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有男有女,服色各异,彼此之间弓拔弩张,气氛颇为不睦。众人见到骑士过来,也不理会,只有一个秃头大汉恶狠狠斜眼喝道:“小白脸,你是哪里来的?莫不是英狗的奸细?”
扈从大怒,开口欲骂,却被骑士阻住。骑士年纪不过二十,一头亚麻色头发,生得唇红齿白。他走到那大汉前,彬彬有礼道:“在下是阿维农的洛德芬杜伯爵长子塞隆,教皇敕封的白带骑士。”那大汉瞥了他一眼,看到一条白带紧紧扎在胸铠腋下,情知他所言不虚。教廷势大,教廷弟子也都不是好相与的,那大汉只得恨恨道:“哼,原来是阿维农人,总算不似诺曼底人都是败类。”
旁边一个中年妇人沉下脸喝道:“兀那汉子,你在骂谁!”那大汉摸摸自己的秃头,道:“我骂那诺曼底人无耻、勃艮第人寡廉,又如何!”中年妇人大怒,扬手打出三枚铁螺丝。大汉没想到她居然二话不说就出手,躲闪不及,却听到“当当当”三声清脆弦响。他再定睛一看,那三枚铁螺丝竟全被一把鲁特竖琴挡住,掉落在地上。
一个歪戴绿帽的吟游诗人笑嘻嘻横在两人之间,冲中年妇人道:“这位大姐可是诺曼底塞壬海帮的二当家?”中年妇人道:“正是。”那吟游诗人道:“英王亨利二世当年便是诺曼底公爵出身,这位大哥心存疑窦,也是情有可原。”中年妇人“哼”了一声:“他自去做英国国王,与我们诺曼底土生之人何干?我们塞壬海帮可没一个怕死的软骨头!”
那大汉仍道:“这里都是要赴英雄大会的人,若是被奸细知道,可不得了。北边来的人,都得严查,你可有英雄帖做凭据么?”中年妇女瞪眼道:“我看你贼眉鼠眼,才像是英狗座上之宾!你的英雄帖又在哪里?”两人眼看又要吵起来。骑士与扈从不明就里,站在一旁默不作声。那吟游诗人道:“这位大哥,你这话也忒偏颇,北方有诺曼底人做法奸,南方还有勃艮第哩,都是不可靠的。”大汉怒道:“你到底是帮哪边的!”诗人还未答话,中年妇人冷笑道:“怕是你自己都无英雄帖,才拿这些废话来敷衍。”
眼看两人又要开打,这时从人群中响起一声圣咏:“哈利路亚!”这一声如教堂鸣钟,恢弘厚重,三人俱是心神一震,不由停下手来。一名灰袍托钵僧从人群里站出来,刚才那声圣咏是发自他口,用上的乃是梵蒂冈的圣门火龙吼。托钵僧环顾四周,开口道:“大家莫要争吵。只要一起把信物亮出来,岂不就可明辨是非了么?”众人见他内功深厚,无不佩服,都纷纷点头称是。
于是托钵僧划过十字,大声道:“愿天上的主,拯救我们的灵魂,让我们避开一切厄运。”众人齐声道:“阿门。”话音既落,大汉、骑士、诗人与中年妇人一起伸出右手,彼此一看,面色登时大缓。
原来每个人手里,都是一枚木制小十字架,上面刻着鸢尾花纹与罗兰之名。鸢尾花是法国皇室徽识,而罗兰则是法兰西传说中的第一号骑士大侠。托钵僧展颜道:“大家既然手中都有贞德将军发的英雄帖,不妨相认一下,从此都是亲切的弟兄姊妹。”
