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成摇着头:“富士山温泉我多年前就去过,美则美矣,只是如今时候不对。”
“怎么说?”杜林祥问。
徐浩成说:“富士山之美,在于山顶那有如皇冠的皑皑白雪,所以泡富士山温泉,得冬天去。身在池中,远眺富士雪山,着实惬意。而没有白雪的富士山,远望不过一座煤山。”
“再说了,胡卫东一定更喜欢这里。”徐浩成笑起来,“大分县的温泉数量和涌出泉量均居日本第一位,堪称名副其实的温泉王国。另外,到这里泡温泉的外国游客,大部分来自韩国,很少有中国人。不像东京和北海道的温泉,到处可闻故国乡音。”
“徐总,考虑周到。”杜林祥也笑起来。
胡卫东与李晴抵达时,已是下午四点过。徐浩成把随从支开,只与杜林祥一起站在酒店外迎候。下车后,胡卫东与杜林祥热情握手,杜林祥拉着胡卫东介绍道:“这位就是徐总。”
“徐总,你好!”胡卫东又握住徐浩成的手,还把李晴唤到身边,“还不来感谢徐总,这次人家可帮了你大忙。”
“以前总听杜总提到你,说你是大英雄,今天总算一睹尊容了。半个月前在缅甸,真是太感谢徐总了。”李晴声音温婉,脸上浮现着感激的笑容。
徐浩成将手一挥:“有缘相识就是朋友,再说什么感谢,太见外了。”
“对!”杜林祥在一旁附和,“朋友之间,那么客气干啥!”
晚餐就安排在海边的沙滩上。因为说好一会去泡温泉,就没有上酒,菜品也以素食为主。尽管没有酒,徐浩成却是个调节气氛的高手。他讲出的段子,逗得李晴笑逐颜开。与胡卫东之间的关系也迅速升温,双方都不再称呼什么“徐总”“胡总”,胡卫东改称徐浩成为“徐哥”,胡卫东在广东长大,徐浩成就亲切地称呼他“阿东”。杜林祥冷眼旁观,只觉滑稽好笑,另一面却也佩服徐浩成的手段。毕竟是江湖上闯过来的,应付场面上的事有的是招数。
晚餐结束,众人便去泡温泉。与在国内泡温泉不同,日本温泉讲究“洗心”。入温泉之前,先得在洗浴间里冲洗一道。杜林祥在国内也常泡温泉,不过向来是把温泉当澡堂用。有一次在云南的一处著名温泉,还让秘书在温泉池里给自己搓背。“下次可不能再出这种洋相。”他暗暗叮嘱自己。
日本温泉大多因火山地貌形成。今天他们泡的温泉,便因富含各种矿物质,水质呈现蓝、红等颜色。胡卫东常来日本,对日本温泉的特性颇为熟悉。他拿过杜林祥手上的烟头,对着温泉吹一下,温泉上的蒸汽顿时变大。这一招,令徐浩成与杜林祥惊叹不已。
日本温泉的另一个特色,便是温泉鸡蛋。将鸡蛋放入温泉中煮上一段时间,捞上来便可食用。杜林祥泡在温泉中,手里捏着鸡蛋:“温泉也能把鸡蛋煮熟了?我们煮鸡蛋,用的可是一百度的沸水。温泉池里的水,顶多也就五十多度。”
胡卫东笑起来:“真给煮熟了,那还叫什么温泉鸡蛋?温泉鸡蛋的妙处,就在于没煮熟。”他继续说道:“普通的煮鸡蛋,煮熟了,蛋清、蛋黄都是硬的;没煮熟,蛋清是硬的,蛋黄是软的。温泉鸡蛋,因为煮鸡蛋的泉水温度都到不了一百度,不能把鸡蛋完全煮硬。呈现出来的特色是,蛋清是软的,蛋黄是硬的。”
李晴插话道:“中国南方的温泉,几乎都没有温泉鸡蛋。东北的几座温泉里有,可惜不怎么正宗。我就在当地吃过一次温泉鸡蛋,结果蛋清、蛋黄全是硬的。”
听了这话,几人同时大笑起来。此时徐浩成又发出一通感慨:“每次来日本,总有些复杂的情愫。这里的高楼大厦与欧美无异,可文字又有许多汉字,还有和服,像极了中国汉服,日本人的坐姿,不也是中国古人的坐姿?京都我是没去过,据说那里简直是唐代长安的翻版,可比西安更值得一去。”
“原本一衣带水嘛。”胡卫东说,“中国影响了日本,日本也影响过中国。服务、组织、纪律、政治、革命,这些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名词,都是一百多年前从日本舶来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则典故。”徐浩成说,“晚清重臣张之洞素来以开明著称,可面对强势的日本文化,也有些愤恨不已。一次幕僚撰写的文书上,提到‘健康’一词,张之洞提笔痛批:‘健康乃日本名词,用之殊觉可恨。’他的幕僚也不示弱,立刻回了一句:‘名词乃日本名词,用之尤觉可恨。’”
“徐哥真是博闻强识。”胡卫东赞道。
“不敢当。”徐浩成连连摆手。
泡在温泉池里,徐浩成身上的几处刀疤清晰可见。杜林祥听着徐浩成引经据典,再看看那些刀疤,不禁自惭形秽——徐浩成起于草莽,也没读过几天书,可人家今日肚子里的墨水却远胜自己。从江湖大佬到商界大亨,徐浩成能有今天,倚仗的可绝不仅是混迹街头时的那股狠劲。
众人闲聊中,胡卫东问道:“徐哥在非洲的几座矿山,效益不错吧?”
