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轻手轻脚地把长庚放好,推开小窗,一只脏兮兮的木鸟飞进来,一头栽进了他手里,木鸟已经很旧了,一股檀香气已经腌入味了,清清淡淡地钻进了顾昀的狗鼻子。

顾昀回手将木鸟递给长庚:“是了然那秃驴吗,又跑哪去了?”

护国寺被李丰清洗过一番,本想将主持之位交给救驾有功的了然,了然却固辞不受,依然在寺里挂个名,去做他云游四海的苦行僧。

“在江北帮着安顿流民。”长庚不怎么灵便地爬起来,“在老百姓那里,有时候和尚说话比官府管用。”

他说着,掰开木鸟,将了然和尚的信取出来看了一遍,方才脸上一直萦绕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好一会,微微叹了口气,把信放在一边。

顾昀接过来一扫:“江北疫情,怎么没听说?”

“那边气候又湿又热,死的人多了,倘若不能及时处理,发生疫病也不稀奇……去年才整治了运河流域,我给他们分派了安顿流民的任务纳入政绩,混账东西,竟还学会瞒报了。”长庚低声道,他坐在床边,整个人的神魂似乎都被几根银针固定在躯壳之内,看起来格外疲惫木然,他的目光落在床头一角,床头汽灯将他的鼻梁打出大片的阴影铺在消瘦了不少的脸上,“原以为整一次好歹能清两年,先熬过这两年再说,哪知道竟这么……”

若非烂到根里,恐怕也不会养出这种滚刀肉一样胆大包天的地方官。

顾昀见他没什么意外,问道:“你已经知道了?”

长庚沉默了一会:“子熹,帮我把针下了吧,差不多了。”

很多人在疲于奔命,很多人在丢掉性命,而大朝会仍然在吵架。

顾昀三下五除二将他身上的银针除去,从旁边捡起一件薄衫披在长庚身上,回手搂住了长庚的腰:“别想了,好好睡一觉,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不要老自己一个人扛着。”

这话不知触动了长庚哪根神经,他突然转头望着顾昀:“无论什么你都会帮我吗?”

顾昀想了想,回道:“天理伦常在上,除此以外,要星星不给月亮,就算阴天下雨我也架个梯子上天给你摘,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似乎又有点嬉皮笑脸的调笑意思,但这次长庚没笑,也许是刚才封住的身体尚未能完全舒展开,也许是听出了顾昀的弦外之意。

顾昀在他耳侧轻轻碰了一下:“过来,躺下。”

长庚却回身扣住顾昀的下巴,方才平静如星尘之海的眼睛里忽然就掀起了一阵风暴,摒除了往日温文尔雅的外皮,他脸颊苍白,眼珠极黑,手背上青筋暴跳,隐隐藏着传说中远古邪神之力。

直到看见顾昀一皱眉,长庚指尖的力道才蓦地松开,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盯着顾昀看了片刻:“子熹,给了我的东西,不要再从我这收回去。”

顾昀脸上波澜不惊应道:“行——侯府俸禄都交给你,但是每月给我一二两碎银当零花钱好不好?”

长庚听他顾左右而言他,神色倏地一黯,顾昀却一笑后揽着他滚上床:“我不丢下你,对天发誓——怎么疑心病那么重?快睡,困死我了。”

长庚不依不饶道:“就算我真的……”

“真疯了也不丢下你。”顾昀枕在自己蜷起来的胳膊上,搭在长庚身上的手有意无意地轻轻拍着他,闭着眼道,“你要是胆敢出门伤人,我就打断你的腿绑在屋里,一天到晚看着你,满意了?大半夜的非得来这讨骂……”

他说得分明不是什么好话,长庚的呼吸却陡然急促起来,眼睛一瞬间亮了,恨不能将眼前人一口吞下去,可是随即想起医嘱,到底他还有分寸,不敢贸然拿乌尔骨来冒险,只死死地盯了顾昀片刻,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躺了回去。

长庚闭上眼想象了一遍那番情景,浑身直发紧,恨不能真的被顾昀打断腿关在屋里——小黑屋也行,绝不抱怨。

他翻来覆去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伸手勾住顾昀的手腕:“说好了,我要是疯了,你就把我关起来,或是你将来要先我而去,就给我一瓶鹤顶红,送走了你我自行了断……嘶!”

