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对着看似平凡无奇的老人,所有人都很紧张,镇抚军士兵们手臂上缠着冒烟的火绳,端着突火枪的手涔涔冒出汗来。

  “要不要打?”

  鲁世开问旁边的顾难得。顾难得也很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府尹大人忽然把他们从搜捕毒化人的前线撤下来。难道抓这些隐居坊间的妖怪,比抓毒化人更紧急?

  “张六爷,”顾难得一抱拳说:“我等奉的是府尹大人钧旨,并非和你有什么过节。莫要难我门这些跑腿的,乖乖同我们走一趟,府尹大人不过问问话,说清楚就好。”

  张六爷坐在竹凳上并不开口回他,目不转睛还是看着前方天上的云,像一尊石像。顾难得见交涉无望,向旁边闪开一步。

  鲁世开遂开口下令:“开火!”

  镇抚军的士兵一起点燃突火枪,十几个枪口同时喷射出火舌,子弹打得竹椅和墙壁“噼啪”乱响,一团巨大的白色浓烟将张六爷完全笼罩住。

  浓烟散去,张六爷还是安然坐在竹椅上,只是竹椅和附近的墙壁、地面多了些弹孔。

  “这老怪物,火器居然对他不管用?”明知道眼前的老人不是寻常人,鲁世开还是被吓一跳。

  “大概是用什么拨开了。”顾难得一挥手,二十几个衙役举着腰刀棍棒,冲着张六爷杀过去。

  张六爷还是坐在原地没动,看衙役们靠近了,轻轻振动衣袖,冲到面前的衙役都好似一只巨手甩到半空,被黏住不能动弹,接着那只巨手快速赏了他们每人上百记耳光。

  半空中一片“噼噼啪啪”抽嘴巴声和“哎呦饶命”的哭爹叫娘,二十几条汉子抱着被抽肿的脸被定在半空中无法动弹,他们手里的武器整齐插在房梁上。

  一直到这时候,张六爷才开口说话:“二位上差,我张六在这大杂院生活了几十年,从没和邻居拌嘴吵架,更没偷过人菜拿过人东西。在外面做卖炸豆腐的小生意也是本本分分,从不缺斤短两,遇到打架都躲远远的。不知道府尹大人是听信了哪来的谗言,非要将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妖怪都抓了?如若是作奸犯科,总要拿出证据来,不能说抓就抓吧?”

  说实话,顾难得和鲁世开对这番话是很认同的,府尹大人这回真是搭错了筋。可是上头有命令,必须得执行才成。

  正在这时,有人振袖从他们头顶越过,一团黑影降落到张六爷跟前。方才漫不经心的张六爷,见这人来了,也是不由得有些慌张。来人说:“张六爷若是心中无愧,跟他们走一遭又有何不可?如若没有事很快就回来,你照旧卖你的炸豆腐,我法海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来人正是法海,他手中九环锡杖一指,悬浮在空中的众衙役噼里啪啦掉下来,在地上摔了一片。他们悬浮过的半空中,隐隐显现出一根根半透明细丝编制的大网,大网延伸出许多粗丝线,被张六爷握在手里。只要张六爷手指轻动几下,大网上的细丝便会根据需要任意组合动作。众人这才明白,那些衙役哪里是撞到什么墙,根本是被扔到这张网上黏住了。

  “妖孽,你还说不会害人?”法海喝道。

  “难怪刘四、刘五他们联手都打不过你,和尚果然厉害。”

  张六爷耳闻过法海手段,他说的刘四、刘五乃是一对妖怪兄弟,前一阵刚被法海抓住。

  张六爷一跃而起,跳到巨网中间现出蜘蛛精形态,脸上生出许多眼睛,背后陡然长出八只毛茸茸的黑色蜘蛛脚。

  “哎呀妈呀!”一旁观望的衙役士兵们发声喊,都逃到院子外面。

  法海轻轻跃起,跳到巨网里,踩住一根蛛丝,双脚如同生了根一般,任那蛛丝再如何晃动,自身稳如泰山。

  张六爷张嘴吐出一团蛛丝,朝着法海涌过来。法海知道这蛛丝厉害,侧身一个跟斗闪到一旁。张六爷张嘴又是几团蛛丝,双手控制蛛网任意组合,企图缠住法海双脚。法海左右腾挪闪躲,在大网上跳来跳去,每次都只踩在一根蛛丝上,逐渐靠近张六爷。

