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继续说:“我也只是耳闻,说这山上有七十二洞窟,佛像数千尊,不知是也不是。”
正说着,只见几名僧人顺着小径走下山来,带头的是许仙曾见过的灵隐寺监寺。那和尚见了济颠远远的就说:“济颠,如何来得这样晚?还不快快随我上山。”
孙二守着空空如也的大车和马匹发呆,看着这些人一起上了山,济颠突然回头朝他招手:“你也来吧,莫要白白送了性命。”孙二觉得疯和尚这句话里似乎有着无穷魔力,双脚不听使唤,跟着一起上了山。
飞来峰上果然有不知几千尊大大小小的佛像,从山脚下到山顶,无处不供养着各色佛祖、菩萨和罗汉,加上满山的嶙峋怪石,整座飞来峰都好似人工雕琢出来的。山上不知用了什么鬼斧神工,在岩壁开出一条小路,在山上七盘八绕,最窄处只能供一人行走。山中猿啼鹤鸣声不绝于耳,每块石头上都雕刻着、每个转角都有石雕佛像,真如人间仙境一般。山上的许多洞窟都住进了灵隐寺的和尚,他们见济颠上山来,纷纷出来问候,监寺命他们将济颠等人带来的孩子还有孙二都安置在洞窟里,然后带着其他人继续朝着山南走。
走到一座洞窟前监寺停了下来,这座洞窟如是在山上开出的石缝,洞口并不很高,两端狭长,洞顶伸出一条巨大的岩石,看着随时像要塌下来一般,下面还刻着几尊佛像,洞壁上錾着“青林洞”三个小字。
监寺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济颠率先躬身走进洞,众人见济颠进了洞,也都跟着鱼贯而入。进了洞口,洞内却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只见洞顶虽然不高,却方方正正天然形成一间石室,可以容纳百人。石室内两面墙壁上层层叠叠雕了百余尊罗汉,下面罗列着十个石座,八位老僧正襟危坐在石座上正闭目凝神。石室正中墙上着弥勒、观音和大势至西方三圣雕像,下面是一张石床。
监寺走到空着的一个石座上坐下,济颠对着法海说:“小……小和尚,正好缺个人手,你凑合顶一下吧。”说罢,朝着还空着的一个石座指了下。法海福至心灵,什么也没说,紧走几步到石座前坐下,也学着其他九位老僧端坐其上。
济颠见众人都就位了,自己走到正中的石床,石床左右各有个凹陷的手印模子,他将两个黑曜石手分左右印朝里面一放,正好严丝合缝。刹那间,整间石室都晃动起来,洞顶尘土乱下,间或着还有小石子滚落。
“莫要怕,没事没事。”济颠见众人有些惊慌,连忙说道。
“大师,这是怎么回事?”许仙见济颠并不慌张,心里顿时安定许多:“你将那石头手掌放进,手印模子里,洞就振起来,莫非这山在动?”
济颠一屁股坐在石床上,将腿盘好,在胸口瘙着痒痒说:“那你见过山飞吗?”
“莫非……”许仙说:“这飞来峰真的能飞?”
“只是需要凑够十一位高僧共同注入功力,才能令山飞起。十一位天竺圣僧,你所见到这些石座石床,乃是当年操纵此山从天竺飞到中国的圣僧们所坐的位置。后来唐玄奘也曾想驾此山飞往印度,只因那时中原佛法衰微,凑不出十一位高僧,方才作罢。”
“那么,我们何时才能飞起来?”
