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来说:“如果要剿匪,只有两种办法。一种办法,自然是按正常程序上报,再由兵部下文,由靖州协执行。可是,这样做有两大问题,一,公文往返,需要很长时间。二,靖州协出动,涉及额外的军费开销。这个费用,兵部恐怕不会拨,巡抚大人那里,恐怕也不会出钱。羊毛要出在羊身上,这个钱,估计得县里掏。”
大家不语,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并没有什么新意。之所以没有人剿匪,说到底还是一个经费由谁掏的问题。
古立德问:“那你的第二个方法呢?”
胡不来说:“既然经费由县里掏,何必把这些经费给了靖州协?我们不如自己训练民团。”
所有人都看向胡不来。胡不来在洪江混过很多年,认识他的人不少,这里的人,谁都不会认为他是个人物,可是,他竟然会出这么个主意。那些人倒不会对他另眼相看,只是对这个主意另眼相看。
如果县里组织民团,至少需要招募一千人左右。这些人是拿命相搏,自然需要费用,一个团丁一年耗费五十两的话,这就是五万两银子。再说,训练团丁,自然需要装备,这些装备可是需要钱的。而无论是训练还是剿匪,都需要钱,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
县政府拿不出这笔钱,只有一个办法,向民间派捐。而即使派捐,一般百姓,也拿不出多少钱,最终还是要向富人伸手。反正,这是一个赚大钱的好机会,搞得好,赚个几万,都不是问题。
王顺清说:“这事,得有一个详细计划。”
周永槐也说:“训练民团确实是一个办法。别的不说,就是这洪江城,本没有城墙,完全是不设防的,土匪进出洪江,比回自己家都方便。有了民团,土匪应该不敢进洪江了。不过,这件事毕竟不是小事,搞不搞,怎么搞,还需要古大人拿主意。”
一路上,古立德早已经考虑过,要在黔阳剿匪,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成立民团。民团只是准军事机构,如果朝廷允许,可以由县政府领头来办。如果朝廷不允许,民间可以自己搞,官方只从背后支持。
古立德说:“如果你们没有别的意见,我看,民团的事,可以先在洪江搞起来。到底怎么搞,由王大人、胡师爷、章巡检联合当地士绅,一起想办法。”
王顺清第一次对黔阳县令表现出了特别的认同,说:“好的,我听古大人的,先搞起来再说。万一有什么问题,我再具体向古大人报告。”
古立德说:“谈到治安问题,还有一件事。在长沙,我看过黔阳县的相关资料,其中有两件大案一直没破。这两件大案,一件是由黔阳巡检司负责的,一件是由洪江巡检司负责的。”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件大案,是当地官府的耻辱。
黔阳县城的那件案子,被民间称为采花大盗案。案犯常常在夜晚翻墙进入城内富户,用迷药将特定对象迷昏,实施强奸。强奸之后,还会将其家中财物盗走。最多的时候,此人一夜作案三起。类似案件的受害人家里,通常都有女儿或者儿媳被强奸。开始,还有人报案,只是说家里遭到盗窃,却瞒过有人被强奸一节。后来,人们都知道,哪家若是被采花大盗光顾,一定有女儿或者媳妇被迷奸,受害人竟然不敢报案了。
此案已经持续了一年多时间,黔阳县城到底有多少人家受害,连县衙都没有确切统计。
另一件大案发生在洪江,民间称为无影神手案。此案的性质,和采花大盗案有些类似,主要目标一是富户,二是财物。当然,也有很大不同,第一大不同,无影神手案不存在任何性质的性侵害,案犯的目标更为单纯,仅仅是钱和贵重物品。第二大不同,无影神手案的现场,通常都是密封空间,案犯并无入室迹象。所以,民间传说,案犯有一只无影神手,可以伸长十几丈。此案持续也有一年,官府至今未查出眉目。
古立德的前任之所以丢官,与这两件案子有极大关系。这两件案子,受害者都是富人。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他们既然是富人,在官府就有各种各样的关系,他们通过这些关系向上告状,就把上任县太爷给告下来了。
古立德很清楚,真正应该丢官的,应该是张俊录和章益才,他们是巡检,巡奸缉盗,维护地方治安,是他们职内之事。可不知为什么,这两个人的官帽还戴得稳稳的。这就是怪事,上上下下,庸官懒官贪官一大堆,他们竟然活得比谁都好。
提起这件事,张俊录和章益才连忙检讨。
他们不能不担心啊,皇上竟然让一个六品官员出任一个小小的县令,这到底是什么用意?
