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西先生身高一米八,鹰钩鼻子,鹞子眼,穿黑色的西装,打着领带,头上戴一顶黑色礼帽,脚穿黑色皮鞋,手里拿着文明棍。他的身后跟着两条彪形大汉,保镖华生和杰克。王顺喜斯文清秀,看起来是一个读书人,不像一个商人。实际上,张祖仁是洪江名义上的首富,但洪江还有两个隐形首富,一个是王顺喜,一个是王顺清。这两兄弟,到底哪一个更富,连他们两人都不清楚。
王顺清富,大家可以理解,毕竟,他是洪江汛把总,洪江的第一官员。整个洪江的资源,全都捏在他的手里,在洪江,只有他才能说一不二。他当汛把总,一年的俸禄,只不过几十两银子,这点钱,连塞他的牙缝都不够。好在这个大清朝已经腐败透顶,所有的官员,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当成了赚钱的大生意。除了通过手中的权力赚钱,王顺清还有其他很多赚钱的门路,比如说,他开了太白楼以及万花楼,还收整个洪江城所有妓院和烟馆的保护费。
至于王顺喜成为洪江的隐形首富,知道的人确实不多。王顺喜一方面做着茶叶生意,另一方面,又和张祖仁秘密经营鸦片生意。他心里很清楚,张祖仁玩了很多手段,可他并不计较。一来,清朝政府禁烟,他的父亲也坚决反对子女经营鸦片,王顺喜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大。二来,王顺喜和哥哥王顺清一起经营与政府相关的业务,收益相当可观。
西先生始终以为自己在洪江的合作伙伴是张祖仁,并不清楚还有其他人。虽然艾伦·西伯来非常注意同官府的关系,比如常常在王顺清那里走动,也常常通过王顺清送给乌孙贾好处,可外国人脑子就是一根筋,并不认为这是合作关系。正因为在洪江关系很好,西先生到达洪江,便无所顾忌,对于手下的洋枪队,更是放任自流。阿三和两个卫兵没有回来,西先生完全不知情。其他印度兵,各自出去找乐子,回来都很晚,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人没有回来。这些印度兵到了洪江就去疯狂找女人,西先生是不加约束的,也约束不了。对于这些人,西先生只有两个原则,不吸鸦片,不违反当地法律,别的事,一概不问。
第二天,这些印度人起来得很晚,没有见到阿三和那两个印度人,仍然没有引起警觉。直到下午,有一个印度人去街上买东西,才听说三个印度人被汛把总抓走一事。毕竟,整个洪江城里,外国人是很少的,印度人更只有他们这几十个。既然汛把总署抓的是印度人,就完全有可能是他的同伴。这个印度人回去跟大家一说,彼此了解,立即意识到,确实丢了三个人。他们把这件事报告给了西先生。
西先生听说此事,原想立即去找王顺清。
西先生和王顺清其实很熟悉,不仅仅是熟悉,而且有利益勾连。大清朝的腐败,已经深入骨髓,任何一个生意人,如果不和官场搞利益输送,别说赚钱,就算是立足都不可能。相反,在权力庇护下,可以财源滚滚。大权庇大财,小权庇小财,所有做大生意的人,背后都有根盘错节的权力网。别看洪江这样的偏远地方,富豪有几千个,与此相关的权力网,就会比蜘蛛网还复杂。西先生和王顺清的关系,主要是交保护费,除了向汛把总署交一份明面上的,还要暗地里给王顺清一大笔,这一笔中,还包括了交给乌孙贾的。
因此,西先生根本不相信王顺清会抓自己的人,就算是要抓,也只是做做样子,走走过场。所以,他坚定地认为,自己去找王顺清要人,一定不成问题。
走到半路,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说,王顺清抓了自己的人,就算不很快放出来,也会主动向自己打招呼。他知道中国官员常常玩这一套,找个借口把你的人抓了,无非是向你讨好,或者向你索贿。可这次显然不同,人都已经抓了二十来个小时,却连消息都没有通,此事就怪异了。怪异的背后,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在这个原因没有搞清楚之前,贸然行动,只可能起到相反的效果。
西先生于是改变了路线,去了王顺喜家。
王顺清抓了三个洋枪队的人这件事,王顺喜也不知道。不过,他听西先生说过之后,立即明白了王顺清的意思,表面上,他却装糊涂,说:“有这样的事?不可能吧?”
