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沉寂还在持续。杜林祥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一个能叱咤风云的男人,对于谢依萱的心思,自然会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明白,孩子对于谢依萱的地位以及日后的生活,将是最坚实的保障。但杜林祥怕的,也是这一点。
穷人孩子多了,会为钱发愁。富人孩子多了,也会为钱发愁。以杜林祥如今的财力,哪怕成百上千个儿子他也养得起。关键是,自己创下的这份家业,却经不起几个儿女的你争我夺。
如果谢依萱仅仅要个几百万乃至上千万的抚养费,当然好解决。如果谢依萱是要自己的孩子,将来同杜庭宇平起平坐呢?我能答应吗?就算我答应了,庭宇肯干吗?
杜林祥觉得眼前的谢依萱,变得陌生起来。初相识时,谢依萱是那般阳光、率真,如今呢,她也开始有了心计……
真正玲珑剔透、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大概只有电视剧里才有。谢依萱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她渴望拥有自己的孩子,甚至面对杜林祥的亿万身家打起小算盘,似乎也是人之常情。想到这里,杜林祥反倒释然了。
两人在房间内枯坐到下午五点过。杜林祥的手机响了,打来电话的是杜庭宇。当手机屏幕上跳出儿子的姓名时,杜林祥真有些五味杂陈的感觉。他摁下接听键,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强装出一如平常的语气:“什么事?”
杜庭宇说:“庄总让我问一下你,什么时候出发去徐浩成的别墅?”
杜林祥看了看手表:“再过半小时,我们到楼下停车场集合。”
挂断电话,杜林祥起身扯出一张纸巾,走到床头递给谢依萱。谢依萱接过纸巾,说道:“对不起,我不是存心惹你生气的。”
杜林祥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没事。”
谢依萱问:“你又要走了?”
杜林祥点点头,接着说:“你一会儿也回家住吧。自己有家,住在宾馆里干嘛?今晚我有事,不能来陪你。”
谢依萱想说点什么,却被杜林祥挥手打住。他说:“原本我要跟着大队人马回河州的,现在我先把他们打发走,到时专门陪你几天。有什么事,咱们再商量。”
从酒店到徐浩成的别墅,杜林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身边人不知道什么事惹着老板了,更不敢开口去问,只得自己小心行事。
眼看汽车要驶进别墅了,杜林祥终于打起精神,强挤出一点笑容。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谢依萱的事,改天再想。现在得集中所有精力,先闯过商场里的险滩暗礁。
晚宴就在徐浩成的别墅里,虽是家常便饭,味道却相当可口。碰巧陈锦儿也在香港,晚餐之后,她还亲自动手为众人沏好上等的绿茶。陈锦儿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敬到每个人手上。正当众人品茗之时,却发现庄智奇手上连个茶杯也没有。
徐浩成说:“锦儿,怎么不给庄总沏上一杯?”
陈锦儿说:“没多的杯子,就委屈一下他吧。”
徐浩成疼爱自己的干女儿,不忍心教训,只是吩咐佣人赶快去取一只茶杯过来。高明勇却笑起来:“这哪里是杯子的事情?看来庄总又惹锦儿不开心了。”
见众人呵呵笑起来,杜林祥心里却泛起一丝惋惜。那天在尹小茵房里,通过庄智奇手机上的WiFi信号,杜林祥便知道两人已经双宿双飞,情定今生。可惜不知情的陈锦儿,还在这边耍着小性子。唉,多情总被无情伤啊!
一想到“情”字,杜林祥的心里又晦暗起来。自己那一屁股屎,还不知道怎么擦呢!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闲聊了一阵后,杜林祥终于切入正题。他说自己打算吃下徐浩成与张贵明手里的矿山,不知徐浩成意下如何。徐浩成颇为意外,问杜林祥为何忽然有了这种想法。
杜林祥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抖了出来。他的这番话里,半真半假、时真时假,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分不清真假。杜林祥如是说道:当初承蒙徐浩成的抬爱,将他拉进矿山项目。却不想风云突变,宋红军自杀,收购案泡汤,所有人都跌进泥坑。后来他出于好心,帮矿山联系新的买家,为此还把张贵明介绍给了吕有顺。不想双方刚谈得有点眉目,又爆出矿山械斗、打死矿长的事情。吕有顺中止了收购,矿山的局势更加严峻。但在接触过程中,自己倒意识到,纬通不妨接盘矿山生意。因此,又和张贵明在北京谈了好几次,也才有了这次香港之行。
正在巨亏旋涡中挣扎的徐浩成,对于杜林祥扔来的救生圈立马来了兴趣。他放下茶杯说道:“杜总有意矿山,我自然乐见其成。在商言商,不知你对于收购价格,有什么想法?”
杜林祥摆着手说:“今晚咱们就不谈细节了。我准备了一套详细的方案,徐总若是感兴趣,不妨明日到我酒店,咱们好好聊一聊。”
徐浩成说:“你知道我腿脚不利索,不喜欢东奔西走。明日再请杜总光临寒舍,可好?”