当然,别说是黔阳,就是整个湖南,都已经听说,古立德是被贬官的。他原是朝廷的六品言官,不知犯了什么事,被皇上贬到了黔阳担任县令。事情的微妙,不在六品言官担任七品县令,历史上一二品大员被贬为八九品官的事,也多得很。可是,皇上的钦命只说让古立德来当黔阳县令,却没有明确他官居几品。
也就是说,皇上外放古立德担任了县令,却没有降他的品级,这就很难说是贬谪,倒更像高配了。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皇上把古立德放在黔阳县,是有特别用意的。
什么用意?黔阳只是湖南一个偏僻的小县,别说全国,就算是湖南人,知道的也没有几个人。但黔阳有两个名城,一是县治所在地黔阳,二是洪江。洪江是湖南乃至全国一等一的繁华之地,有各种商号一千三百多家,钱庄票号二十多家,舞台戏院六七十家,妓院青楼五十多家。常住人口约四万人,流动人口达到十万。身家超过百万的富豪,有几百家,排名前十位的富豪,总身家加起来,在五千万两以上,抵得上整个朝廷半年的收入。长沙府一年所收的捐税,也不过一两百万两,洪江所有商号的收入加起来,就有好几百万之多。
这样多的钱,有多少流进了贪官污吏的手中,没有人搞得清楚。皇上将一个六品官放到黔阳当县令,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若是有关,那么,黔阳官场的每一个人,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谁不胆战心惊?
古立德说:“这件事,我看这样吧,黔阳、洪江两巡检司,还是各司其职,负责此案的调查侦查。另外,我考虑再增加一个人,直接受我指挥,暗中调查此案。你们帮我物色一下,看有没有这样的人选,尽快报到胡师爷这里。”
听到这话,王顺清再一次心惊,古立德是什么意思?找一个暗探调查这两件案子?这会不会是个幌子?表面上是为了暗查这两件案子,背地里,是不是为了查别的?是不是,这个人,最好要由自己掌握?
王顺清说:“我倒是有两个人选。”
古立德问:“什么人?”
王顺清说:“一个是白马镖局总镖头马占山的第三个儿子马智琛,二十一岁,非常聪明,武功又好,人也正直。”
胡不来问:“另一个呢?”
王顺清说:“另一个,也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只不过,这一家人丁不太旺,只不知他们会不会同意。”
古立德说:“你只管说。”
王顺清说:“风云商号的大少爷余海风。”
这两个人,古立德都已经见过了,确实比较满意,他对胡不来说:“胡师爷,你摸一摸这两个人的情况,然后报给我。”
第二章 一步影响几十年局势的好棋
王子祥连忙摆手:“你莫在我面前谈他,这个孽子,我一辈子最后悔的事,一是后悔生了他,二是后悔当初拿钱替他捐了这个官,三是恨我下不了决心,没法一刀宰了他。想到他,我恨不得一条绳子把自己吊死。”
风云商号在余家冲,紧邻沅江,不远处就是洪江三十八码头,是整个洪江城里最新最大的一幢窨子屋。
窨子屋是侗族民居建筑,湘黔赣等地的侗族人祖祖辈辈就住在窨子屋里。窨子屋的格局是方方正正的一个四合院,多为两进两层,少数大户人家,也建三进三层,三层上南北有天桥连通。窨子屋的外围是青砖结构,也称为封火墙,建筑时,充分考虑了防火性能。内部通常都是木质结构。一般汉族民居,屋顶通常从中脊向两边倾斜,而窨子屋不同,屋顶从四面向内中倾斜,在中部形成一个小方形天井,可吸纳阳光和空气。