西先生说:“怎么不可能?整个洪江城都传遍了。”
“这个老三,到底搞什么鬼名堂?”王顺喜依然装腔作势,同时又安慰西先生,“你也不要急,不会有什么大事。等一下,我去问问他。”
西先生自然清楚,事情不会太大,能用钱解决的事,全都不是大事。但是,也不可能太小,如果太小的话,根本不需要他出面,人早就回来了。
西先生说:“你现在有事没?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我们一起去看看?”
“也行。”王顺喜说。
做这种事肯定要花钱,闲着也是闲着,出去溜达一圈,既消食又有钱赚,还联络了兄弟感情,何乐而不为?王顺喜也想立即去问问老三,但他不能表现得太积极,一定要装着若无其事,要轻描淡写。
两人一起来到育婴巷的汛把总署。所谓两人一起,当然不止两个人,毕竟在人家的国家活动,西先生极其小心,身边有两个保镖跟着,从来都不曾远离。西先生一米八的身高,在中国已经是鹤立鸡群了,他身边的两个保镖更是夸张,竟然是超过一米九的身高,全身是毛,看上去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王顺喜和西先生进了汛把总署,西先生的两个保镖,站在门外。
站在门外不进屋有一个好处,他们和西先生形影不离,既然站在这里,说明西先生一定在汛把总署公干。此举至少可以让洪江人知道,西先生被王把总待为上宾,千万不要以为汛把总抓了三个印度兵,西先生或者印度兵,就一定有什么大事。
王顺清迎出来,请西先生和四弟坐了,立即吩咐手下泡茶。
西先生喜欢喝茶,所有的英国人,都喜欢喝茶。
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件怪事。西洋人不是喜欢喝咖啡吗?咖啡是整个西洋人的最佳饮料啊。事实上并非如此,咖啡的主产地在巴西,只有巴西人才视咖啡如命,北美和欧洲对于咖啡的爱好,是几百年后的事。据说是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国大兵开赴欧洲战场作战,雀巢公司研制了一种速溶咖啡,提供给参战士兵。咖啡能提神,对于那些生活没有规律生命受到威胁的士兵来说,确实是上佳饮品。于是,这种速溶咖啡在美国大兵中大行其道,后来又影响了其他盟国士兵。
将时间推前几百年,中国茶传到了英国。英国人喝了一口,顿时觉得这东西妙不可言,于是,英国人开始进口中国茶叶。一开始,进口量非常小,远远不如葡萄牙、西班牙、荷兰、法国等。英国开始进口中国茶叶时,其他几个国家,早在多年前就有了茶叶贸易,不过,中国茶叶在另外几个欧洲国家始终没有流行,销量极其有限。后来有一天,在英国突然逆转,整个英国,个个都爱喝茶,以至于直到今天,人们都在研究此事,搞不明白当年的英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全国人民都爱上了这个东西。
有一种说法比较靠谱。
英国是西方资本主义的发源国,其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欧洲其他国家,在很短的时间内,英国成了世界第一经济大国。同时,工业的发展带来了巨大的副作用,最大的副作用是饮用水和空气的污染,伦敦也就被世人称之为雾都。今天,人们以为称雾都是褒奖,其实,当年伦敦被称为雾都,和今天的北京闹雾霾,是一个意思,都是因为环境污染。水源、空气都成了大问题,怎么办?人们发现,茶叶有一个重要妙用,那就是对水的净化。此外,喝茶还有一个好处,泡茶必须用开水,将水煮沸,对水源中的有害物质,起到了强制性的净化作用。于是,喝茶在英国大大地流行起来,不仅仅王公贵族每天要喝茶,就连贩夫走卒,市井小民,每天也要喝茶。据说连英国的乞丐都有喝茶的习惯,没有茶,他们的日子就没法过下去。英国的茶叶商人,从中国进口茶叶后,不仅在英国销售,还远销北美,完全控制了美国市场。另有一种说法,茶在北美流行起来之后,当地商人意识到,这是一个赚钱的大好机会,便想打破英国人垄断茶叶市场的局面。一些美国商人想通过自己进口的方式,将英国人挤出市场,英国茶叶商人不干了,想尽一切办法,打压美国商人。最后,美国商人们联合起来,要把英国商人赶出北美的茶叶市场,因而爆发了历史上著名的独立战争。
