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报到朝歌,有大臣谏纣王起兵征讨西岐,纣王却认定姬发羽翼未齐,姜子牙一介术士,难有作为,并不以为意。何况太师闻仲离开朝歌后,纣王少了束缚,又有费仲、尤浑两人献计,苏妲己变出百般花样,更诱得纣王变本加厉沉溺于玩乐之中,仅有武成王黄飞虎一人苦撑朝中政务。

姜惑认清了苏妲己的凶残面目,心若死灰,对世事几无挂牵,加上身处虿盆之底,又有万蛇守于甬道之外,左右无处可去,便静心练功。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后,在他身上已不知不觉有了极大的变化。

初离幻谔之镜时,姜惑皮肤黝黑,筋骨虬结,容貌俊朗而棱角分明,显得狂放不羁,神态慑人,一眼望知身怀异相。如今皮肤渐渐转白,骨骼略缩,肌肉内敛,相貌更是柔和了许多,倒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然而举手投足间却是神华内蕴,已颇具宗师气质。

虿盆之底虽不见天光,但言庚与宗华昭禁锢地底千年,每日午时阳光最烈的三个时辰中仍不得不避入地底深处。

这一日正值午时,姜惑功运三十六周天后,刚刚调停收功。忽听到头顶上摘星楼人声喧哗。原来经过这段时间的勤修苦练后,姜惑功力大长,修为更进一层,此刻神清气爽,精力旺健,耳聪目明,所以能从甬道外万蛇嘈杂中分辨出摘星楼上的声音。

地底下原是不辨时辰,但姜惑天赋异禀,并不混乱。依稀算来在虿盆之底已呆了两个多月,今日正是元旦。听着楼上欢声笑语,不由加倍思念亲朋好友,父亲祁蒙在地底受苦,等待自己拯救;小婉身死客乡,仇人苏妲己却是自己的母亲,虽已恩断义绝,毕竟无法狠心杀之;而本与义弟寄风说好同离朝歌,亦不知他现在何处流落;与青妍匆匆一见后念念不忘,更有那偷偷一吻,惹得自己情根暗种,但她恐怕早已把自己抛至九霄云外;倒是言庚打探到闻笑笑得知自己被苏妲己所害后怒冲中宫质问,这段时间还常来摘星楼下垂泪祭奠,想不到初识她时处处与自己作对,最后反倒是颇有情义。忆起那三晚与闻笑笑在朝歌城楼夜话、畅所欲言的情景,甚为怀念。试想若是自己突然再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不知这任性而骄傲的闻大小姐会作何表情?想到这里,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正沉思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姜惑耳中,正是苏妲己。

乍闻苏妲己的声音,姜惑心中百味杂陈,不由凝神细听。只听苏妲己笑劝道:“夫人既然做了妲己的姐姐,便算是皇姨,侍饮一杯也无妨。”

另一个女子语含羞愤道:“自古君不见臣妻,恳请陛下赐臣妾下楼,感圣恩于无极。”

又听纣王笑道:“皇姨谦而不坐,本王立奉一杯如何?”

那女子痛斥道:“昏君!我丈夫替你挣下江山,立奇功无数,你却不思酬功,反而信苏妲己之言欺辱臣妻。我今日决不相从,你与苏妲己这贱人日后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纣王怒喝左右:“给本王拿下。”

那女子大叫一声:“将军,妾今日替你一全名节。”随即听到她从楼上坠落,再无声息。

原来那日苏妲己被武成王黄飞虎放出金眼神莺抓伤面门后,一直寻机报复。那西宫娘娘黄妃本是黄飞虎之妹,每年元旦黄飞虎的夫人贾氏便入宫与之相会,苏妲己得知此事后心生毒计,先对纣王夸赞贾氏容貌,引得纣王色心大动,又抢在贾氏见到黄妃之前将她接入中宫,百般讨好贾氏,拜为姐妹,诱她来摘星楼游玩。而纣王早已在摘星楼暗处等候多时,见贾氏果有花容月貌,再也按捺不住,出面调戏。谁知贾氏名门之女,不堪羞辱,又深知纣王手段,为保名节竟坠楼自尽。