  张六爷见喷不到法海,心下有些急,八只毛手各射出一截粗大的黄色蛛丝,缠绕包裹住八只毛手形成长刃,变成八把长枪。法海见张六爷变出兵器,也不敢怠慢,嘴里念动火诀,九环锡杖前后两端各出一尺多长两条火焰,犹如一柄双刃长刀,风车似得舞起来格挡张六爷喷出的蛛丝,上蹿下跳步步逼近。

  从院子外观战者角度看去,两个人打得甚为好看。法海将火焰锡杖舞得如风火轮,张六爷的八只长枪快如闪电,上下左右四处出击。火焰禅杖打在长枪上,溅射出无数火星,两人打得又快,远远看去“乒乒乓乓”火星炸点连续不断,如同许多火球在连续爆炸。

  两人打了百余回合,法海看准一个破绽,趁张六爷前冲招式已老,转到对方身后挥舞火焰锡杖横削,把张六爷八只毛手长枪连着根,一起应声切断。

  “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不想伤害你性命,还不束手就擒吗?”法海收起火诀,锡杖上的火焰刀顿时都灭了。

  张六爷背上八个创口,流出蓝色血浆,顺着身体下半部分“滴滴答答”的流,把他的裤子都染成蓝色。看双方道行相差悬殊,张六爷放弃抵抗变回人形。他对着法海垂下双目,并伸出双手,让大着胆子凑上来的衙役给他套上贴有法海加持符咒的枷锁铁镣。

  法海也跳下地面,看着衙役们把张六爷带走,这才问顾难得:“顾捕头,这蜘蛛精可真如他说的,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顾难得摇摇头:“当真没有,他是在籍的妖怪,临安城里挂了号的人物。住这里几十年了,平日里为人和善,也不吃荤腥,每天早起炸豆腐挑担货卖,是个老实妖怪。”

  法海正色道:“我受府尹大人之托,前来排查这次疫情背后是否有妖人作祟。如今,我们抓了七个老妖怪,每抓一个,我都要问你这厮可有劣迹,你都说并无劣迹,日常里也是老实本分的。若万一这些妖怪受了欺负,脾气发作,让普通百姓该如何是好?——小瀛洲的事你忘了?”

  顾难得哑口无言,只得苦笑着摇头。

  当初在小瀛洲,顾难得一力担保,三才会又确实做得差了,法海这才放走了青白二蛇,但法海知道,那两个妖怪确实萌生了杀人之意。

  以自己的经验,这妖怪不管日常多温良,只要动了杀心,心中隐藏的恶意就会再次萌发,想要让妖怪不再作恶,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们斩尽杀绝。

  “妖怪就是妖怪,哪有什么善恶之分,再老实的妖怪只要见了血,还不是会又开始吃人?问我看妖怪个个该杀。”法海一顿锡杖,眼光凌厉。

  “下一家该去哪里?”鲁世开问随队书吏。

  书吏拿出长长的名单,上面写了很多名字和地址,这些名字都是被临安府认定为危险分子的妖怪。被抓住的妖怪名字已被划掉,其中就包括刚刚被捉的张六爷。

  “下一家是……”书吏用笔在名单上点着名字寻找:“保安堂的白素贞。”

  法海和顾难得的脸色,同时为之一变。

  小瀛洲那件事,影响比所有人想象都要大得多。

  府尹大人听说之后,开始倾向于相信,妖怪是造成此次疫情的元凶。白素贞这么温良贤淑,都耐不住本性要吃人,遑论他人——不,遑论他妖?所以他才特意下令,要法海大师协助官府,把在籍的妖怪一个个圈禁起来,以免生乱。

  至于三才会,则趁机开始大闹特闹。

  他们白天成群结伙地冲进每一个普通妖怪家,殴打妖怪,并打烂任何可以打烂的东西,看到值钱的财物就往怀里揣,将桌椅板凳扔到街上集中焚烧。妖怪胆敢反抗的,他们就大叫“妖怪现出本性伤人啦!”