还有一个更鲜为人知的事实是,英国人开始依赖中国茶,尽管后来一些英国商人从中国引进茶树在英国种植,可产量一直不高,茶质也远没有中国的好。英国人喜欢喝的,还是直接来自中国的成品茶。很快,英国成了中国茶最大的进口国,大到引起了英国王室恐慌的程度。
西先生既然是英国人,自然也爱喝茶,同时,他本人也算是茶叶商人,品茶的功夫,还真不是盖的,绝对一流。
王顺清深知这一点,所以给西先生上的茶,不是一般的茶,而是湖南黑茶中的极品,十年的黑美人。西先生喝茶的时候,王顺清去了隔壁,对杨兴荣说:“你派几个人,去把胡师爷找来。不管胡师爷在哪里,在干什么,一定要快点把他接过来。”杨兴荣虽然不明白王顺清的意思,但也知道,这是命令,必须立即执行。
杨兴荣离去之后,王顺清又处理了一点别的事,才回到正堂。
正堂里,西先生和王顺喜喝茶聊天,他倒也不急,毕竟心里有底,王顺清不可能和他完全闹翻,只需要安心等待王顺清说出目的即可。王顺清也不想太快进入主题,所以主动开口:“西先生,这个茶怎么样?这可是十五年的陈茶黑美人,比你运来的鸦片可是贵多了。”
西先生说:“NO,NO,NO,王大人说的,也对也不对。”
王顺清问:“怎么对?怎么不对?”
西先生说:“这确实是黑美人,也确实是极品陈茶。”
王顺清又问:“那什么不对呢?”
西先生说:“时间不对。这不是十五年的陈茶,最多只有十年。”
王顺清想和西先生抬杠:“十年还是十五年,难道真的喝得出来?我就不信。”
西先生说:“茶叶这种东西,每放一年,就是一种不同的味。只要你静下心,用心去品尝,这种味,是一定可以分出来的。别说五年的差别,如果时间不是太长的话,一两年的差别,都可以分出来。就像酒一样,每一年的味道都不同。”
王顺喜说:“西先生品茶的功夫,真是举世无双啊。”
“老子日你个乖。”王顺清说,“老子不信,你西先生真的有这种本事,别是蒙对的。来人。”
随着王顺清一声大叫,进来一名汛兵。
王顺清说:“去,把我另一种黑美人拿来,给西先生尝尝。”
汛兵不明白王顺清所说的另一种黑美人是什么,呆在那里。王顺清招了招手,汛兵走到他的旁边,他将嘴附在汛兵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汛兵点头,离开。
西先生听说要拿另一种黑美人,大感兴趣,问:“王大人莫非有好几种黑美人?这种茶,目前在市面上可不多见。”
“既然西先生知道这种茶矜贵,肯定知道,我也不可能有很多。”王顺清说,“上次,一个朋友从安化来,给我带了一点点,我一直舍不得喝,今天贵人登门,我拿出来,给西先生尝尝。”
西先生问:“一点是多少?”
“一两都不到。”王顺清说,“只是用纸包了一小包。据说,光是这个茶树就不得了,有几百年树龄,都成树精了。对了,老四,你去看看祖仁哥在干什么。如果没什么事,叫他过来,晚上一起陪西先生喝几杯吧。”
王顺喜见三哥突然转了话题,心领神会,答应一声,转身出门。
西先生见王顺清还要留自己喝酒,知道事情不大,也就既来之则安之,故意不开口,等着王顺清出牌。
汛兵端了另一种茶出来,分别放在王顺清和西先生面前。王顺清伸了伸手,对西先生说:“请。”
西先生端起茶杯,并没有喝,而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放下,似乎并没有喝的意思。
王顺清问:“西先生为什么不喝?”
