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话打动了老布。想他老布这一生,有朋友吗?一生漂泊,在每一个地方,都只是住几年,认识的人倒是不少,可到了老年,回过头一想,一个知心的朋友没有。与此相比,余兴龙和王子祥,算是和他感情最深的。现在,王子祥已经走了,只剩下他和余兴龙,还计较什么?能帮就帮他一把。

老布看病,用的是听诊器。听诊器不能隔太厚的衣服,余家兄弟,不得不将余兴龙胸前的扣子解开。老布全神贯注,慢慢移动着听诊器。余兴龙原是睡着的,胸前的扣子解开之后,自然会有些凉意,这些凉意,倒也不至于将他惊醒。而老布的听诊器却是冰凉的,贴在余兴龙的身上。老人睡觉并不安稳,竟然醒了。醒过来的余兴龙,第一眼看到老布坐在自己面前,还以为这位老兄弟在陪自己,先感动了一下,接着,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冰凉,探了探头,见老布耳中塞着什么东西,这东西有一根长管子,通到了自己胸前。

余兴龙一把掀开老布的听诊器,接下来大发脾气,大骂儿子不孝,说这不是给他治病,而是要害他,要让他早点死。又说,老布是他的朋友不错,可老布信的神,是外国的神,外国的神管不了中国的事,更管不了中国的人。

这一闹,当晚病情又加重了。余家兄弟不敢再叫老布,只好又将蔡神医请回来。

蔡神医诊了脉,眉头一直锁着,事后跟两兄弟交流的时候说:“我再开一剂药,如果这剂药下去,病情还不见减轻,你们要有点精神准备。”

两兄弟一听,顿时傻了。什么精神准备?自然就是后事。

一剂药吃完,病情仍然没有减轻。余家兄弟,再不能等了,必须将安化的大哥和长沙的二哥叫回来,该准备的,要准备了。

兄弟姐妹们坐在一起商量,自然不愿现在就准备后事,怎么说,还要努力一番。民间有一种说法,叫冲喜。此时,办一桩喜事,也许老人一高兴,病就好了。有些人认为此说没有道理,也有人觉得从精神病学角度来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尤其老年人的病,往往因为身体的衰弱,内部抗体出现了问题,一点小病,都可能致命。如果此时被喜事一冲,老人高兴了,体内抗体增强,缓过一个时期,可能就缓过来了。

谈到冲喜,自然就提出了两种方案。一种方案,余海风不小了,快点给他说户人家,让他结婚。另一个方案是现成的,余海云和刘巧巧已经定亲,将他们的婚事办了。

商量来商量去,余成长还是觉得,给海风成婚不妥。他提出的理由是,海风和海云都在马帮,没有回来。海云的亲事毕竟是定了的,把婚期提前,只要刘家没有意见,便可以办,相信海云也可以理解。海风却不同,他还没有开亲,现在如果说一户人家,又没有经过他同意,总归不太好。

最后一致同意,给海云办大事,海风的婚姻大事,留等以后。

余家派人前往刘家,将这一意思说了。忠义镖局这次替余家押镖,因为路途遥远,刘家老一辈以及陈铁锋都没有去,由一干少壮派去了。刘承忠是余家的女婿,自然参与了这一讨论,他本人,是完全没有意见的。不过,刘巧巧毕竟只是他的侄女,这个主,他做不了,还得由刘承义来定。刘承义夫妻只是稍稍商量,便答应了。接下来,是征求女儿的意见。刘巧巧觉得,这事来得有点太快了,可是,婚事既然已经定了,又是为爷爷冲喜,她能有什么话说?即使有点什么话,也只能埋在心里。

接下来,余家和刘家,开始积极准备婚礼。

马帮是十天以后回来的,此时已经是七月下旬,天热得什么似的,知了一个劲地叫唤。余海风回到家一看,家里张灯结彩,他一下子蒙了,立即拉了一个下人,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下人说:“少爷还不知道吧?家里要办喜事了。”海风问:“办喜事?给谁办喜事?”下人说:“当然是给二少爷办喜事。要冲喜呢。”先听说给二少爷办喜事,余海风的脑子里,已经炸了一次,又听说是冲喜,余海风脑子里,再次炸了。

“冲喜?冲什么喜?”余海风惊问。

下人说:“少爷刚回来,还不知道吧?给老太爷冲喜。”

“爷爷?”余海风顾不上别的了,问,“快告诉我,爷爷怎么了?”