“山顶塔里有一株大香,现在已经点燃了。等大香燃烧殆尽,飞来峰的法力填充便完成了。”
许仙还想问,济颠不再讲话,他双手按在两边黑曜石的手掌上,黑曜石受力发出白光,将他两只手都照得几乎透明了。包括法海在内的其他十名僧人也一同发力,山晃动得更加猛烈,“嗡嗡嗡”的轰鸣从地底一直传到石室里。
“师父师父……”一名僧人急慌慌跑进石室,见到十一位高僧正在发力,顿时吞吞吐吐,后面的话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小师父,出什么事了?说来我听听吧。”白素贞见那僧人汗将领子都浸透了,知道他必然有要紧事要说,诸位高僧又无法回答便主动问他。
僧人正不知如何是好,见有人问他,真是求之不得。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一把抓住白素贞的衣袖说:“你来你来,来看看就知道!”拉着白素贞跑向朝洞外,连忙跟出去,小青、许仙和鲁世开连忙也跟了出去。
南方多丘陵少高山,飞来峰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高山,山脚到山顶不过五十余丈。峰对面是建在半山的灵隐寺,两边也是山,只有中间一马平川望过去都是寺田和佃户低矮的土坯房,只要在山顶就可将附近十几里一览无余。
白素贞等人站在山顶塔里朝着灵隐寺方向眺望,只见山林草木间走出数不清的毒化人,既有普通毒化人,也有毒化巨人,高高矮矮铺天盖地。他们像蝗虫般无穷无尽的从山后翻过来,很快就覆盖住了青褐色斑杂的田野。
阡陌纵横的寺田如同巨大的棋盘,规矩整齐的田垄经纬纵横,将大地划分成许多田字格。五百金身五百罗汉大阵的五百尊金身罗汉,如同五百个金色的棋子,像是被天神的巨手在棋盘上摆成宏大的阵型。绿色的毒化人并不按棋理出招,如潮如海汹涌而来,很快覆盖了整个棋盘,寺田像是变成了几百亩芦苇塘,不断起伏波动。
金色的棋阵在不停变换形状,金身罗汉们像是活人一样,老僧像用扫把扫地那样挥洒自如的运作大阵,忽而扩大,忽而紧缩。成片绿色覆盖过来,企图将小小的金色完全吞没,金色像是有生命的整体,绿色来得猛烈它就拉长,等攻势衰退了,它又像拉满的弓弦那样反弹,将绿色从侵占的格子中驱逐出去,恢复原本饱满的形状。
双方连续攻杀多轮,毒化人虽然人多势众,竟然难以撼动大阵分毫,金身罗汉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依旧是五百个。
在山顶观战的人们都被这宏大场面震撼了,莫不感叹天竺僧慧明的大智慧与无边法力。
“快看那边!山在动啊!”
随着小青的惊叫,大家一起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上下天竺方向,两大波毒化人绕过金身罗汉大阵,翻过两边的大山,从两翼向着飞来峰包抄过来。绿色的毒化人盖住两面的山峦,果然像两座绿山滚滚而来。
“糟糕,”鲁世开大惊失色,说:“这些毒化人怕不有两万之众?若是让他们真的包过来,只怕大罗金仙也没得逃。”
“不妨事吧?山下机关重重,他们想攻破也不容易。等他们攻破外围,只怕我们已然飞上天了。”许仙想起上山时看到的守门天王,想必飞来峰各处也都是戒备森严。
鲁世开想起守门天王手里几百斤的铁杵铁圈,忍不住又摸摸自己那颗娘生爹养开了几条缝吃饭喘气的肉球,说:“只是……不知何时才能飞起来啊?我看那些和尚鼓捣大半天,除了地动山摇并不曾见离得地面半尺。”
听鲁世开那么说,白素贞也不禁觉得有些紧张,她忍不住看了眼塔中香炉插着的那巨香,巨香足有三尺多长,刚刚烧到一半。她知道,纵使集中十一位高僧之力,想要让飞来峰飞起也要花上一番功夫。
飞来峰本是佛祖驾前的神山,高僧们要将毕生法力化为涓涓细流注入到飞来峰里,这要花上很长时间。山峰每层都有许多佛像,法力注入山体后,佛像的双眼便会射出金光。从高僧们入定开始,从山脚依次一层层的佛像都已经亮起来,放射出的金光将半座山都照亮了,只是山腰以上还没什么动静。
