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冰河沉了脸色:“师尊才是真的讨厌我,一件衣服也非要和我划清界限。”
为什么!为什么两个大男人要在被围观的状态下情绪激动地讨论一件衣服?洛冰河你原来是感情细腻型的吗?
我都给你拍干净叠好了,你还想怎么样?总不能要求我手洗了亲自给你送回去吧?!
沈清秋神色变幻莫测,洛冰河见状道:“师尊在想什么?”
他凉凉地说:“如果是公仪萧,奉劝师尊,不必再想他了。”
沈清秋闻言,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祥之感,沉声道:“……公仪萧怎么了?”
照理说,公仪萧被流放到没有前途可言的荒境去守边界,应该是在洛冰河和小宫主滚床单之后的事情。
不过现在剧情已经乱得连向天打飞机这亲爹都不认识了,自然什么都有可能提前。
可还没等到洛冰河的回答,沈清秋身边的无脸人们忽然躁动起来。
他们原本只是呆呆愣愣,智障一样木然围观,或者自己做着手头的事,现在却开始以他为中心,慢慢聚拢。沈清秋被挤在中间,又不能把他们直接轰开。再看洛冰河,他却也是眉头紧蹙,一只手抵住太阳穴,无暇注意其他的事,似乎正忍受着什么东西对大脑的侵袭。
沈清秋登时回过味来。多半是心魔剑趁机反噬,在试图扰乱洛冰河神智。他腾不出更多的精力来维持结界,梦境开始暴走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现在洛冰河不能分心给他设绊,那么只要再经历一场幻境,并且克服心中潜藏的恐惧,就能把这个开始溃散的结界打破。
沈清秋说走就走,洛冰河头痛欲裂,却无法动弹,喝道:“你敢走一步试试?!”
沈清秋一连走了十几步。走完之后回头:“如何?”
洛冰河看上去就快吐血了。他一字一字从齿间迸出:“……你等着!”
沈清秋目不斜视,高贵冷艳道:“再见!”
你让我等我就等?又不是傻×!
沈清秋瞅准一旁另一间铺子,一脚踹开大门跃了进去。
无论这一次,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沈清秋都绝对有把握能镇定面对。
起码比面对洛冰河有把握得多!
身后门一关上,外界一切嘈杂喧闹都仿佛被一柄利刃斩断,霎时死寂无声。
沈清秋屏气凝神,静静等待。
良久,仿佛谁点亮了一支蜡烛,视野颤颤巍巍亮了起来。沈清秋一低头,和一张陌生又似熟悉的脸孔正正四目相对。
他面前跪着一名身形单薄的少年。
身穿粗布衣衫,弯腰跪地,是一个垂头丧气的姿势,双手被粗麻绳紧紧绑住。虽然脸色惨白,一双眼珠子倒是很灵。
沈清秋与他目不转睛对视。
这绝对不是他的记忆。可这张脸,又的的确确和他一模一样。只不过,少了时光和修为的打磨,多了少年人的青涩。
这是沈清秋,可又不是沈清秋。
一定要说清楚的话——这是沈九!
沈清秋猛地从木板上坐起。
惊醒之后,他四下望望,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废宅内。天色已明,白光从破旧的窗框和糊纸缝隙间洒入。
想起来了,昨晚他在祭典上乱走一通,没多久就真的找了一间没人的老房子。本意只是休息一下,却不想一不留神睡着,就给洛冰河在梦境里逮住了。
忆起梦境崩塌前那个被幻境,沈清秋不由沉思起来。
虽然原装货和他魂魄分属两人,可毕竟用的是人家的肉身,多少会受点影响。昨晚他看到的,应该是原装沈九少年时的记忆。
这可算是作弊了。因为现在的沈清秋对这段记忆根本没什么阴影,当然不花力气就能轻松破出。
可事后回想,沈清秋颇觉有疑。梦中沈九是被绑着的,他本以为这时候沈九还在人贩子手里,但那房间却铺着软毯,设有多宝阁,墙壁挂着字画,甚是贵气,又不像藏污纳垢之地,分明是大富人家的书房……
看来沈九在秋家,过得也没秋海棠说的那么受尽宠爱。
第42章 店中口角
沈清秋从光秃秃的木塌上跳下来,下意识摸摸身上,衣服总算都还在。
不过,虽然衣物完好无损,他却不太想穿了。穿在身上却总有一种随时会被撕掉的威胁感啊!