  就连许多并非三才会的民众,也参加到这场迫害妖怪的狂欢中来。他们带着三才会的打手,指认他们的妖怪邻居,揪住来游街。他们围着燃烧“噼噼啪啪”燃烧家具的火堆载歌载舞,狂欢,以为这样就可以禁绝正在流行的毒化人疫病。

  小青走了好几家菜店都被轰出来,即使是熟识的老板也不敢卖菜她,说是如果让三才会的人知道,必然要来闹,他的店就开不下去了。最后还是经常来保安堂蹭冷气的一个老太太看不下去,替她买了菜塞给她。

  “这样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头?”小青明白那些店主的苦衷。她一路上也有看到三才会的人为非作歹,但白素贞在门时嘱咐过她,不管遇到什么事也不要管,买完菜就赶紧回家。

  保安堂门口站着两名衙役,这是顾难得派来看着保安堂的。从小瀛洲回来后,顾难得告诫白素贞,不经官府许可不许再出保安堂一步,等待处置。

  两名衙役搜查了小青的菜篮子,确定里面除了菜并没有其他夹带,这才让她进门。

  “这和坐监牢有什么区别?”小青气鼓鼓地将菜篮子往厨房桌子上一扔,坐在那里发火。

  白素贞默默地听着小青的牢骚,将青菜从篮子里拿出来洗净,一刀一刀“剁剁剁”的切着。

  她为自己的冲动悔恨,如果当时自己在理智一点,去向顾难得报案,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临安城所有妖怪。自己惹下的大祸,让他再也没办法保护这个小家了。

  “小青,端菜了。”

  叫了几声,白素贞发现小青又不见了,大概是看姐姐不理她,自己从后门跑出散心。

  其实,只要白素贞或小青有心走,顾难得派来的两名衙役并不能看得住她们。与其说是派来看着可疑人员,不如说是派来保护保安堂,免受三才会的骚扰。

  白素贞自己端起炒好的菜走到书房。书房里,许仙坐在书桌前,还在玻璃球镜前研究培养盏的毒化人活体组织,他已经很久没离开这张桌子。从小瀛洲回来后,他再也没和白素贞说过话,叫他也不应,给他饭他就吃,不给也不说饿。

  “这大概是魂丢了吧。”白素贞叹口气,越发后悔自己那天露出那么凶恶的形态。也许,在许仙的心目中,那个偶然会变成漂亮小白蛇的可爱妻子已经不复存在了,他现在看到白素贞,想到的都是那夜呼风唤雨,在波涛中翻滚的恐怖白色巨蛇。

  “吃饭吧。”白素贞给许仙盛了满满一碗饭,又铺了许多菜在饭上,连着筷子一起端到许仙嘴边。

  “嗯。”许仙头也不回地接过碗,边往嘴里扒饭菜,边继续研究。

  白素贞拉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自己也端起碗,筷子在碗里夹菜,眼睛却一直盯着许仙端详。

  她忽然发现,许仙右边袖子不知何时被扯了个口子,线头都翻在外面,大概是不小心挂在桌子抽屉的锁挂上扯的。“真是个呆子,自己也不注意点。”白素贞放下饭碗,回卧房取来针线簸箩,拿出针线穿好。

  “右手抬起来,真是的,自己也不看着点啊。”白素贞嗔怪道。许仙把碗放桌子上,筷子换左手继续扒饭,右手抬起来让白素贞缝。

  白素贞边缝边看许仙,缝着缝着针头一偏,不小心扎到指甲缝里,她“哎呀”一声放开针。针扎得被扎到的手指缝一下子就渗出血来,顺着手向下流,在手掌下端汇成血滴,“啪”的滴下来,掉进盛有毒化人活体组织的培养盏里。

