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不远的一座楼上突火枪喷射出一朵火焰,接着是三朵、五朵,百十条突火枪同时乱糟糟的开起火来。
“该死,谁叫他们开火的!”顾难得气得直跺脚,他知道,想必是哪个紧张的士兵不小心走火,其他人以为是开火命令下了,便都自顾自的射击。
噗噗噗噗——
突火枪射击的声音响成一片。接连不断的火光照亮了工事前的街道,人们借着闪烁不定的火光,看到漫无边际、蜂屯蚁聚的毒化人队伍,排着散乱的队形,摩肩接踵地朝着府衙移动过来。
“我们打不打?”衙役和士兵们问顾难得。
见指挥完全失灵,顾难得没办法,只好一咬牙,说:“打!”
地面上火力全开,与楼上的火力交织成一片火网,间或着屋顶上扔下来的小震天雷,在毒化人密集队形中爆炸形成的巨大闪光。在此起彼伏的火网与爆炸造成的瞬时强光中,毒化人大队毫不停歇地推进着,空气中弥漫着毒化人散发的腐败臭气和火药燃烧的刺激性味道。
一对从马车上掉下来的红蓝两色灯笼,忽明忽暗营造着出不稳定的红蓝光晕,蜡烛的火光摇曳跳动,越来越微弱。一只毒化人的脚狠狠踩下,灯笼彻底熄灭了……
※※※
府尹大人扶着大堂的门框,面无表情地望着不远处照亮夜空的火光和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如同过年放的焰火。逐渐,激烈的火光和爆炸都虚弱下来,变成零星的响声,黑暗再次统治世界。
“唉……”
他长叹一声,失魂落魄转过身。书吏和衙役们都走光了,有的是逃走了,有的去府衙门口参加战斗。曾经人声鼎沸的大堂,现在空荡荡只剩他一个人。那些部署也曾叫他一起走,但是他不肯,身为朝廷命官、方面大员,既不能守土有责,又怎可一走了之?
“顾捕头率领众官兵、衙役还在苦战,本官岂有逃走之理?本官若是逃走,又有谁肯替皇上分忧?”
说完这句硬气的话,他遣散部署,让他们保着夫人从后门逃了,自己一个人留下。顾难得不断派人来向他报告前方战局,他都是以镇定和微笑对前方将士表示鼓励。后来,顾难得派人通报的间隔越来越长,直至现在彻底不再有人回来,他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
地上散乱的掉着许多代表毒化人的红旗,这些都是书吏们逃走时乱丢的。府尹大人拿起一面认真端详半天,然后走到沙盘前,挽起袖子,两根手指掐着红旗,在已经插满红旗的临安地图上寻找府衙的位置。他找到了,在一片红旗中,府衙就像红色海洋中的一叶扁舟,显得那么孤寂。他将红旗端端正正插在了府衙的位置,自己站远些看看,然后点点头,露出欣喜的笑容,似乎是赞赏自己做了件画龙点睛的事。
府尹大人迈着四方步穿过大堂、走廊、花厅,直到内室的祖先堂。祖先堂的正中阶梯般层层叠叠摆着他祖上的灵位和画像,他家九世为官,算得上世代公卿之家。他正正头上的乌纱帽,整整皱巴巴的官服,将玉带扎紧,拈过三支香点着,跪在蒲团上对着祖先灵位拜了三拜,然后插在灵位前条案的香炉里。然后他又整冠束带,朝着东边大海方向三拜九叩,口里念道:“皇上,臣不能为陛下分忧,唯有一死,以谢皇恩了。”
“大人!”
正在此时,顾难得“咣”的一声用力推开祖先堂的门,提着连刀杆都沾满粘稠的绿色血液的朴刀冲进来,正看到府尹大人正在叩拜,顿时觉得自己很是失礼,抱拳拱手道:“大人,恕小人失礼。毒化人已然大破大门杀进来了。”
“慌什么,”府尹大人爬起来,口气依旧那么四平八稳、雍雍容容,他拉长着声音说道:“区区几个蟊贼有何可惧?”
