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掌柜的说,去年四老爷新添了一位小姐,这不刚满了百日,要照了相纪念。

昭如微微皱一下眉头,说,如此用得了两个时辰吗?

一个小伙计,正用鸡毛掸子掸一只景泰蓝花瓶。听见了,手没闲着,跟上了一句嘴,说,夫人说的是,不过是生了个丫头,哪怕是个千金又如何。多几个冯家,我们照相馆的生意也不用做了。

掌柜的狠狠瞪他一眼,喝止住他,对昭如赔上笑脸。这时候自鸣钟当地响了一声,昭如便起身对掌柜的说,不如我改日再来吧。

掌柜的忙说,夫人若不嫌弃馆内寒素,便多候片刻,我估摸着也快回来了。这过了年,我新添置了些背景。都是着人在上海制的,前两天将将到。夫人也移驾随我拣选一二,看有没有衬得上咱小公子的。

昭如便踩着楼梯,跟他上楼去。笙哥儿一声不响,紧紧抓着她的手。她就将孩子抱起来。掌柜的回头看一看,说,小公子生得真好。昭如便说,就是不太说话。掌柜说,水静流深。我们家那小子,说话跟鼓点子一样,敲得我脑仁儿都疼。昭如听了便笑了,不过做起生意来,能多说几句总归是好的。

上了楼来,先是阴黑的,因为蒙着厚厚的丝绒窗帘。没拉紧,一缕很细的光柱落在地板上,跳跃了一下。光柱里看得见稀薄的尘在飞舞。掌柜的走到角落里,拉开了灯。这下豁然开朗了。

三面墙上,各自一个布景。迎脸儿是很大的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旗帜下挂着先总理孙文先生的画像,还有一张“三民主义”的横幅。底下是大理石面儿的办公桌和椅子,桌上摆着毛笔,公事架和电话,却都是小了一号的。掌柜引笙哥儿过去坐下,将将好。笙哥儿倒有些发怯,手放在桌子上,摸一摸玻璃镇纸,又拿下来。掌柜就捧来一套衣服,先将一顶大盖帽卡到他头上。帽子有些大,遮住了半只眼睛。又系上了一领麻绿色的斗篷,昭如看见是上好的呢绒质地,两边缀着黄色的金属肩章。笙哥儿看上去,就有些威风起来。掌柜的将斗篷给他紧一紧,说,小公子,待会儿打起些精神来,咱们要拍一张“将军相”。

昭如便轻声说,我儿子的脾性,恐怕是当不了将军的。掌柜就笑了,往后的事谁又知道,商场如沙场,令郎恐怕也少不了一番驰骋。

另一面墙上的房屋又缤纷些,远处绘着一片荒黄,是辽远的沙漠。近处则立着硬纸塑成的高大的仙人掌。掌柜的走过去,从仙人掌后牵出一只骆驼来。原来仙人掌下面有一道铁轨。这骆驼步出来,模样十分逼真,颈上覆着细细的鬃毛,头可上下点动。掌柜就将笙哥儿抱起来,让他在两个驼峰之间坐着。笙哥儿执起缰绳,坐得很稳,神情是自如怡然的,颇有高瞻远瞩的样子。掌柜便道,我就说,小公子的胆识在后面。

他们说话间,没留神笙哥儿已经落下来。待回过神,才看见这孩子正对着第三面布景,已经看了良久。昭如见布景上是鳞次栉比的大厦,有一道大桥,又有一个举着火炬的洋女人,知道是外国的风景。昭如便问,这是哪里?掌柜的说,美国,纽约。昭如心里便一阵悸动,脱口道,便是梅老板去的地方了,看来真是富丽得很。掌柜的便说,其实这两年国运有些不景气,不过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气势还是足的。

笙哥儿抬头仰望了一处纸板的建筑,看上去像一支笔,在楼宇中鹤立鸡群,接天入云。掌柜便弯下身子,在他耳边说,小公子,这就是世界第一高楼,叫帝国大厦。要说还没建成,咱先把它搬了来,照一张相。赶明儿你自个儿站在这一百多层的楼顶,再拍上一张。拿回来给咱瞅一眼,到时候,怕我老得腿脚都不利索了。

昭如便在旁边笑,有些赞叹,说,人家的照相馆都是梅兰竹菊、龙凤呈祥。你们店里倒真是自有一番气象。掌柜的就摆摆手,谦虚道,夫人言重。现在都讲究个与国际接轨,我们“天祥”是不落人后罢了。

就这么聊着,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外头还没有什么动静。掌柜的便说,耽误了夫人这许多工夫,怕是摄影师困住了手脚。昭如心情已然松快,说,这倒没什么,和掌柜的说说话,我妇人家见了世面,周游了世界一番。时候的确不早了,不如我带着笙哥儿先回去。往后日子长,再来也不迟,只是这孩子长得太快了。

