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筱雨当晚还要赶往上海,杜林祥亲自前往机场送行。在机场高速上,杜林祥依旧说着感谢的话语。赵筱雨纤细的手指夹着香烟,脸上挂着一副高贵而优雅的笑容:“杜总客气了!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我和红军也很高兴。”
杜林祥发觉,赵筱雨在自己面前称呼宋红军时,已经从“我姐夫”改口为“红军”。杜林祥心中不免兴奋,看来这笔不菲的佣金,已让赵筱雨把自己不再当外人。
杜林祥又将话题扯到摄影上:“赵小姐对摄影的爱好,有些年头了吧?”
赵筱雨说:“从大学时代就喜欢摄影,只不过一直停留于发烧友的级别,技术没有什么进步。”
“过谦了。”杜林祥面带微笑,接着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昨晚徐书记对你的相机赞不绝口,这是个什么牌子的相机?”
“哈苏相机,是一个瑞典品牌。”赵筱雨说。
“哦。”杜林祥点了一下头。
杜林祥已让高明勇与机场方面联系,送机的汽车能够直接开到飞机舷梯下。不过徐万里也让市委办公室给机场打了招呼,让赵筱雨享受贵宾通道。
贵宾通道的待遇,虽然不及将汽车开到飞机舷梯下气派,但徐万里的一番好意,却是不能拂的。杜林祥只能将赵筱雨送到候机大楼,两人便挥手告别。
6 把影视业当作公关业来经营
赵筱雨离开河州一个礼拜之后,杜林祥便接到徐浩成的电话。徐浩成说自己在香港与宋红军又见了一面,徐浩成专门提到将冶金厂打包进矿山收购案的事情,宋红军当即首肯。
杜林祥心头泛起一阵小小的激动,接着说:“徐总费心了。”
徐浩成说:“矿山收购已进入操作阶段,咱们之间关于冶金厂的收购协议也要尽快签署。”
杜林祥问:“徐总不方便回国,要不我来香港一趟?双方签署正式协议。”
徐浩成思忖了一会儿说:“收购冶金厂,我打算以矿山的名义。这样宋红军收购矿山时,顺理成章就把冶金厂也拿过去了。矿山的四个股东里,胡卫东、赵筱雨与我,都不适合抛头露面,站在台前的是张贵明。矿山位于宁古县,张贵明最近也一直在矿上,要不你安排人过去一趟?”
杜林祥点头答应:“好的!”
关于冶金厂的收购,幕后推手是徐浩成,宋红军那边是否愿意做个顺水人情,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杜林祥与徐浩成、宋红军都已谈妥,所谓签署协议,就只是个例行公事。杜林祥原本打算让庄智奇代自己跑一趟,但张贵明打来电话,热情邀约杜林祥亲赴古宁。杜林祥推辞不过,只得亲自走一遭。
宁古县位于中国北方三省交界之处,一直以来都是个偏僻荒凉的地方。直到20世纪90年代,宁古还是个常住人口万余人的小镇。
蕴藏在地下的矿藏,最终改变了宁古。当地经济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飞速增长,小镇上建起了高级酒店、别墅小区,各类桑拿洗浴城、KTV歌厅更是鳞次栉比。就在数年前,以宁古为中心,涵盖周围十余个乡镇,被单独划为一个新的县级行政区域,新县城的名字就叫作宁古。
距离宁古最近的机场,也在一百公里外。杜林祥一行飞抵机场时,张贵明率领着三辆悍马前来迎接。
张贵明身上有着北方汉子的豪迈之气,在机场,他张开双臂,同杜林祥来了个熊抱:“老杜,上次在缅甸见了一次面,就觉得俺们俩投脾气,能尿到一个壶里去。今天可总算把你盼来了。”
同样出身贫寒,在底层奋力打拼的经历,让杜林祥对张贵明也有着几分亲近。杜林祥拍着对方肩膀:“老张你发了话,我赶紧屁颠屁颠跑过来了。”
一行人登上汽车,开始朝宁古县进发。杜林祥抬头望着窗外,只见黄褐色的土地上种植着成片的玉米,干旱使地面龟裂,玉米的叶子已经发黄。远方一道道纵横的沟壑,犹如老人脸上的皱纹。
悍马车队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驰而过,像旋风一样,卷起漫天的尘土。美国陆军的装备,顶级越野车的代表,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飞奔,总让人感觉不那么协调。
满是浮土的路上,伴随着的是发动机低沉的怒吼声,吼得人心里发颤。路边,一个肩搭毛巾的老人,拉着装满煤的板车经过,上坡路似乎使他用尽了力气,腿肚上的青筋鼓了出来……
