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魏晋风正色道:“打不得妄语啊。就我所知起码有两个人,其研读《易经》的本领远在我之上。我与他们相比,只能甘拜下风。”

杜林祥好奇地问:“哪二人?”

魏晋风说:“一位是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当年我去太湖之滨的学舍求教南怀瑾时,真是心悦诚服。另一位是老领导×××,尽管身在官场,整天俗务缠身,可论起对《易经》的领悟,实在令人望尘莫及。”

杜林祥并不知道南怀瑾是何许人也,但这位老领导的大名自己却听过。杜林祥觉得,魏晋风的话看似谦虚,实则有自抬身价的嫌疑。他究竟与南怀瑾及那位手握重权的大人物有多深的交情,谁也不知道,但听他一席话,仿佛和这些人很熟。

高明勇说:“昨晚魏老师发功为我调理了一下,身体立刻就清爽许多。你为赵主任打了一卦,更让赵主任心悦诚服。魏老师真是法力无边的活神仙。”

魏晋风说:“不是我有什么法力,只不过读《易经》时用了点心而已。中国的占卜术主要分成两个流派,一个是以天干地支为基本符号的‘术数’,起源于中国古代天文学;另一个就是以八卦为基本符号的《易经》,起源于上古时代的龟甲兽骨占卜。我始终认为,就中国的占卜术来说,没有能强过《易经》打卦的。占卜这种行为,就是从随机的事件中去寻求一种必然的结论。人生天地之间,逃不过自然规律的限制,也逃不过社会文明的约束。所以说,大到天地之机,小到人们的行为,都有一定的规律可循,有时也是可以被推测的——这便是占卜的科学性所在。”

高明勇趁势说:“魏老师难得来河州一趟,不知能否为杜总打一卦?”

魏晋风却摆起手:“不是我不给林祥面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昨晚为高老弟发功,接着又给小赵打卦,大伤元气,怕是十天半个月也恢复不过来。此时再来打卦,也只能是胡言乱语一通。”

高明勇一脸遗憾,但内心却对魏晋风愈发崇拜。杜林祥心想,这个魏晋风当真有几把刷子,不仅说起话来旁征博引,显得学识渊博,更懂得饥饿营销的手段。怪不得一般的算命先生只能坐在天桥下挣几个小钱,魏晋风却能游走于权贵之间。

魏晋风接着说:“这一次来河州,烦劳林祥款待。不能为你打卦,实在抱歉得很。但兄弟我也得有所表示,否则实在过意不去。”

高明勇的胃口被重新吊起。只听魏晋风说:“元气受损,卦是打不了。我倒可以凭借多年行走江湖的阅历,对林祥办公室里的摆设提点建议。”

“请指教。”杜林祥一脸谦逊,心中却想,魏晋风的手艺也忒多了点,不仅会气功、打卦,连看风水也在行。

魏晋风说:“你的办公室,之前一定也请高人看过,从桌椅摆设到壁上书画的位置,都暗合四象五行。因此,近年来财运高悬,事业发达。”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魏晋风接着说,“你座椅后的那幅山水画虽然大气奔放,但画中山峦过于雄奇险峻。”

杜林祥说:“魏老师说的没错,我这办公室之前的确请人看过。那位大师还特意嘱咐我在身后挂一幅山水画,用意是背后有靠山。”

魏晋风哈哈大笑:“身后挂一幅山水画,寓意有坚强靠山,自然是没错。不过,这类画中最适宜的风景是连绵不绝的山脉,而且高低起伏不要太大。这也预示主人顺风顺水,一路都有贵人相助。”

魏晋风又说:“但你身后的画,异峰突起,颇有些‘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味。如此险峰,只可用来欣赏风景,却不能作为倚靠。”

“恕我直言,”魏晋风最后说,“我看林祥的面相,是个有大福气的人。偶有小挫折,也可以逢凶化吉。日后若有什么大的风波,一定不是你的过错,而是靠山出了问题。”

魏晋风一席话,说得杜林祥心中发毛。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杜林祥问道:“那我赶紧把这幅画换掉?”

魏晋风摇起头:“东方哲学,讲究一动不如一静。你如今运势正旺,因为一幅画,动了整间办公室的风水,反而得不偿失。我的意思,做些小修小补即可。”

“请魏老师指点。”杜林祥说。

魏晋风说:“不妨在这幅山水画的下面,搭一个小桌子。桌上摆设些珍贵的奇石,这便是风水学上所谓的靠山石。只要靠山一多,即便哪一个靠山出了问题,你也能稳坐钓鱼台。”

“多谢,多谢!”杜林祥感激地说。

魏晋风在办公室坐了一下午,晚上杜林祥又推掉其他应酬,和几位公司高管一起陪魏晋风共进晚餐。晚宴结束后,杜林祥把魏晋风送回酒店。临别时,高明勇还塞给对方一个厚厚的红包,算作指点风水的酬劳。

坐在车上,高明勇赶紧表功:“我说魏老师有真本事吧!回头我就让人收购一些靠山石,放在杜总办公桌后面。”

杜林祥说:“对于这些事情,我谈不上多么相信,也不是完全不信。当图个吉利吧,就按魏晋风说的办。”

杜林祥又问:“对魏晋风这个人,你怎么看?”