下人说:“老太爷病了,好像说情况不是太好。”

余兴龙有十几个孙子,所有孙子,他对海风最好,海风和爷爷的感情也最深。听说爷爷情况不是太好,余海风顾不得许多,甚至连家门都没有进,就向三伯家跑去。

坐在爷爷的床前,爷爷正睡着。余海风一直坐在那里,看着爷爷。爷爷确实老了,满脸都是老年斑。此前,他还真没有发现,这种可怕的斑点,是怎么爬到爷爷脸上的。这或许就是衰老,一种自然规律。相反,作为后生晚辈,余海风觉得,自己早应该意识到,时间正在无情地一点一点地夺走自己的亲人。自己和亲人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而现在,他知道了,可是,这一切,很可能已经晚了,他能和爷爷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人生啊,争这个争那个,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似乎从来没有人去争,那就是时间。又有多少人知道,这恰恰是人生最应该争的东西,最宝贵的东西。

如此想着的时候,余海风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不知不觉间,眼泪就挂在了眼角。

余兴龙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有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床前,正要说话,却看到了孙子眼角的泪珠。

“海风。”余兴龙叫道,“你哭了?孩子,别哭,人生都要经过这一遭的。”

余海风惊悟过来,连忙揩干了眼泪,说:“爷爷,你醒了?我哪里哭了?我没有哭。”

余兴龙说:“还说没有,刚才我都看到了。”

余海风说:“那不是眼泪,是汗,对,是汗。我一回来,就跑着来看爷爷,这天太热了,所以出了汗。”

“你啊,你哪会说谎?”余兴龙是真的喜欢这个孙子,他想像以前一样,伸出手,摸一摸孙子的头。可是,他的手没有劲,只是动了动。余海风立即抓住了爷爷的手。

余海风说:“爷爷,你感觉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余兴龙说,“我们爷孙俩,说说话吧。”

余海风说:“好哇,爷爷,您想听什么?”

余兴龙说:“我什么都不想听,我只想你听我说。”

“好,爷爷,您说吧。我听着。”余海风答。

“二十四年的事,你还记得吗?”余兴龙问。

余海风没想到爷爷会提起这件事,略愣了愣,随后说:“那时候,我还不到一岁,哪能记得?”

余兴龙便说:“是哟,那时你还没有满周岁,我倒是忘了。”

余海风说:“我倒是听舅舅说过一点。”

“哦,你舅舅怎么说的?”余兴龙问。

那时,余成长还只有二十一岁,跑马帮已经多年。整个余家,余成长年龄虽然最小,但办事最干练,武功也最好,余家整个西北的生意,主要由余成长负责。

那次,余成长跟着余家马帮去了西北,押运一批货。像现在一样,这批货只需要押到云南大理。因为不再需要换马了,余家马帮又不肯空着手回来,往往在当地采购一些土特产,运回洪江。通常情况下,他们会采购一点玉石,再装一些干菌、藏药之类。余成长办好货以后,并没有跟着马帮回来,而是独自离开,去了另一个地方。

马帮替余成长带回了一封信,信中说,他要去处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处理完后就回家,但并没有说明要处理的是什么事,也没有说明需要多长时间。

过了整整一年,余成长回来了。回来的余成长,让洪江人大吃一惊,他瘦了十斤,双眼血红,衣服破烂,蓬头垢面,身上还有伤。这不算什么,最让人吃惊的是,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四个人一起回来的,他带着一个大人和两个孩子。这个大人,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不足岁的婴儿,手里,还牵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看到如此狼狈的儿子,余兴龙一下子傻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余成长跪了下来,说:“爹,她是崔玲玲,是我的堂客。玲玲,这是爹,快叫爹。”

