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就听您的了。”他把一只手指头放到嘴里,开始轮番咬指甲,“不过您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刚才是怎么回事?总有什么科学原理的,对吧?您给我讲讲。”
麦克斯韦先生挠了挠脑袋,站起来说:“好吧,你跟我到书房来,有几本书是我自己写的,可以先补充点基础的东西……”
他搂着妖精宽大的肩膀走出去了,玛丽叹口气,柔顺地把满桌杯子和盘子收成一摞,本来还以为从此这些事情就可以拜托妖精干的。无论如何,今后的生活看起来相当值得期待。
这就是麦克斯韦先生怎样轻易地制服了妖精,或者换个角度来说,这位因为遇见了阿基米德,从而决定了之后的几千年中一系列悲惨遭遇的妖精科鲁耐里亚斯·古斯塔夫·龙佩尔斯迪尔钦,是怎样又一次不幸失败的故事,但是这个故事到这里还没有完全结束。
当麦克斯韦先生及其夫人去世后,他们在天堂的角落里种了一小片玫瑰,一时间再没有什么物理研究来打扰他们清闲而宁静的生活,不过心地善良的妖精偶尔会来看看他们。
“你带来了什么?”麦克斯韦先生坐在椅子里问,他的妻子仪态温婉地站在一边,姿势和位置都和他们生前所习惯的没有区别。
“一张照片,先生,太太。”妖精把那张薄薄的光滑的纸片从背后拿出来,神情有些扭捏,“是我照的。”
麦克斯韦先生把照片举到眼前细细地看,上面是一些他不认识的人。[12]“让我猜猜……哪个是你现在的主人?或者说,是谁看了我的手稿?”
“前排,中间那个,先生。不,再往右边,您相信吗?那时候他才16岁,我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妖精边叹气边说,“别看他现在形象这么邋遢,头发好像闪电打过似的,当年可是个英俊少年。”
“他都让你干什么了?”麦克斯韦先生好奇地问。
“他跟我说:‘喏,你追着这束光跑,能跑多快跑多快,等你追上它的时候别忘了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你说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当然,当然……”麦克斯韦先生沉思着,“我认为这个想法很了不起,众所周知,光速是不变的,这我早就证明啦。”[13]
“我不太明白。”麦克斯韦夫人柔声说,“听上去是挺难为人的。”
“还有更过分的哪,太太。”妖精眨巴着眼睛,亮晶晶的泪水在里面打着转,“您再看这位先生,背着我不知道搞了什么鬼名堂,然后拿出个盒子神秘兮兮地让我钻进去。我可从您这儿学乖啦,郑重建议他放只猫进去试试,让我猜到底会发生点什么,结果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可怜的小家伙是死是活。”[14]“猫?那是什么意思?”麦克斯韦先生问道。
“这得慢慢讲,以后您会明白的,这跟您以前研究的东西不太一样。”妖经略有几分得意地回答,“最关键的是这个老家伙,对,我就是要说他,他给我讲了一上午的物质结构,还笑眯眯地拍着我的肩膀夸我学得挺快,到最后拿着红笔往满黑板乱七八糟的图上圈了两个小球,然后说:‘好吧,你能让它们朝同一个方向转我就服了你’。”[15]麦克斯韦先生疑惑地摇摇头,显然,这都不是他研究领域内的东西,但是无疑重新激起了他对于物理学的兴趣。
“我会在今天下午的茶会上提出这些问题,你愿意参加吗?或许,你想见见你以前的主人们,现在你所知道的东西已经超过我们了。”
“他们都会来吗?”妖精有几分怯怯地问。
“大多数都会来,如果阿基米德先生没有忘了时间,而牛顿先生又没有身体不适的话,[16]我们每天下午都会在一起喝茶,这个传统延续几千年了。”
“阿基米德先生?你是说阿基米德先生?”妖精抓起他从不离身的尖顶帽从椅子里跳起来,紧张不安地向四周张望着,“哦,不了,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
“太遗憾了,你真的这么不想见到他吗?”麦克斯韦先生站起来把妖精送到门口,“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问了你什么问题?我猜了很久都没猜出来。”
妖精回过头,天堂宁静的午后阳光铺洒在他毛茸茸的耳朵和悲伤的黄眼睛上,是如此温暖宁静,但他仍然笨拙地缩了缩脖子,仿佛仍不禁在那位容易激动的老人激昂的气势威慑之下打了个寒战似的。
“其实他是个老好人,有时候我还真挺想念他的。”他回答道,“可是他不该冲着我喊:‘给我一个支点!’这可是连上帝都没法办到的事情啊。”[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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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猛于虎
吴岩
1
寒冷的深夜。你蜷缩在被窝中,不想做任何事情。
除非,紧张而急促的电话铃把你吵醒。
我不太喜欢夜间接任何工作上的电话,特别是在北京初暖还寒的春天,雾气那么浓重。PM2.5会给人带去多大伤害,还不可知。我做医生的妹妹曾经告诉我,她的研究表明,每隔6~7年,PM2.5的含量就会达到一个峰值。而此后的6~7年就是城市中肺癌发病的尖峰时刻。这样的天气,无论是情感还是理智,都不可能使我离开被窝、离开家门。
但是,电话还是顽固地又响了起来。
我瞥了一眼号码,有一种似曾相识又模糊不清的感觉。是接还是不接?我翻看了一下床头那个以塔罗牌为画面的日历。因为,直觉告诉我这个电话将改变我对生活的认识,甚至可能改变我一生的走向。好吧,如果它继续响第三次。
当电话第三次顽强地响起来的时候,我便被卷入了这一场根本不应该卷入的事件当中。
我放下电话,穿好衣服,打开门。北京的深夜正张着神秘的大口想把我彻底吞噬。
2
我在城市边缘的一个远离居民区的上岛咖啡馆见到了他。
打电话的人跟我有一面之交。早在15年前,我们就曾在一个有关高校管理培训班上见过面。我那时候还在管理学院教授教育领导学,而他是一所不太出名的高校的副校长,在我这里培训。我仿佛记得事后他还请我去他的学校,给创意设计学院做过一次报告。那时候的他,显得风流倜傥。而今天却判若两人。他身上看起来不那么规整,有点佝偻。我甚至隐隐地看到衣服上有吐了却没清理干净的痕迹。15年的时光,好像磨碎了他的面孔,在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刻蚀出深深的皱纹。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岛咖啡的人会让他进来。他看起来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充满布尔乔亚风气的地方。我的一个直觉是,他变得比过去要自信许多,但却因为受到了严重打击成为了惊弓之鸟。桌子上摆着一杯味道恶劣的鸡尾酒,酒杯被粗暴地移动过,洒出一大滩。
见我进到他所在的小小隔间,他猛地跃起飞快地奔到我的身边,贴近我的耳朵,紧张而激动地说:“你终于来了,我的时间没有多少了。门外没有警察或警车吧?”
我摇头表示确实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他把我拉回到自己的小小桌子旁边,用眼睛直盯着我:“你还能认出我对吧?”
我点了点头。“高士兵!”我甚至记得他的名字。
“嘘!”他制止住我大声讲话的意图:“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在这样的夜晚,碰到这样的事情,真是极大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人生到底有多少种神秘?他会给我讲些怎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