那大汉摸摸光头,略带羞赧道:“洒家……咳……叫斯托克尔,本是巴黎屠户行会的副会长,自从英狗占据了巴黎,我便逃去了南边落草为寇。这一次光复巴黎,却不可少了我。”那中年妇人亦道:“我叫凯瑟琳,是塞壬海贼的二当家。英格兰人封了加莱海峡,过往渔户都要课税,咱们塞壬海贼可是不甘受辱的。”托钵僧转向那吟游诗人问道:“尊驾又怎么称呼?”吟游诗人拨弄琴弦,声音悦耳:“在下不过是个闲来闲往的小乐师,没什么名气,叫做卡莱尔。这一次闻听贞德将军是位俊美少女,就特意讨来一枚英雄令,来为她献上一曲克复巴黎的颂歌。”
四周众人哄然一笑,彼此心照不宣,也纷纷报上名来,此起彼伏,气氛煞是热烈。
“我等是阿尔卑斯剑派的雪峰三剑。”
“普罗旺斯熏衣会执事萨尔卡诺,拜见诸位英雄。”
“第戎修道院的卡琳嬷嬷,愿圣灵与我等同在。”
“巴黎大学数学系卡拉奇诺教授,携弟子三人,前来助阵。”
一时都介绍完了,那大汉问那托钵僧道:“那修士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那托钵僧放下兜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坚毅脸庞,微笑道:“我叫理查,来自特鲁瓦。”
原来贞德离开特鲁瓦以后,一路势如破竹,转瞬便攻破了兰斯。王太子在兰斯正式加冕,号为查理七世。此后法军士气大振,数月之间连战连捷,兵锋直抵故都巴黎。英吉利在法国的摄政王贝福德公爵见势不妙,连忙纠合大军,大举反扑,双方在巴黎大战一场,僵持不下。贞德兵少,又被查理七世调走了一部分去别处战场,她便以罗兰之名,向法兰西境内大撒英雄帖,号召爱国群雄前来赴援。这一批人和理查修士一样,都是接到英雄帖后前往枫丹白露集合,然后开赴巴黎前线的。
英雄帖一出,敌意顿消。群雄就地点起一堆篝火,围在火边掏出干粮来吃。凯瑟琳取出数条产自加莱海峡的腌海鱼干,用随身匕首分作十几块递与各位,斯托克尔拿来数方咸肉,其他人有的带了樱桃,有的拿出一条乳酪,也都纷纷同众人分享。众人吃吃喝喝,亲热无比。吟游诗人趁机拨弄琴弦,唱了一首《巴黎的斯特凡》。
理查修士却独自坐到数十步开外的花坛之上,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麦面包,就着囊中清水慢慢咀嚼。忽然脚步声响,这时那名叫塞隆的少年骑士走了过来,冲理查行了个骑士礼。理查道:“塞隆小友,有何事?”塞隆道:“理查修士,我们明日一早启程,何时可到巴黎?”理查道:“若是中间不停歇的话,只消大半日便能进入王军营地。”塞隆大喜:“如此,明日此时,便能见到贞德小姐……贞德将军了么?”
理查见这少年骑士满眼俱是憧憬,不由笑道:“你可曾见过她?”塞隆道:“不曾,但法兰西上下,谁不知道贞德将军大名,听说她不仅骁勇善战,还是一位美人。我大老远从阿维农跑来,就为能一睹她的芳容。”理查笑道:“哦,原来你不是为查理七世陛下。”塞隆大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为了查理七世,亦为了贞德将军。修士您可见过她么?”