杜林祥说:“其他事好说,这件事我还是希望你亲自走一趟。徐总,到时就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徐浩成有些诧异,不知杜林祥要玩什么花招。思忖了一会儿,他点头说:“好吧,明日细谈。”
第六章 群魔乱舞
庄硕汉谈兴颇浓,他说道:“我这本书里,着重研究了曾国藩与左宗棠的关系。众人知道,曾、左本为好友,曾国藩已然是朝廷重臣时,左宗棠还寄居于湖南巡抚门下当师爷。可后来短短几年,左宗棠便一飞冲天,成为与曾国藩平起平坐的封疆大吏,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冷淡了下来。你们以为,这是为什么?”
1 做生意讲究现金为王
在香港半岛酒店的豪华套房内,杜林祥与徐浩成正在茶叙。徐浩成打算就收购细节与杜林祥磋商,杜林祥却闲扯起风花雪月的话题。看着耐不住性子的徐浩成,杜林祥还宽慰道:“生意上的事,咱们缓一缓再聊。有个朋友一会儿要来,我先跟他见一面。”
时针指向下午三点,杜林祥扭头对庄智奇与儿子杜庭宇说:“刚才明勇打了电话,说是在机场已经接到我那位朋友。估摸着时间,他们快到酒店了。智奇、庭宇,你们代我下去迎接一下贵客。”
纬通集团的办公室主任高明勇亲自去机场接机,到了酒店,杜林祥又派公司总裁与自己儿子亲自下楼迎接,于公于私,可都给足了面子。徐浩成有些纳闷,究竟是何方贵客,值得杜林祥如此兴师动众?
徐浩成欠身说道:“你这里要接待客人,我先到外面去转一会儿。”
“不用。”杜林祥说,“徐总多虑了,我和朋友谈事情,不用避着你。”
大概十分钟后,一行人走入套房。领头的一个,人还在屋外就高声吼道:“老杜,你大老远把俺叫来香港,究竟什么事?”
杜林祥微笑着起身,摆出迎客的架势。坐在沙发上的徐浩成,下意识感觉门外男子的北方方言好生熟悉。再一回神,他猛然意识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仇家张贵明。
张贵明兴冲冲地步入屋内,准备握手的双臂刚要抬起,眼角的余光也瞟到徐浩成。他当场愣在原地,脸色变得铁青。
现在徐浩成出门,身边至少带着四名喀保镖。今日跟着出来的四名保镖,两个站在身旁,还有两个在屋外守候。保镖认得张贵明,不待吩咐便抢在老板身前,一只手已按住随身携带的钢刀。门外的两名保镖,觉察出情势不对,也冲进屋内。
张贵明心中大呼不妙。没想到杜林祥今天会来这么一出,他的身边只有一个随从,家伙更没揣在身上。真要动起手来,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此时,杜林祥却高声吼道:“都别乱动!听我说几句话。”
杜林祥站到张贵明与徐浩成中间,说道:“今天是我邀请二位来的。目的也不是动刀动枪,而是心平气和地谈事情。知道二位跟我不一样,都是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论到火并动粗,兄弟甘拜下风。所以,我身边一个保镖也没带,只是在心里,揣着对二位的深情厚谊。”
杜林祥又说:“今天我也撂下一句话,徐总若要动老张一根毫毛,先砍了我脑袋;老张若要对徐总不利,也得从我身上踩过去。”
徐浩成与张贵明,都不清楚杜林祥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他们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带了多少人马,有没有设下埋伏。两边都不敢造次,加上杜林祥站在中间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屋里就这样僵持下来。隔了好几分钟,徐浩成才冷冷地说:“杜总,你今天是什么意思?”
杜林祥说:“既不是鸿门宴,也不是和事酒。要给二位摆鸿门宴,自问我还没这胆量;弄一桌和事酒呢,我也知道自己分量太轻。真要说和,还轮不到我。今天请二位来,就是谈生意。”
“什么生意?”徐浩成追问。
杜林祥说:“当然是矿山生意。之前在北京,我就和老张谈过。昨晚在别墅,我也跟徐总提了。”
徐浩成不以为然:“昨晚我就跟你说过,矿山里有我的股份,也有张贵明的股份。他卖他的股份,我卖我的股份,各做各的生意。”
“老杜,”张贵明也大声说道,“收购矿山的事,俺们在北京不都谈好了吗?干嘛还来香港走这一遭?”
剑拔弩张的两边都开了口,局势眼看要缓和一些,杜林祥也松了口气。他微笑着说:“以前谈的是小生意,如今要谈大生意。”
“什么大生意?”张贵明问道。另一旁的徐浩成,也投来狐疑的目光。
“诸位,能否给兄弟一个薄面,咱们坐下来谈?”杜林祥说,“屋里就留下徐总、老张,还有我与智奇。其他兄弟,可否到屋外小憩?我让犬子好好招待大伙。老是这般怒目相视,手里揣着刀枪棍棒,生意也没法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