纣王自讨没趣,逼死贾氏,闷闷不乐,苏妲己奸计得逞,暗自得意,施出妖媚之术劝解纣王,又说了不少武成王黄飞虎的坏话。

姜惑虽不了解前因后果,却猜出定又是苏妲己设下毒计,使某位大臣妻妾受纣王所迫身亡,相救不及,唯有叹息。又听到苏妲己浑不当回事地讨好纣王,谗言污蔑,更恨她祸国殃民,耻以其为母,愤郁难平。

又想到死在苏妲己手中的小婉,姜惑胸口剧痛难忍,刹那间突然冒出一个强烈的念头:早日离开朝歌,再也不想看到这个曾经是自己母亲的女子。姜惑冲动之下一掌拍出,竟将那封死的甬道轰开。

虿盆中那些毒虫蛇蝎久不喂食,早已是饥肠辘辘。此刻甬道大开,顿时齐齐冲入。

姜惑经这些时日的练习,已是武功精进,今非昔比,左手护胸,右手长剑进击,剑沉势猛,当者披靡,便在万蛇之阵中横冲直撞,大开杀戒,一泄愤怒之情。

摘星楼上纣王与苏妲己见到虿盆之中群蛇大乱,翻涌如潮,惊恐之下传令加派侍卫守候,匆匆离去。

姜惑杀得群蛇血肉横飞,正欲一鼓作气杀出虿盆,忽听蛇阵中传来一记尖利的蛇嘶声,混乱的蛇群闻声皆退,体型粗大的蟒蛇在下,身体细长的毒蛇在上,首尾相缠,隐隐摆成一个阵法。

姜惑料知蛇王现身,心中一动,忽想到初落虿盆中时感应到破界宝物,多半就在那蛇王藏身之处,不退反进,往那蛇王的方向杀去。

谁知万蛇收到蛇王命令,不再群拥而上,而是进退合一。先是蛇阵内凹,现出一条通道,待诱得姜惑贸然冲入,四面八方的毒蛇复围而上,数条大蟒诱姜惑出剑,其余毒蛇则伺机而动,更不时有蝎子、蜈蚣等小型毒虫从他脚下偷袭而至,俨然如行兵布阵般,攻守皆有法度。

姜惑踏出几步已知不妙,险些被几条毒蛇趁隙咬中。灵机一动,功运双臂,只把长剑舞得泼水不进,缓缓前行。虽然大耗功力,但剑气纵横之下,群蛇稍一近身,便被姜惑浑厚的剑风所绞碎,终于杀至虿盆另一端,眼前赫然又出现了一条圆形的甬道,直径粗达六、七尺,足供一人矮身通过。

姜惑瞧出这条甬道显然是一条极大的蟒蛇出入之地,多半就是那蛇王。甬道周围有一排生相奇特的金蛇守候,数量不过百条,见姜惑杀来,竟不退后,而是齐齐昂首吐信发出嘶叫,状极狰狞。甬道附近竟无蛇虫腥风咸气,反而隐隐传来一股奇异的香味,闻之清爽,仿如花露芬芳。

姜惑心头感应更强,知道那宝物必是被蛇王守卫着,一咬牙欲要钻入甬道。就在此时,姜惑左右与身后的万蛇发狂般朝他攻来,他经过这一路拼杀,内力已略有衰竭,长剑连斩近千条毒蛇后,已渐渐慢了下来。

姜惑艺高胆大,遇变不惊,右剑依然挥舞不休,凝力于左掌,防备那一群金蛇袭击。但那排金蛇却并不寻隙来袭,而是齐声长嘶,猛然大张蛇口,喷射出一串串毒液来。

姜惑不料金蛇可用毒液远程攻击,一时躲避不及,只得抛下长剑,运起十成功力,双掌连发劈出强劲掌风,将毒液吹开。就在他全力出掌,身法现出破绽的瞬间,甬道深处中忽弹出两点鬼火,一道毒液猝然而至,端端正正射在他胸口上。