沈清秋决定“借”点别人的衣服来穿。谁知,他刚“借”完,翻出墙檐,立定在地,一回头,就见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瞪着他。
冤家路窄,竟是昨夜祭典在街上乱晃时遇到的那几个杂派弟子。他还一个字都没说,对方为首的男子立刻亮兵器,汹汹喝道:“沈清秋,你果然在这城里!今天,就让我霸气宗弟子们替天行道!”
果真是如假包换的标准台词。但是何必讲什么替天行道,昨天不是说好了为的是幻花宫的悬赏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有意思吗?
顺便霸气宗是个什么玩意儿,从来没听过!
沈清秋懒得跟他们纠缠。啪啪啪几道新鲜出炉的符咒甩出去,当场一人额头贴了一道,肢体僵直,连格挡的机会都没有。
他心情正糟糕,贴完了之后,慢悠悠做了个“撕”的动作。
下一刻,那几名弟子就发现,身体不听使唤自己动了起来。
“你撕我衣服干什么?!”
“你不也在撕我的吗?!”
“师兄对不起!可我控制不了我的手啊!”
沈清秋拍了拍新换的一身朴素白衣,头也不回往前走。
在城里没走几步,沈清秋便发现,受通缉令涌入花月城的人着实不少。
即便许多修士都装模作样地不穿本派统一服色,扮作常人,可往路边摊一坐,光是架势就迥异于常人。沈清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干脆找个角落,把脸涂黄,再胡乱贴了几把胡子。一切准备妥当,这才慢吞吞回到街上。
抬头看天,云色薄软,似在渐渐散去。如无意外,今日正午就是最佳时机。
再一低头,前方人群中,有个雪白修长的身影一闪而过,既快且轻,侧颜俊逸。
柳清歌!
打手来了!沈清秋眼睛一亮,刚要追上去,突然,从一旁酒肆之中传出一声娇叱:“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呢?!”
这声音娇嫩清脆,十分熟悉,沈清秋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目光被吸引过去。紧接着,就是一阵砰楞嗙啷的打砸巨响,路人纷纷侧目。
这时,另一个少女哼了一声,道:“怎么,敢做还不许人说了?也难怪,苍穹山出了沈清秋这种败类,全派上下尤其是清静峰自然要急着给自己扯遮羞布啦。哼哼,可惜,他是个什么东西,天下人造有定论,你以为遮得住?!”
语音怨毒。先前说话那少女立即反驳道:“师尊绝对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你休要污蔑!”
现在还能这样为他说话的小姑娘,除了宁婴婴还有谁呢。
明帆的声音也传了出来:“我们看在老宫主面子上才对你客客气气的,你说话也客气点!”
虽然沈清秋有心要去寻柳清歌,要事当头,但看这边气氛不对,纠结一秒,还是怕清静峰弟子吃亏,暂且留下来,闪身潜在一旁,观望一番。
酒肆一楼之中,明显分成了两派阵营。
一边以明帆和宁婴婴为首,清静峰弟子在后,个个面色不善。另一边则是小宫主叉腰在前,横眉冷对,身后幻花宫弟子早已亮了兵器,目光更为怨愤。
两名少女,一个形貌秀致,一个容色殊丽,婷婷而对,纵然空气中尽是噼里啪啦滋滋燃烧的火花子,画面却也无比养眼。
洛冰河又后院起火啦——不对,连清静峰弟子都来了,而且跟幻花宫撞上了,这才叫真正的冤家路窄。
沈清秋敢断定,要是他现在撒手不管走人,绝对是清静峰吃大亏。要知道,这个小宫主可是飞扬跋扈到天下除了洛冰河就没有她不敢打的人。打伤打残,家常便饭!