毒化人成功包围了飞来峰,从四面八方展开进攻,防卫山脚各处的石天王像都被激活,石像笨拙地挥舞着沉重的铁兵器扫向毒化人大军。随着石天王像挥舞武器撞击的沉闷“咚咚”声,靠近的毒化人像被铁锤砸中的肉青虫被“噗噗”砸爆,黏答答的绿色毒血将石天王像的下半身也染成绿色。
漫天的巨石带着划过空气的悠长“呼呼”风声,如流星般朝着飞来峰飞来,顷刻间,山上便如下了一次巨石雨。过百块巨石借着向下的冲力砸下来,有的砸进毒化人堆,造成一阵绿色血雨;有的准确砸中石天王像,将他们砸得手碎脚断、石屑乱溅;有的扔得够远,将飞来峰上砸出许多大坑;有的干脆砸到双目正在喷射出金光的佛像,被砸坏的佛像金光立即黯淡。
“怎么回事!”被这突如其来情况吓懵的小青问道。
“是巨人,那边山上都是巨人。”白素贞清清楚楚看到,对面山顶上,上百个巨人正在将巨石从土里拔出,准备下一轮巨石雨。
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下一轮巨石雨很快如期而至,又是一阵绿色腥风血雨和石屑的冰雹。不过两轮攻击,守卫山脚的石天王像已然有四分之一失去了战斗力,飞来峰上也被砸得千疮百孔。
许仙焦急得看看香炉里的香,那香已然烧了五分之四,小小的火头像睡着了一样不紧不慢地燃烧着。许仙急不可耐的吸了一大口气,然后用尽全力朝着香头吹去,香头顿时明亮了许多,燃烧速度也加快了。
“官人!”见许仙吹香头,白素贞猜到他又在冒傻气,便问道:“你吹它做什么?”
“让它快点烧啊!济颠长老不是说过?只要香烧完了,山就能飞起来。”说完这话,连许仙自己也觉得实在是太傻了。
“这样不行啊,就算让它烧得快了,济颠师父他们输入法力的速度并不会丝毫加快呢。”白素贞说道。
“可不是!要是吹气就能让山飞起来,我不是比你气粗多了?又何用你来费劲。”鲁世开转头问白素贞说:“话虽如此,咱们干等着着急也不是办法,现在如何是好?”
“是啊,诸位高僧在全力给飞来峰注入法力,无法离开青林洞。可若是放任不管,那些巨人再扔几次石头,只怕山上的机关就都毁了。”白素贞说:“为今之计……只有我们飞去支应一时,争取多点时间。”
“好,姐姐,让我去!”
说罢,小青抽出剑要驾风杀出去。她双脚才离地不过两尺,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后脑刺痛,手中宝剑“当啷”一声掉到地上,人也昏死过去。鲁世开手疾眼快,双手接住掉落下来的小青,只见白素贞左手二指并拢,正指着小青后脑。
“娘子你这是……”许仙感到不祥的预感。
“小青这孩子法力还不够,人又冲动。如今这里最该担此重任的,非我莫属。官人,我一直没和你说起,虽然具体如何,我也并不知晓,但是临安这件祸事,我或许真的脱不了干系。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弄清真相,你先替我好好看住小青。”没等许仙回话,白素贞化作一阵白虹,“嗖”地一声从塔里飞向对面山上的巨人们。
“娘子!”许仙扑向塔栏杆,想要翻出去。鲁世开见他要跳塔,连忙将小青放在地上,冲过去从后面抱紧许仙。
许仙一介读书人本无二两力气,任他左右挣扎如何能挣脱鲁世开的铁臂?只好迎风哭叫,泪眼婆娑、涕泪横流地眼看白素贞义无反顾冲进巨人中间。
白素贞娇小的身躯从塔上是看不清的,只能见到一道白虹带着残像在上百巨人中快速飞腾,巨人们遭到她这一骚扰,果然停止投掷巨石。
许仙不忍再看,背靠护栏坐在地上,抱着双膝紧盯香头。
香火还在一点点燃烧着向香炉底退缩,飞来峰上的佛像一层层放射出金光,逐次升上山顶。
终于,香头摇摇晃晃烧到低,不情不愿熄灭在白色灰烬里,最后一层佛像也终于被点亮。整座飞来峰四面都密集喷射出粗粗细细的金光柱,山体发出的“轰轰”声更加猛烈,人们感受到巨大的上升力。
山,飞起来了。
僧人和被收容的孩子们都不顾危险,从山洞里跑出来奔走欢呼,毒化人们不甘接受失败的现实,他们继续企图爬上山,然后被石天王一片片打落。
“快回来!娘子,快回来!”许仙猛然跳起,抱住栏杆,朝着白素贞战斗的方向嘶声裂肺呼喊。他的声音问完全被飞来峰上升发出的奔雷般的“轰轰”声还有数万毒化人的“哞哞”吼叫声所淹没。