“大人,贼人甚多,前后门都已然被他们堵死。”
“哼,区区几个毒化人,有何可惧?天兵一至让他们化作齑粉。带本官去看来!”说罢,府尹大人搬过张太师椅放在祖先堂门口台阶上,自己端然面朝花园坐了,怀里抱着上朝用的笏板。
见府尹大人官派十足的样子,顾难得竟然觉得似乎自己的惊慌倒是有些不成体统。府衙外完全失守,战斗不可能取胜,更没有人能够逃出去,这是顾难得意料之中的。顾难得眼看着手下全部被杀死,王押司也在混乱中不知去向,想必正在被饥饿的毒化人当夜宵吃。他本想告诉府尹大人早做打算,现在看到府尹大人的模样,自己心中反倒是觉得有了底气,背后好像还有十万援兵正在赶来一般。
他英雄豪气上来,拱手道:“大人,区区几个蟊贼不需大人劳烦,请看小人讨伐。”
府尹大人微笑颔首,不再说话。
祖先堂外小花园里满园牡丹正开得好,府尹大人最爱牡丹,内堂小花园里只种牡丹,红色、白色、粉色争奇斗艳。府尹大人对顾难得说:“顾捕头,去折两支来。”
顾难得唱个大喏退下,去花圃里折了两朵最大的洛阳红在手里,然后返回来,将一支献给府尹大人。然后自己坐在府尹大人旁边的楼梯上,他厮杀一夜累坏了,站不住了,将朴刀横于膝盖,手拿着洛阳红把玩着回想自己人生。四十好几的人,也没娶过老婆,外甥许仙对他就如同亲生儿子,还指望老后他夫妻能奉着自己颐养天年。再和他们相见是不能了,只愿他们都能逃出临安府。
哞——
成群的毒化人转过内堂花园的小门,朝着这边过来。顾难得将牡丹花插在头上,回头一看,府尹大人也将花插在了乌纱上。顾难得慢悠悠从后腰抽出突火枪,弯腰将身上的火药和子弹、火绳、装火石火绒的荷包在阶梯上一字码开。他用牙咬开装火药的罐子,将火药和铅弹倒进枪管,拿通条压实,不慌不忙取出火石火绒打着火绳,举起突火枪对准远处的毒化人,点燃药池。
噗——
一声闷响,走在最前面的毒化人应声倒在牡丹花丛中,压折许多株牡丹,被撞散的花瓣被激起很高。“好枪法,第一个。”顾难得听到府尹大人在他身后底气十足的喝到,顿觉精神百倍,再次重复前面的程序,装弹、瞄准、点火、射击。
一口气射了五六枪,每射倒一个,府尹大人都要赞一声,替他数数。火药和子弹都用光了,顾难得看看手里的突火枪,随手一扔,站起身掸干净裤子上的土,手提朴刀迎着毒化人慢慢走过去。
毒化人一起伸出手,嘴里“哞哞”低吼着,朝顾难得走来。顾难得站在牡丹花中间挥舞朴刀,心无旁骛的左右劈砍,一口气砍掉二十几个毒化人的脑袋,直砍刀道口翻卷,再也砍不动。每砍翻一个,他都能听到府尹大人在不远处替他喝彩,然后数着数“十一个、十二个、十三个……”他扔掉卷口朴刀,把腰刀抽出来,又一连砍了四五个毒化人。倒下的毒化人激起一波又一波牡丹花雨,顾难得嗅着花香挥舞腰刀砍杀,直到觉得拿刀的手像铅一样重,再也没有力气拿着。
顾难得忽然发现,府尹大人数数的声音消失了,他抽身看去,只见不知何时,上百名毒化人绕过他,已然将祖先堂前的太师椅淹没了。府尹大人到死也没有吭一声,没有向他呼救。
“大人驾鹤西去了,请走好!”