顾昀抬手抽了他屁股一巴掌,这回不是爱抚,是真使劲了,火辣辣的疼。

顾昀:“了断个灯笼,闭嘴,再不睡滚出去。”

刚下了针就开始神神叨叨的雁王总算被一巴掌打老实了,闭了嘴,顾昀的意识陷入昏睡时还在发愁——长庚那句“自我了断”恐怕还真是说得出做得到,不知是他天性如此还是乌尔骨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虽然长庚极力掩饰,但顾昀还是一天比一天能感觉到他骨子里的偏执和格外激烈的性情。

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隆安皇帝的大朝会本来十天一次,最近非常时期,很多事一直悬而不决,才改成天天都来,满朝文武都得打起精神起五更爬半夜,军机处却要比所有朝臣还要早到半个时辰多。

第二天顾昀被霍郸叫醒的时候,长庚已经先走了,愣是没吵醒他,也不知是他动作太轻,还是顾昀睡得太死。

“把那玩意熄了,”顾昀揉着太阳穴指着香炉道,“我都快被它熏得长睡不醒了。”

霍郸依言熄灭香炉,嘴里却道:“大帅,这只是普通的助眠安神香,怎么别人吸了都没事,单单用在你身上就跟蒙汗药一样?你这不能怪香炉,每天都这么倦,分明是气血两虚,年纪轻轻的,这么下去怎么好?”

“嘘,”顾昀冲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赶明我去求陈姑娘给我开两服药,你少跟别人啰嗦,听到没有?”

霍统领讲究“军令如山”,立刻一板一眼地应道:“是!”

同时心里抠着字眼盘算道:“侯爷让我‘少啰嗦’,既不让我多嘴也不让我闭嘴,那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合理分配告状的机会。”

这日大朝会一上来就是剑拔弩张,几大世家果然联手,将头天晚上江充拓下来送到长庚那的折子当庭抛出,而后户部侍郎吕常率先站出来,言辞激烈地弹劾工部领头推荐十三巨贾涉足紫流金是“野心昭昭”,两批人马差点在大殿中当众撕咬起来,被大发雷霆的隆安皇帝一嗓子喝住。

方钦好整以暇地作壁上观,觑着皇上难看的神色,与一干党羽使了个眼色,知道自己这是戳到皇上的痛处了。

果然,李丰长出了口气,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缓缓说道:“此事从长计议吧,朕也觉得私售……”

没等他说完,江充忽然出列道:“皇上,军机处诸位大人今天一早提前过来,也是在议论这个事,所忧所虑与吕侍郎不谋而合,皆以为向民商私售紫流金不妥。”

一句话把众人都说愣了,方钦犹疑不定地看了雁王一眼,突然有点弄不清这位行为诡秘的亲王殿下跟谁坐一条板凳,也不知他今天这是唱得哪一出戏。

李丰对江充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纯臣印象颇佳,闻言也觉得所奏之事很对胃口,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江充:“然而流民之祸已是迫在眉睫,中原蜀中一带本就土匪多众,哪怕安定侯打死一条火龙,指不定民间还藏着‘水龙’‘风龙’等着望风而动,只要有利可图,必定层出不穷,流民今天是良民百姓,但倘若逼得活不下去,明天就能落草为寇,眼下四境本就兵祸战事连连,倘若我们再后院起火,谈什么休养生息,岂不是叫那些外敌见了也笑掉大牙?何况前一阵子臣听闻江北爆发瘟疫,如若属实,更是雪上加霜……”

他话没说完,朝堂上已经“轰”一声炸了。

李丰眼前一黑:“瘟疫?什么瘟疫?”