随即甬道中蹿出一条长达三丈,粗有五六尺的赤金色大蛇,正是万蛇之王。但见它蛇头上生有一个碗大的肉瘤,那两点鬼火竟是它的一对眼睛,张开血盆大口,软鞭般的蛇信吞吐不休,朝着姜惑一口咬下。

姜惑被毒液射中,胸口一凉。眼见蛇王大口袭至,勉强朝旁边跳开,只觉浑身麻木,几乎一跤摔倒,知道自己身中奇毒,绝难躲开蛇王的再次攻击,暗叹我命休矣。

就在此刻忽生奇变,一股浓烟从姜惑胸前迸出,裹住他全身。万蛇错愕不前,蛇王张口喷出一道狂风,但浓烟散尽后,姜惑竟已消失不见。

众蛇齐嘶,涌至姜惑方才出现的地方,却全无他踪迹。

原来姜惑把小婉赠他的“隐珠”放于胸口怀中,而蛇王喷来的那一道毒液不偏不倚正射在“隐珠”之上,顿生奇效,令姜惑隐身不见,方才逃过葬身蛇腹之厄,此刻的姜惑正在那蛇王甬道中。

姜惑深知蛇王可闻人气而至,不敢多停留。无奈身体麻木,胸口冰冷如僵,脚步发软几乎挪移不开,幸好手上尚有些力气,屏住呼吸鼓起勇气余勇,扶着那沾满蛇液的湿滑石壁艰难地一步步朝里行去。

甬道中地势平缓,并无曲折,姜惑行出近二十丈的距离后,那股异香更浓。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长宽达七八尺的宽阔洞穴,洞穴周围皆用嶙峋怪石堆砌而成,仿如一间石室,顶上露出几道缝隙,粼粼光线倾泻而下,照得洞穴中气氛诡异。

洞穴正中有一株大花,状如睡莲。然而那花色呈血红,大叶长茎,花瓣层叠足有百数,可见红色的汁露从花瓣中泌出,黏浑如血,积少成多,凝成珠状,沿花根滴下。花下有一坑,大小足容人躺卧,那些落下的花汁皆在坑中汇集,仿如血池。

更奇的是那些花汁并不渗入土中,亦不相溶,每一滴花汁皆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宛若一颗颗血珠,花下已聚了大半池血珠,映着隐约的光线,折射出瑰丽如幻的色彩,妖诡至极。

而散发出那奇异香气的竟非那大花花蕊,却是这一池血珠。

见此情景,再加上心中强烈感应,姜惑再无疑问:这朵被万蛇守卫的奇异大花,正是破界宝物中的妖莲之花!

姜惑望着眼前如真如幻的一幕,心神震撼。暗忖此地乃是在皇宫内院之中,不知妖莲之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瞧这洞穴虽是蛇王居所,但应是半天然半人工而成,绝非蛇王可建。又想到当年纣王为修虿盆,强令朝歌居民每户纳蛇三条,才凑足数万毒蛇,莫非是因为附近蛇虫尽归于此,才引来了蛇王与它守护的妖莲之花?

忽听身后异响,却是那蛇王在虿盆中遍寻不见姜惑,回洞穴查看。姜惑虽已隐形,但不知“隐珠”效力能持续多久,又恐那蛇王能闻到自己身上气味,紧盯着蛇身七寸之处,暗暗集气于掌,谁知才一提气,身形顿显,才明白隐形之时决不能妄动内息。

蛇王立时警觉,回头望来。姜惑身中蛇毒,又失了长剑,料难御敌,连退数步,已至那血池边缘。蛇王昂首吐信,眼露凶光,蓦然一声暗嘶,蛇头一弹,闪电般射来,姜惑奋力闪避,奈何中毒后身体乏力,脚下一滑,竟跌入那血池之中,暗叫不妙。

蛇王一击不中,见姜惑跌入血池,却不再继续攻击,犹疑着在池边游走,蛇身始终不敢接近血池三尺之内。

姜惑忽想到师父且诺说过以“妖莲之花”的汁液洗浴全身,身轻体健,百毒不侵,且能令所有火系法术失效。悟到这池血珠必就是那“妖莲之汁”,乃是天下蛇虫的克星,难怪那蛇王在池边隐忍,不敢袭击。