崔玲玲那时可真是年轻,虽然和余成长一样,也是蓬头垢面,但能看得出来,她很漂亮。崔玲玲跪下来,叩了一个头,叫了一声爹。

崔家原来在茶马古道上开了一家顺风客栈,余成长常年行走这条古道,每次都歇脚顺风客栈,自然就和这一家人认识了。这一家的两个老人,非常喜欢余成长,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般。他们的小儿子崔立,和余成长情如兄弟。当然,这一切,源于另一段感情,余成长和他们女儿的感情。

余成长留给父亲的信中说有事,其实是崔玲玲的父母双双病了,余成长留下来,替岳父母治病。后来,崔玲玲的父母双双亡故,余成长将崔玲玲和崔立带了回来,那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就是余海风。

此事在余家引起轩然大波。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余成长私订终身不说,还生了一个孩子,这让余兴龙极其生气。这里面还有一个缘故,余兴龙替儿子谈妥了婚事,女方是张洪昌的女儿张文秀。张洪昌的张记油号,是洪江八大油号之一,家底颇为殷实。只可惜,张家人丁不旺,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张祖仁染上了毒瘾,导致家业快速败落。张洪昌希望给女儿找一户好人家,把张家的家业传下去。为此,张洪昌亲自登门,向余兴龙提亲。张洪昌同余兴龙以及王子祥,均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余兴龙知道张文秀知书达理,温柔贤淑,也很满意。当时谈妥,等余成长回来,征求意见后,便托媒人提亲。

张洪昌以为两家的婚事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了,满心欢喜,却不料余成长不仅仅带回了妻子,还带回了孩子,不仅仅带回了孩子,还带回了小舅子。

余兴龙给了儿子两个选择:第一,花一笔钱,打发崔玲玲,与张家小姐结婚,不仅仅继承张家一多半的家业,还把余记茶号交给他打理。第二,娶崔玲玲为妻,分家出去独立过活,从此和余家再无关系。说是分家,其实是被扫地出门,余成长仅仅只分到一间旧仓库的库房,分不到余家一分钱财。

余成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个。

关于这件事,余海风听到很多种说法。有人说,余兴龙真是狠心,竟然一脚将余成长踢出了家门。余成长刚自立门户时,日子极其艰难,又没有资金周转,只得跟别人去跑马帮,当脚夫,不要工钱,只是自己带点货。直到一年后,余成长才自己组织了一批货。不过,他没有走以前的老路,而是将这批货运到了腾冲,在腾冲卖掉茶叶后,换回一批玉石,才慢慢起了家。

余兴龙对孙子说:“我知道,为了这件事,你父亲恨我,你母亲也对我心存不满。”

“不会的,爷爷。”余海风说,“我爹我娘不是那样的人,他们对您好得很。”

余兴龙摆头:“其实,他们恨不恨我,不重要。风儿,还记得你子祥爷爷说,二十三年前,爷爷下了一步好棋吗?”

“记得记得。”余海风说,“当时,我问过爷爷,爷爷不肯告诉我。”

余海风知道,自己家里有很多秘密,或许,爷爷会将这些秘密告诉他吧。正暗自惊喜,不料爷爷却说,今天他累了,等下一次来再告诉他。余海风只好告辞。

回到家,迎面碰到母亲。崔玲玲有些恼火,道:“海风,你一回来,就跑到哪里去了?人影也不见。你弟弟要结婚了,家里一堆事,你也不知道帮忙。”

“娘,我……”余海风正想说去看爷爷了,却被母亲打断。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他也是你弟弟。”崔玲玲说,“做人要讲良心,要讲感情。在这个世界上,你只有这一个弟弟。”

余海风目瞪口呆,不知道母亲怎么会说出这一套话。他想,干脆不解释了,既然母亲对自己有成见,解释也没用。恰在此时,父亲过来,看到他,问道:“海风,你舅舅说你还没进门就跑开了,你去哪里了?”

“我去看爷爷了。”余海风终于找到了解释的机会。

崔玲玲显然不信:“刚回来,门都没进,你怎么就去看你爷爷?”