“还行。”徐浩成说,“目前我又在中国西北投资,准备挖掘几座大矿。”
“有发现吗?”胡卫东问。
徐浩成说:“进展比较顺利,估计两年内能有重大突破。就是前期投资较大,后续资金有点吃紧。”
胡卫东热心地说:“需要我去帮你协调一下银行的贷款吗?”
“那倒不用。”徐浩成说,“我说,老弟如果有兴趣,可以来入股。”
胡卫东呵呵笑起来:“这是不是叫插队?”
“哪里话?”徐浩成摆手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钱大家赚嘛!”
胡卫东问:“徐总投资的矿山,在什么地方?”
“温泉里太闷。你们聊着,我出去透会气。”见徐浩成与胡卫东谈起生意,杜林祥知趣地离开了。
杜林祥没再回到温泉池,他穿好衣服,独自一人回宾馆休息。徐浩成与胡卫东泡完温泉后,又来到附近的茶室,长谈到晚上十二点多。
第二天一早,众人奔赴大分机场,踏上归国的行程。一同飞抵东京后,胡卫东先行一步,搭飞机赶回北京。徐浩成要去曼谷,杜林祥则是回河州,他们预订的航班几小时后才起飞,只得在成田机场休息一阵。
成田机场很大,食肆基本集中在四、五楼。徐浩成说这趟日本之行,还没机会品尝日式料理,趁着这会儿功夫,得把遗憾弥补了。手下很快在五楼找到一家日本料理店,徐浩成拉着杜林祥走进店去。
徐浩成心情不错,还点了日本清酒。杜林祥抿了一口清酒,感觉并不太适应这种口味,他放下酒杯问道:“徐总此行,有点收获吧?”
徐浩成微笑着说:“不错,不错。多亏你穿针引线。”
“能为徐总效劳,不胜荣幸。”杜林祥说。
徐浩成说:“昨天我和胡卫东谈的那座矿山,你有兴趣也可以来入股。实话告诉你,这个项目,只有赚,不会赔!”
杜林祥知道,这大概就算徐浩成对自己的犒赏吧。他苦笑着:“我不是胡卫东啊,如今囊中羞涩,能把纬通的局面应付过去就不错了。其他再赚钱的项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徐浩成问道:“大众股份落入万顺龙之手,你的上市规划,还顺利吧?”
杜林祥说:“正在努力中,目前还看不清结果。”
徐浩成说:“前不久赖敬东到了河州,你可是全程陪同。关于上市的事,他应当有很多办法。”
杜林祥有些惊讶,拿筷子的手悬在半空中:“徐总,你十几年不回大陆,怎么什么事都清楚?”
徐浩成笑道:“我听赵疯子说的。”
“赵疯子,谁呀?”杜林祥问。
徐浩成说:“就是赵家亮啊。当年在河州,我就认识他。他年纪比我大,彼此算作忘年交吧。”
“哦。”杜林祥总算明白过来,“原来赵老是徐总的朋友。”他接着说:“赖总对于纬通上市的事,的确提供了许多指导意见。目前我们正在接触的一家投资公司,也是赖总引荐的。”
徐浩成点了点头:“赖敬东在中国资本市场,的确是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要不是当初那场牢狱之灾,现在怎么着也是副省级高官,或者哪家大型央企的总裁了。”
杜林祥说:“你认识赖敬东?”
徐浩成说:“我不认识他。不过我的一个朋友,以前同他合作过。那时赖敬东刚出狱不久,他们共同运作一家内地国企来香港上市。”
杜林祥随口问道:“你那位朋友,如何评价赖敬东?”
徐浩成顿了顿说:“他说赖敬东是位难得一见的精明商人。”
“就这一句?”杜林祥问。
“就这一句。”徐浩成饮下一杯清酒,满脸惬意。
徐浩成接着问道:“我有些日子没见吕市长了,他还好吧?”
“还好,还好。”杜林祥说,“回到河州,我一定向吕市长转达徐总的问候。”
“不必了。”徐浩成说,“咱俩之间的交情,大可不必让吕市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