高明勇明白,所有高深问题的解答权都只能在老板手里,下属不可越俎代庖。他说:“我一时还想不出来。你觉得呢?”

杜林祥说:“就算把他吹上天,终究不过是个江湖术士。再说难听点,就是个骗子。当然了,能够出来混,身上没点招数是不行的。否则,他也不可能结交上徐万里、徐浩成这些人。”

杜林祥又说:“我原本不打算见他,可今天听了你的一番话,临时改变了主意。倒不是因为他的气功如何厉害,打卦如何灵验,而是我从徐万里对待魏晋风的态度上,学到了一点东西。”

“徐万里?”高明勇一头雾水。

杜林祥说:“徐万里说自己去北京出差,那是不折不扣的鬼话。这一周,河州摄影协会在郊外安排了一次采风,酷爱摄影的徐万里早就答应要去,刚才我还和协会主席联系了,他说徐万里今天从早到晚都和他在一起。”

“徐万里真是煞费苦心。”高明勇也反应了过来,“他的身份毕竟特殊,和魏晋风见面时如果留下一张合影相片之类的东西,日后魏晋风翻了船,他也担心跟着遭殃。所以,一面对魏晋风礼遇有加,一面又躲着不见。”

杜林祥说:“遇上魏晋风这号人,的确让徐万里头疼。魏晋风整天游走于权贵之间,谁也不知道他的关系网到底有多复杂。但和他走得太近,又担心有朝一日会受到牵连。对这类人,可以交朋友,但不能走得太近,更不要去得罪他。”

杜林祥点燃一支烟,摁开车窗,接着叹了一口气:“在复杂绵密的政商关系网里,连徐万里这样的人都要谨慎小心,何况我们!”

* * *

3 两个聪明男人之间的交流,不需要把话全部挑明

杜林祥步履匆匆地走进河州市委大院的办公楼,脸上挂着难以抑制的喜悦。昨天晚上,他接到庄智奇从德国打来的越洋电话。收购TKK的所有细节,已经全部敲定。收购的价格,比起TKK最初的报价,足足低了三成,杜林祥对此十分满意。

今天一大早,杜林祥便来到河州市委大院,亲自向徐万里通报这则喜讯。闻讯之后的徐万里,激动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徐万里并不关心这桩收购的价格,在他眼中,只要完成收购,就是可喜可贺的大事。河州的一家民营企业能兼并欧洲百年老店,他这个市委书记脸上有光呀!

杜林祥当然清楚,收购TKK,只是为纬通进军矿业领域做的一个铺垫。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不过利用收购完成的机会,大肆炒作一番,也是少不了的。杜林祥提出,希望市委宣传部能协调一下河州的媒体,对于此事给予大篇幅报道。徐万里立刻拍板答应,他还拿起电话打给市委宣传部部长,亲自布置任务——这件事情不仅河州媒体全力以赴,还要邀请中央与省上的媒体报道。“洪西日报必须刊登一则头版头条的深度报道。你要协调不下来,我就亲自去找省委宣传部协调。”

杜林祥趁热打铁,邀请徐万里亲赴德国出席签约仪式。徐万里思忖了一下说:“下个月,洪西省要在欧洲举办一场大型招商推介会。到时,不仅我会去,省委书记贺之军同志也会出席。推介会上,还有一个集体签约仪式。我的意思,把纬通收购TKK的事,纳入集体签约仪式。”

“那可太好了!”杜林祥原本只想请市委书记,没想到急于表功的徐万里,把省委书记这座大山都搬动了。

杜林祥接着说:“既然贺书记、徐书记都到德国去了,我们热忱欢迎你们去TKK的厂区视察。如今这家欧洲的百年老店,也算咱们河州的企业了。”

徐万里笑着说:“到时我一定去!至于贺书记那边,我会积极争取,但最后能否成行,还要看他老人家的行程安排。”

杜林祥起身告辞时,徐万里破天荒地一直送到门外。临别时,还握着杜林祥的手说:“祝贺纬通跃上新台阶,也感谢你为河州经济建设做出的贡献。”

在徐万里那里受到如此高的褒奖,杜林祥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回到公司,他让高明勇立即成立一个临时机构,专门负责安排一个月之后的德国之行。

纬通集团赴德国谈判的团队三天后返回河州。杜林祥让安幼琪、高明勇代表自己去机场接机,在纬通大厦的会议室里,还准备了一场颇为隆重的欢迎大会。

杜林祥的心情很好,他步入会议室后,逐一与谈判团队的人员握手。转了一圈,却没看见庄智奇。杜林祥问高明勇:“智奇怎么不在?”

高明勇说:“庄总刚给我打了电话,说他在北京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转机时他留在了北京,没回河州。”

杜林祥追问道:“就他一个人在北京?”

高明勇点点头:“就他一人。其余的人都回河州了。”

杜林祥心中纳闷,没听说庄智奇要去北京处理什么事呀!再说了,真要是处理公务,干嘛身边一个人都不带?

当着现场的众多下属,杜林祥不便细究。他依旧满脸笑容地慰劳凯旋的部下,整场欢迎大会也行礼如仪。

会议结束后,安幼琪与林正亮又来到杜林祥的办公室,这两位分管地产业务的副总裁,要向杜林祥汇报公司近期运营的几处楼盘的情况。汇报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二人前脚刚离开办公室,高明勇后脚便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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