理查听到他问起,心中浮起贞德的俏丽面容,想到明日便能再度与她重逢,面沉如水的表情微微有了变化,点了点头。塞隆道:“听说她的武功也不错,若不是骑士誓言不可与女子争斗,真想与她切磋一下。”理查忍俊不禁,拍拍这少年人肩膀道:“此事还是莫指望了。”塞隆以为修士小觑了他,急忙道:“我自幼师从名门,无论骑枪、链锤还是长剑都很擅长。”理查道:“你看我武功如何?”塞隆赞道:“修士您那一声火龙吼,内力惊人,我站在一旁,几乎站立不住。”理查指指自己,又指了指远处巴黎方向:“当日我与贞德初逢,只交手了十招不到,便被打翻在地,这还是我偷袭占了先。”塞隆大吃一惊,他心目中这理查修士的武功已经强悍无匹,在贞德面前居然不堪一击。理查道:“柏拉图曾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圈外的知识比圈内的更广博。古人诚不欺我啊。”塞隆面红耳赤,不敢多言。
次日一早,群雄整好队列,浩浩荡荡开赴巴黎,沿途还不断有零散赴约的江湖人士加入,快到巴黎时,这支队伍人数已逾80人。
越靠近巴黎,沿途越是满目疮痍。处处狼烟,横七竖八的破盾断弓与尸体随处可见,可见战斗之惨烈。群雄走到这里,都收声敛气,面露敬畏,至此方知兵戎之威,远非江湖争斗所能比拟。理查修士慈心仁厚,开始时看到有抛尸荒野的死者,还念上几段祈文,后来死者愈多,念不胜念,也只得作罢。
这支队伍还未寻到法军大营,却与一队英军不期而遇,双方都毫无准备。好在理查修士及时出手,居中调度,那一队英吉利士兵哪里是这些江湖豪客的对手,只一场祈祷的工夫,便全歼了敌人,还俘获了数人。理查心里暗叫侥幸,倘若先让这队士兵列好阵势,那败北的只怕会是这一盘散沙般的侠客了。
凯瑟琳长年在北海为盗,英语娴熟,她去审问了一圈俘虏。原来这队士兵是刚从英格兰派来援助贝福德公爵的。据俘虏所言,贝福德公爵昨天率亲卫骑士团前往前线视察,却被贞德出奇兵困在一处小城堡内,如今巴黎各处英军都接到命令,发了疯似的朝城堡赶去,务求在贞德攻破城堡之前救下公爵,法军也摆开阵势,在各处阻援。
理查修士听了凯瑟琳的翻译,沉吟不语。那吟游诗人卡莱尔笑道:“修士,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理查闻言一愣,旋即道:“依你的意思……”卡莱尔道:“此时去法军大寨,也没什么意思。中欧有句谚语,叫趁势而动,应时而起。修士您无书不读,自然是知道的。”理查道:“你这人,自己明明有了主意,却来把我推到前头。”吟游诗人狡黠一笑:“英雄帖,召的都是英雄,与我有什么干系。”
理查修士深知战事凶险,贞德此时虽然偷袭贝福德公爵成功,一时半会儿却难以打破城堡。等到四周英军合围,贞德便会身陷重围。他想到少女金发飞扬的神采,心中计议已定,当即召集众人,将眼下情势约略一说,高举双手说:“我等此来巴黎,上应天主意旨,下合万民心愿。罗兰大侠当日力敌阿拉伯三大宗主,最终血洒疆场,慷慨赴义。贞德将军以一介少女之身,拯救法兰西国运,撒出罗兰英雄帖。今日我等既然接了她的英雄帖,也该效法先贤,慷慨赴难。我决定径直奔赴城堡,助贞德将军击杀英狗公爵。将百年之争,毕此一役!你们谁随我去?”
塞隆听得热血沸腾,率先拔剑出来高声叫道:“斩杀老狗,贞德万岁!”群雄被这番话激起情绪,也一齐大吼道:“斩杀老狗,贞德万岁!”理查修士见军心可用,大喜过望。
于是这一队人马就地修整片刻,饱饱吃了一顿饭,然后扒下英军士兵的衣服穿上。斯托克尔当年在巴黎是屠夫行会的副会长,对附近地理极熟,便由他带队,趁着夜色往那座小城堡而去。理查在途中曾登上高坡俯瞰,只见四下少说也有几十处火把,分不清敌我,心下忧虑,催促队伍再走快些。
凭着夜色与服饰伪装,这一队顺利通过数处英军封锁,到了午夜时分,已能远远望见那座小城堡。这城堡说是城堡,实则只是一处丘陵之上的游猎驿站罢了。凯瑟琳侧耳听了半晌,对理查修士道:“风中隐有喊杀之声,前面一定是有人在打斗。”
理查倒吸一口冷气,英法相斗百年,却极少夜战,此时竟在午夜打了起来,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他连忙嘱咐群雄屏息宁气,抽出兵刃暗暗摸过去。
靠得近了,理查看到城堡的城门洞开,大约数百名英法士兵舍生忘死地拼杀,英军人数占优,法军只得死守城门,半步不退。理查让群雄隐伏在侧,不可轻举妄动。塞隆毕竟年纪轻,沉不住气,他双手握住剑柄,看到一个个法军被砍翻在地,银牙暗咬,突然间大吼一声,冲入阵中。群雄一听,哪里按捺得住,轰然发声,也跟着杀了过去。
英军不明就里,还以为援军已至,更加生猛,却不防被这班人从背后砍翻了数人,阵脚大乱;而法军见一下子多了近百名英军,无不震骇,连忙调转刀口。有好几名侠客还未开口解释,先被法军的弓弩攒倒在地。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理查大急,连忙运起圣门火龙吼的功夫,振声用法语大叫道:“快脱下衣服。”这一声吼,即便是在战场上亦听得一清二楚。群雄如梦初醒,纷纷扯下身上军装。理查又叫道:“法军将士勿忧,我等是贞德将军请来的义军,大军随后便会杀至!”