顾难得朝着府尹大人消失的方向作揖,抬头看到了杨捕头,还有几个与自己熟识的小捕快,他们都在毒化人的队伍里。他惨然一笑说:“你们都来了啊。”
说罢,他松手扔掉手里的腰刀,双手背到后背。毒化人蜂拥而上,将顾难得的身体完全淹没了,那朵洛阳红被撕得粉碎,花瓣被顾难得的鲜血染成了深红色……
第十二章 扫地僧指挥罗汉阵 济颠僧巧动飞来峰
临安府衙陷落的直接结果,是逃难的难民们失去了指挥,人们不知道该如何躲避这场灾厄。有人说去东边好,东边有钱塘江,毒化人向来是不会游泳的,只渡过江去就安全了。实在不行,还能坐海船躲到海上去,毒化人想来是不会划船的。
人们相信了这种说法,滚滚人流都朝着东边涌去,也不管钱塘江上有没有那么多渡船可以供他们乘坐,先上船的笑逐颜开,留在岸上的愁眉苦脸。江上艄公几辈人都未见过这样好的生意,渡船价钱一涨再涨,下游有船人家也都参与到摆渡的工作中。有的艄公甚至会将船摆渡到江心坐地起价,渡河的市民并不在意艄公们的狡黠奸诈,他们要的只是过江活命。
与城东万人竞渡的景象不同,城西路径人烟稀少,难民们普遍的认识是,西边没有大江也没有海,不是什么安全选择。
与多数人的选择背道而驰,四匹马、一匹驴和一俩大车组成的队伍,正在城西的路径上奔走。临安的大路都在通向钱塘江的城东方向,城西多是古木参天的荒山野林,只有一些勉强可以行走车马的小路。
队伍里一位身穿青衣的少女和一个梳着冲天辫的小孩子,两人乘骑着同一匹马,少女将小孩子小心地放在马前鞍上,保护着他不会掉下去。少女放缓马步,放过多数人,然后和队伍最后骑着黄骠马、手拿朴刀押车的精壮汉子说了几句话。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少女和马上的小孩子都“咯咯”笑起来,拿朴刀的汉子扭过头警惕地继续看周边情况,不再搭理她。
青衣少女双腿夹马,让马跑快了些,追上大车。大车上有车夫在驾车,旁边坐着书生模样的人,车厢里是二十来个孩子。有位白衣女子骑着马,一直控制和坐在车上的书生保持同步。两人面色阴郁,沉默不语,书生看着前方若有所思,白衣女子一直看着书生。青衣少女知道他们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中,没有和他们搭话,只是用马鞭轻轻敲了敲车夫的肩膀说了几句似乎很严厉的话,吓得车夫连连称“是”。
车前引路的是两个和尚,年纪大些的和尚衣着邋遢,身材矮小,骑在一头瘦驴上。另一个和尚身材高大,衣着讲究,外面罩着袈裟,骑在高头大马上。但是,骑马的和尚看起来对骑驴的和尚很是恭敬,并不敢超过对方的驴头。
青衣少女向骑驴和尚打了招呼,却并不搭理骑马和尚,这让骑马和尚很是尴尬,他明白少女还没原谅他之前的鲁莽。
青衣少女和梳冲天辫的孩子耳语几句,孩子紧紧抓住马鬃。“喝呀——”少女大喝一声,身体前倾,双腿用力一夹马肚。乘马立即加速,顺着路向前冲去,一晃眼的功夫就甩拖队伍,变成远方模糊的小黑点,消失在更远处郁郁葱葱的小山包后。
“小青!别……”
见小青骑着马自顾自的跑远了,白素贞探身想纵马去追,却被坐在车上的许仙抓住拉着马缰绳的手。白素贞看许仙,只见坐在马车上的许仙盘腿坐在驾车的孙二旁边,随着“吱呀吱呀”的车轱辘声一颠一颠的,正在木然看着她。白素贞知道,刚失去舅舅顾难得的许仙一刻也离不开自己,便柔声说:“官人,我去追小青回来,很快的。”
许仙坚定地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后面押车的鲁世开忍不住说:“侄媳妇啊,你就是老拿小青当小孩子,让她自己跑跑,没事。她的道行你还不知道?再说咱这边还有济颠长老,怕个什么?”
