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夫人怀孕了,大当家带她去三清寺上香祈福。”黑狼说。
余海风猛地站起来:“三清寺才二十多里地,应该早回来了啊。”余海风走到门外,见灰狼正在不远处,便向灰狼招了招手。灰狼跑过来,问:“少当家,什么事?”
余海风说:“大当家一早就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刚才,二当家说,大当家是去三清寺上香。你带些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个时辰后,灰狼才抬着狼王回来。余海风听到消息,从房间里出来,见狼王躺在正堂里,已经奄奄一息,脸色顿时变了,问:“这是怎么回事?狗日的,谁干的?”
灰狼说:“是忠义镖局。大当家带去的所有人,全都死了,只有大当家还活着,我们就抬回来了。”
余海风叫:“快,快叫郎中来。”
白狼和黑狼等人也都闻讯赶来,听说忠义镖局杀了大当家,白狼顿时叫道:“弟兄们,抄家伙,跟老子走,去洪江,踏平忠义镖局。”
众人立即呼应,并且向外走。
余海风大叫一声:“等一等。”
白狼转过身,挑衅地望着余海风。余海风问灰狼:“大当家还能说话吗?”
灰狼说:“能。”
余海风说:“你们先等一等,等我问一问大当家的,看他是什么意思。”说过之后,余海风走近狼王,在他身边单膝跪下,问道:“大当家,我们都知道,是忠义镖局暗算了你。现在,弟兄们都要去踏平忠义镖局。你给句话,我们去,还是不去。”
狼王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不──”
余海风站起来,对大家说:“你们听到没有?大当家的意思,是暂时不去找忠义镖局报仇。我的理解,现在当务之急,是救大当家的,其他的事,全都放一放。”
郎中来后,给狼王号脉,野狼帮的各位头领,均焦急地等在一边。等郎中号完脉,所有人都围上来,以询问的目光望着他。郎中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出去。
到了外面,这些人再也等不及了,问:“怎么样?大当家没碍吧?”
郎中说:“大当家内脏受了重创,恐怕要有个思想准备。”
他的话音刚落,余海风已经拔出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我命令你,一定要救活大当家。如果大当家有什么不测,我一定会杀了你。”
晚上和罗小飞躺在床上,余海风对她说:“我们恐怕得有点准备。”
罗小飞虽然是狼王养大,可她的家人,却是被狼王所杀,她对狼王的感情非常复杂。她说:“他如果死了,我给他披麻戴孝,他应该满足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余海风说,“大当家如果归西,谁来当这个家,你想过吗?”
罗小飞说:“这还用想?当然是你。”
余海风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支持白狼的人,一定不少。”
“那怎么办?”罗小飞显得有点着急。
余海风说:“这几天,我们要分别找人商量一下,探一探他们的口风。”
三天后,狼王死了。死之前,他拉着余海风的手,把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银十字架放在余海风的手中,口里一直在说:“王……王……王……”
白狼和黑狼,以及野狼帮大大小小的土匪围在他的四周,当狼王千人斩咽气之后,哭喊一片。
余海风把银十字架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他没有哭,而是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在周围人还完全没料到会发生什么事时,他已经出手,只一刀,便将郎中杀了。余海风的动作极快,快到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拔刀怎么出手的。待大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时,郎中已经倒在地上,大量的血,从脖子处流出来。
红狼和白狼的关系最亲近,他显然对余海风的做法不解,轻轻地问白狼:“少当家怎么了?就算要报仇,也应该找忠义镖局啊。”
“你没看出来吗?他是想立威。”白狼说。
红狼不解:“立威?立什么威?”
