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胡卫东安全脱身,却要我们同舟共济,说不过去吧?”赵筱雨莞尔一笑,优雅地吐出烟圈。
香烟的烟雾在船舱内飘荡,当一团烟雾逼近徐浩成身旁时,他不耐烦地挥手打散:“赵小姐,如果现在你还要和胡卫东比,可真有些不识时务。”
“胡卫东的后台,你比不了。”徐浩成继续说,“你如果不为惨死枪下的姐夫悲伤,起码要为自己劫后余生庆幸,而不是坐到这里和我讨价还价。”
徐浩成接着说:“你在矿山里的股份,当初完全是看在宋红军的面子上,才半卖半送给你的。如今宋红军已经死了,赵小姐不会再指望我拿真金白银买回这些股份吧?”
“徐浩成!”张贵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当初宋红军在位时,你在赵小姐面前奴颜媚骨,现在宋红军尸骨未寒,你就骑到人家头上拉屎撒尿。就这种做派,亏你还在道上混过!老子真心看不起!”
徐浩成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听着十分恐怖。收住笑声,他抖了抖裤腿:“有人干的事,比我龌龊十倍不止,居然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徐浩成的话一出口,张贵明气得怒目圆瞪,赵筱雨脸上却白一阵红一阵。看着众人的表情,杜林祥心中一惊,宋红军才死几个月,莫非赵筱雨就爬到了张贵明的床上?难怪昨天看着赵筱雨面色红润,比起病怏怏的宋红军,矿工出身的张贵明,在床上一定生龙活虎十倍不止。
船舱内沉默了片刻,张贵明重新开口:“老徐,俺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既然不缺钱,就把俺们手里的股份通通拿去。看在朋友一场,转让价格还可以优惠一点。”
“项目赚钱时,削尖脑袋往里钻。出了事,风险要我一个人担。这不是笑话吗?”徐浩成面露不屑。
“你还好意思说!”张贵明大吼起来,“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怨你。早听俺的话,谨慎投入,分步开发,俺们这会儿都躺在家里数钱,谁他妈会操这份闲心!就是你,硬拉来什么胡卫东、宋红军,说能赚大钱,结果怎么样?”
“张总健忘了吧?”徐浩成放下手里的茶杯,“没错,你起初的确建议分步骤开发,十年八年下来,咱俩也能赚个盆满钵满。可当我提出让宋红军高价接盘的计划时,是谁激动得睡不着觉?还说什么手头资金紧张,短期内将矿山转让套现是再好不过的方案。”
“姓徐的,老子不想和你废话。”张贵明猛地站起来,“让宋红军高价接盘,是你的主意。事到如今,你就得负责。这浑水,老子不想和你再蹚!”
张贵明气势汹汹,那声音似乎要把船舱顶掀开。杜林祥在一边坐不住了,他劝道:“老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徐浩成过惯了前呼后拥的生活,很少有人敢这样同自己说话。他涨红着脸,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要谈生意,就心平气和地谈。要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你还没有资格。”
这时,站在张贵明身后的公司保安队长杨龙,猛地用手指住徐浩成的脸:“你个王八羔子,给脸不要脸是吧?敢这么对俺大哥说话,小心老子废了你!”
杜林祥与杨龙喝过几次酒,看着他身形彪悍、上臂满是文身的样子,估计也是黑道上的人物。
徐浩成气得青筋暴突,一下子站了起来:“王八蛋,你知道在和谁说话吗?”