余海风说:“我在院里下货,听下人说爷爷不太好。我下完货,顾不得招呼,就跑过去了。”

“好好好。”余成长一连说了三个好,又说,“海风,你过来,爹跟你说几句话。”

余海风跟在父亲后面上楼,到了书房。父亲很少在这里和他说话,此次把他带进书房,显然是有一番长谈。

余成长坐下来,指了指面前的椅子。余海风坐下。

“你去看过爷爷了?”余成长问。

余海风点了点头:“爹,爷爷的情况真的不太好?”

余成长说:“本来,我们想请老布看一看,可你爷爷坚决不肯,说外国的神仙管不了中国的黎民。蔡神医下了好几服药,一直没什么效果。”

余海风说:“那为什么不把爷爷送到长沙去?”

余成长摆了摆头:“去长沙那么远,你爷爷又是这把年纪,哪经得起折腾?我和你几个伯伯、姑姑商量以后,才决定让你弟弟结婚,冲一冲喜。”

余海风点头:“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

余成长说:“你是长子,按理,要先办你的婚事,才轮得到你弟弟。可眼下,要紧的是给你爷爷冲喜,也顾不得别的了,你要谅解一下。”

余海风忙说:“爹,我没意见。”

余成长点了点头:“海风,等合适的时候,爹给你定门亲。或者,你有中意的姑娘,爹让媒人给你上门提亲去!”

余海风摇了摇头,说道:“爹,我现在不想谈婚事。”

余成长皱了皱眉,笑了笑,又道:“你去见你爷爷,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要跟我说二十四年前的事。”余海风说。

“二十四年前的事?”余成长的脸色变了,“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余海风说,“爹,我听人家说,二十四年前,您被爷爷赶出了家门……”

“你别听外面的人乱说。”余成长打断了他,“你爷爷当初是余家的满子。按照祖宗的规矩,他是没有继承权的。所以,他自立门户,才有了余记茶号。他其实是想用这种办法,让我也像他一样,自立门户。”

“子祥爷爷对爷爷做这件事佩服得很,说这是爷爷一生下的最妙的一步棋。”余海风说。

余成长一愣,道:“你子祥爷爷是这样说的?”

“是的。”余海风说,“我亲耳听子祥爷爷对爷爷说的。”

“你爷爷怎么说?”余成长问。

“爷爷只说了四个字:人生如棋。”

余成长听了,略一沉思,然后对余海风说:“你去吧。”

余海风离开书房,心里却满是疑惑。他感觉父亲原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临了又改变了主意。父亲到底想说什么?与爷爷有关吗?

当天晚上,余海风没有睡在家里,而是和爷爷睡在了一起。后来的几天,余海风大多数时间,都和爷爷在一起。爷爷断断续续地给他讲自己一生的经历。余海风将这些片段接续起来,才真正明白,王子祥爷爷说爷爷一生下了几步好棋,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子祥认为,余兴龙一生,下得最精彩的一步棋,是二十四年前主持儿子们分家。余兴龙本人,并不完全认同这一点。他认为,人生如棋,自己这一生,确实下了不少好棋,但归结起来,有几步棋,是极其关键的。

第一步棋,是他成年时,面临事业选择。

余家祖人认为,只要把一件事做到极致,就一定会成功。所以,余家从来都不经营别的行业,哪怕余家自己有马帮,常常帮别人运送茶叶,且整个洪江,因为做茶叶生意发财的大富人,已经不少,余家也没有考虑过要经营茶叶生意。

余兴龙考虑自主创业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茶叶生意。那时候,洪江的茶叶生意,主要是经贵州、云南,将湖南黑茶送到西藏。可余兴龙仅仅只做了两年,便盘下了安化的一家茶场,开始自己生产黑茶。其他茶商,也有在洪江开茶场的,可是,洪江的黑茶,市场不认,人们只认安化黑茶。在安化办茶场,也属于余兴龙的得意之作。

