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说,我们一直朝前开吧。他的一只脚踩在油门上,前面是悬崖的尽头……

21.生命的追问 第二辑(21)

敞开的车窗能听见悬崖下面阵阵海浪的喧哗,那一会儿我异常冷静,仿佛进入了一个真空的世界,我说,我还记得我十四岁的时候,有一天你给我送去一只狗,那只狗身上有黑花和黄花。***我正烧,嘴上有泡,腿上有好几处溃烂的地方。那些天我总给你们说绝望的话,你就给我送去了那只小狗。你给它取名叫木木。那时候你爱读小说,而我不太喜欢,再说也没有更多的书读。你告诉我屠格涅夫有一篇小说写的一只狗就叫木木。一个穷人和一只被抛弃的狗的故事。你对我说,你要好好活着,不管怎样都要活着……

我看见他眯起的眼里正聚集着泪水,终于,两行泪顺着他那被海边的阳光晒得黑红的脸颊流下来。

夕阳在沉落,金红的光很快地向天边,向海的远处铺展,一切都仿佛暗淡下来。

他用右手使劲儿攥住我的左手。他把我的手弄得很疼,可我忍着就是不吭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我的手,回过脸冲我笑了。

我骂他,胆小鬼!

汽车又动了。

他说,嗨,穷人,咱们回去吧。

汽车向后退去,回到了平展的柏油路上,我回头想再看看沉落的夕阳,可一切都被树木遮挡了,只剩下高远的空中最后一抹粉红。

我又开始笑,我问他,你常看电影吗?

不,没时间,再说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将来我拍一部电影你看吗?

当然,他说。

我说,今天就是那部电影最好的结尾。父亲是我的大提琴

又是父亲节了,早就想写父亲,可是每次想写的时候心里都像涌起一阵阵海浪,让我感慨万千,不能平静,于是就没了头绪。也许当我们太爱一个人的时候,反而就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了。有一天,我在听大提琴曲,是富尼埃尔演奏的鲁宾斯坦的作品,他的演奏我总是听了一遍又一遍,可还是不断重复地听。我觉得好作品会永远长在我们的心里,就仿佛是一棵棵不朽的大树,那一片片叶子从翠绿到金黄,每一片永远都是新鲜的。那些乐曲深宽广,大提琴的音色沉着舒缓。我听着,忽然就想起了父亲,想起父亲说话的声音,还有父亲给我的那种说不出的温暖。往事,很多往事像层叠的浪花又扑打在眼前,仿佛很遥远,又仿佛就在昨天……

那时我**岁,父亲带我坐火车去武汉治病,我们坐在硬座车厢,火车咣当咣当地开得很慢。一路上,父亲怕我的脊椎疼痛,就让我靠在他胸前坐着,每当他的大手握住我的小手,我的眼泪就会悄悄流下来。父亲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儿,我像小动物一样翕动鼻子,闻着那种熟悉的烟味儿,父亲的味道让我觉得亲切,还有一种可依靠的感觉。在旅途上,我从不寂寞,因为父亲会给我读书,他给我读胡万春的小说《骨肉》,萧平的小说《三月雪》。靠在父亲的胸前,听着他读书,真的就像今天听大提琴独奏。父亲的嗓音很浑厚,就像大提琴出的共鸣。

父亲是一个热善良的人。那一次在火车上,广播员请旅客帮助打扫卫生,父亲一听,赶忙把我安顿好,就去拖地,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回来,脸颊上还流着汗水。父亲说,他拖干净了好几节车厢。父亲也是一个乐观豁达的人,我几乎没听他叹息过。即使在逆境中,也能听见他响亮的笑声。我们在乡下那几年,每天晚上村里的老少爷们儿都喜欢来找父亲聊天,父亲买了很多烟叶。他把烟叶晒干,再用大手捏碎,放在一个小筐里,每天晚上和大家一起用旧报纸卷烟抽。父亲还和男人们一起用大碗喝瓜干酒。父亲喝酒海量,一次喝一斤白酒不在话下。一九七三年春天,我们要离开农村了。父亲请乡亲们到家里喝酒,他用豪饮和大家告别,他们从傍晚一直喝到天亮。