好整以暇的方钦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吕侍郎——运河沿岸去年一大批官员被雁王拉下马,各大世家都忙着往里安插自家人,两江总督就是吕侍郎的嫡亲姐夫,吕家这一代的当家人不太提气,但姻亲满朝,吕贵妃是皇长子生母,根基很深……但方钦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在大梁朝,天高皇帝远,地方倘若发生大灾,灾情瞒报夸大乃是常事——前者为了为官者自己的声名与政绩,后者为了多骗国家一点赈灾款,眼下国家积贫积弱,想来刮不出油水,怕疫情严重自己吃挂落,加上吕家人自作聪明,生怕皇上心忧民生过于心忧紫流金,顺了那些商人之意,所以故意将消息扣下。

这里头乱七八糟的事方钦一转念就明白,当下狠狠地瞪了姓吕的一眼,恨不能将牙根咬出血——他们怎么不想想纸里包不住火?雁王去年才出其不意巡查运河沿岸,如今才几个月?上一任的人头还没烂成骷髅呢!

隆安皇帝自己勤俭刻苦,最恨贪墨舞弊之事,雁王又是个不结党不营私、看着八面玲珑实际翻脸不认人的怪胎,吕家人简直是在那两位眼皮底下作死。

倘若功亏一篑,都是这帮自作聪明的小人拖的后腿!

李丰大怒道:“江爱卿,你把话说清楚!”

长庚不慌不忙地出列道:“回皇上,臣弟闲来喜欢抄经礼佛,与了然大师私交甚笃,了然大师辞去护国寺住持一职后,便南下江北一带帮着安顿流民。只是他白身一个,不便打搅地方官,便只是四处化缘,宣法讲道,从当地富户那里筹些善款来解燃眉之急,日前了然大师托人捎回一封私信与臣,诉说灾情严重,让臣弟尽快想办法,然而信中提到江北疫情之严重臣竟闻所未闻,信刚收到,真实情况尚未核实,江大人方才一时情急嘴快,皇兄不要怪罪。”

雁王说着,不带烟火气地扫了吕侍郎一眼,随后目光又似有意似无意地掠过面色铁青的方尚书。

李丰深吸一口气,森然道:“六部九卿、军机重地,没有听到一点消息,倒被一个……一个布衣破钵的苦行僧人泄了底,此事如果属实……”

他沉默良久,咬牙切齿道:“朕倒不知道这朝中是谁一手遮天了。”

大殿群臣“呼啦啦”地跪了一片。

第84章 暗潮

吕侍郎后背爬满了冷汗,整个人已经蒙圈了。

方钦心里暗叹一声“扶不起来的东西”,上前缓缓道:“皇上先请息怒,臣倒是觉得此事未必真像了然大师说得那么严重,江北湿热,夏日难捱,流民又体弱多病,想来个别几个发热症也并不稀奇,不一定就真是疫情。皇上想,倘若真有人有一手遮天的能耐,为何别人都拦得住,偏偏拦不住了然大师送信回京呢?”

长庚头也不抬地听着,听到这句,便轻笑了一下道:“方大人这话我没听明白,您是说了然大师分不清什么叫‘疫情’,什么叫‘热症’呢?还是说那和尚胆大包天,构陷一方重臣?再或者是本王没事找事,随便伪造了个什么证据,打算排除异己呢?”

方钦忙后退一步:“皇上明鉴,臣万万不敢。”

李丰方才一皱眉,长庚便从善如流地拱拱手:“我少不更事,心直口快,方大人别往心里去——了然大师每月初一十五焚香祈福,会手绘一张平安符封入锦囊中托驿站寄给臣,许臣些国运昌隆、皇兄康健之类的祈愿,平安符封口之后是不便随意拆开的,皇兄也知道,然而近日臣收到的几封平安符却有被拆开后重新装回去的痕迹,也不知是谁见不得臣弟这一点小小私愿……”