掌柜的总算舒一口气,嘴里不停赔着罪。就这样谦让着,昭如母子也就走出了照相馆。

昭如叫了一辆人力车。正准备上车,有个女人的声音唤住她。太太,买一方豆腐吧。人力车夫正要驱赶,昭如止住他。从大襟里掏出几个铜板,便要塞给女人。女人接过来,手却停下了。昭如这才觉出异样,她见女人将头巾扯了下来,定定地望着自己。

小荷。昭如睁大了眼睛。这可不就是往年跟在自己身边的丫头小荷,只是声音沙哑得竞连自己都认不出了。模样也变了,原先是个团团脸,现在瘦得竟些许发尖。

太太。小荷的眼里头,有些激荡,眼角旁已有了隐隐的褶子。她放下了豆腐担子,揉一揉肩膀。昭如见豆腐盒子上蒙着的水布,已经有些干了,斑斑驳驳的痕迹,浅浅地发着污。

小荷,你眼下可好吗?昭如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但见这女孩子,熟练地舀起一勺水,一层一层地淋在豆腐上。

听她这样问,小荷戚然一笑,只说,都说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如今晓得了。

她回身看见昭如身边的笙哥儿,唇边露出一角温柔的笑,这是小少爷吧,都长这么大了。

昭如将笙哥儿推到她面前,说,是啊。若不是你当年执意要走,是要看着他长大的。实在的,我真舍不得你。

小荷嘴角抖动一下,说,我也舍不得太太。

昭如便嗔道,舍不得还要走?我若是个恶主子,便偏偏不放你。到底是什么缘故,当真为了嫁给这么个人?

小荷轻轻说,他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好个“赌”罢了。

正春寒,昭如见小荷身上,虽未褴褛,可也薄得可怜。手是红肿着,上面满布着冻疮,一些好了,便覆了层血紫的痂。昭如心头一疼,便说,你跟我的时候,虽也是粗衣淡饭,可我何曾让你冻着过。你这孩子,是何苦?

她心里一阵热,却见小荷眼睛一红,回转了身去。昭如说,你倒是讲讲,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小荷低下头,神情黯然得很,说,太太,我是留不住的。

昭如越发觉得蹊跷,说,这个家里,我这个主还是做得。除非你要走,我怎么就留不住?

小荷咬咬嘴唇,像下了一个决心,她凑近了一些,说,太太,您可知道,您带小少爷回来的那个晚上,六爷的太太便到我房里来,追问小少爷的来历。我左右不肯说,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爹吃了别人的“爪子”,还不起,撺掇了那人要我爹吃官司。我嫁的这个人,千不好万不好,是帮我爹还下债的。我不是个祸害,可我留在这卢家,早晚都是个祸。

昭如一阵恍然,又有些晕眩,说,你倒是现在才告诉我。

小荷淡淡笑了,说,太太,这一大家子里头,您是心性最单纯的一个。我告诉了您,您偏要留我,小少爷的因由便迟早要闹出故事来。我一个下人,横竖是一条贱命。您和小少爷的日子,还长着呢。

昭如攥住了她的手,说,小荷,你要过不下去,还回来。不差你一口饭。要是生意缺本钱,跟我说。

小荷摇摇头,说,太太,当年我要走,您发送我的银钱,都够小户人家嫁一个女儿了。这襄城里的太太少奶奶,没见过这样的。我说句该死的话,在我心里头,您就是我的娘。可您读的书虽多,对这世事不大明白。我这做闺女的却明白,您待我不薄,我得感您的恩。

小荷将头巾扎上,慢慢蹲下,使一口气,将那扁担担起来。她躬一躬身,说,太太我走了。世道不济,今天卖得少,得赶着卖些去。搁在明儿酸了,再不好卖了。

昭如愣着神,只看着她动作。小荷这时别过头,说,太太,店里的事情,您也多留个心。六太太是个精明人。

过天就到了惊蛰。这一天的正晌午,太阳发白,虚虚地透着光,襄城内外,并不见许多的和暖。阳光带了一丝凉意,挂在树梢上,覆在屋瓦上,又穿过窗棂,将些交杂的纹路投在地面上。这些纹路时断时续,看着也有些凉薄。

昭如正坐在窗子边上,录《毛诗序》。家睦有七天没有书信来了,她心里有些焦躁,已经着人去打听。她定一定神,正录到“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一句。突然间,不知怎的,手下猛然一抖,“俗”字还未收笔,打开了一个很大的缺口。她不禁慌了一下。

这时候,看见云嫂的男人曲大均快步走了进来,见了她就急忙要跪下来。云嫂跟在后面,眼神里也是发硬。

昭如眼底漾起笑意,说,老爷回来了吗,倒还要你先来报信。

这大均,正是家睦此行带在身边的人。

大均没言语,张一张口,终于腿下一软,跪了下来,太太,老爷他,老了。

昭如没回过神,笑还凝固在嘴角上。她疑心着自己,轻轻问,你说什么?