  如果是平日,许仙必定会“哎呀”一声,心疼地抓过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伤口。每到这时,白素贞都会觉得手一下子就不疼了。但是,今天许仙仿佛没看到,连看都没回头看一下,继续在那里扒饭,右手还是高高举着。

  “哎……”白素贞看着许仙这样子,叹了口气,便自己起身去包扎了。

  许仙还在观察着他的培养盏,看着看着,眼睛忽然睁圆了。他看到,白素贞的血在培盏里化开,从瓜子大一个小血滴团,迅速变成铜钱大,再迅速扩散到整个培养盏。血液扩散到的地方,绿色液体便会褪色,只是眨几下眼的功夫,整个培养盏里的液体,已经从红色变成了透明。

  “咦?”许仙放下了筷子,端起培养盏仔细看,又用鼻子去闻。果然,培养盏里的液体已经变得无色无味。他取来银针插进去,过了半刻钟拿出来,银针还是银白色,一点被毒化的样子都没有。

  他又拿过一个有毒化人活体组织的培养盏,拿银针刺破自己手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只见,献血滴到绿色液体中,瞬间凝固成一团,发散出浓重的烧焦味道,血团由红色变褐色,最后被绿色完全吞没。

  “我家娘子的血,莫非才是最好的解药不成!”许仙看着银针,心中忽然无限欢喜,之前木讷的脑子也开化了。

  他才要叫“娘子”,就听保安堂的大门被擂得像打雷,似乎要砸烂那两扇厚木板的大门。许多人在门外叫:“开门开门,快开门,奉府尹大人钧旨,临安府例行公事。”

  ※※※

  小青趁白素贞做饭,跑出去在外面好好疯飞几圈,出一身汗,顿时觉得心情好多了。

  看看快到家,她收住风头降落在保安堂附近的巷子里,打算神不知鬼不觉溜回去。

  才走到巷子口,忽然听到人声鼎沸,她留了个心眼,贴着墙探出半张脸看看情况。只见,保安堂前来了很多人,有挎腰刀的衙役也有扛着突火枪的镇抚军,更多的还是手拿棍棒的三才会打手,现场足足有百十人之多。

  保安堂大门洞开,先出来的是顾难得,然后是手拿九环锡杖的法海和带着手铐脚镣的白素贞。法海在白素贞的镣铐上贴了咒符,将她塞进囚车。

  “回府衙!”顾难得黑着一张脸,一声令下,众人众人簇拥推着囚车,朝着临安府方向去了。小青怒从心起,就要冲出去救人,身后一人拉住小青的袖子。

  回头一看,拉住她的人看穿着是个捕头,有些面善,却想不起是谁。

  “你是?”小青见对方并无恶意,便没有再挣扎。

  “是我啊,杨捕头。那天在王三家院子里,你姐姐救过我。”

  “啊……是你啊!”小青想起来了。白素贞在王三家大战毒化人时,曾经提到过他。

  “是是……”杨捕头说,“顾捕头本来叫我来通知你和白娘子快跑。不料走错路,来晚了,没来得及通知白娘子,这不遇到你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临安府要捉我们姐妹?”

  “这事说来,都是王押司嘴快。”杨捕头叹了口气。

  小青使劲回想,终于想起王押司的模样:“这事和王押司又有什么关系?”

  杨捕头说:“那天你家许官人在班房和顾捕头说,你家白娘子看到毒化人的血肉,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某种妖蛇蛇毒。这话恰巧让王押司听去了。你也知道,这王押司的嘴便是个漏勺,从来装不住事。他转头就把这事说出去,而且和谁说不好,偏偏告诉了钱不二。”

  “钱不二?可是三才会的会首钱不二?”小青顿时怒从心头起,两个拳头握紧了。

  “正是,这钱不二时常花钱结交官府中人,这王押司平日收过他不少银子。钱不二一直要王押司帮忙打听府里的内部消息,王押司便将此事给钱不二说了。钱不二平生最恨妖怪,最最恨的又是你家白娘子,有这机会还能放过?他走了门路去向府尹大人首告,说这次疫情都是妖怪造成的,首犯便是你家娘子。是她施法让城里人中毒,为的是使妖怪控制临安城。”

  “这贼子!看我不杀了他。”小青大叫!