鲁世开于许仙是叔叔辈的人,见鲁世开开口,白素贞只好作罢。虽说不是亲眼所见,但济颠是天上罗汉下凡,他既然掐指算出顾难得去世,不由得人不信。许仙从小跟着舅舅长大,不肯接受顾难得已死的消息,白素贞知道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许仙也不肯她离开自己半步,一路上只好紧紧陪着。
保安堂相聚后,济颠提出众人随他一起去灵隐寺,法海和白素贞知道济颠是真身罗汉都欣然同意,其他人自然也没异议。若是按照法海和白素贞的本领,从天上飞去灵隐寺不过一顿饭功夫,但带着许仙和那些孩子自然飞不得,他们只好找来马匹,大家一起骑马前去。
万幸的是,西边并没有发现毒化人,一路上安静得甚至有些无聊。
“活佛……”在队头带路的法海偷眼看济颠,只见济颠骑在驴上扛着扫把,一副悠悠然的样子,不像赶什么急务,倒如游山玩水一般。他自从知道济颠是罗汉转世,便跟在他身后跟着,生怕自己马头超过他的驴头,说话也小心翼翼。
“你……你才活佛呢!你全家老和尚小尼姑都活佛。”济颠见法海恭敬,倒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是!”法海赶紧改口说:“上师,咱们去灵隐寺究竟要干什么?”
“你管那么多。”
“是是……”法海不敢再问。这一路上他问了济颠许多佛理疑问,济颠理都不理他,弄得他很是尴尬。
“我平生最烦你们这些假正经的和尚,肉也不吃,酒也不喝,也不知在修行什么?看你这好歹不分样子,我就来气。要不是你从中作梗,哪来那么多是非?如今临安城里闹起毒化人潮,也有你一番责任。”说着,济颠拿扫把指了指法海,法海知他说的有理,只好低头称是。
“以后不要再以人妖作为好坏标准,人里也有钱不二那样的坏人,妖中也有白素贞这样的好妖怪。”济颠忽然叹了口气,说:“我年轻时也和你这傻和尚一般,以为除尽天下妖怪便能救天下万民。如果真是那么简单,地藏王又何必在地狱为众生承受苦难?”
“我自有我的苦衷,旁人又如何知道……”法海听济颠这般说,忍不住说道。
不料济颠听了却微微一笑,说:“江流儿的事你以为我不晓得?”
听到“江流儿”三个字,法海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济颠居然真的知道此事。此事只有他和他师父两人知道,这济颠如何也会知道?想到这里,法海困惑地看着济颠,只见济颠还是那副优哉游哉样子,嘴里哼着“莲花落”在驴上晃荡。他想问个清楚,但见济颠这幅模样,反倒问不出口。
“你们快来看看!我发现不得了的东西啊!”
只见小青骑着马,从远处快速奔跑回来,走近看她一脸的惊慌,似乎看到什么令人惊愕的东西。
小青在不远处停下马,急慌慌地说:“你们都快点,快点过来,真的特别厉害!”
“没错!特别厉害!”同小青合乘一匹马的冲天辫小孩,也跟着应和。
※※※
唐人宋之问有诗赞灵隐寺“鹫岭郁岧峣,龙宫锁寂寥。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说得是灵隐寺左近山势高峻,绿树成荫,有葱茏之美。当初天竺僧慧理和尚看中此地灵秀,到秋天还有桂子自天而降,山中异香扑鼻,像极了天竺样貌,随在这里建了寺院。
远处北高峰巍峨耸立,灵隐寺背靠高山,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山林,仅有一条山路上山通入寺中。灵隐寺前平地二百多亩良田,乃是供养僧众的寺田。小青带着众人来到寺田,远远看去,只见田里密密麻麻站着几百人,个个身着金盔金甲,排着整齐大阵,正扼在上灵隐寺的入口处。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天上蓝得一丝云都没有,烈日烘烤着天空和大地,刺眼的阳光照耀着这支金盔金甲的军队,光芒四射,夺人二目。
小青故意问鲁世开:“鲁提辖,你看看这些兵比你的镇抚军如何?”
