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使我反省到了自己的某种狭窄,但我无须回避。熟悉我的作品

的读者一定还会发现,收进这个集子的不少文章在别的集子里

已经出现过。我自己丝毫不想讳言这一事实。我要说明的仅

是,首先,只要我同意编选这个集子,这种情况就是不可避免的。

我于1995年前发表的散文均已结集出版,其后发表的散文亦将

结集出版,而本书的编选对象当然不可能超出这个范围。其次,

我承认,对于所谓重复出版,现在我已经怀着一种比较坦然的心

态了。从前我对此持一种近乎洁癖的抵制态度,不肯让哪怕一

篇文章在不同的集子里出现。然而,事实教训了我。近几年里,

我出版了多部作品,令人着急的是,一方面,读者在书店里往往

买不到正版本,另一方面,不同的盗印本乘虚大量流行。我曾吁

请有关部门追查,但毫无结果。这使我明白,在目前中国出版市

场尚未建立对付盗印的有效机制的情形下,适当地在不同地区

出版不同选本,使更多的读者有机会买到正版书,也许是我与盗

印作斗争的唯一可能的方式。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办法,但我没

有能力像有的作家那样铺天盖地做被盗印的广告,然后新书一

印几十万铺天盖地地压向市场,暂时也就只好如此。以我之见,

铺天盖地也不是什么好办法,因为那是很费精力的。我期待着

221另一种存在

有一天,作家只须好好写作,不必为他的书能否由正常的途径到

达读者手中操心,这也意味着不必为读者的钱能否由正常的途

径到达他手中操心。

回头读一遍,在这篇自序里,我对自己的作品,一批评风格

上的局限,二招供出版上的重复,简直是自己拆自己的台,哪里

合自序的体例?好吧,最后我来给自己圆场,说一说这本书值得

一买的理由。不管我自诩还有怎样的创造力有待开发,我必须

承认,我迄今为止较满意的短篇散文基本上都收在这本书里了。

至于将来是否真能超越,那实在是说不定的。我能够替自己说

的好话仅此而已,再说下去又会忍不住拆自己的台,赶紧打

住罢。

1999.4

321写作者自白

我没有意识到我这是在写作

———《人与永恒》香港版自序

每逢有人问我,在我已经出版的书中,我自己最喜欢哪一

本,我的回答大抵是———《人与永恒》。

我常常自诩为自己写作,可是在我的全部作品中,能够完全

无愧于这一宗旨的,当推这一本书。收在里面的那些随感,至少

初版时的那些内容,我写时真是丝毫也没有想到日后竟会发表

的。那是在十多年前,我还从来不曾出过一本书,连发表一篇文

章也属侥幸的时候,独自住在一间地下室里,清闲而又寂寞,为

了自娱,时常把点滴的感想和思绪写在纸片上。我甚至没有意

识到我这是在写作,哪里想得到几年后会有一个编辑把它们收

罗去,像模像样地印了出来。

我自己对这本书的确是情有独钟。读它的感觉,就像偶然

翻开自己的私人档案,和多年前那个踽踽独行的我邂逅相遇。

我喜欢和羡慕那一个我,喜欢他默默无闻并且不求闻达,羡慕他

因此而有了一种真正自由的写作心态。我相信,不为发表而写

作,是具备这种自由心态的必要条件。如今的我,预定要发表的

东西尚且写不完,哪里还有工夫写不发表的东西。当然,写发表

的东西也可以抒己之胸臆,不必迎合时尚或俗见,但在心理上仍

难免会受读者和出版者眼光的暗示。为发表的写作终究是一种

公共行为,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它诚然是不可避免也无可非议

的,然而,有必要限制它所占据的比重,为自己保留一个私人写

作的领域。

事实上,长远地看,读者的眼睛是雪亮的。那种仅仅为了出

售而制作出来的东西,诚然可能在市场上销行一时,但随着市场

行情的变化,迟早会过时和被彻底淘汰。凡是刻意迎合读者的

作家是不会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读者的,买他的书的人只是一些

消费者,而消费的口味决无忠贞可言。相反,倘若一个人写自己

真正想写的东西,写出后自己真正喜欢,那么,我相信,他必定能

够在读者中获得一些真正的知音,他的作品也比较地能够长久

流传。联结他和他的读者的不是消费的口味,而是某种精神上

的趣味。人类每一种精神上的趣味都具有超越世代的延续性,

其持久犹如一个个美丽的爱情神话。

本书1988年3月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第一版,1992年4

月出版第二版,迄今发行已逾十万册。使我感到满意和欣慰的

是,这个成绩是在没有任何媒体炒作的情形下取得的。现在,三

联书店(香港)有限公司又将在香港出版本书。当此之时,我用

上面这些话自勉并且和我的读者共勉。

1999.4

521写作者自白

我的家园在理论和学术之外

———答《中国青年》杂志

1.简历与自传。

答:生于上海,先后就学于上海的紫金小学、成都中学、上海

中学和北京的北京大学。顺顺当当读到大学四年级,“文革”惊

破了我的学者梦。不过,不怎么遗憾。分配到广西深山中一个

小县,在那里混了十年日子。然后再考回北京,一晃又是十年,

至今仍是个未毕业的在职研究生和卑微的助理研究员。不过,

也不怎么遗憾。

2.你从事过哪方面的学术研究?分别历时多久?

答:十年来,先后搞过苏联哲学、人的问题和尼采思想的

研究。

3.你是如何踏入这些学术领域的?

答:我踏入这些学术领域纯属偶然,就像我当初踏入人世纯

属偶然一样。

4.你为何要从事这些方面的研究?

答:我不爱与人频繁交往,可是仔细分析起来,我还是对人

最感兴趣。我的研究课题都与人有关。我搞苏联哲学侧重于苏

联的人学研究。我喜欢尼采是因为他有知人之明。

5.你是如何选中目前的职业的?

答:当初考大学选中哲学,是出于贪婪,文科理科都喜欢,就

来一个折衷。没想到哲学从此成了我的职业。我反对哲学的职

业化,自己却是个受惠者。聊可自慰的是,哲学首先是我的爱好。

6.你认为自己的理论建树和学术成就是什么?

答: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理论建树和学术成就。我的家园

在理论和学术之外。如果说我的作品尚可一读,那只是因为我

在其中说了一些关于人生的真话。

7.你的人生经验和教训?

答:一言难尽。一种经历留下的究竟是经验还是教训,也真

难以分清,因为人只能活一次,无从比较。我只知道,无论成功

或失败,活着都是非常美好的。

8.你在人生经历中最难忘的人物和事件?

答:这个问题也许只有临终时才能回答。现在我只能仅限

于说,我最难忘的人物中有男人和女人,我最难忘的事件都涉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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