“大当家一死,野狼帮就需要立一个新当家的。”白狼说,“他有意在众当家的面前露一手。”
红狼说:“他露一手,我们也露一手。这大当家,不能让他当了。”
白狼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顿时高声叫道:“弟兄们,愿意为大当家报仇的,跟我走。”
这几天,白狼也没有闲着,他拉拢了很多人。狼王一死,余海风肯定要守灵,不可能离开鹰嘴界,他提议为狼王报仇,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将野狼帮其他当家的带离此地,远离余海风的控制。只要余海风不在身边,其他人谁敢和他这个二当家作对?到时候,他再找几个人,提出大当家继任人选,哪怕有个别人反对,他也可以采取断然措施。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余海风肯定就无能为力了。
没想到,余海风却大声地说:“等一等,我有话说。”
那些准备和白狼一起出去的人,全部停下了。
余海风说:“弟兄们,二当家和各位当家的,要为我爹报仇,我心里充满了感激。可是,我爹才刚刚咽气,尸骨未寒,我们就这样离他而去,作为儿子,我于心何忍?在这里,我求求各位当家的,帮我把我爹埋了,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其他的事,等葬礼之后再说,就算我求各位当家的了。”余海风说过,当场跪了下来。
所有当家的都有些傻了,没料到余海风会这样。
红狼说:“这小子倒是个人物啊。以前,从没听他叫一声爹,现在倒是一口一声爹。”
白狼见其他当家的上前扶余海风,纷纷说“我们听少当家的”,心里便不爽,道:“以前还真看轻了这小子。看来,他是想在大当家入土之前,把位子定下来啊。”
果然,当天晚上为狼王守灵,独眼狼第一个站了出来,他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我们野狼帮如今也是近千号人的大帮,不能没有大当家的。正好各位当家的都在,我提议,我们商量一下,谁来接大当家,我们要快点定下来。”
灰狼也说:“对对对,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帮不可一日无当家的。这件事,要快点定,不能拖,很多大事,还等着新当家的做主呢。”
黑狼说:“这件事嘛,也不用讨论了。少当家是大当家的亲生儿子,父终子继,是传统。而且,少当家有勇有谋,这几个月,他为野狼帮所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到了。少当家接位,是理所当然之事。你们说是不是?”
这几个人,都是被余海风和罗小飞做过工作的。余海风也知道,白狼之所以一再提议下山为狼王报仇,就是想抛开自己,将大当家之位定下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给白狼这样的机会。换言之,这些人之所以在狼王的灵前提出此事,正是余海风要形成一种压力。
黄狼说:“少当家接班,就这么定逑了。老子没意见。”
独眼狼也说:“老子同意。”
白狼见形势对自己非常不利,立即以眼示意红狼。红狼也意识到,如果不快点扭转,很可能成为事实,便说:“我认为应该由二当家升大当家。”
黑狼等早已经被余海风面授机宜,立即站出来,准备反对。红狼举起双手,说:“我有我的理由,你们听我说完。第一,二当家跟了大当家十几年,他最了解野狼帮的情况,对野狼帮的贡献最大,由二当家来接位,理所当然。第二,二当家升了大当家,其他各位当家的,也可以顺势升一级。”
余海风不动声色,罗小飞见余海风没说什么,也只冷静地注视着他们。
黑狼道:“我反对二当家,这不符合规矩,一定要少当家的继承大当家的位置。”
红狼针锋相对:“二当家的顶替大当家的位置,合情合理,没什么不妥当,少当家才来野狼帮几个月,如何服众?倘若领导不好,野狼帮就垮台了,你愿意野狼帮垮台吗?”
余海风慢慢站起来,双手一抱拳,对大家说:“野狼帮大当家的位置,应该由最有本事的人继承。我们既然是土匪,就在拳脚上分个高下,谁赢了,谁就是大当家,如何?”
他的话一出口,黑狼就大叫起来:“好,这才是大当家的气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一目了然?”
白狼有些犹豫,他见识过余海风的本事,真要打起来,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
余海风道:“三当家的,你也有份,如果你赢了,你当大当家的,我余海风心服口服。”
黑狼哈哈一笑,斜眼看了一眼白狼:“二哥,你的意思呢?”