父亲是一个让人感到温暖的人,他对同志和朋友从来都很真诚,对弱者更是充满同。七十年代中期,父母都还没有彻底平反,我们住在小县城。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他脸色憔悴,戴一副旧眼镜,一只眼镜腿上还缠着胶布。父亲认出他的那一刻,一下就握住他的手。来人是父亲的同志刘士毅伯伯。他被打成反革命,赶回老家,一连几年过着窘迫的生活。那一次他要上访,因为没有钱就来找父亲。而那时候很多人都很怕与有问题的人交往,生怕自己也被牵连。可父亲不怕,他把自己的衣服送给刘伯伯,还让他在家里住下。第二天,父亲和母亲给了刘伯伯路费,并一起鼓励他,一定要想开些,问题一定会解决,我们相信你……刘伯伯走时好像换了一个人,他的精神振奋了,穿得也整齐了。他穿着白色的圆领衫、蓝色的布裤子,那是父亲夏天最好的衣服了,而父亲又穿上了背后破了几个洞的背心。父亲对我说,越是别人遭难的时候就越要关心和帮助。这话一直记在我心底的深处。

22.生命的追问 第二辑(22)

父亲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人,他对那些损害国家利益的人和事深恶痛绝。说到这里,我就不由得想笑,因为我喜欢父亲看电视新闻的样子,他总是一边看一边加上自己的画外音。后来我现要是听不见父亲的评说,这天的新闻就不好看了。比如,看到哪里又隐瞒了矿难,他就对着电视机里矿主说,你们太不像话啦,我看应该枪毙!父亲很愤怒,声音就很大。母亲就会说,你小声点啊。要是看见有人乱伐山林,他就会指着电视里的滥伐者说,你啊,你这就快啦!对那些被判刑的贪官,父亲只给他们两个字——活该!父亲义愤填膺是基于他自己对理想和事业的忠诚。他没有离休的时候,我从没见他往家里拿过公家的东西,他决不占公家一分钱的便宜。父亲活得很坦荡很大气,也就活得很快乐。

父亲是一个能做朋友的人,我有什么话都喜欢告诉他,有什么事也愿意听他的意见。而父亲也把我当作他的朋友。他有时可能忘了我是他的女儿。比如,我去饭厅吃饭,父亲正在喝酒,他就会对我说,来吧,你也喝一杯。他会给我倒上满满一杯。为了父亲,我也很豪爽,不管白酒红酒就喝下去,父亲呢就会很高兴地大笑。父亲的性格深深地影响了我,他读的书也影响了我。我读过的很多苏联文学作品和人物传记都是父亲给我买的,或是借的。比如《叶尔绍夫兄弟》、《静静的顿河》、《朱可夫传》等等。这种阅读让我们有了更多的共同语。

写到这里,我更加相信自己的比喻——父亲是我的大提琴,他永远在我心里奏响最美好的乐曲,深、宽广、亲切、舒畅……我也在做一个父亲那样的人,父亲是一位普通的老人,也是一个值得我学习的好人。

1.生命的追问 第三辑(1)

即使被痛苦的磨盘碾碎躯壳

还会留下灵魂闪闪光

我是船,书是帆

偶尔翻开少女时代的一个旧本子,几片彩色从里面忽闪着飘落到地上,捡起来,我禁不住快乐地笑了,它们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那是我少女时代自己做的书签。***有用卡片纸做的,也有用树叶做的。我在小小的卡片上用水彩画了美丽的图画。每一个书签都系了一根彩色的丝线。其中一片书签上画着一只小船,正高高地扬着白帆在蓝色的海上航行。我久久地凝视着这个书签,那时候,我正像一只小船,疾病像急流冲击着我,而一本本好书却像鼓满风的帆推着我勇敢地逆流而行……

那时,我没有想到后来自己能成为作家,我想我当作家或许是因为我读了很多作家写的书。我并不具备当作家的天赋,缺乏形象思维的能力。我生性热奔放,率直单纯,少女时代我只是梦想,一再梦想,将来当医生或是化学家。在长期的病痛中,是一本本书让我静沉下来,它们牵着我的思绪四处漫游,从遥远的古代到宇宙的深处,从幽静的山村农舍到繁华喧闹的异国都市,都留下了我思想的航迹。还有古今中外圣贤哲人睿智的思想和渊博的学识,各种各样平凡的人们形形色色的生活、境遇、梦想和希望,都留下了我触摸的手印……终于有一天,我觉得我有很多很多话要用笔来倾诉,我幻想着我的脑汁凝固成一本书——就像我曾读过的书,那些书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童年时,我读的书大多是国内外的一些可爱的童话故事,比如《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出版社把那些故事编成了美丽的小人书,我对那些书爱不释手,那些书让我的小小的头脑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奇异幻想。有一天我看了一本《灰姑娘》的画册,我被迷住了。那天我伏在楼顶阳台的栏杆上,眺望远处一座灰色的楼房,我忽然觉得那里面也住着一位善良的灰姑娘,我盼望有一天她出来擦玻璃的时候我能见到她,我有很多话都想对她说。从此我每天都要到阳台上去等待。一天那扇窗子真的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苹果般好看的笑脸。那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对我甜甜地一笑,把我存了许久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我很失望,只好把目光转移到一幢红色的楼上,我相信那里面住着一位英俊的王子,他能打败世界上所有的妖魔。我想象着有一天阳台上的门会突然打开,王子与妖魔格斗着冲上来。在我的期待中阳台的门终于打开了,从此一位老爷爷每天都到那个阳台上晒太阳……

童话中的世界与我的生活多么不同啊!