“奶奶的,强太多了。这是哪来的人马?我老鲁带那么多年兵,怎地不知临安府还有这般齐整的人马。便是镇抚军站队,也做不到纹丝不动。”鲁世开是镇抚军带兵提辖出身,看到如此军容齐整的军队,忍不住出言赞叹。
小青听了调皮地笑着说:“鲁提辖好眼力,这支兵马果然了得,是天兵天将呢。”
“天兵天将?此话怎么讲?”
鲁世开听得一头雾水,倒是旁边济颠和尚微笑不语,说:“你过去看看就知道。”
鲁世开心里疑惑,催马下山,这才发现原来这些金盔金甲的兵马,原来是几百尊真人大小的贴金铜铸罗汉。虽说解开了谜,他却更是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罗汉像从寺里搬出来,他挠着头说:“怪哉怪哉,难道是怕黄梅天罗汉放在寺里受潮生霉,所以搬出来晒太阳?”
济颠、法海、白素贞等人催驴马赶上来,法海看了会,问济颠说:“上师,我在金山寺闻听说灵隐寺有什么五百金身罗汉大阵,不知猜对没有?”
旁边白素贞听了恍然大悟:“我也有听说过,当年正值东晋咸和年间,战事正烈,天下板荡。慧理和尚建寺时遂造这五百金身罗汉大阵的机关,以防外敌侵入,但八百年来从未发动过。今日灵隐寺发动大阵,可见事态严重。”
法海用锡杖指着金身罗汉大阵说:“这片寺田的田埂阡陌方方正正,如同围棋棋盘一样,五百尊罗汉按照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方布阵,其中又有九个小阵,共有八十一种变化。”说到这里,法海叹息一声,说:“慧理和尚建寺时,距离诸葛武侯布八阵图石阵困住陆逊不过百年,此阵占据入寺要津,看来这天竺僧深得武侯阵法精髓。”
济颠说:“今日连此阵都发动起来,可见方丈是知道毒化人的威胁已近在咫尺,我们快快上山去吧。”
济颠话音未落在,只听有人说:“师兄,不必上山了,方丈让我在这里等你多时。”只见一个手拿扫把的老僧,从金身罗汉大阵里转出来。这老僧面容平凡枯槁,身着灰色旧僧袍,只是普通扫地僧模样。
“是你!”许仙一眼认出来,这扫地僧正是他上次去灵隐寺求见济颠时,在大悲楼下见到的老僧。
老僧冲着许仙含笑点首,然后对济颠说:“方丈也先行一步前往金山寺参加会议,命小僧在此等候。”
济颠收起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翻身下驴,对着老僧双手合十深深行礼,说道:“方丈莫非已知我回来所求何事?”
“当然知道,”老僧说:“他已命寺僧都前往那里,所以才派我将此物交给师兄。”说罢,老僧双手捧起手中扫把,恭恭敬敬献给济颠。
济颠接过老僧的扫把,拿起自己带来的扫把,合并在一起。只见两支扫把都被渐起的金光笼罩,金光之后又腾起一道彩光,然后越缩越小,小到手掌大小。光晕散去,只见两支扫把都不见了,济颠手里拿着两只真人手掌大小的黑曜石手掌。
“当初慧理和尚在中国看到那东西,情知若是落入有野心的人手里,必然贻害天下,这才建设灵隐寺保护此物。今日使用此物情非得已,但愿未来不会再有机会使用才好。”
“师兄,老僧还要操纵这五百金身罗汉大阵,就不奉陪了。”说罢,老僧对着济颠施礼,转身入阵。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两人对话在说些什么。许仙突然似有所悟的样子,大声对老和尚的背影喊道:“老和尚,你不会真的是善财童子转世啊?”
