男人豪,气让男人威。本质上说都不是坏事,关键是把握好度。所以,茶坊里多点美色,也添了几许生气。可要是出卖美色,那就超过了度,不是茶坊,而是青楼了。”
与陈锦儿在一起,庄智奇的心情很放松,他侃侃而谈:“我以为,青楼才是将度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地方。现在的人,老是把青楼等同于妓院,但两者压根不是一回事。古代的妓院,一般的叫法是窑子,偶尔也被称作红楼,那里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可青楼呢,一般是王孙贵族们畅谈风月的地方,没有身份地位的人,压根进不去。青楼里的女子,大多才艺双绝,而且对外宣称是只卖艺不卖身。”
庄智奇接着说:“我认为古时候的青楼,更像如今的娱乐圈,青楼女子都是家喻户晓的明星。私生活可能是糜烂了一点,与妓女毕竟有天壤之别。青楼里的老鸨,类似经纪人的角色,负责包装策划。像李师师、陈圆圆、柳如是等人,应该算是那个时代的超级影后,要不怎么那么多达官贵人,争着抢着娶进门?”
陈锦儿放下筷子:“原来青楼和妓院不是一回事。这顿饭,又长见识了。”
小船已驶到江心,伴着江风,吃着最正宗的河鲜,感觉无比惬意。两人的话题转到各自家世,庄智奇问:“你的普通话里有南方口音,大概不是河州人吧?”
陈锦儿答道:“父母都是河州人,我也生在河州。九岁的时候去了香港,后来又去澳洲留学。三年前才回河州。”
庄智奇说:“父母在河州还是香港?”
陈锦儿眨了眨眼:“父母在我很小时候就过世了。我干爹在香港做生意,我跟着他在香港长大。”
庄智奇赶紧说:“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
陈锦儿说:“没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听到这话,庄智奇颇有感触:“是啊,过去的事终究是要放下。”
陈锦儿知道庄智奇一定又思念起了亡妻,便说:“我听很多人讲过你的家事,如今像你这样的男人,真是不多见。”
庄智奇只是干笑了一声。陈锦儿接着说:“你还不到四十岁,身边总得再找个女人。”
庄智奇摇摇头:“结婚是件大事,不想去折腾。”
陈锦儿笑了笑:“那就找个红颜知己。”
庄智奇说:“红颜知己的标准更高。所谓红颜知己,就得红颜而不红脸,知己还得知彼,你说难不难?”
陈锦儿笑得更开心:“没看出来,你这人还挺逗!”
“对了,你在国外待了很长时间,国外有什么好茶没有?”庄智奇不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刚才陈锦儿那番话,他不可能听不出一点弦外之音。于是,庄智奇赶紧岔开话题。
陈锦儿有些气馁,但她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当然,国外也有很多好茶。比如印度的大吉岭红茶,日本的玄米茶,欧洲的伯爵茶。我在纬通大厦的新店,就会有一个外国名茶专区。”
庄智奇说:“好啊,到时一定要来品鉴一番。”眼看天色已晚,庄智奇主动告辞,陈锦儿略带怅然地开车将他送了回去。
第二天是工作日,刚到办公室的庄智奇,就被杜林祥找去。杜林祥开门见山:“昨天谷伟民给我打来电话,说他从中东回来了。我约他来河州,他说事情忙走不开,反过来还邀请我去香港面谈。”
庄智奇问:“你要去吗?”
杜林祥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让你去一趟,全权代表我和谷伟民接洽。”
庄智奇左手托着下巴:“这样也好,不能显得咱们太主动。”
在杜林祥看来,谷伟民是拿捏谈判节奏的高手。一开始把自己请到北京,并不直说卖壳的事,而是借打探万顺龙的情况,自然而然地放出消息。当自己表达买壳意向后,谷伟民又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推说人在中东度假。现在回到香港了,居然连河州都不肯来,就等着杜林祥主动送上门去,他好挟主场之利漫天要价。
杜林祥如果真跑去香港,就显得太猴急,以后还有什么议价能力?所以先派出庄智奇进行火力侦察,自己再视情况发展做出应对。总之,谈生意时,该摆的架子还得摆一摆。
杜林祥点燃一支烟,“你这次去,主要是听他怎么说,看看他有什么具体条件。另外,你也可以直接告诉他,咱们联系了好几家上市公司,正在展开接触。姓谷的别以为,非得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庄智奇说:“这个我明白。有什么事我会随时向你汇报。”
杜林祥又问:“你准备带谁去?”
庄智奇想了想说:“就带尹小茵与祝天瑞两人吧,他们都是战略发展部的,对情况熟悉。”
“祝天瑞?是战略发展部组建时招聘进来的?”杜林祥深吸了一口烟。
庄智奇说:“嗯。小伙子是海归的金融学硕士,工作中也很能吃苦。怎么,杜总觉得不妥?”
“不!不!”杜林祥说,“战略发展部的事,你说了算。对于祝天瑞这个人,我也没什么印象。”
杜林祥接着说:“把高明勇也带上吧。他这几年经常去香港,对那边的情况熟悉。另外,这小子有股机灵劲,出去为你做些服务工作,还是挺称职的。”
庄智奇笑着说:“我原本想着明勇是集团办公室主任,要留在杜总身边。你肯放人,我求之不得。”
杜林祥说:“回去准备一下,这几天就出发。”
2 权力的本质是利益分配,它的最高境界是分享,最大忌讳是独占
奥迪轿车停在市政府门前的广场上,杜林祥缓步下车,夹着公文包,径直朝里走去。市长吕有顺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杜林祥决定让庄智奇奔赴香港,自己留在河州,除了是一种谈判策略,也的确因为有要事在身——吕有顺无比在意的那场旅法画家的画展,几天后就要在纬通大厦举办。
杜林祥知道,吕有顺正处于仕途的关键时期,能否接下市委书记,并跻身省委常委,形势依旧不太明朗,而各方势力的角逐也几近白热化。河州官场都在流传一个消息,吕有顺工作中太强势,得罪的人太多,与现任市委书记陶定国的关系也十分微妙。
陶定国与吕有顺围绕河州新城主导权展开的斗法,在河州官场已是尽人皆知。开发建设河州新城,当初是吕有顺力排众议的结果,多年来他也一直兼任河州新城开发建设领导小组组长。新城建设大获成功,各界好评如潮。吕有顺不仅顺理成章地将其纳入自己的政绩簿,甚至俨然把河州新城当成自己的独立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