英军初时震惶,再看援军不到一百人,复又围了过来,试图依仗人多全歼。群雄毫不相让,与法军并肩硬抗,两下又战成一团,一时间鲜血肆流,喊杀四起。理查凭着一身路迦福音的高深功夫,在阵中穿梭自如,却没看到贞德身影,心中颇为焦虑。忽然他看到远处一位老骑士手持链锤,正与四五名英军近战,旁边扈从与护卫躺倒在地,想来是已死了。
理查借着火光,发现他竟是贞德麾下的猛将迪努瓦公爵,曾在特鲁瓦与自己有一面之缘。此时迪努瓦公爵气喘吁吁,一圈白须已被鲜血染红,身上重铠残破不堪,已快油尽灯枯。理查扑过去,不由分说,双掌挥出,一抬一卸,一招之间已有两名英军士兵闷声倒在地上。他不愿杀生过甚,都留了几分情,只是打晕他们。
迪努瓦公爵见来了强援,双目精光大盛,右手猛然丢出链锤,正砸中一名士兵面部。他随即用尽全身力气,冲撞另外一个士兵胸前,那人鲜血狂喷,迪努瓦公爵浑然不惧,掏出一把匕首在他心口补了一刀,这才擦擦脸上血迹,与理查打了个招呼。
理查顾不得寒暄,急促道:“公爵大人,我等是应了英雄帖前来支援的。贞德将军现在何处?”迪努瓦公爵一手把胡须上沾的血捋下来,道:“我们本是打算出奇兵,乘夜偷袭此城,不料恰好有大队英军赶来救援,反把我们堵在城门口。贞德大人让我在此守好城门,然后只身杀入城堡,如今生死未卜。”理查道:“法军大营呢?他们可曾派人前来?”迪努瓦公爵道:“我派了人去报信,只是至今还不知消息。”
他一把抓住理查的肩膀,沉声道:“你不要管我,快带些人进儿女城去助她。她若死了,法兰西复国大业便成了空谈。这里老夫我还守得住!”理查“嗯”了一声,无暇多想,当即唤来附近的塞隆和吟游诗人卡莱尔冲入城内。
众人匆匆跑过通道,眼前豁然开朗。原来这城堡中心是一片开阔地,此时开阔地内围了一圈英军士兵,个个手持大剑。圈中被团团围住的是一位金发少女,手持青芒长剑,傲然挺立,宛若女战神王尔古雷再世。她脚边已横躺竖卧了十几具尸体,那些英卒摄于逼人的气势,悚悚然不敢靠近。
在贞德上方有一处高台,一位红袍老者负手而立,身前被四名重甲剑士死死挡住,不失沉稳肃穆,想来他就是英格兰的山岳之镇贝福德公爵。他此时固然被困在城堡之中脱身不得,贞德一时却也近不到身。
贞德听到脚步声响,略略偏过头去,看到穿着灰袍的理查,眼神倏然一亮。一名英卒以为有机可乘,大吼一声,大剑迎头劈来,贞德冷哼一声,柔臂轻转,剑光一错,那人已然身首异处。
塞隆痴痴地望着贞德窈窕的背影,见她身陷重围,急道:“贞德姑娘危在旦夕,我们快去助她!”理查和吟游诗人卡莱尔同时喝道:“不要妄动,有古怪!”塞隆哪里肯听,双手把骑士剑高擎过顶,口中大嚷:“奉上帝之名,我乃白带骑士塞隆是也!”