老僧听到许仙说的话,停下脚步,缓缓回过身,对着他露出一丝微笑,笑得温暖暧昧。四周的金身罗汉在阳光下光华夺目,在老僧身上也罩上粼粼金光,他消瘦的身体仿佛融入了金身罗汉中,成为它们中的第五百零一尊罗汉像。
“善财童子、受命于天。”许仙耳边只听一声淡淡回响,不由得跳下车,朝着众金身罗汉翻身便拜。鲁世开不知什么情况,也跳下马,跟着许仙“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
穿过布置金身罗汉大阵的寺田,走不出多远,却见光天化日平地里起了团灰白色云雾,将方圆几里地都遮盖起来。越前行越是浓密,济颠也不说话,只是继续前行,众人不敢多问,只好跟着。厚厚的雾气伸手不见五指,济颠骑驴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众人只好跟着跟着驴蹄子发出的不紧不慢的“咯哒咯哒”声紧紧跟随。
走着走着,“咯哒咯哒”的驴蹄声停止了,济颠仰头向着浓雾中观看着什么,众人见他不走了,也都跟着仰头观看。只见浓雾中站着两个身高过丈的巨人身影,他们背后不远处有个硕大无朋的黑色三角形物体,即使两个巨人在这物体前也只是蚂蚁般大小。
“巨人?”除了济颠,众人心中一紧,法海握紧手里的禅杖,白素贞和小青抽出宝剑,连鲁世开也将朴刀横在马鞍上准备作战。
只见济颠抽出蒲扇,对着雾气扇了几扇,雾气像是被巨大刀刃切开的幕布,朝着两边徐徐退去。两个巨人的露出真身,原来是两座身穿甲胄的石雕天王像,一左一右站立,手里分别拿着的降魔杵和伏魔圈则是生铁铸的。等雾气散尽,它们背后的黑的三角形也渐渐露出真貌,原来是座孤零零的石头小山峰。
远远看去,只见小山并没有太多草木,几乎就是块完全裸露的巨大岩石。山上仅有的少许树木,都是些虬曲苍劲的古树,仿佛条条怪蟒从岩缝里艰难地钻出来。山上布满大小不一的孔洞,似乎还都有人影在进进出出,看样子非常忙碌。
“好家伙,这山真是生得蹊跷,不如让我老鲁先上去看个究竟。”说罢他便要越过济颠,法海伸出禅杖,将他拦住。
只见济颠念了几句咒语,两尊石像竟然手脚动起来,原本举起的降魔杵和伏魔圈被收进怀里,各自“咚咚咚”地向左右退了两步,竟让出条小径来。见石人竟然动起来,鲁世开吓得舌头伸出老长。
“你这提辖真是鲁莽,”法海放下禅杖对鲁世开说:“这两尊天王像是守山门的机关,你若是不知轻重随便走过去,他们手里兵器就要落下来,饶你是铜浇铁铸的脑袋,只怕也要砸出几个坑来。”
鲁世开摸着脑袋连连后怕:“关王刀也不过八十一斤,这两件兵器看着怕不有几百斤?我这脑袋这脑袋只是娘生爹养的肉球开了几条缝吃饭喘气,哪里经得起它砸?”说罢赔了个小心,紧跟着法海不敢再乱走。
济颠下了驴,众人也下马,小青命孙二将孩子们都从车上抱下来,一起跟着济颠上山。
“这山莫非是飞来峰?”许仙突然想起,自己平日也曾见过这山,只是今日气象与别日不同。
“飞来峰?”小青喜欢在天上飞,很少下地游玩,飞来峰她只是隐隐约约知道名字,并未来过。“这山怎么起这么个怪名字?”
“此山可是大有来历。”法海在一旁忍不住接过话头:“当年天竺僧慧明和尚来到这里,见这座山大吃一惊,对身边人讲:‘此山本在天竺佛祖驾前,名唤灵鹫峰,不知何时飞到此间来了?’旁边人不信,他又说:‘我记得山上有白猿,待我呼唤下试试。’于是他一唤,果然跑出几只白猿来。”
小青白了他一眼说:“我和我姐夫说话,你这贼秃插什么嘴?”法海自觉没趣,便不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