血池中那一颗颗血珠滑而坚固,被姜惑身体压去并不破碎,只是在池里滚动不休。有些血珠更是从姜惑衣服缝隙中钻入,贴在肌肤上,黏润而滑腻,他心头发悚,哪敢捏碎血珠用汁液洗浴全身,恨不能立刻跳出血池,奈何那蛇王守在池边,只得强自忍耐。

蛇王在池边游弋良久,终于停下,鬼火般的双眸端端罩定姜惑,大口中蛇信吞吐。一人一蛇对视片刻,蛇王转身游至洞穴一角,闭目安睡,浑如忘却了姜惑的存在。

姜惑知道自己暂时脱险,松了一口气。他纵然胆大包天,见到这妖莲之花的种种异象后亦不敢轻举妄动,唯盼能早些解毒,杀出蛇窟。回想摘星楼上盖天华给自己的八字赠语:遇水则变,潜风而藏。蛇王毒液属水,莫非正是因为怀中“隐珠”遇上毒液后方发挥隐形之效?再忆起在恩州驿时自己身中青妍的暗器,小婉相救时忽然隐形之事,青妍那暗器浑如寒冰所制,至冷至寒,无疑亦是属于水,所以才激发了隐珠的神效?但盖天华又从何得知“隐珠”的秘密?最后想到破界宝物中的“行雷珠”不但可召雷电伤敌,还能暂隐身形,更是水系法师的天敌,与这“隐珠”遇水则变的特性颇有相合之处,二者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吗?

姜惑百念丛生,想得头脑发昏,依然苦思不解。他与群蛇一场大战消耗甚巨,又中了蛇王之毒,此刻渐感精疲力竭,眼前发黑,终于支撑不住,在血池中沉沉睡去。

第十四章

待姜惑从昏睡中醒来时,只见洞穴内隐露微明天光,才知自己竟睡了一日一夜,此刻已是第二日清晨。

姜惑微觉身体酸痛,低头瞧去不由大吃一惊。但见自己全身肌肤隐泛赤红之色,偏偏又细腻润滑,几如女子。体下一池血珠皆不见踪影,而那朵妖莲之花枝叶蜷曲,花瓣枯萎,已明显小了许多。

姜惑心知有异,眼看妖莲之花的花茎处仍残存着一颗豆大的血珠,欲落未落,试着用手拈去。那颗血珠如有灵性,从他指尖中跳出,落在掌心里牢牢粘住,随即一股轻微的酸痒之感传来,掌心处现出几道红线,缠住那颗血珠,仿如吮吸,血珠越变越小,渐渐消失不见。

姜惑这才知道在自己昏睡之时,那一池血珠已不知不觉化入他的体内。惊喜交加,原来所谓用“妖莲之汁”洗浴全身竟是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完成,又不知自己是否还会出现什么可怕的变化。缓缓站起身来,暗运内息,体内除了那微微酸痛的感觉外,并无异样,更无丝毫中毒迹象。

他转头看向那条金色蛇王,只见它卧伏一旁,头顶上肉瘤软软垂下,低首顺尾,全无凶相。

姜惑见蛇王如此温顺,哈哈一笑:“现在你不敢惹我了么?”忽然淘气起来,竟伸手去拍那蛇王头顶的肉瘤,浑如对待宠物。

蛇王口中低嘶一声,游开半步避过姜惑的手,那一瞬间它双目中又闪过一线幽幽鬼火,死死盯住姜惑,却不敢扑上来袭击,仿佛对他十分惧怕。

姜惑亦不敢逼急蛇王,寻思是否应该重回虿盆中捡回长剑,再去找言庚与宗华昭。他虽然胆大,又有妖莲之汁护身,但回想到那些蛇虫毒蝎的狞恶丑态,依然觉得心里发毛。

正犹豫间,忽听周围脚步纷乱,锣鼓齐鸣,似有大队人马从旁边经过。有人高呼道:“闻太师点兵缉拿反贼,宫内侍从皆去午门…”姜惑得知太师闻仲已归来,心中一喜,有闻仲在朝歌掣肘,纣王亦不得不收敛些。却不知又是何人造反?当下运足耳力细听侍从对话。

只听一人小声抱怨道:“闻太师手下精兵强将无数,何必叫我们这些宫中侍从去上战阵?”