即便如此,白素贞还是感应到了灵犀一点,似乎听到许仙的呼叫。她望向飞来峰,只见整座山放射着万道金光,缓缓升向天空,已然离开地面两层楼的高度。滚滚尘土被大山上升的气推动着卷向四周,缠绕在山脚上的藤蔓和树根被巨大的力量所扯断,松动的石头不断滚下,将企图靠近的毒化人砸成肉酱。
“是时候撤出了!”这念头在白素贞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迅速否定了这自私的念头,她看到毒化人们改变战术,几百人、上千人爬上同伴肩膀,一层层垒起人塔,如同绿色波浪摇摇晃晃企图爬上起飞中的山峰。只要她离开,巨人们便会继续抛出巨石,上升中的飞来峰何等脆弱,济颠和法海等人正在驾驭山峰,无法抽身抵挡这攻击,也许整座山会轰然落下,然后前功尽弃。
她看到了山顶塔上,倚着栏杆朝这边喊叫的许仙,他的嘴在拼命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再见了,官人,为了你,我乐于捐弃这条性命。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现出原形,你总是抱怨说看到会做噩梦。但是,这次请你不要讨厌我……”
白素贞飞向天空,升到俯视飞来峰的高度,化作一道白虹。白虹不停膨胀、变粗边长,遮住了太阳的光芒。所有人,所有妖怪,所有毒化人都在向天上看,白虹渐渐散去,显现出一条城墙粗长的白蛇,它的嘴大过城门洞,它的鳞片大过桌面,身形如蜿蜒的山脉。
白蛇发出“嘶嘶”的叫声,带着骇人的刃风,冲进毒化人中,刚刚垒起来的人浪被像沙堆那样脆弱的被冲倒。白蛇在飞来峰周围来回游走,用尾巴将那些企图靠近的毒化人成片扫飞,张开巨口,用巨牙一口口将许多毒化人咬成齑粉。
许仙紧紧抓着栏杆,他的嗓子喊哑了,腿在发软,几乎无法站立。飞来峰在继续升高,山下的战斗犹如来自地狱的景象,巨蛇与数万毒化人绞杀在一起,这图景随着飞行高度不断升高,逐渐变小,再变小。
上百名巨人扑向白蛇,将她压到在地上。她努力翻滚着,想将巨人们甩拖,这样的结果就好似在蚂蚁窝翻滚的虫子,巨人们紧紧抓着她的鳞片不肯松手,更多的毒化人像兵蚁汇聚过来,蚁附在她身上。
白蛇滚动逐渐变慢了,一层、两层、三层……毒化人一层层覆盖到她上来,她带着厚厚的绿色外壳继续蠕动着挣扎。渐渐地,她不动了,唯剩只眼睛还露在外面,直勾勾地向着天上看,看着映在她眼眸中的飞来峰逐渐远去。
飞来峰升高到云层上,云层挡住了地上的一切,高空的烈风吹得许仙睁不开眼,许仙感到眼睛很痛,脸上的泪水在快速干掉。他用袖子用力擦着眼睛,靠着拉杆缓缓滑落,再次坐到地上。
他看到,小青正坐在他对面,睁大空洞的双眼,怔怔地看着自己……
第十三章 善财堂济颠辩长老 金山港疯僧嘱法海
炎天暑月的骄阳,将大地照得一片白色,连影子都几乎被晒得消失了。鹰隼们在湛蓝的天空中盘旋,它们是天空的霸者,对自己锐利的眼睛无比自信,绝不会放过任何企图碰运气从矮灌木悄悄蹿出的兔子或者老鼠。突然,天色毫无征兆的黑了下来,地面也一片漆黑,被阴影笼罩。
是巨大的云彩挡住了太阳吗?不,什么样的云彩也不可能将太阳遮盖得没有半丝光亮。天之骄子们抬起头,向比它们更高的天空望去。
方圆十几里的巨大山峰像来自远古的迟钝破旧牛车,在天空中缓慢飞过,没有任何鹰隼见过如此巨大的飞行物,它们怀着崇敬的心情望着这位新的天空霸主,“嘎嘎”鸣叫着。
小青悄悄走近石室,只见济颠坐在石床上,紧闭双目,一脸凝重的在操纵着气。法海和其他九位高僧在自己的石座上也是闭目凝神,紧张的将自己气与别人保持同步。他们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只要稍有闪失,飞来峰就可能因气的混乱而产生倾斜。
梳着冲天辫的孩子和其他几个妖怪小孩,笑着跳着朝这边跑过来,小青怕他们惊扰到济颠等人,连忙用动作指示他们走远点。
小青走回山顶,只见许仙靠着塔的护栏坐在地上,依旧在那里发呆,鲁世开在对面抱着柱子在吐。
“鲁提辖,我要你看着点我姐夫,你跑那么远吐什么?”