小宫主哼道:“不是那样的人?那你们说!他为什么畏罪潜逃?而且还……还……还做出那种事!”说着恨恨咬牙,眼眶发红。宁婴婴反唇相讥:“师尊本来就没定罪,算什么畏罪潜逃了?再说事情到底是谁做的,到现在还没有定论。我们苍穹山都还没怪你们幻花宫轻信多疑,是非不分,非要关我清静峰峰主入水牢呢,若非如此事情根本不会闹到今天这种地步!”
撕【哔——】的原因居然不是男主而是他?
沈清秋捏了一把汗,心道沈某何德何能。
同时,他心中那抹不详的阴云也更浓重了。
看这架势,他走之后,幻花宫恐怕是又出什么事。而且新仇旧账,一把连都算到了他头上。
小宫主勃然大怒——说句实话,沈清秋觉得她无时不刻都在勃然大怒:“照你这么说,我们幻花宫是咎由自取了?!好好好,苍穹山果真是了不起,飞扬跋扈气焰嚣张,非但不道歉,还敢到苦主面前来撒野!凭你们这副德性,居然也有脸自诩天下第一大派?真是岂有此理!”
宁婴婴撇嘴,道:“苍穹山本来就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大派,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浑没什么干系。况且是谁先来我们面前撒野的?我们清静峰,在这家店里吃饭吃得好好的,你倒有理,一上来就破口大骂,一会儿说什么要我们整个清静峰都给你下跪磕头谢罪,一会儿说要我们整个苍穹山都陪葬——究竟是谁岂有此理?花月城可不是你幻花宫的后花园,还是说天下皆你家?”
她语音娇脆,听得沈清秋瞠目结舌。为何天真烂漫傻乎乎的婴婴竟如此能撕?为何这小宫主就跟笼子里没拴好的那啥似的,见人就咬?
宁婴婴又道:“我清静峰历来识礼,师尊又教导有方,不和黄口小儿计较,这才容你至此。你骂完没有?骂完快走,别妨碍我们用饭,看见你就吃不下!”说完拿起桌面上一碗茶水,往对方脚下一泼。
小宫主闪避不及,几滴茶水溅上了裙子边缘,她尖声道:“你?你这个泼妇!”
这下明帆不干了,筷子一摔冷笑:“你不要以为你是老宫主他女儿我们就怕你了。横竖不过一个靠爹的丫头片子,辈分修为没一样拿得出手,胡搅蛮缠的本事倒是一流。泼妇?我看这里没一个人比你更泼妇,幻花宫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沈清秋震惊了。
清静峰弟子以往在他面前都唯唯诺诺一个样,屁也不敢放一个,让喂鸡不敢遛狗,让做饭不敢煮粥,原来在外面这嘴炮还挺能打的?
小宫主气得脸色发白。加上听秦婉约说过,面前这个妖妖柔柔的小女人和洛冰河是多年的同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时妒恨交加,突然扬手,一道黑影仿佛一条毒蛇,从袖中游出。
我擦换了条新鞭子!