那围着贞德的英卒们身形少动,脚法玄妙,让开一条通路。塞隆一踏进去,登时觉得四面八方俱是敌人,大是惊慌,还未施展出剑招,三柄大剑已砍中他前胸与双腿。总算他身披锁子甲,下肢与头颅才未曾断开,饶是如此,还是鲜血狂喷,仆倒在地。
卡莱尔一旁看到,手扶竖琴,双眉紧蹙道:“理查弟兄,你可知这是什么阵法?”原来他刚才就觉出那些士卒站位古怪,其中竟隐含着一门阵法。理查眼神一动,沉声道:“这是西敏寺的巨石阵!想不到贝福德公爵的亲卫队,竟然是西敏寺的僧众。”
西敏寺是英格兰第一大门派,数百年前西敏寺主教卡福汝曾前往索尔兹伯里平原,在巨石阵中冥想三年,终于从巨石中悟出一门阵法,从此成为西敏寺的镇寺之阵。巨石阵法少则七八人,多则二十余人,无须武功多高,只要配合熟练,阵法便如巨石相垒,稳若雪峰,攻之不足,围则有余。即便以贞德的绝世武功,一时也无法闯破此阵。
贞德转过身来,冲理查微微一笑:“你来了?”理查见她身处重围,仍旧泰然自若,不禁心旌摇动,大声答道:“贞德姑娘,众家英雄已经应了你的帖子,在城外厮杀。我特来助你!”贞德面露欣然,仰起脸盯着贝福德公爵道:“如此甚好,快助我去取这老贼的首级。”
贝福德公爵在高台之上忽然开口道:“如今外围我军正合围而来,你们不快去逃命,还兀自谈论如何杀掉老夫,岂不可笑!”这人声如洪钟,气度着实不小。贞德听到他的话,只是冷笑:“英格兰防守巴黎的军队本就捉襟见肘,如今却调动大半来救你。我军早已乘虚而入,如今只怕已进了皇宫了。”贝福德公爵面色一变:“你孤军袭我,莫非只是诱饵?”贞德一挥圣女剑,喝道:“等你下了地狱,再仔细去想吧!”
众士卒连忙运转开巨石阵法,贞德剑锋所及,立时露出一个破绽,但转瞬间就有人从侧面攻来,迫使贞德不得不救。阵中之人,前面的疲了,后面的递补而上,一浪紧似一浪,无一丝缝隙。
卡莱尔站在圈外,对理查问道:“修士可知这阵法当如何破解?”理查浸淫武学日久,接触到的掌故极多,当即沉吟道:“我曾听说,苏格兰大侠威廉·华莱士举兵抗英时,也曾遭遇此阵。当时他以长箭飞石,隔空远远丢去,扰乱阵中步法,再用练蓝面功的几十名大汉四下冲击,破了这一阵势,可如今……”
卡莱尔笑道:“原来如此,这不是什么难事。那么就请修士权且充当蓝面大汉,我来扰乱敌人心神。”理查微讶,这吟游诗人来历神秘,手底功夫虚实如何他也不甚清楚。但此时也没别的选择,理查便道:“就依你说的,愿主与你同在。”说罢转过身去,双掌运足内劲,杀入阵中。
他与巨石阵相触的一瞬,背后悄然响起竖琴声。初时琴声如阳春三月,愈弹愈发高亢,音韵盘旋急上,尖锐刺耳,似翱翔于阿尔卑斯之巅。巨石阵中的士兵听到这声音,都有些恍惚,脚下步法不自觉地踏入卡莱尔的节奏,简直像是随之起舞。
理查虽不通音韵,却知道这竖琴之声与火龙吼不同,后者以内力相逼,耗费甚巨;前者却纯以韵律动人,不带分毫内力,是以能连绵不断。若换了火龙吼,只怕坚持不了一时三刻便会心血枯竭。
贝福德公爵见势不妙,大声道:“快停下,不要中了敌人诡计!”那些士兵闻言,纷纷停住脚步。只这一瞬,巨石阵便露出一道大大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