“姑娘你不知道……”鲁世开好不容易止住吐,抹干净嘴角的残留物说:“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怕高,九月九重阳节登高什么的我从小不去,上去就吐。刚刚我往山下看了一眼,然后吐就止不住了。”说完,鲁世开觉得嗓子一阵痒痒,胃里翻江倒海一般热流涌动,又继续大吐特吐起来。
“真没用,这样的也能做得提辖。”小青摇摇头,朝着塔顶爬去。这是座锥子形状的五层小塔,许仙和鲁世开在比较开阔的第三层,第五层塔空间很小,只能容纳三四个人。小青爬上塔,只见有个年轻僧人,手里拿着两面红旗,正在第五层紧张的左顾右盼,高空的强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但是职责所在,他丝毫不敢懈怠。
“有什么问题吗?”小青问道。
“没有,一切正常。”僧人回答。
“继续监视吧。”作为眼下飞来峰自由行动的人中法力最强的,小青不得不顶替白素贞原本该负责的位置,在山上几个重要岗位来回巡视。
“等下!小青姑娘,你眼睛好,帮我看看那是什么!”
小青才要离开,身边负责警戒的僧人突然大叫起来。她赶紧顺着僧人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远方云层中,两个黑点正朝着这边高速逼近。虽然看不清是什么,但体积可以判定相当庞大,远远大过一般的鸟类,小青的心也立即提了起来。
黑点快速靠近,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两艘带有三角形翅膀的尖头大船,船舷和翅膀都用泡钉钉着加固用的青铜板装甲,船头装饰着呲出獠牙的青铜狻猊船首像,狻猊嘴里突出的是锐角形青铜撞角,甲板两侧装有十二门用青铜箍固定的松木射石炮。船桅杆上用缆绳固定着方形的蓝色风帆,风帆上赫然画着卍字符号。
两艘飞船飞到飞来峰不远处,忽然左右分开升高转弯,然后从山两侧保持匀速降落下来,占领有利位置,船舷的六门射石炮被推出炮位,指着飞来峰。
“问问他们是什么人!”小青向负责观测的僧人下令,僧人立即举起手里的红旗,利索地对着一艘船打了几个询问的旗语。对面甲板上果然有了回应,有人也用红色旗语回复。这边的僧人赶紧继续用旗语回复,小青紧张地看着僧人的表情,只见他紧绷的脸庞逐渐松弛下来,在对面最后一长组旗语打完后他终于露出了放心笑容。
“他们说,他们是金山寺的武僧团,已经从灵隐寺长老那里得知了我们回来,是特地来迎接我们的。”
听了僧人的话,小青也终于放下心来。前方天空一碧万顷,地上的山峰、河流、田野都无比渺小,金山寺大雄宝殿的屋顶在阳光下赫赫发光,召唤着逃离苦难的人们。
金山寺的僧人们为了让飞来峰降落伤透脑筋。
金山寺号称“扬子江心一芙蓉”,又人赞说“卒然天立镇中流,雄跨东南二百州”,乃是建筑在扬子江心金山岛小山上的寺院,扼守大江南北要冲。既然是江心岛上的寺院,自然无法找到十几里大的空地。最后,他们只好清退江面的来往船只,让飞来峰暂时降在江面。
济颠尽可能让飞来峰缓缓下降,却还是激起巨大浪花,浪花弄湿金山寺高处山门里看热闹的僧人们裤子。山峰和江底接触产生的巨大振动,更是让金山寺所有房屋的屋顶都跟着晃动起来,引得人们又是一阵惊呼。
扬子江心突然出现两座江心岛,搞得扬子江面狭窄了不少,由此产生的激流,将停泊在港口内的几十艘金山寺武僧团的战斗飞行船被冲击得好似小溪里的几十片树叶,左摇右晃,相互碰撞。
