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后来,组织对于宋红军的后事确定了“三不”原则——不发讣告,不开追悼会,不搞遗体告别仪式。名下凡是超出其合法所得的财产,全部予以没收。曾纵横政商两界的一代枭雄,只化作京郊荒草堆里的一座矮坟。寒酸的墓碑上没有安放照片,只有妻女的名字孤寂做伴。

宋红军遗孀的生活,顿时陷入拮据。女儿中断了在国外的学业,一度回到北京的一家超市打工。

不过数年之后,母女二人又举家移民去了澳大利亚。有人说,风韵犹存的宋红军遗孀,结识了一位来自澳大利亚的律师,并借此移民国外。但更多的江湖传言,却说宋红军的死以及那封遗书拯救了一大批人,这些人在数年后回报了宋红军留在人世间的妻女。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6 徐浩成重操旧业,上演了一幕黑吃黑

宋红军用一种决绝的方式自我了结后,的确没有牵连出太多人。张贵明在迪拜待了两个多月后,平安回到了国内。就连销声匿迹近半年时间的赵筱雨,也再度现身。

不过,矿山交易项目,却在宋红军的继任者手里搁置下来。胡卫东把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对方依旧表示重启项目难度颇大。张贵明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急火燎地提出,此次收购案的相关利益方,尽快碰一次头,为项目的未来命运做出决断。

张贵明将此次利益攸关的见面安排在深圳外海的一艘游艇上。杜林祥也获得了赴会的邀请,提前一天赶到深圳。在深圳市中心的彭年酒店,杜林祥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张贵明与赵筱雨。

晚宴的餐桌上,张贵明又提到宋红军:“听说这哥们自我了断时子弹打歪了,一时死不过去,躺在办公室地上呻吟了七八分钟才被人发现。”

这些情况,杜林祥早就知道,已提不起什么兴趣。他用余光瞟着赵筱雨,只见这个女人在听闻姐夫兼情人的惨状时,表情并没有太多波动。赵筱雨今天穿着粉红色连衣裙,一条酱紫色皮带,让她的腰部更显纤细,双峰愈发挺拔。

不过有一点,倒令杜林祥颇为意外——按说赵筱雨这段时间一直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但她的脸色,却比往日红润了许多,整个人也显得精神焕发。

杜林祥更关心矿山的情况,他问道:“老张,矿山那边怎么样了?”

张贵明痛苦地摇着头:“前期投入那么多资金,都是建立在宋红军最后能收购矿山的基础上。宋红军那边出了状况,矿山自然跟着倒霉。”

“是啊!”杜林祥深有感触地说,“从河州冶金厂的情况就能瞧出端倪。矿山那边运过来的矿石越来越少,以冶金厂目前的产能,根本吃不饱。”

“老张,”杜林祥问道,“毕竟有一座正儿八经的矿山摆在那儿,就算没了宋红军,矿山在咱们手里就经营不起来?”

“矿是座好矿,矿石的品位有目共睹。可惜宋红军这王八蛋横插一杠子,倒让矿山成了烫手山芋。”张贵明自个儿摸出一支烟点上。

当着赵筱雨的面,张贵明这样辱骂宋红军,连杜林祥都觉得有点过分了。所幸赵筱雨坐在一旁,脸色却还平静。倒是张贵明越说越来气:“矿山规模很大,前期开采费用偏高。如果没有宋红军这档子事,俺还用老办法来做——先开采一片,挖出矿来卖着钱了,再开采下一片。这样日积月累,十年八年下来,搞它几个亿轻轻松松。”

张贵明继续说:“徐浩成、胡卫东心太黑,嫌这套手段赚钱太慢,所以才请来了宋红军这个瘟神。按照他们的方法,一开始就砸下重金,在所有采矿区全面开花,先把声势造起来,以便宋红军高价接盘。如果不出意外,这样做一两年就能进账十几亿。可谁他妈知道,生意没做成,宋红军自己却见了阎王。”

杜林祥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胡卫东这次会来吗?”

张贵明说:“原本说要来,但昨天又变卦。听说他在北京,要见一位重要人物。这小子,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杜林祥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为了让河州冶金厂卖出高价,自己也砸下了几千万。如果矿山交易被卡,冶金厂又卖给谁?他叹了一口气:“明天见着徐浩成,看他有什么办法吧。”

时值初冬,南中国却是温暖如春。深圳东部著名的桔钓沙海畔,一艘豪华游艇起航。北至汕尾红海湾,南抵深圳大鹏湾,东朝一望无际的海洋,近一千平方公里海域任之游弋。游艇上的服务员,都是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子。张贵明坐在一套昂贵的进口沙发上,嘴里叼着香烟,手中端着一杯红酒。赵筱雨一袭蓝裙,就坐在张贵明身旁,颇有些小鸟依人的意味。还有张贵明的手下,岳二福、杨龙等人,也跟着一起上了游艇。

杜林祥眺望了一阵一望无际的大海,沉重的心情舒畅了一些。他坐回沙发上,笑着说:“老张,你搞这么大阵仗干嘛?徐总不方便回内地,咱们去趟香港或者其他什么地方都行。你倒好,弄了条游艇。”

张贵明说:“生意场上不顺,更需要出来放松一下。徐浩成不想回内地,俺安排了一条小船去香港接他。看时间,小船应该快到了。”

十多分钟后,徐浩成乘坐的小船与豪华游艇汇合。徐浩成腿脚不利索,从小船登上游艇时,费了一番周折。当他一瘸一拐地走进船舱,和张贵明握手时,不免发了几句牢骚:“张总安排在游艇上见面,就是想折腾一下我这瘸子吧。”

落座后,徐浩成瞅了一眼船舱里的装修,说道:“以前没听说过,张总在深圳还有一条这么豪华的游艇。”

张贵明咧开嘴笑道:“这游艇不是俺的,是姜超的。俺就是借来用几天。”

杜林祥并不知道姜超是何方神圣,倒是徐浩成开口道:“那小子不是在牢里吗?”