而洪江因为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就是在洪江居住的生意人,很多也是好几代以前从外地来的,这些人将徽派建筑风格带进了洪江,和窨子屋的风格融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特点。比如连墙之间挑有晒楼,用来晒衣,也被民间称为望夫楼,为防寂寞少妇红杏出墙而专设的一小片眺望天地。
每幢窨子屋,进门通道都有一口用青石板镶嵌而成的大缸,青石上雕有精美的鱼龙花鸟或者名家书法,缸内储水,用来养鱼。至今,城里的富人,都喜欢在家中置一大鱼缸,其作用多半与风水有关,源头,就是窨子屋的这口大水缸。在洪江,人们将这口大水缸称为太平缸,终极作用是为了储水防火。
洪江有七冲八巷九条街。七冲分别是:打船冲,塘冲,龙船冲,季家冲,余家冲,牛头冲,木栗冲。八巷分别是:里仁巷,财神巷,育婴巷,宋家巷,寿福巷,太素巷,油篓巷,一甲巷。九条街道分别是:皮匠街,荷叶街,老街,新街,米厂街,洪盛街,高坡街,姜鱼街,鸡笼街(塘坨街)。
白马镖局遇匪的事,早已经传遍了洪江,忠义镖局的车队经过时,不少洪江商户,全都上前打听。面对所有的询问,刘承忠都是同一回答:“托福,我们只有三个轻伤。”
穿街过巷,到达风云商号门前,余成长早已经在此等候。他也听说了遇匪的消息,不太放心,又碍于身份,不便跑到码头上去打探情况。见到镖队,他立即上前迎着,和刘承忠交谈,了解具体过程。
脚夫和趟子手忙着往商号里搬箱子,余海风不需要做这些事,他和父亲打了声招呼,又进屋和母亲崔玲玲打了声招呼,便提着茶叶,出了门。从小,他就有一种感觉,在这个家里,他是个多余的人。所以,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去三伯父家或者二姑父家。他出门是有借口的,在长沙,他见了二伯父余成业,二伯父让他带回一些茶叶,他要给爷爷余兴龙送去。
余海风前脚离开,崔立后脚出现在余成长的面前。崔立说:“姐夫,有一件事,我搁在心里不舒服。”
崔立三十八九岁了,是崔玲玲的弟弟,没有结婚。并不是他有什么恶习或者缺陷,没有姑娘嫁给他,而是他不愿意娶亲,平时只有一个嗜好就是练习武功,还带了余海风、余海云两个徒弟。姐姐崔玲玲和姐夫余成长没少劝过他,却始终无法说服他,最后只能任由他了。
余成长看一眼妻弟阴沉的脸色,道:“海风?”
崔立迟疑了一下,回了一句:“是。”
余成长并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崔立。崔立略停了片刻,似乎在组织措辞。“不是我对海风有意见,是他太不懂事,太喜欢自作主张。”他说,“昨天晚上,我们在雪峰镇歇脚,他收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乞丐,这个乞丐趁大家不注意,潜入马厩,给马匹下了巴豆……”
余成长一愣:“下了巴豆?严重吗?”
“我怀疑,这个乞丐就是野狼帮的土匪假扮的,野狼帮的土匪也许针对的不是忠义镖局,是白马镖局……”崔立把遭遇土匪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余成长。
余成长双眉紧锁:“以前湘西一带土匪多如牛毛,但成气候的不多。而今,野狼帮和飞鹰帮,还有横行在沅江上的拦江贼,都已经羽翼丰满,势力强大。如果官府不出兵剿灭,后果不堪设想呀!”
崔立说:“我怀疑那个乞丐就是野狼帮的土匪假扮的。海风如果让野狼帮盯上了,我们恐怕少不了麻烦。”
崔玲玲说:“这个孩子,怎么就不能省点事?还是快点把他的亲事定了,让他回和顺去吧。”
余成长说:“这事,我探过承义的口风,他的意思,是等到四月花朝。”
余海云说:“那就让他先去和顺,等四月再回来。”
余成长瞪了儿子一眼:“你的主意倒是好。这里去和顺,路上就一个多月,怎么回来?”