另一人道:“武成王在军中极有威望,那些将官岂愿与他为敌,所以闻太师才不得不征召我们。”

“什么?难道这反贼是武成王?”

“嘘!你还不知道啊,宫中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好端端的武成王为何要造反?”

“唉,不知大王听了苏后什么话,逼得黄夫人贾氏坠楼自尽。西宫黄娘娘怒打苏后,结果也被大王失手摔死。这才逼得武成王反出朝歌…”

姜惑听到这里,才知昨日听到摘星楼上坠楼女子竟是武成王黄飞虎之妻。想不到黄飞虎一片赤胆忠心,竟也被纣王逼反,这大商朝当真是气数已尽了。而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苏妲己妖言惑主…

想到苏妲己种种恶行,姜惑心痛如裂,忍不住一拳重重击出。

“轰”的一声大响,洞穴之顶竟十分脆薄,被姜惑一拳击穿。

姜惑知道形迹已露,索性跳出洞穴。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人工修建的小山上,山上插满树枝,树枝上挂着许多薄薄的肉片。原来这蛇王之穴竟是在那肉林之下。

宫中大群侍从见到肉林中突然跳出一人,齐齐大哗。有人认得姜惑,惊叫道:“这不是姜御郎么?他,他不是被丢入虿盆了么?”

众人哪会想到有人竟能从万蛇口中逃生,不知姜惑是人是鬼,正慌乱间,又见一条金色大蛇不知从何处钻出,眼射绿光,大口吞噬肉林中的肉片。齐发一声喊,四散而逃。

姜惑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太师闻仲与武成王黄飞虎都是自己崇敬之人,一定要制止他们自相残杀。百忙中尚不忘对那蛇王笑道:“快去把你的子子孙孙都叫出来吃肉吧,以后莫要吃人了。”也不管蛇王是否听懂,趁乱抢下一名侍从的长刀,认清方向,径往午门而去。

姜惑心急如焚,沿路遇见阻挡便强行杀开一条血路。谁知才出宫门,忽见眼前旗幡招展,锣鼓喧天,数千军士刀明甲亮,弓弩在弦,竟已将他围得水泄不通。尚不及开口询问,领头大将令旗一展,万箭齐至,黑压压的大军已冲杀过来。

原来昨日黄飞虎听闻发妻、胞妹皆被纣王所害,本还想找纣王论理一番,但见两名幼子哭得酸楚难当,又经不住四弟黄明与帐下勇将周纪撺掇,率五百家将在皇城下质君。与纣王一言不和,竟在午门大战了一场。随即反出朝歌,欲往西岐借兵报仇。

纣王回殿,百官上奏问其缘由。纣王自知逼反忠良,心中亦是懊悔不迭,但又岂肯在百官面前认错,只推说贾氏自己不小心坠楼,黄妃恃强殴辱正宫,被误伤至死。

恰好太师闻仲讨伐东海平灵王而归,纣王只恐闻太师怪责自己,索性传旨闻仲捉拿黄飞虎归殿以正国法。

太师闻仲处事公正,探明原由后慨然长叹:“君虽有负臣之处,但黄飞虎午门邀战天子,亦属大逆不道。”不及回太师府,立刻传令三军在午门点兵派将,欲亲率大军追讨黄飞虎。

谁知此刻忽传报宫内又生叛乱,闻太师忙于点兵不及细问,只道又有人趁乱造反,一声令下,派出手下大将邓忠率三千士兵平皇宫之乱,哪想到竟是姜惑从虿盆脱身,方出宫门,便被大军重重围住。

邓忠久征在外,不识姜惑,见此人从皇宫中杀出,想当然以为是乱党。当即万箭齐发。却见姜惑武勇过人,一面用长刀拨打乱箭,一面强行前冲。再一声令下,一千骑兵在前冲锋,二千步兵随后掩至。皇宫中侍卫见来了援兵,亦是精神大振,从姜惑身后杀来。