云嫂哇的一声哭出来,也跪了。

昭如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说,你们说什么。

大均说,我们月初就离开了莒县。老爷着我交书信给天津“丽昌”的郁掌柜。自己便带着秀娥小姐去了平遥,说要寻一个故旧,说过五日在河北邢台的火车站会合。五日后,我左右等了都不见老爷,便寻到山西去,才晓得祁县至平遥一带在闹时疫。大均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发干,但终究说了下去,待我赶到地方,老爷已经不行了。

昭如又站了起来,她撑持着自己,问道,小姐呢?

大均再也不敢抬头,秀娥小姐,也殁了。

外面有些儿童的嬉闹声,时起时伏,渐渐微弱下去,成为像蚊嘤一样的声音。昭如什么也听不见了。

家睦的丧礼,办得并不铺张。盛浔竟与昭如动了气。盛浔说,这偌大的襄城,都知道我是卢家的大舅子,你这样倒是给我难堪。昭如并不言语,只是按部就班地办了。

吃上豆腐饭的,都是“永庆府会馆”同乡会的人。生意上的往来,吊唁过的,放下了赙金,说上几句安慰的话,便也走了。

家睦的坟,设在青山圩。秀娥与他葬在一起,没有立碑。上下的人就议论昭如,平日里觉得她敦厚,后娘的凉薄,却是改不掉的。

家睦“五七”这天,她带着笙哥儿去上坟。几层春雨,家睦的坟头上长出了细细的草,嫩嫩地闪着绿。昭如呆呆地看,看了许久。她看自己的名字,被刻在冰冷的石碑上,一刀一痕,只觉得这名字陌生得很。

她便拿出纸来烧给家睦,烧完了又烧元宝,烧完了元宝又烧金条。火旺了,她便投了文房四宝进去。笔是真的,滴血羊毫;纸是真的,澄心罗纹;墨也是真的,云开青桐。墨投进去,松烟的气味,袅袅地散溢开来。开始是淡的,烟浓了,忽而锋利,击打着她的鼻腔,眼底也一阵酸涩。

昭如揉一揉眼睛,看见笙哥儿捧着那只虎头风筝。昭如说,儿呀,你舍得烧给爹?笙哥儿点点头。昭如便帮他将风筝投进了火里去。竹篾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虎头被火炙得扭曲了一下,原本似猫的面目,一时间变得凶猛。然而,也只是瞬间,就被火焰吞噬了。

一星余烬被热浪熏烤得升腾起来,又落在笙哥儿的头顶上,像是栖着一只灰白的蝶。

娘。昭如听见唤她。她只是定神看着儿子,没留神自己脸上已泪水满布。

她将笙哥儿搂进怀里。四周围静寂一片,她阖上眼睛,许久才睁开,对笙哥儿说,走了。

昭如揉揉酸胀的腿,要站起来。这时听到另一个声音,卢夫人。

一清癯老者站在面前,待她辨认出来,也有些意外。

吴先生,倒是这样巧。

来者正是襄城里的名画师吴清舫。

吴先生作了个长揖,说,老夫在此恭候夫人多时了。

昭如凄然道,逝者已矣,先生有心。

吴先生说,尊夫驾鹤,生者当节哀顺变。夫人不知,家睦兄生前与在下金兰之盟。如今,老夫于小公子便有半父之责。在下设帐于襄城,小公子既当学龄,便可一尽绵薄。

昭如便道,先生想得周到。犹记当年于小儿赐名之恩,昭如谢过。

吴先生便拿出一个卷轴,这是尊夫生前的墨迹,相赠老夫开馆之时,如今完璧交予夫人。

便递到昭如手上。

说罢,他便拱一拱手,转身告辞。昭如突然想起什么,先生留步,昭如有一事相求。

待说完了,吴先生也有些唏嘘道,难为夫人。老夫允命,佳音有期。

回去的路上,昭如将那卷轴打开。上书十字,正是家睦的手迹: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这年秋凉,吴先生上门。

昭如问,托付先生之事,可有了眉目?

吴先生拿出一张纸,与昭如细细看了。昭如看过,又想一想,终于说,一如先生所言,八字极为相合。可戊子年生人,距今不惑有余,怕是不很合适。

吴先生说,夫人明鉴。生戊子,卒辛亥,二十有三,正当少年。

卒辛亥。昭如口中轻轻重复。

不错。正是山东烟台同盟会的一位义士,从栾钟尧、宫锡德等“十八豪杰”。后海防营一战,就义于道台徐世光之手。其叔父为老夫知交。可怜父母膝下只得一子.如今耄耋,香嗣无继。

昭如说,敢问先生,这秦氏可有意我商贾人家?