眼看着终于开打了,原本坐在酒肆一搂的客人们都迅速无比地撤了出来,从沈清秋身边经过时居然都一脸见怪不怪的淡定,看来花月城人民早就见惯这种场景了,小二甚至出来前还娴熟无比地在柱子上贴了张账单。
小宫主毕竟是老宫主爱女,手把手教出来的功夫,武器亦非凡品,鞭风凌厉。而宁婴婴作为被整个清静峰宠爱的小师妹,极少遇到危险情况,几乎没有实战经验,一把剑左支右咄,隐隐有点招架不住。明帆倒是想帮忙,却怎么也插不进精铁鞭舞出的圈子里去,只能干着急。沈清秋见状,顺手在脚边花樽中摘了一枚青叶,飞了出去。
那枚柔软的青叶满满灌注了一股灵力,和精铁鞭相撞,居然发出刺耳的金石之声。小宫主没看清任何蹊跷,只觉得虎口被震得发麻,鞭子脱手,飞了出去。
宁婴婴也跟着一愣。她本要挺剑相迎,这时候见小宫主没了格挡的武器,怕真刺中了她,连忙撤手。小宫主却不饶人,反应极快,兵器脱手后,手臂劲势一转,化作一耳光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宁婴婴捂着脸偏到一边。
你妹!!!
看着宁婴婴脸上五个手指印,脸颊都肿了半边,可想而知对方下手有多狠多毒,沈清秋心疼死了。
我都没打过的徒弟,你也敢打?!?!
见宁婴婴那张秀丽的脸蛋,被她打得两边不对称,一边鼓一边平,十分难看,小宫主出了一口恶气,得意极了。她揉着手腕,抬起下巴笑道:“你师尊不会教你,就让本宫主来教你。第一点,人说话要知道分寸。”
你他妈谁啊要你代替我教徒弟?!
明帆拔剑吼道:“贱人!欺人太甚!咱们跟他们拼了!”
清静峰弟子早就忍不住了,小师妹被打了,能忍?!这时齐齐大喝出声,长剑出鞘,剑光雪亮。
沈清秋正飞速思考如何给那小宫主点颜色看看又不引起更大的流血事件还不会暴露行踪,忽然注意到,幻花宫弟子群中,有一人举止诡异,十分不对劲。
沈清秋盯着那人观察两秒,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这下恐怕没这么容易脱身了。
那名弟子乍一看之下,其实很平凡。混在一堆幻花宫弟子之中,畏畏缩缩,眼神闪躲。
沈清秋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他脸上是一种颜色,脖子是一块颜色,左手和右手,又是两种不同的颜色。而且在这种群情激奋人人头脑发热的环境中,既不拔剑喊打喊杀,也不作怒目相对状,只是不住地在幻花宫弟子间埋头擦来撞去,浑似个伺机行窃的扒手。
在沈清秋的认知里,只有一种人会是这种举止。
明帆边叮叮咚咚跟人打,边回头撕心裂肺地嚎:“小师妹!师妹你怎么样?”
宁婴婴愣了半晌,仿佛被打傻了,这时才终于反应过来。她半边脸红半边脸白,怒容含泪,挥剑反击。方才一时心软才受此侮辱,这次她就毫不手下留情了。
店中打成一团,沈清秋见旁边有一只老猫正懒洋洋蜷着尾巴晒太阳舔毛,一把提起,朝酒肆中扔去。老猫受惊,一声尖叫,在两拨人间窜来窜去,沈清秋低着跟着它,哧溜一下便插身进了战圈。
莫名其妙钻进来一个人,双方都怔了一怔。宁婴婴怕伤及无辜,下手略略迟疑。小宫主却压根不管那么多,捡回了鞭子该怎么打还怎么打。沈清秋边追着那只老猫满堂乱跑,边口里胡乱喊着临时给它取的名字。混战之中,宁婴婴明明束手束脚不敢乱出招,却总感觉一会儿胳膊肘被人托了一把,一会儿肩膀给人推了一掌,长剑几乎不用她操纵,兀自舞得银光乱闪。忽然,“啪啪”两声,小宫主捂着脸,呆若木鸡,定住了。
这两声,比她刚才抢扇宁婴婴的一下响亮清脆多了。
两拨人全都看见刚才宁婴婴手臂挥舞,左右开弓,甩了小宫主两耳光,这时不约而同停了战。
第43章 主角卒,全剧终
明帆喝彩道:“小师妹,打得好!”