我十一岁的那个夏天,一声惊雷打碎了我们那一代孩子幸福甜美的梦,在跟随父母们经受了种种政治磨难之后,我仿佛几个月之间就长成了大人,我开始偷偷地阅读大本大本的现实主义作品。翻开《简·爱》,我认识了那个躲在窗帘后面读书的倔强的女孩子,从此她成了我一生中的朋友……

十五岁的一天,我渡过了一条河。我的眼前展现出鲁西北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在那个贫穷偏远的小村庄,我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也远离了图书馆,更远离了父母的藏书。其实,早在我们下乡前几年,那些书就被当作毒草,廉价地卖给了废品站。尽管如此,在父母忙乱地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还是偷偷地把《简·爱》藏在枕头套里带来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便借着小油灯昏黄的光亮,一遍一遍地重读那本书,即使是那样枯燥的重复,也在每一遍新的阅读中得到了心灵的慰藉。

一天,我悄悄告诉我的一位知青朋友,我的枕套里藏了一本书,她告诉我,她的枕头套里藏着好几本书。当我们现彼此拥有共同的秘密时多么激动啊,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我们的眼里涌出欣喜的泪花。那景很像电影里的地下工作者,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组织找到了自己人。那时,在我们中间,如果谁弄到一本书,要想独自享用是不可能的,大伙儿总是蜂拥而上,又抢又夺,于是一本好端端的书,不是被撕破了皮儿,就是被拽掉了角儿。最后,大伙儿说有书我们就要一起读。冬天的晚上,吃过饭,我们总是聚集在知识青年的伙房里,屋子中间点燃一堆玉米秸,我们围坐在火堆旁,一边搓玉米或是削甜菜,一边听一个人为大伙儿读书。读书的人心中澎湃着青春的热,却又不得不放低声音朗读那些被禁锢的书。我喜欢听莱蒙托夫的诗,我总是听着就不觉流下了泪水,我那时喜欢孤独忧郁的诗:

2.生命的追问 第三辑(2)

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

有一片孤独的帆闪耀着白光

它寻求什么,在遥远的异地

它抛下什么,在可爱的故乡

……

在那烟熏火燎的土屋里,我们读过《九三年》、《猎人笔记》、《复活》、《红与黑》……每当读到描写爱的段落,朗读者总是做特殊处理,匆匆地翻过几页再接着读。爱是我们最弄不清,但又渴望了解的,我们常常互相问,爱到底是什么?有一次,我们读了一本《在悬崖上》,那是一个叫加丽娅的苏联少女插足中国家庭的故事。我们好几天都为这个故事的结局争论不休,有的说,为了得到爱,破坏别人的幸福,那是不道德的。我说,但是让加丽娅离开心爱的人,她该多难过呀……

这就是年轻时代的我,这就是我的青年时代。

我和我的朋友们读了很多书,在没有书读的时候,我们就把自己曾经读过的书讲给大家听。在读书中,我的心灵得到了陶冶,我的思想得到了飞升,不再把个人的痛苦看得太重,我懂得了世界和人类的历史就是由无数的灾难、苦痛和奋争组成的。那些日子,我曾经为书中的人物热血沸腾,我曾经为他们的命运流下泪水,我更为许多高尚者肃然起敬。哦,书是多少敏感的心灵在悲与喜的交织中碰撞出来的火花,书是多少深沉的头脑对社会对人生反复思考的结晶,书是多少人对后代的期望和启蒙……

我不再仅仅沉湎于文学作品之中,我拓展着自己生活的天地。我读外语、读历史、读地理、读哲学……我记住了培根的“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知识是基础,是成功的基石。学习专业知识远比单纯地阅读文学作品困难得多,学习中每一段道路都必须负重而行。学习外语时不光要读书,还要把书中的知识消化掉,变成自己的知识积淀。学习专业知识的时候,读书经常有读不下去的时候,甚至为了记忆要经受令人难耐的反复阅读。几年下来,一本本工具书甚至被磨得毛了边。那努力的过程,就像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整日推着一块大石头上山,推上去,滚下来,再推上去……但苦读之后,如同饮下一杯醇香的酒,知识带给人的快乐真是回味无穷。