白狼不紧不慢地问余海风:“比武我没意见。但我们是兄弟,只能点到为止,不能伤了兄弟和气。如何比武呢?”
余海风冷静地看了一下大家:“还有谁愿意竞争大当家的位置?”
红狼看了看白狼,白狼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红狼说:“我也想。”
余海风的目光落在黄狼身上:“你呢?”
黄狼摇了摇头:“我还是算了。”
余海风又问:“还有没有别人?”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但没有人应声。
余海风道:“我一个人迎战你们三人,倘若我败了,你们继续比,谁赢谁当。”
白狼心头狂喜,嘴上却没有说什么。黑狼双眉一皱,道:“我们三个打你一个,对你不公平!”
红狼心中暗喜:三个打一个,你是自己找死!
余海风显得平静大度:“既然是大当家,一定要武功出众,如果我连三个人都打不赢,就不配当大当家。”
白狼给红狼使了一个眼色,红狼心领神会,双手一抱拳:“少当家好气魄,我先来领教。”他一个箭步冲到余海风面前,扬起拳头就打。余海风有心在土匪们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厉害,微微一侧身,让开红狼的拳头,脚一弓一弹,啪,红狼直飞出去,跌在地上。
那一招太快了,很多土匪只看见红狼冲到余海风面前,然后人就直飞了出去。
红狼跌在地上,好久爬不起来。
黑狼伸出大拇指赞道:“少当家厉害!”
土匪们爆发出一片喝彩声:“确实。”
白狼心中一惊:这小子也太厉害了吧?他望着黑狼,自己不动,意思让黑狼先动手。黑狼上去,和余海风交手,无论谁赢谁输,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害处。
黑狼心直口快,没白狼那么多花花肠子,他说道:“少当家,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余海风双手一抱拳:“请。”
黑狼拳脚施展,呼呼生风,两人打成一团。余海风经过几招之后,就已经看准了黑狼的破绽,他要打败黑狼易如反掌。但黑狼是拥护自己的,余海风要给他留面子,所以,两人交手了几十招之后,余海风才施展十二追魂腿的第一式。黑狼扑倒在地,汗流满面,大笑道:“少当家的厉害,我输了。”
土匪们发出一片叫好声。
白狼打着哈哈:“少当家好厉害的腿法,我来领教。”余海风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就是自己腿法厉害。我不用腿法,一样可以打倒你。
白狼一个纵身扑向余海风,上拳下脚。余海风跟舅舅和父亲学习过,在忠义镖局跟刘承忠、朱七刀学的都是精妙的武功,就是不用脚,也能轻易应付白狼。余海风故意卖了个破绽,脚步很慢。白狼拳头没打中余海风,但变手抓住余海风,想勒住余海风脖子,把余海风摔倒在地。岂知这正是余海风的诱敌之计,余海风扣住白狼的双手,身子一缩,奋起神威,把白狼高举过顶,扔在地上。
一招之内,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土匪们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白狼被摔得散了架一般,疼痛不已,他心中恼怒,但爬起来之后,口里却打着哈哈:“少当家厉害,我心服口服。他就是野狼帮新的大当家,以后谁敢不服,老子第一个干掉他!”