“原来,这是一场考试。”西先生说,“既然是一场考试,我自然就要认真对待。”
王顺清不语,只是看着西先生。
西先生说:“请给我端一碗水来。”
王顺清吩咐下去,汛兵很快端了一碗水上来。西先生接过水,开始漱口,然后将水递给汛兵,再端起面前的茶杯,同样是先闻了闻,然后小小地喝了一口。
“怎么样?”王顺清问。
“五年。”西先生说。
王顺清有些吃惊,表面上却不露声色。“不可能吧?”他说。
西先生又喝了一口茶,没有立即吞下,而是让茶水留在口腔。过了一会儿,他将茶水吞下,说:“不错,是五年的茶,春茶。这是一年中最差的茶。”
这一点,王顺清不认同了,他说:“我听人家说,春茶是最好的茶,为什么西先生说春茶最差?”
西先生说:“你说的是绿茶,而我说的,是发酵茶和半发酵茶。”
王顺清问:“这有什么区别吗?”
西先生说:“绿茶采用的是新叶,通常都用三片叶。如果是两片叶,最多泡三泡,就没有茶味了。春天的绿茶,因为雨水丰沛,茶味温润,口感醇厚,有一种自然的清香。秋天是一个枯萎的季节,树叶中的水分被蒸干,茶味就会显得干滞涩薄,带着秋天的萧瑟味。所以,秋天的绿茶最差。发酵茶和半发酵茶则不一样,焙制过程经过发酵,所以使用的不是新叶而是老叶。如果是春茶,要么叶片还太嫩,根本没有茶味,要么是前一年的老叶,已经太老了,只有秋叶才最好。”
王顺清不得不拱手,道:“佩服,佩服。”
西先生说:“而且,你这也不是黑美人,而是醉春阴。这也是黑茶中的极品,因为品牌创立的时间要比黑美人晚很多年,所以,名气远没有黑美人大。”
两人谈茶的时候,胡不来进来了,大概因为下雨的缘故,胡不来身上沾了点水渍。
王顺清立即站起来,说:“西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胡师爷胡不来先生。这位是洪江的西洋巨商西先生。”
胡不来准备行拱手礼,西先生已经站起来,伸出手,要行西洋的握手礼。胡不来于是改变了姿势,和西先生握手,说:“久仰久仰。”
西先生是中国通,知道师爷是一种特殊的称呼,只有与背后的官员联系起来,才能显示身份。他握着胡不来的手,说:“你好你好,胡师爷。对了,胡先生是跟哪位大人当师爷,能告诉在下吗?”
王顺清说:“是新任县令古大人。”
西先生说:“古大人,新任县令?”他伸出双手,“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新任县令大人上任,否则,我一定会登门拜访。胡师爷,我能不能提一个请求?”
胡不来说:“请说。”
“能不能请胡师爷安排一下,最近几天,我去拜访一下古大人。”西先生说。
胡不来说:“拜访古大人肯定没有问题,不过,眼下有一件事,还需要西大人解决一下。”
“很愿意效劳。”西先生说,“胡师爷需要解决什么事?”
“西先生三名手下在洪江城里闹事,西先生应该知道吧?”胡不来反客为主。
“有这样的事?”西先生看看胡不来,又看看王顺清。
王顺清说:“确有其事。你的三名手下,在万花楼消费,身上带的钱不够,又出手打伤了人。”
胡不来立即接过话头:“古大人刚刚上任,就发生了西洋人打伤中国人这样的事。这件事如果让朝廷知道,古大人就会非常麻烦。”
西先生明白了,这件事原来并不仅仅是汛把总署的事,还是县衙的事。他只好试探地问:“古大人的意思,需要怎么解决?”