  “嗨……你现在杀他也不是办法啊。”杨捕头说,“顾捕头要我告诉你,白娘子在里面自然有他设法照顾,你快跑就是。那法海法力高强,不是你这等小妖能对付的。”

  “呸!该死的贼秃,还以为他是好人,只是脑子呆点不懂道理,谁知却和钱不二是一丘之貉!”

  “别说了,你快走吧,让人发现,我也脱不了干系。”杨捕头连忙催促小青。

  “多谢杨捕头,来日定然当报答。”

  谢过杨捕头,小青踩着风,腾起一股青光朝着城外飞去了。杨捕头等小青走远了,看四周没人注意,也钻进小巷跑掉。

  顾难得、法海等待着一干人压着装有白娘子的囚车走后,保安堂门口看门的衙役也都撤走。过了半晌,许仙从保安堂走出来,他没戴帽子,鞋也丢了一只,目光呆滞,打着把油纸雨伞,朝着西湖方向走去。

  西湖五月中,正如大苏学士诗中所赞的“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真是风光迤逦,游人如织。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光头没戴帽子,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只穿着袜子,打着雨伞,失魂落魄地在白堤上走。他一路走着,既然不游山,也不看水,路人看到他都以为是个疯子纷纷闪避。他并不理睬别人,只是在走着,前路漫漫,他究竟要走至何时?走到何处?

  他走过长长的白堤,在断桥上终于止步。

  还记得那个阴雨靡靡的日子,他从断桥上匆匆走过,鬼使神差地蓦然回首,看到河岸边停着艘小小渔船,艄公蓑衣斗笠把着船舵,船篷中坐着一白一青两位妙龄女子,似乎正要上岸,却被突如而至的雨拦在船篷中。身穿白衣的女子眉头紧锁,正在看着他,目光中满是祈求之意。

  只是片刻对视,就让他不自觉地走下桥去,把伞借给了白衣女子,后来这女子成了他的妻子。再后来,他知道妻子是千年白蛇精,来到断桥边正是为与他的结这段情缘。

  书生正是许仙,他在断桥上恢复了心智。

  这几日的事,一件件在心头徘徊。毒化人、三才会、绑架、巨蛇……娘子不正是为了救他才狂怒的吗?为什么他要惧怕?妻子仍然是那个相濡以沫的妻子,多年来她又何曾对自己又丝毫的伤害?只因为她是妖怪吗?

  看着断桥下停泊的渔船,许仙合上雨伞。远处,寺院的晚钟传来,不知不觉天色已近黄昏。

  许仙循着钟声远望,目光越过飞来峰,看到了山侧面的灵隐寺。他的心中一动,想起那天疯和尚对他说:“我是灵隐寺济颠……”然后就被三才会假扮的水贼一棍子闷倒。

  “灵隐寺济颠和尚,看起来是个极有道行的高僧,为何我不去找他?”许仙脑子完全清醒了,于是朝着灵隐寺方向走去。

  晚课时的灵隐寺已经没什么香客,寺僧们正准备关上山门,突然却来了位年轻访客,死说活说要见济颠禅师。寺僧碍不过他纠缠,只好放他进来。

  这位自称许仙的访客,进了寺院便疯了一样在三大殿到处喊“济颠上师”,惹得监寺过来相劝,许仙却说若是找不到济颠禅师,哪怕找遍全灵隐寺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堂、一千三百间僧房,将三千个和尚不分上下都揪出来也在所不惜。见许仙找不到人不肯罢休的样子,监寺只好派两个亲随僧人陪着一起找。

  三个人总算在在一间禅房里找到济颠,济颠居然正在与许多僧人做晚功课。两名随从僧人从没见过平日疯疯癫癫的济颠正经八百的念经,便在门口看热闹,许仙不管这许多,几步就冲进去,跪在济颠面前,抓着他的袖子说:“禅师,快救救我家娘子吧!”

  禅房里还有二十几个一起念经的和尚,见进来那么个冒失货,抓着疯和尚直叫“上师救命”,不禁一起停了颂唱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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