崔立知道余海云的心事,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余成长和崔立他们说话的时候,余海风到了余记茶号。
风云商号和余记茶号,都在同一条冲,只是一个在路头,一个人路尾,两家之间,是一条青石板大路。余记茶号很有历史感,窨子屋有些年头,青瓦灰墙,飞檐斗拱,朱漆大门,门楣上四个镏金大字:余记茶号。门口有一块铺满青石的地坝。这幢大屋建起时,余兴龙还是个孩子,当年,整个洪江,几乎没有人建三进三层的窨子屋,最多也就是三进两层。余记茶号,是洪江第一幢三进三层。
余海风跨进去,进门的左边,是一道墙壁,墙壁上一个巨大的红色福字,几乎占据了墙壁的一半。这个福字很有讲究,上面有喜鹊、仙鹤、梅花鹿、乌龟、蝙蝠的形状,寓意五福临门。福字上还有三个字:吃、亏、是。连接起来读就是:吃亏是福。墙壁的下面,是一口巨大的太平缸,里面装满了水,水中还游着几条红色的鲤鱼。太平缸的两边,各有一棵发财树。距离太平缸几米远,有一个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个象棋盘,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下棋,两人之间,还有一个老者在观看。三人的身边都有一个巴掌大小的褐色茶壶。
余海风抱着一大堆东西从正门进来,和三位老人打招呼,先叫爷爷,再叫子祥爷,然后叫布爷爷。余海风的爷爷余兴龙,干瘦精明,银髯垂胸,有一点微微驼背。和他对弈的,是王熙美的爷爷王子祥,面目慈祥,须发银白。他和余兴龙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好朋友、好亲家。而被余海风称为布爷爷的,名叫约翰·布鲁尼,是一个鹰勾大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褐色的胡须天然卷曲,穿一身半旧的中国长袍,肩膀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已经洗得发白,脚下穿着一双布鞋,胸前挂着一个用木头削刻成的十字架。他是意大利人,洪江城里唯一的传教士,上点年纪的人,习惯叫他老布。
余海风打招呼的时候,余兴龙只是看了孙子一眼,又专注于面前的棋。王子祥却转过头,望着余海风,问:“白马镖局遇到土匪了?”老布也跟着问了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海风动了动面前的物品:“我把东西送进去,再来和你们说。”
他抱着东西进入余记茶号的正屋。正屋是余记茶号的柜台,摆放着一些茶叶的样品,三伯父余成旺站在柜中,堂哥余海江、余海湖在一旁忙着,招呼几个买茶叶的客人。
余成旺抬头看了余海风一眼,远远就招呼:“海风回来了?”
余海风告诉三伯父,二伯父带了些礼品。大家关心的,并不是余成业的礼物,而是白马镖局遇匪的事。余海风将礼物交割,退出来,到了屋檐下,搬了条小凳,在爷爷身边坐下来。余成旺见店里没什么生意,也跟了出来。
王子祥跳了一步马,说:“白马镖局的实力不弱,什么土匪,竟然敢对白马镖局动手?”
“是野狼谷的野狼帮。”余海风说。
“野狼帮?”余兴龙显然有点动容。
王子祥说:“野狼帮成势了,连白马镖局的主意也敢打了?”
大家都懂王子祥的意思。湘西这地方多土匪,但土匪有土匪的规矩,他们只是为了求财,通常都是吃柿子捡软的捏。为了避免自己方面伤亡,土匪通常不会对硬茬动手。而现在,野狼帮竟然和白马镖局干上了,这似乎表明,野狼帮和湘西其他土匪,完全不一样。
老布问:“有伤亡没有?”
余海风说:“白马镖局这次损失不小,死了五个人,还伤了几十个。”
余兴龙正准备走下一步棋,闻言停了手:“这么严重?”
老布立即站起来:“余先生,王先生,我有一个提议,希望你们支持。”
余兴龙和王子祥同时看了看老布,没有言语。
老布说:“死者的抚恤,伤者的救治,肯定需要一大笔钱。我要发起一个募捐,希望两位老友支持。”
余成旺说:“这个,恐怕不容易。白马镖局在洪江城里挑起了不少事,不知多少人巴不得他们败了。”
“余掌柜,西方人讲仁慈,中国人讲以德报怨。”老布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积德行善。”
余兴龙将手里的棋子往枰上一扔。几个人同时一惊,以为余兴龙对老布的动议生气了。老布正要张嘴说什么,余兴龙先说了:“老布,你一个意大利人都能想到能做到,我们中国自己人,为什么不能做到?你尽管去做,我带个头,捐十两银子。”
王子祥也说:“那我不能落在你后面,我也十两吧。”
老布看了看余兴龙,又看了看王子祥,半天没有说话。余兴龙和王子祥都已经过了八十岁,老布也接近八十了,他们都活成了人精,对于人情世故,完全是圆熟于心。老布在洪江做事,非常之难,他很清楚,根本原因在于他是个外国人。洪江人对他老布虽然极其友好极其热情,毕竟,心里还是认定,他并非同类。
约翰·布鲁尼二十岁就到了中国,最初在澳门传教,后来又陆续走过大半个中国,在中国生活了四十多年,中国话说得比母语还流利。六年前,老布来到湖南,计划在湖南传教,却被一群土匪抢劫,随身的钱财被洗劫一空,甚至连穿着的衣服、脚上的靴子、脖子上挂着的银十字架也没有放过。
土匪抢劫他的时候,他劝土匪说:“做人要信主,主不允许你们作恶!”