胡不来说:“古大人对这件事非常恼火,至于具体怎么解决,我还真不知道。”
西先生心里想,这家伙大概是想讹一笔钱吧。中国的官员都是如此,一个比一个更贪。自己要在洪江做生意,县太爷是一定不能得罪的。换个角度想,坏事说不定还能变成好事,只要给一笔钱,很可能就和县太爷成了朋友,以后在洪江赚钱,就更容易了。
他说:“请胡师爷帮我想想办法。”
“办法嘛,倒不是没有。”胡不来说。
王顺清唱起了红脸,说:“胡师爷,西先生这个人最爽快了,绝对值得交朋友。你有什么好办法,说出来吧。”
胡不来说:“古大人现在最大的事是剿匪,如果西先生能够帮助古大人剿匪,一切都好说。”
“剿匪?剿什么匪?”西先生一时没转过弯来。
“黔阳县现在有好几股土匪。”胡不来说,“古大人得知后,非常震怒,立志要剿清这些土匪。所以,古大人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和训练民团,准备剿匪。但是,我和王大人对此有些忧虑。”
西先生又问:“忧虑?忧虑什么?”
王顺清说:“忧虑土匪的势力太大。而我们组织的民团,规模如果太大的话,一是朝廷可能会有想法,二是费用太高。若是规模太小,很可能不仅剿不了匪,还可能被土匪打败。”
“对,关键就在这里。”胡不来说,“西先生不是有一支洋枪队吗?如果西先生同意,把洋枪队借给古大人剿匪,我相信,古大人一定会将西先生视为上宾。”
这些土匪,不仅危害洪江,也危害西先生的生意,坦率地说,他也非常担心在路上遇到土匪。尽管他有洋枪队,可毕竟洋枪队只有二十人,土匪人数众多的话,他的洋枪队也是无可奈何的。剿匪可以说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件事又能让他迅速讨好新任县太爷,何乐而不为?
几乎没有犹豫,西先生立即答应。
事情圆满解决,恰好王顺喜领着张祖仁到了,王顺清将阿三等三个人交还给西先生。接下来,大家一起吃晚饭,商量剿匪的具体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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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孙贾在自己家里接待了王顺清。
乌孙贾的祖上曾经很显赫,可到了他爷爷这一辈,已经破落。和大多数满族后人一样,消费祖荫的结果,是三餐不继,穷困潦倒,还要摆皇亲贵胄的臭架子。乌孙贾和别人最大的不同,是读了几句书。满族毕竟人少,只要稍稍读过几句书的,便会加以重用。乌孙贾根本没有参加过科举,却受到了眷顾,被外放为黔阳县令。
乌孙贾当黔阳县令的时候,恰好是王顺清捐到洪江汛把总的时候。虽说乌孙贾是七品,王顺清也是七品,可王顺清放得下架子,对乌孙贾恭敬有加,就像对待祖人一般,两人一见如故,一拍即合。
任职三年,政绩平平,离任时,相关考绩官员,都不知怎么写乌孙贾考评结论。但他毕竟是满族,又是读过书的,朝廷对他开恩,将他放在长沙府,任了个闲职,一混就是好几年。他都觉得没有信心了,想找个关系调进京城,或者到别处任个实职,哪怕仍然是七品县令都好。没想到裕泰到湖南任巡抚,需要重用满人,而整个湖南,满人没有几个,乌孙贾便受到提拔,担任了三个月从六品州同,然后直接升为从五品知州。裕泰巡抚湖南的时间不长,很快便巡抚江西,然后又回到湖南,还是担任巡抚。这一次,乌孙贾就升为了从四品知府,到了宝庆府。
黔阳是乌孙贾官场的起点,也是他的粮仓,不断从黔阳从洪江获得利益,王顺清就是他的一个利益输送点。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自己家里招待王顺清。
两人坐下来喝酒,谈的自然是黔阳县令古立德。
乌孙贾说:“看来,我最初的担心是多余的。古立德是因为那个禁烟折子,得罪了人,被贬的。”
王顺清说:“可有一点,我不明白啊,既然被贬,为什么没有降他的品秩?”
乌孙贾说:“我们分析过,很可能是皇上口谕的时候,没有提到,吏部票拟的时候,又不好因为一个小小的县令再去问皇上,就这么含糊其词地发了。”
王顺清暗想,还有别的可能吧?就算皇上口谕没有提到,票拟还要通过军机处吧,难道军机处也没有发现这一点?相反,无论是吏部票拟的时候还是军机处审核的时候,明确古立德的品秩,都不会受到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