吴先生说,男家本出于泰安仕宦之门,闻说夫人是山东亚圣后人,求之不得。

昭如轻轻舒一口气,说,如此便好了,只待三年丧期之后。

民国二十一年的初春,人们见识了襄城当地最有排场的冥婚。

男方秦家照例给女方送去了“鹅笼”、“酒海”、龙凤喜饼以及肘子喜果。衣服、首饰是纸糊的冥器。

然而女方卢家陪送的嫁妆,从金丝的龙凤被到满箱的绸缎尺头;从檀木锦匣到黄花梨的梳妆台,居然都是真的。

人们不禁咋舌,问起这东西的去处。接送婆子哼了一声,说,这些生人用不得,自然是照规矩,烧掉。

这哪里是结鬼亲,阳世的女子出嫁,也未必有这样的气派。人们传说纷纭,卢家并非襄城一等一的富户,这喜太太怕是疯了。就又有人阴晦地笑,你是不知道,这喜太太原本就养了一个疯姐姐。

男方花轿到了后,见昭如一袭青衫,正静静地坐在厅堂里,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少女是今天的嫁娘。昭如用一方丝帕,将照片擦了又擦,喃喃地对她说着话。

她在众人的注视中,并未依例将照片和牌位放在白发苍苍的亲家手中,而是揭开了花轿,自己将它们端端正正地摆在座位上。她也并未如人们意想中号啕,追去迎亲的队伍。确切地说,她甚至在整个过程中,一言未发。

起灵那天。时辰一到,昭如看着阴阳先生叫人将秀娥的棺柩起出,向墓穴里泼了一桶清水,与此同时,高高扬撒起花红纸钱。

并骨仪式结束后,人们次第离开。昭如又悄悄地回来了。墓穴还未封上。清水已缓慢地渗进泥土里去,散发出新鲜湿润的气息。纸钱的颜色一点一点暗沉下去,变成了紫色、黑色。

她又向墓穴里抛了一把土。然后坐下来,许久后,才对着眼前的石碑说,家睦,咱闺女嫁了。最后一桩心愿,我帮你了结了。你放心去吧。

这个时候,她胸口里突然有了些汹涌的东西,让自己也出其不意。此刻喷薄而出,如决堤。她开始无声地流泪,然后喉头一紧,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喘不过气,撕心裂胆。然而她并没有停止,这样抚着墓碑,长久无歇地哭下去了。

这天深夜,当卢家人找过来的时候,见昭如靠着墓碑,已经睡着了。

新年

甲戌,冯府岁除。

仁桢远远听见外头里有人说话,说得响亮,笑得也十分爽气。连忙放下笔,跑出去。

雪下得正大,踩上一步咯吱作响,寒气一阵阵地随风迎上来。身上一件夹袄,她倒是没顾上披上件衣服,走到院当中,已经连着打上了几个喷嚏。这当儿,有双手蒙住了她的眼睛。脖子也暖了,毛茸茸地将她裹了个严实。她将那手拨开,看到一双笑盈盈的月牙眼。一条大红围巾正绕在她颈上。

二姐。眼前的年轻姑娘,让她朝思暮想。什么都没有变,齐耳朵的短发,只用个卡子别上去,露出了宽阔秀美的额。笑起来,颊上两个酒窝,藏不住的喜悦。

让我看看,二姐抱住她的胳膊,左右打量,嗯,好像又长高了。也秀气了,没人再说我妹是个假小子了。

仁桢就有些恼,作势要打她。二姐却顺势将她抱起来,在雪地上转了一个圈。姐妹两个就笑成一片。

这时候,却听见咳嗽声。她们才立定了。仁桢看见了来人,有些发怵,敛住了笑容,手脚也不自在起来。这妇人从袖笼里伸出手,叫人递上了一件斗篷,披在了仁桢身上,说,做小姐的,没个做小姐的样子。这冰天冻地的,四房的姑娘,倒要叫我们三房的关照。

仁珏也笑了,依三娘看,做小姐该是个什么样子。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等着嫁个没见过的人。

妇人一愣,倒也笑了,我们冯家的门,你是出出进进,谁你没有见过?

说完转身便走了。

仁珏掸掸身上的雪,说,走,看娘去。

佛堂里头,黑黢黢的,跪着一个人,喃喃有声。姐妹两个,便站到一边。堂上供的是紫檀木的菩萨,面容祥和,和这堂里的冷寂似乎有些不称。等了不知多久,待到那人深深跪拜,又上了一炷香,站起身来。仁珏才轻轻唤,娘。

慧容一惊,借着微弱的光打量。念叨了半日,为这二闺女。到见闺女来了,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伸出手,只是一下一下地抚弄,从头发到脸。心里一阵热,泛到眼里,水浸浸的就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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