车队驶入宁古县城。县城有一条南北长近十公里的主干道,餐饮、娱乐、金融、商圈……宁古几乎所有的重要场所都集中在这里。张贵明在车上指点比划,告诉杜林祥哪座酒店是他开的,哪家夜总会里有自己的股份。
沿主干道向北,进入依山而建的山路。道路上散落的石子,在车辆的压力下,发出碎裂的响声。迎面大量装满矿石的卡车呼啸而过,而更多的车辆则是排着长队,等待进入矿场拉货。
车队最终在一栋办公楼前停了下来。张贵明跳下车,抢先几步为杜林祥打开车门:“老杜,我的办公室就在这里。离晚饭还有一阵,先上去坐一下。”
小楼有四层高,正面贴着白色瓷砖,侧面是灰土色。里面的装潢却极尽奢华,门口大厅铺着地毯,楼顶挂着一盏水晶吊灯。
趁着等电梯的空隙,杜林祥瞟见旁边的小屋里,站立着几个彪形大汉,脖子上都挂着指头一般粗的金项链。再仔细一瞅,地板上还跪着几个人,双手被反捆着。
作为客人,杜林祥不方便多问。张贵明却主动说起:“最近来了几个耗子,昨晚俺们抓了几个,正在修理。”
“耗子?”杜林祥有些不明白。
张贵明说:“俺们矿山里,把偷矿的人叫作耗子。”
电梯升到顶层,一行人走进张贵明的办公室。办公室很宽敞,足有一百多平方米,里面的陈设五花八门,既有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也有红木书桌。办公室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合影照片,既有政界要人,更不乏影视明星。
杜林祥礼节性地称赞道:“老张的办公室,很气派啊。”
张贵明摆摆手说:“这地方就临时用一下。有些寒碜,老杜别见笑。”
张贵明身边的马仔插话说:“公司总部的办公大楼在张总老家的县城,离宁古县还有一百多里地。这里的办公室,张总只是偶尔过来一下。”
杜林祥点了点头。他听徐浩成说过,张贵明的主业是开矿与炼钢。他旗下的矿山,遍布好几个省。另外在老家,还投资建设了一家大型钢厂。县城里四分之一的常住人口,都是钢厂里的职工以及职工家属。
落座后,杜林祥问:“矿山里的耗子,不好对付吧?”
张贵明摇头叹息:“反正老耗子抓得差不多了,新耗子又会出现。那些罪行较轻的,也不过是把钱追回来,再把人痛打一顿,最后叫他们滚蛋。难对付的不是这帮人,而是俺老家的钢耗子。”
“钢耗子怎么个厉害法?”杜林祥问。
张贵明说:“来偷矿的,好些人还背着背篼,上点道的大不了就开个小货车,矿里正儿八经的损失也不大,而且也很容易发现。那些钢耗子可不简单!俺曾抓到一伙钢耗子,一年多时间,在我厂里偷了近千万。”
“他们怎么偷的?”杜林祥颇为诧异。
张贵明说:“就是在地磅上做文章。大卡车拖着钢锭进厂时,这帮人躲在地磅下面。每次少弄个几百斤,日积月累可就是大数字。后来俺发觉不对,直接把地磅撬开。你猜怎么着?居然在地磅下面发现了方便面盒子和用过的避孕套。”
“啥意思?”杜林祥对于钢耗子的手段,显然还很陌生。
张贵明说:“说明他们已经长期派人住在地磅下面,把那儿都当成家了。”
“对这伙人,你又怎么处置的?”杜林祥问。
张贵明说:“领头的是一对父子,俺被偷的近千万里,他们只挥霍了几百万,剩下的都存在银行。能追的钱追回来以后,老子也给他们指了两条路:一条是俺去报案,他们老老实实去蹲十几年大牢;另一条是乖乖地把手伸出来,让老子剁了解气。”
“是个人都得选第一条路吧。”杜林祥说。
张贵明摇着头:“你还是不了解这帮人啊,他们选择了第二条路。这倒不出乎俺的预料。他们的钱和房子都没了,再到牢里蹲个十几年,一辈子就算完了。不如再搏一下,试着去其他地方,看能不能干单大买卖。”
“你就把人家的手剁了?”杜林祥问。
张贵明轻描淡写地说:“路是他们自己选的,俺有什么办法!老贼的两只手,都被剁下来。儿子的手伸出来时,俺心软了一下,叫人把左手的手筋挑断,右手给他留着。就为这,父子俩还给我磕头谢恩。”
杜林祥感觉到一阵恶心,他问:“这对父子现在去哪儿了?”
张贵明面无表情:“听说去了东北一家大钢厂,继续在外面当钢耗子。”
杜林祥赶紧转换一个话题:“我看旁边的矿区挺热闹,大货车进进出出的。宋红军准备买下的,就是这座矿山吧?”
张贵明摇了摇头:“这座矿山规模很小,是我个人投资的。咱们这回谈的,是另一座大矿山。矿山在山区里,从这里出发,开车还得一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