张贵明问:“你也认识姜超?”

徐浩成口气平淡:“不认识,也懒得去认识。不过我和姜超的师父独眼龙倒是熟人,当年在澳门要不是我,他没准两只眼珠都被人挖掉,连当独眼龙的机会也没有了。”

姜超,乃是在粤港两地声名赫赫的“公海赌王”。利用旗下游弋在广东外海的两艘赌船,姜超构建起隐秘而庞大的特殊人际网络。姜超还一度成为爱国港商,潮汕地区有名的慈善家。前些年,姜超牵扯进一桩南国大案,这才伴随着一干省部级高官锒铛入狱。

姜超出身贫苦,十三岁时便去香港闯荡。因为胆大心细,火拼时冲锋在前,受到当时十四K大佬独眼龙的赏识,并被收为关门弟子。姜超日后能够在黑白两道间游刃有余,也正是得益于这层渊源。

徐浩成与独眼龙,当年在澳门赌场一起帮人看过场子,也在香港合伙过走私生意。近年来老友相聚时,独眼龙曾向徐浩成提起过自己的得意门生,因此徐浩成对姜超有些印象。

张贵明转念一想,徐浩成混迹港澳多年,知道姜超也不奇怪,他没再追问,只是淡淡说道:“姜超虽然被抓,但他的赌船还是在经营。赌船上的VIP客户只要提前预约,到了深圳后都能享用这艘游艇。”

徐浩成奚落道:“这几年,老弟给姜超送了不少钱吧。他在牢里也会感激你的。”

张贵明面露不悦,接着掐灭烟头说道:“徐哥,俺们还是言归正传,说说矿山的事。”

“好啊。”徐浩成跷起二郎腿,“张总一直说让大伙见一次面,起初我还在犹豫,这次之所以答应过来,就因为事情已有了结果。”

徐浩成一句话就吊起众人胃口,只听他继续说:“胡卫东虽然没来,但他已经把关于矿山项目的准信带给我了。这单生意没法继续了!宋红军的继任者态度很明确,双方的合作就此结束,前期付给咱们的几亿收购资金,也要如数奉还。”

对于在座的所有人,这都是不折不扣的噩耗。船舱里沉寂了一分多钟后,张贵明跳了起来:“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到手的钱,还让俺吐出去!老徐,你就答应了?”

徐浩成铁青着脸:“难道我想答应?可不答应怎么办?”

张贵明愤怒地咆哮:“老徐,你和胡卫东是怎么办事的?到头来就谈出这么个结果!那个胡卫东,不是号称手眼通天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成了一个熊包!”

徐浩成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语气却异常平静:“我和胡卫东是熊包,你难不成还是英雄?当初是谁,一听说宋红军自杀,就吓得屁滚尿流,几个月不敢回国?这段时间,要不是胡卫东在北京活动,还指不定是什么结局!”

张贵明的表情有些尴尬,他重新坐回沙发:“老子要有胡卫东那样的后台和背景,一样也不会跑。”

徐浩成抿了一口茶:“胡卫东的背景,大伙都清楚。这一次,他也算尽力了。咱们的矿山交易项目,真要认真审计,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好在宋红军自杀,算是死无对证了。胡卫东又找了很多关系,人家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说中止合作而没有深究。”

徐浩成继续说:“上周,胡卫东还陪着宋红军的继任者来了趟香港。我可是出了血本,人家才肯做出一点让步:前期打的款,必须一分不少退回去。至于退款时间,对方可以宽限一下,在两年内分步完成。”

“老徐,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的前期投入本来就大,再这样抽血,项目就得死?”张贵明又续上一支烟。

“我当然知道。”徐浩成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宋红军毕竟是畏罪自杀,咱们能和他撇清关系,已经算幸运了。”

徐浩成加重语气:“大家都清楚,矿山交易合同是经不住细查的。趁着有人给了个台阶,咱们就坡下驴吧。真把人家惹毛了,派审计单位仔细审查,可就不光是钱的问题了。这一单生意亏了,下一单还能挣回来。人要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张贵明深吸了一口烟:“老徐,你就给句痛快话。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徐浩成说:“当然是竭尽全力凑钱,先把钱还给人家。另外还得准备资金,投入到矿山的日常经营中去。让矿山正常运转起来,再徐图打算吧。”

张贵明冷笑一声:“你家大业大,出点钱自然没问题。俺的资金很紧张,再也拿不出钱来。”

徐浩成说:“张总,现在不是撂挑子的时候。越是危急时刻,越需要大家同舟共济。”

“徐总说得有道理,但你也要一视同仁。”一直没有开口的赵筱雨,这时说道。

徐浩成扭过头,直视赵筱雨:“你这话什么意思?”

此时海面上泛起一阵波浪,船体感受到明显的摇晃。舱内的气氛,也愈发紧张起来。杜林祥捏紧茶杯,努力不让杯里的茶水翻滚出来,不过自己的心跳却明显加速。

赵筱雨掏出一根女士烟,慢悠悠地点燃:“昨晚在深圳彭年酒店,我接到一位北京朋友的电话。据这位朋友讲,徐总已经和胡卫东达成默契,胡卫东会退出矿山项目,他手里的股份,由徐总接手。大难临头,有人坐上了救生艇,凭什么却要我们苦苦支撑?”

徐浩成脸上似笑非笑:“赵小姐的消息,倒还颇为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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