方钦被他哽得不行不行。

长庚从怀中摸出一封东西,并不是顾昀头天晚上见过的那封信件,而是一把古旧的、不知攒了多久的纸条,指肚宽,又经过拼接后给重新黏在了一起,每一张纸条上都是一串不知所云的墨迹,然而并排与旁边的字条拼在一起,却能在繁复的花纹下看出一篇完整的字,连在一起便是:“江北疫情严重,死者遍野,驿站路封,往朝廷早作打算。”

长庚:“一行字分成四片纸,打乱顺序寄过来,以梵文及图腾纹理遮掩。”

隆安皇帝是认得了然字迹的。

方钦正要开口,长庚却抢在他准备说的话截了胡。

长庚:“但诚如方大人所言,此物毕竟非正当渠道所得,真假尚且存疑,故而臣弟未曾立刻上报,本想今日奏请皇上,请皇上许臣下江北查看流民情况,以便安顿,顺路也可以核实此事是否属实,只是江大人一时情急嘴快,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江充忙十分有眼力劲儿地磕头道:“皇上恕罪。”

此言一出,雁王的弦外之意让在场众人当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方钦脑袋都大了——雁亲王又要南下!

“法不责众”在雁王这里是没有意义的,上回从南往北,走一路杀一路的壮举还历历在目,他好像一点也不怕朝中没人干活,一点也不在乎树敌万千,说杀就杀,不群不党,谁的面子都不给——反正他是皇上的亲弟弟,只要不谋反,没人动得了他。

方家一度想向雁王示好,每次都被他不轻不重地挡回来。

想倒手给雁王送礼的,头天送过去,第二天印着灵枢院特制防伪的烽火票就会送上门,他不好财,也不好美色,也有人送过美人,隔日就退回来,实在退不了,便往雁王府一丢让他们打扫院落——雁王府空壳一个,自建成,雁王就没回去过过一次夜。

众人踏破门槛的方家嫡女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一开始有人惦记上雁王空悬的正妃位,削尖了脑袋将门路走到后宫,谁知后来皇上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因为这事连皇后都发作了一通,原话是“无知妇人少把手伸到前朝”——简直是要纵容这弟弟孤独终老,一时间此事愣是没人敢提了。

方钦见机极快,话音一转,立刻道:“皇上,臣听说不少歹人混在江北流民中,见天闹事,那地方离前线又近,又有洋人虎视眈眈,王爷身份贵重,再者军机处不能一日离开王爷,白龙鱼服入那乱处,恐怕太冒险了。”

李丰皱起眉,转向长庚道:“着人去查就是了,什么事都要你亲力亲为,像什么话?”

他一方面有点欣赏长庚这种但凡有目标就抓住不放、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轻狂气,觉得此人即得用,又不会城府太过,让人有失去安全感,再加上长庚是他唯一一个兄弟们,哪怕少时两人不在一起长大,谈不上什么情分,值此国破家亡之际,李丰也别无选择,只好将他那点无处安放的亲情勉为其难地落在长庚身上。

不过隆安皇帝放心的同时,也不免有点头疼,雁王平时待人温和体贴又没架子,办起事来可不是那么回事,兵临城下时他就敢把自己的尚方宝剑扔回来,如今管着军机处,犯到他手里的不管是谁,一概六亲不认。

李丰:“此事不用说了。”

长庚:“皇兄,江北之地流民众多,四面八方都有,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连看都没看一眼,只在朝中大谈特谈如何安顿他们,不也是纸上谈兵吗?既然现在诸公各自有理,谁也拿不出个章程来,不如由臣弟走一趟,回来再向皇兄禀报。”

李丰眼角跳了跳,就在这时,一直当壁花的顾昀忽然慢悠悠地出列道:“既然雁王有这个心,皇上不如成全了吧,倘若江北贪官污吏横行,别人也不见得有分量压得住,要是不放心,臣可以沿途护送,不就是一点流民乱匪么,还不必放在眼里。”