余记茶号的真正崛起,却是几年后余兴龙开辟的另一条运输通道,在长沙建立自己的分号。

长沙虽然是省会,但洪江商人一直不太重视。根本原因在于,和洪江相比,长沙的水路运输优势不相上下,但长沙却没有资源。对于洪江商人来说,他们可以直接走沅水进入洞庭再进入长江,根本不需要绕道长沙。仅以商业而论,省会长沙,反倒远没有洪江有名。而余兴龙在长沙开分号,却与安化茶场有关。安化茶如果经洪江运出,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通过茶马古道去云南。若是北上去汉口的话,再经洪江就绕了。

安化距离长沙很近,若是经长沙到汉口,水路也极其方便。人们之所以舍近求远,不经长沙而将茶叶送到洪江,有一个重要原因,与汉口的贸易地位直接相关。

一直以来,汉口只是一个小集镇,因为是汉江和长江汇流的入江口,后来汉口的大部分地方,在几百年前都是一些沙滩,既不适合居住,也不适合种植,只是一些荒滩。后来因为江水改道,汉水的入江口,被固定在了现在的位置,慢慢才开始有人居住。明朝的嘉靖年间,汉口才只有四坊,也就是四个街道办事处,分别为居仁、由义、循礼、大智。也就在嘉靖年间,朝廷才设立汉口巡检司管理集镇。前面说过,巡检司差不多相当于今天的派出所,最多也就是加上一个街道办事处功能。而汉口巡检司,并不设在汉口,而是设在现在的汉阳。可见,当时的汉口,连一个镇级建制都不是。相反,早在唐代之时,洪江已经闻名全国,汉口却是寂寂无名,无论是规模还是经济总量,远远不能和洪江相比。

进入清朝以后,汉口的发展速度快了起来。康熙年间,汉口巡检司才由汉水南岸移到北岸。雍正五年,汉口巡检司又分成仁义和礼智两个分司。此时的汉口,已经超过出了镇级规模,但还远远不及县级建制。

汉口在这些年的快速发展,和洪江的发展,道理是一样的,同样因为黄金水道。

此前,汉口一直没有发展,地理原因固然是原因之一,商贸运输的货物,更是关键原因。当时中国腹地的货物,经汉口向下江运送的,主要是木材、桐油等,由下江向上,转入江汉运往陕西等地的,主要是粮食、茶叶等。这些物质,通过其他通道也可以运输,汉口并非必经之地。

康熙朝开放海禁,建立海关,以前通过茶马古道以及丝绸之路进行的外贸交易,迅速转向,集中于汉口,运到南京再转海运,是最便捷的通道。货物贸易需要大量的存储场所,而汉江改道后形成的大片江滩,恰好解决了这一问题。于是,汉口出现了大发展。

汉口在近代史上的迅猛发展,还是得益于茶叶贸易。

雍正十三年,废除了茶引制度,马匹的价格大跌,通过茶马古道所进行的交易成了单边交易,利润率大降。相反,通过水路进入汉口,再转运俄罗斯,却成了一条茶叶贸易的主要通道。理论上,下江是中国茶叶的主产地,安徽、江苏、浙江以及江西所产的茶叶,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远超过湖南、湖北。可这些地方所产之茶,主要是绿茶,可俄罗斯人喜欢的,却是黑茶。加上绿茶都是散装,不像黑茶,湖北产的黑茶是压成砖,湖南产的黑茶是绑成捆,便于运输。汉口因此成了对俄罗斯茶叶贸易的重点集散地。鸦片战争之后,中国被迫开辟了更多口岸,外国人也因此可以直接进入中国内地办商行,俄罗斯人于是在汉口开办了几间砖茶厂,汉口的发展,进一步提速。

余兴龙之所以走对了一步棋,关键还在于安化生产的黑茶过剩,仅靠茶马古道,很难将所有茶叶运出去。最初一段时间,他是将安化茶场的茶运到常德,再通过沅水运往汉口,这实在是太折腾。自从建立长沙商号之后,安化的黑茶,便陆运到长沙,再通过湘江运往洞庭湖进入长江,节省了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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