“你个死瘸子,老子管你是谁!”说时迟那时快,杨龙从腰间掏出一把五四式手枪,对准了徐浩成的脑袋。
这还是杜林祥生平第一次看见有人持枪相向,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坐在沙发上大气都不敢出。一旁的赵筱雨更是哇的一声尖叫起来,扭头扑进张贵明的怀抱。
杨龙拿枪指着徐浩成,只往前走了一步,便觉身旁有两道寒光闪过。待他回过神来,发觉自家脖子上已架起两把弯刀。
徐浩成身旁有两个保镖,而且是香港、东南亚一带的富豪最为青睐的喀保镖。这两名身材矮小的尼泊尔人,前大英帝国皇家军队廓尔喀步兵团的战士,一看自己的雇主遭遇威胁,毫不犹豫地抽出战刀。
杜林祥与徐浩成初识时,就听闻过喀保镖的威名。他也知道,此刻架在杨龙脖子上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廓尔喀弯刀。廓尔喀弯刀被誉为尼泊尔的国刀,此刀像狗的后腿形状,刀背既厚且钝,但刀锋却异常锐利。一直以来,廓尔喀弯刀都是廓尔喀士兵身上最显眼的装备,英军廊尔喀兵团也因此被誉为“弯刀勇士”。
徐浩成曾向杜林祥夸耀过,廓尔喀弯刀头重脚轻,前宽后窄,背厚刃薄,抡砍时力量集中在刀的前部,具有斧子的杀伤力,非常适合在丛林行进时开路。在非洲一次战役中,英军廊尔喀兵团以寡敌众,最后弹尽援绝,双方进行殊死肉搏战。非洲部落以长矛、毒箭与刀棍棒斧对抗廊尔喀人的弯刀,廊尔喀兵团以一比十三以上的人数劣势力敌不降,廊尔喀弯刀也在此役发挥了惊人的战斗力。战到最后,一个七百多人的廊尔喀兵团,只剩个位数的勇士存活,而集合了十数个部落的非洲战士也伤亡殆尽。从此之后,廊尔喀弯刀的威名远扬,爱刀之人无不以拥有一把为荣!
杨龙毕竟是个练家子,虽然不知道喀保镖的威名,但从对方拔刀的姿势,就看出这两个皮肤黝黑的精瘦之人,绝对是手起刀落的狠角色。况且,在船舱内的近距离搏斗中,自己手中的现代化手枪,杀伤力未必赶得上古老的弯刀。杨龙停下脚步,不再向前,但抬枪的手并未放下,依旧瞄准着徐浩成的脸颊。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船舱的门打开了。从外面拥入七八个精壮汉子,手里全端着家伙,其中一人,肩上还挎着一挺五六式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随即对准徐浩成与两名喀保镖。
海面上波涛渐平,游艇内已感觉不到摇晃。但舱内紧张的气氛,却让身在其间的每一个人内心紧绷。杨龙嚣张的气焰又被点燃,他对手持弯刀的喀保镖吼道:“把刀给老子放下。”
再勇猛的战士,面对这种情况心里也不免发毛。喀保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但握刀的手却没有放松。
生长在尼泊尔山区,长期在英军服役的喀保镖们,并不能听懂杨龙的汉话。倒是徐浩成铁青着脸,对喀保镖说了一句英文,两人才将架在杨龙脖子上的弯刀撤下。旁边立刻闪出几人,下了保镖的刀,将他们押了出去。杨龙趁势上前几步,将手枪对准了徐浩成的太阳穴。
徐浩成坐回沙发上,语气平静地说:“张老弟,我之前就奇怪,干嘛把会面地点安排在一艘游艇上?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赵筱雨此刻还扑在张贵明的怀里。张贵明使劲捏了一把赵筱雨的屁股,将她推了起来,之后呵呵笑道:“老徐,大家都是朋友。你看看,弄到今天这一步,多么尴尬!”
尽管杨龙的手枪一直对着自己,徐浩成倒也没多少惧色。他冷笑一声:“听说你当年和一个山西煤老板产生债务纠纷,最后把人家扣在办公室整整一天,逼着写下限期还款承诺书。今天,是不是想故伎重演?”
“老徐,你对俺的事情,打听得倒挺清楚。”张贵明悠然自得地点燃一支烟,并拿出一份文件,“朋友一场,俺也不想撕破脸。矿山弄成这样,实在撑不下去了。这是一份回购股权的合同,你索性就签了,大家好聚好散嘛。”
“我要不答应,是不是就会一直被困在这里?”徐浩成问。
张贵明弹了弹烟灰:“朋友一场,没必要走到那一步。”
徐浩成跷起二郎腿:“你不就想要我一句话吗?现在就说给你听。”
“什么话?快说。”张贵明说。
徐浩成脸上露出一股杀气:“滚你妈的蛋!”