长庚一愣,没想到他突然出面,这可不是安排好的。

沈易偷偷看了顾昀一眼,顾昀趁低头冲他飞了个眼色,实在是怎么看怎么没正经,沈易牙疼似的别开脸,感觉话本里的奸夫多半也就是这幅嘴脸了。

这话任是谁说都显得又狂妄又不靠谱,单单从顾昀嘴里冒出来无比斩钉截铁。

而后顾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个现成的借口道:“江南之地总归是要收回来的,臣正好要探一探前线情况,这两天本想上折子请旨来着,巧了,顺路送雁王殿下过去,保证把人给您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安定侯一出面,谁也不用争了。

李丰隔日就下旨,以雁王为正钦差,督察院右副督察使徐令为副手,彻查江北疫情瞒报一案,安定侯沿途护送,顺带了灵枢院一人葛晨随行,探查江南西洋军的战备。

从朝会上下来,方钦心里其实是气急败坏的,只是城府太深,人前不便于表露出来,只好自己坐在马车上面色阴郁,他文采斐然,曾为先帝盛赞,手腕卓绝,能以非长子之身挑起方家这根名门望族的大梁,在朝中左右逢源,自接任户部以来政绩卓著,就是军机处那浑身刺的雁王爷见了他也和颜悦色,人前人后多有赞誉……整日里却要与吕常等小人为伍。

人言“君子不党”,可人又言“权势”二字一词,密不可分,无权便没有势,无势又哪来的权?

自圣人门下登天子堂前,自然与那些靠着家世捐官混日子的酒囊饭袋不同,哪个不想建功立业,留一段佳话?倘若他不姓方,非投入雁王麾下,好好将这乌烟瘴气的破烂朝堂整饬个干净。

可惜人是不能选择自己出身的,头三十年锦衣玉食,为家族所庇护,要什么有什么,后三十年就必定得为这个家族鞠躬尽瘁,囚困到死——

突然,马车骤然停下,外面的家人低声道:“老爷,吕大人拦车,说有几句话想同您说。”

方钦脸色冷了冷,恨不能姓吕的赶紧去死,面无表情地僵坐片刻,方尚书将脸色调回和颜悦色的模样,掀开车帘半真半假地斥道:“狗奴才,懂不懂事,还不请上来,报什么?”

家里下人给主人背锅背习惯了,诚惶诚恐装得可圈可点,将一脑门官司的吕常请上车驾,往吕侍郎府上走去。

吕常一身冷汗黏在身上,进门倒头便拜:“方尚书救我一命!”

方钦心里冷笑,面上却大惊失色地将他扶起来,装傻充愣道:“延年兄这是干什么?”

吕常当然也知道姓方的装蒜,然而事到临头,找个救星只能紧紧抓住,不便计较态度,忙细细致致地将自家姐夫,如今的两江总督杨荣桂胆大包天瞒报江北疫情,清洗地方势力,将胆敢吃里扒外不服管的一干“异己”全部下狱,又派人封锁驿站,把进京告御状的秀才十八人暗杀在半路上,伪造成流民匪徒见财起意等事都交代了,听得方钦心肝肺乱颤,大大地长了一回见识。

吕常哭诉道:“方尚书,下官隐瞒不报,并非是为自家亲戚,是为了咱们的大计啊,您想,皇上病急乱投医,连烽火票这种有伤祖宗颜面的东西都发出来了,倘若知道江北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再加上军机处煽风点火,弄不好真会应了那群贱商的意思,让他们弄什么工厂啊!”

方钦看着吕侍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德行,心里好生腻歪,心想:“放屁!”

面上却只是忧心忡忡地叹到:“你糊涂啊延年,还记得当年灵枢院的张奉函发疯要皇上开禁民间紫流金,被雁亲王将折子打回去的事了吗?雁亲王总跟那群酸儒混在一起你就忘了他姓什么了吗?他姓李啊,李家人再怎么样能允许一群民间商人倒卖紫流金吗?雁王根本没想拿那些商人做什么文章,他分明就是知道了令姐夫所作所为,以此为引,声东击西,趁机发作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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