土匪头子问他:“主是什么东西?他说了不算数,老子说了才算!”土匪头子清点了抢劫的成果,很不满意,因为钱财太少了。
约翰·布鲁尼大惊失色:“你不能对上帝不敬,上帝会降罪于你的!”一边说,一边在胸前诚惶诚恐地画十字。
土匪们不跟他来上帝这一套,土匪头子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喝道:“钱藏哪里了,快点说出来,否则,脑壳搬家。”
约翰·布鲁尼一手按着圣经向上帝祈祷:“阿门……”
土匪头子双眼大放光芒:“阿门在哪个鬼地方?”
约翰·布鲁尼欲哭无泪。
土匪把他上上下下搜查了个遍,没有新发现,最后把目光落在那本《圣经》上。
一个小土匪提出:“看这个洋人这么紧张那本书,莫不是一本藏宝图?我们要找到宝藏就发大财了!”
土匪头子抢过圣经,打开一看,上面的字一个也不认识,他扔在地上,吐了几口唾沫,踩了几脚:“什么藏宝图,一个字也认不出!我们不是寻宝家,我们只是土匪,还是安安心心抢人吧!”
土匪们扬长而去,约翰·布鲁尼在路边瑟瑟发抖,余海风和父亲余成长的马帮队伍刚好要回洪江。余海风拿出自己的衣服和鞋子给约翰·布鲁尼穿上,又让他喝了几口烧酒。约翰·布鲁尼缓过神来,又在胸前虔诚地画了个十字:“感谢仁慈的主。”
余海风那时才十八岁,但他已经行走江湖几年了,见多识广,知道传教士。余成长也是一个仁义之人,于是资助约翰·布鲁尼到了洪江。
在洪江经营客栈,酒楼的商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都会设置一个义房,也就是仁义之房,为那些初到洪江打拼的人免费提供食宿。虽然约翰·布鲁尼不是到洪江来打拼的,而是来传播福音的,但洪江一样热情地接纳了他。
约翰·布鲁尼愉快地在洪江生活了六年,他精通一些高难度的算术题,懂得医术,还免费教一些贫困人家的孩子读中国书写中国字。洪江人叫约翰·布鲁尼老布。人家问他姓名,他回答说叫约翰·布鲁尼,约翰是名字,布鲁尼是姓,人家就头大了,觉得麻烦,干脆叫他老布,反正他的岁数也不小了。约翰·布鲁尼也就笑呵呵地接受了这个名字。
“做人要信主。”别人是三句话不离本行,约翰·布鲁尼是一句话就不离本行,但没有人愿意跟他信主。
约翰·布鲁尼和余兴龙、王子祥很快成为了好朋友,三个人年龄相仿,约翰·布鲁尼是小弟,也都已经上了岁数。和他们在一起,老布也忘不了传教,甚至很有信心把两人发展成主的信徒。他讲的教,余兴龙和王子祥都能听懂,两人总会无意之中说出一句:“东方有东方的神,西方有西方的主。”这个时候就又会牵扯到正神和邪神的问题,但三人不会争论,一旦有分歧,三人都会互相劝着喝茶。
酒有酒友,茶有知己,三人在一起喝茶的时候,谈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茶,只是喝完之后,约翰·布鲁尼总会感叹:东方神奇的树叶。最后忘不了在胸前画个十字,另外加上一句:感谢仁慈的主!
但凡洪江遇到什么大事,老布总会当仁不让,就如这次白马镖局遭遇土匪,死伤了人员,老布立即想到的是要募捐。他也知道,以他一个外国老头儿,要干成这件事不容易,人家可能把他的募捐看成乞讨。他因此想到要拉余兴龙和王子祥共同主持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