在我攻读硕士学位的日日夜夜,身边又堆起比往日更多的书,古今中外的哲人对生活和生命博大精深的认识和诠释,使我的文化视野更加开阔,也使我能重新审视自己的生命轨迹。生命是什么?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什么样的生活才有意义?在那之前,我曾经多次产生过对痛苦的厌倦,对疾病折磨的无可奈何,而书本却告诉我,即使是痛苦的生命,只要不放弃,也会绽放出艳丽的花朵。

今天,我依然像童年和少女时代一样,深深地热爱每一本好书。长期被疾病禁锢在室内的生活,于常人看来是太孤独了,而我不这样想。清晨,每当我睁开眼睛,第一眼就会看到满架的书籍,还有堆在桌子上和床头的一本本打开的书,甚至还有半夜因困倦从手中滑落到地上的书。我一醒来就会感到自己置身在一个纷繁的世界。马塞尔·普鲁斯特辗转、摸索于疾病的黑暗之中,却以番茄的沉静和执著,循着时光的河流去追寻逝去的多彩年华。从他表面沉稳平静的笔触中,我却常常感到一种永不衰竭的生活的渴望和热,炽烈如火,向我迎面扑来。豪·路·博尔赫斯后来虽双目失明,却以惊人的想象,写出了如梦如幻般的故事,把人们从思维单一、枯燥烦闷的现实之中,引导到虚无缥缈、诡云谲雾般的境,给人们全新的感受,让人们仿佛从历史坚厚尘封的外壳之下,看到人类生活的另一种轨迹,读来使我感到心境舒展、空旷,使我有限的想象力得以延伸。阿·叔本华侃侃而谈,字字句句都迸出睿智的哲理的光芒,把时髦的浮华艳丽、市侩的庸俗鄙陋一语揭穿,使它们无地自容,仓皇逃遁……

多少年,我总是在书籍的鼓舞下,在探求知识、渴望认识的激中,从病床上一次次挣扎起来,开始一天的工作。现在,我周围的书不再仅仅是童年的那些美丽童话,不再仅仅是少女时代那些节曲折的故事,更多的是思想深厚笔力雄健的经典著作、理论书籍,还有各种精美的油画画册,它们使我生活的笔触更宽广、思维的目标更渺远。

3.生命的追问 第三辑(3)

我是船,书是帆,尽管生活的大海上有时还会浓雾弥漫,还会有狂风巨浪,但有了帆,我的航线就不会偏离,我的船就不会沉没……为文学而战

鬼使神差,我重新坐在了桌前,铺开雪白的稿纸,我还是得写下去,我这样想,仿佛不久前誓永远不再写长篇小说的诺已经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了。我誓是因为过去的几年里受够了日夜苦苦写作的煎熬,一部长篇小说完成后,我变得很虚弱,还因为患癌症做了一次手术。也许为文学而战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时,每一个日子都不好过,每一个日子都在病痛中重复,每一个日子都是一日长于百年。早晨,我的头脑里涌动着不息的激,它迫使我写,当我伏在桌前,麻木的身体却很快将我拖入疲倦的漩涡,我在说不出的痛苦中灰心丧气。我等待黑夜到来,扑在床上最好再也不要醒来。而当夜真的降临时,我却像一个下定决心的自杀者饮下毒汁一样,大口吞下一杯又一杯浓得黑的咖啡,让它兴奋疲倦的头脑,支撑麻痹的身体。伏在桌子上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可我还是坚持着。我这样毫无意义地坐在桌前。眼睛注视着窗外,一切景物在眼前明明灭灭,有时就看到了黎明的曙光。我幻想着也许很快我就又会充满活力,为了不错过幻想中的力量,我消耗着生命。有时,我觉得自己是倒在一片几乎被炸平的阵地上,我只剩下了一口气,还在等待敌人的又一次冲锋。我想,我失败了,失败了,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从此失去了生命,我就要死了,但就是死,我也要射出最后一颗子弹!于是,我又强迫自己写下一行行模糊的字迹——不管它有一天能否变成铅字,但我写了……我一直写到天亮,耳旁钟表的咔嗒声越来越远,它机械地一路重复着一个古怪的句子,farfromthemaddingcrowd,这是我读过的哈代的一本英文小说的名字。

有一次,我病了,病在了一个招待所。我高烧,我很容易高烧,扁桃腺肿痛,说不出话。妹妹将我裹在厚厚的毛毯里,让我睡觉。她不停地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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