他这么一说,大家一起赞同。
余海风双手一抱拳,朗声道:“各位兄弟,既然大家推荐我坐大当家这个位置,我也就不推辞了,我当大当家之后,只做两件事情,第一,给我爹报仇。第二,让大家过上比从前更幸福的日子……”
土匪们一片欢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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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头七过后,白狼便闹着要下山,去给狼王报仇。狼王在野狼帮的地位很高,白狼这一闹,很多人跟着起哄,甚至包括一些支持余海风的人。
余海风也知道,这一关难过。狼王千人斩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他作为新一代大当家,如果不替自己的父亲报仇,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白狼之所以一直闹着要下山,是不是已经有所怀疑,还难说。
余海风原本还不想和白马镖局开战,毕竟,白马镖局有钱有人,背后还有乌孙贾和王顺清的支持,又在洪江城内。一旦开战,余海风的胜算不足。可是,他需要一件事转移野狼帮的注意力,或者说,至少在一个时期内,让野狼帮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别的事。
最好的办法,就是和白马镖局开战。
余海风选择的开战地点,同样是欧家冲河谷。
马家接手洪江的鸦片生意后,最初开了九家烟馆,后来又陆续开了四家,目前在洪江的鸦片烟馆已经十三家。他们还不满足,又分别在黔阳、宝庆等地,开了多家鸦片烟馆,总数已经超过二十几家。马占山已经不满足于所有的货源全部由艾伦·西伯来提供,所以,他组建了自己的马帮,直接从云南进货。艾伦·西伯来其实很支持马占山的这种做法。当初,他和余成长谈判,就是希望由余家的马帮来替自己运送鸦片,只是因为余成长不同意,他才不得不来到洪江,寻找新的生意伙伴。既然马家想自己运输,还少了西伯来在路途可能遭受的损失,他何乐而不为?西伯来其实正在为湖南的需求越来越大而伤脑筋,既然白马镖局愿意自己组织运输,恰恰是帮了他的大忙。
欧家冲河谷,恰恰是马帮必经之地。
白狼闹着要去找忠义镖局报仇的时候,余海风说:“为我爹报仇这件事,我比你们哪个都想。可是现在,我们不能。”
红狼问:“为什么不能?”
余海风说:“我们已经进过一次洪江城,人家已经有了防备,如果第二次进洪江城,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再说,事情才过去不到十天,忠义镖局,一定严防死守。要报仇,我们就要耐心地等,一直等到忠义镖局完全没有戒备的时候。”
红狼问:“那要到什么时候?”
余海风说:“什么时候,我现在不敢肯定,但是,我必须等到这一刻的出现。我们是土匪不错,可我们不能盲目去送死。今后,任何人都不准蛮干,做任何事,都要用脑子。”
红狼说:“那我们现在干什么?难道就这样,天天在家里吃饭喝酒?”
“当然不是。”余海风说,“我们现在是家大业大,坐吃就会山空。我正在计划,准备做一单大的。”
众人便问,这单大的,到底有多大。余海风说:“别急,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虽说是过几天,实际上过了十天,余海风才开始调兵遣将。
白狼听说要攻打白马镖局,立即表示反对。他反对的理由很简单,目前,野狼帮的十五条枪,全是白马镖局送的,白马镖局和野狼帮的关系很好,除了枪之外,还给过野狼帮很多财物。其次,白马镖局现在做鸦片生意,背后的保护伞,是乌孙贾和王顺清。如果动了白马镖局,就等于得罪了官府。白狼还有一大原因没有说出,将来某一天,他若是想和余海风见个高低的话,必然需要更大的支持力量,这股支持力量,便可能是白马镖局。
余海风说出了自己的理由:第一,土匪没有朋友,只有利益。第二,既然是土匪,抢一两银子是抢,抢一万两银子也是抢,要抢就抢最大的。第三,我不要大家永远在山林里当土匪,而是要到城市里当王,享尽荣华富贵。他的理由一说出来,大多的反对派不反对了,当土匪,不就是想大把金银,痛快享受吗?谁愿意在山林里挨冻受饿,还要提心吊胆预防官府来围剿。白狼看没几个人反对,自己也不好反对,点头赞同。
接下来,余海风开始调兵遣将。他对白狼始终不放心,担心自己一走,白狼就在家里闹事。所以,对于留在家里的人,他进行了精心安排。首先,他特别叮嘱罗小飞,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山寨,一定要暗中盯紧白狼。第二,他将那些听命于白狼的土匪,全部交给红狼带走了。将白狼和红狼分开,也就化解了他们闹事的可能。第三,他将黑狼留了下来,由白狼和黑狼,共同负责山寨的一切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