杜林祥认识徐浩成时,徐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多年。因此,杜林祥眼中的徐浩成,更像一位谦谦有度的长者,说起话来旁征博引,从不会夹带任何粗言秽语。此刻的徐浩成,倒让人瞧见了当年混迹江湖的狠劲。
“老子看你活腻了!”杨龙大喝一声,接着一耳光扇在徐浩成脸上。徐浩成已六十多岁,身材单薄,这一耳光,直接让他从沙发上滚到地下。
杜林祥与徐浩成还是有些交情的,看到徐浩成这副惨状,忍不住央求道:“老张,大伙好好谈生意,没必要闹这么僵。”
张贵明却吼道:“今天的事你别掺和!”
张贵明声音很大。杜林祥再瞅了瞅凶神恶煞的杨龙,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只好呆坐在原位一语不发。
“打得好呀!”徐浩成颤巍巍地爬起来,用手拭掉了嘴角上的血迹。
杨龙又把手枪抵了上去:“他妈的,你要再嘴硬,老子一枪崩了你!”
徐浩成脸上浮现出恐怖的笑容:“小子,就凭你刚才拿枪指着我,你的一根手指已经没了。凭你这一耳光,你的这只手也算废了。”
徐浩成站直了身子,目光直视杨龙:“敢给我徐浩成耳光的人,你是第三个。第一个是我老爹,亲爹打儿子,打了就打了,我还是给他端茶递水,养老送终。第二个是澳门的雄哥,当初我刚到澳门,这王八蛋仗着和竹联帮有交情,给了我一耳光。不到半个月,老子就在他身上还了二十几刀,连他老婆也被兄弟们扔到海里喂了鲨鱼。”
杨龙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听得徐浩成这些话。他挥起手,准备再给徐浩成一耳光,却被张贵明挡住了。张贵明背靠着沙发,不紧不慢地说:“老徐,知道你曾经是条汉子。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俺劝你不要硬撑。”
“好汉不吃眼前亏?”徐浩成的笑声格外阴森,“这句话,老子正要送给你!”
徐浩成抬手看了看手表:“姓张的,留给你的时间,只有几分钟了。”
“啥意思?”张贵明有些吃惊。
这时,船舱里的卫星电话响了。张贵明不耐烦地拿起电话,粗声粗气地说:“谁呀?”接着,他又换上一副笑容,“是阿波啊。”
几分钟后,当张贵明放下电话时,脸上的骄横之气全无,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打来电话的,正是“公海赌王”姜超的弟弟姜波。姜超入狱后,赌船生意便一直由姜波负责。
电话中,姜波告诉张贵明,自己刚接到多位道上大佬的电话,一定要确保徐浩成的安全。如果徐浩成在自己船上出现任何意外,他可没法交代。姜波甚至愤怒地质问:“你借走我的游艇去干这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姜波还说道,岸上已经有弟兄们在等着,要是徐浩成不能安全下船,全船人都得遭殃。
徐浩成已猜出电话中的内容,他坐回沙发,缓缓说道:“来之前我就交代下边的人,超过时间没接到我亲自打的电话,就立刻采取行动。我劝你再看一看外边的状况。”
张贵明跑到船窗边,只见几艘小艇正风驰电掣般飞奔过来。站在船头上的人,身着黑色西服,双手紧握黑色冲锋枪。小艇驶近后,船上的人同时鸣枪示警,躲在船舱里的张贵明,立时吓得脸色惨白。
杨龙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哥,俺们也有人有枪,跟这帮孙子干吧!”
“放屁!”张贵明由惊恐转为暴怒,“俺们就这几个人,他们却有好几十号人。另外在岸上,还有几百号人等着俺们。怎么干?”
几分钟后,身着黑西装的徐浩成手下便从小艇跨上豪华游艇。杨龙手里的枪被缴了,脑门上却多了几挺对着自己的冲锋枪。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徐浩成点燃一支雪茄,“张贵明,你从前的那些破事,我可打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你喜欢黑吃黑,早就防着一手。可你怎么不去打听打听,老子以前是吃哪行饭的?跟我玩这套,你还太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