姜惑暗暗叫苦,自知一人之力绝无法与数千大军相抗,而一旦落入重兵围困之中,天大的本领亦难逃一死。此刻也根本没有分辩的余地,姜惑只好退开数步,背靠宫墙,本欲要跳上墙头逃走,奈何那宫墙高达二丈,无法一跃而上,何况大军中箭支不断射来,竟找不到机会脱身,只得暗叹一声,握紧长刀,竭力一战。

眼见前方骑军已在百步之内,千钧一发间,忽听头顶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姜大哥莫慌,兄弟来了。”

姜惑抬头望去,宫墙上一人灰衣赤足,正是寄风。他大喜之下竟还有暇开起了玩笑:“你这小子神出鬼没的,是不是都已经给我烧了许多纸钱了?”

寄风大笑道:“小弟知道姜大哥的本事,决不信你会被人害了。所以天天都在皇宫门口等着呢。”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竟把那辆破旧小车也搬到了宫墙之上,招手道,“姜大哥快上车,兄弟送你出宫。”

姜惑应言一跃而起,脚尖在墙上连点借力,身体瞬间已升起一丈。然而那邓忠乃是闻太师帐下勇将,岂容姜惑轻易逃出,手下百名神射手张弓搭箭,专往姜惑下三路射来。

姜惑双足在空中疾踢,踢飞数支长箭,但也因此气息一浊,身体重又往下落去。说时迟那时快,小车中忽飞出一卷红绫,正缠在姜惑腰间。姜惑艺高胆大,头下脚上一刀将飞来的数支长箭斩断,任由红绫拉扯自己升至宫墙顶端,然后蜷体曲足,身体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不偏不倚地钻入小车的车厢中。

寄风一声呼哨,异兽狂风拔足狂奔,竟拉着小车在高高的宫墙上如履平地,刹那间已奔出数尺,宫墙下骑军沿墙追袭,不时射来冷箭。

车厢内端坐着一位妙龄白衣少女。由于车速太快,姜惑钻入车厢时身形不稳,几乎撞在她身上,连忙顺手勾住车门,强力一拉又翻至车厢外。他已猜出这少女必是寄风多次对自己提及的姐姐——浅,空着的手解开腰间红棱,递给少女,微微一笑:“多谢浅姑娘相救之恩。”此刻他大半个身体都悬于车厢之外,远远望去如御风而行,潇洒至极。

等姜惑乍望见车厢中女子的面容,不由怔住,一时语塞。

浅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容颜秀丽异常,肌如瑞雪,面似朝霞,黛眉杏目,青丝如黛,颊边一点嫣红如芍药迎风、海棠醉日,这原本颇为娇媚的容貌却因那宛如秋水的清澈目光令人不生邪念。单以容貌而论,莫说青妍不及她,就算与苏妲己相比亦是各擅胜场。

而她那一双如秋水、如梦幻的漆黑眼瞳,更点燃了姜惑难以磨灭的记忆。

——洚州城外,为救百姓惊鸿一现的倩影、一卷红绫在手引来无数鸟群的神秘女子,竟然就是寄风的姐姐——浅!

“原来…是你!”浅也认出了姜惑,惊讶地轻声道,清秀的面容上泛起一丝猝不及防的红晕。她心志高远,本对先投入费仲府中、后拜苏妲己为母的姜“御郎”全无好感,若非听到弟弟寄风整日夸赞,再加上姜惑安然独闯圣剑居之举惹起好奇心,根本不想与姜惑打交道,想不到竟是洚州故识。

那日浅无意路过洚州城外,见姜惑为了一众无辜百姓浴血拼杀,独自抵抗囿州重骑,忍不住出手相助,事后又听说那无名少年乃是假冒圣剑士之名,两军阵前单骑独剑击杀淳于麟,解去洚州之围,对这萍水相逢智勇双全的少年确实刮目相看,奈何从此之后再也不闻消息,却万万没料到此人便是心中颇有些不齿其行径的姜“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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