当从山上下来的人们乘着摆渡船在金山岛登陆,岸上已经聚集了上千看热闹的人,他们好奇的簇拥着这些神奇的人上山入寺。
金山寺借助扬子江形胜之地,寺院建在山上险要之处,两面江水奔流而过,如同天然的护城河。僧团评议会将总部设在金山寺自然是看中了它的地理环境,更重要的,金山寺历产高僧。唐朝初年,金山寺长老在江边见到有个木盆载着婴儿顺流漂下,顿时心生慈悲将木盆拦下,将婴儿收做徒弟,取名江流儿。
这婴儿长大后竟有高世之智,十几岁便通晓百经,后来更是只身前往西天拜见我佛,取回三藏真经,教化中华。这婴儿便是后来的金山第一法师唐玄奘,在他成佛后,中原诸寺以金山寺为天下魁首,便将僧团评议会设置于此,每年在此召开大会。
※※※
济颠、法海、小青、许仙和鲁世开被引过三大殿,径直去了金山寺里山。金山寺分表面两层,外面寺院供善男信女参拜,里山的山坳则是法师和武僧们修行之处,四周都不通外界,只有穿过金山寺才能到达,僧团评议会所在的善财院便设在此处。
之所以被称为善财院,是由于在这里乃是被善财童子保护的法地,周山有善财童子塑像崇佛像五十三座。院外三十三层的阶梯上,数百名来自各个寺院的武僧或坐或站,济颠等人从他们中间穿过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注视他们。
进入善财院,空间豁然开朗,中间是座圆形的大堂,大堂极为广大,大到骑着马绕着跑一圈也要好半天时间。上万支密密匝匝的蜡烛将大堂照得没有任何阴暗死角,环形墙壁镶嵌着几百面巨大方形铜镜,对着铜镜是很多圈环形桌子,每张桌子前都有僧人在紧张注视着铜镜里的影像变化。神奇的是,这些铜镜中映照出的,竟然是临安城内各个街坊毒化人暴走的影像。
“这是怎么做到的?这些和尚在做什么?为何这些铜镜可以映出临安城内的情况?他……他们用了什么法术?”所有人被这场景深深震撼,许仙忍不住张嘴问济颠。
“其实,我们随时可以监看到你们俗人的一举一动。”济颠说:“临安城里每座寺院屋顶的脊兽在安装时就被与这里的一面铜镜相连,脊兽双眼能看到的影像,便会被投射到人间镜里。设立这些机关的目的本是为监视临安城的妖怪,僧团方面对妖怪和人类混居一直持有保留意见,直到近年才陆续关闭。”
“原来如此。”许仙惊叹的点点头,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些和尚监视之中,于是又问:“那么我家是否也有被你们监视?”
“大概有五、六个脊兽是照着保安堂的,你家白素贞可是了不得的大妖怪。直到去年确定她确实没有作恶,才解除监视。”
“臭和尚,居然偷窥我家那么多年。”听到这里,小青忍不住嘟囔一句,瞥了法海一眼,法海忙望向别处。
大堂中间有座高达丈余的圆形高台,中间地面上绘画着曼陀罗图案,环绕图案排列着十一座纯银打造的禅床,每座银禅床上都盘坐着名身穿八宝如意金斓袈裟、白眉白髯的僧团议事会长老,他们来自不同寺院。银禅床环形摆放,寓意诸位长老身份平等,并无上下之分,但其实人们都习惯性默认金山寺长老为最高执行者。一道青白色锥光从殿顶藻井龙嘴里的夜明珠射下来,将圆形光柱投射在曼陀罗图案中心,十一位长老的面目则隐在黑暗中,只能看身体轮廓,给受质询着带来极大心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