宁婴婴弱弱地道:“……不,其实不是我……”
明帆鼓励道:“不要怕,打了就打了!谁都看到是她先动手的。人家好心不伤她,她却反而偷袭,活该!”众清静峰弟子纷纷附和。
小宫主泪光闪烁:“你……你们……你竟敢打我……我爹都没有打过我!”
宁婴婴:“不,真不是我……”
明帆抢声啐道:“打的就是你!你记住,清静峰的弟子若是受了欺负,绝对要双倍奉还。不打对不起师尊的教诲!”
沈清秋心中和众弟子一样当堂喝彩起来:明帆这孩子真是把他的教诲听到心里去了。对对对,就是这么有仇必报!
鬼鬼祟祟,沈清秋钻入幻花宫弟子丛中,终于逮住了那只嗷嗷直惨叫的老猫。就算再怎么蠢,也该看出来不对劲了。小宫主捧着两瓣看起来甚为累赘的大红脸,怨气冲天盯着他:“喂!你究竟是什么人?胆敢这样戏弄于我?”
幻花宫众弟子将他团团围住,喝道:“宫主在问你话!”
沈清秋弯腰放走了那只猫,直起身子,指向那名缩在最后、鬼鬼祟祟的弟子,道:“你们为什么不问问,他究竟是什么人?”
众人目光立刻聚焦那人身上。
小宫主正在气头上,原本只是眼角一扫,谁知越看越不对劲,也暂时顾不得沈清秋了,转过头去,狐疑道:“……你是谁?穿成这副样子做什么?你真是我们幻花宫的?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那弟子嗫嚅着说不出话。她又转向属下:“你们呢?谁认识他?”
那弟子见势不好,怪叫一声,众人纷纷调转剑尖对向他。沈清秋提气喝道:“别靠近他!”同时手中拈了另一枚青叶,翻腕弹去。
这次,不止是宁婴婴,明帆见到这叶片去势,也愣住了。青叶挟灵光剑气破空而去,刮破了那弟子外服,切断了他的衣袋,露出里面的皮肉来。
这下,所有人神色都有如见鬼一般,连连退避,有些更是鬼叫一声,直接跳出了酒肆。
猩红色的皮肤!
正合了沈清秋方才的猜测。在他的认知里,只有一种人会是这种举止。伪装成普通人的撒种人!
因为只把露在外面的部分肢体涂成了常人肤色,其他地方却没做好处理,此时当场暴露,这名撒种人干脆破罐子破摔,满眼血丝,大喝一声往前冲去。这些弟子多是年轻小辈,大多数上次没去金兰城,只听过这种怪物,没见过,此刻它真的出现在眼前,而且状似疯狂见谁搂谁,个个魂飞天外。沈清秋见那撒种人就快扑到清静峰一名弟子身上,闪身在前,当胸一脚,踹得这东西砸飞两张桌子,鲜血狂喷。他回头喝道:“还不走!”
宁婴婴却又哭又笑缠上来:“师尊,是师尊么?”
不是吧我满脸土黄胡子贴成这样你都认得出来?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小感动,但是这种时候不走反而留下来拖后腿并且叫出了他伪装下的真实的身份——果然还是智硬!
眼看那撒种人又顽强不屈地扑过来,沈清秋一手春天般温暖地把宁婴婴送了出去,一手冬天般严寒地朝敌人弹出一个火诀。
没弹中。
不对,是没弹出来!
潜伏在沈清秋身体中多年的凌霄血又在喉咙里蠢蠢欲动了。无可解这个就喜欢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毒药真是够了!
一连打了好几个响指,一点火星子都没弹出来一个,就像个没油的打火机,咔嚓咔擦,硬是擦不出火花。沈清秋正气急败坏,撒种人已经扑上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沈清秋:“……”
他下意识举起那只多灾多难的右手。果然,三颗红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欢快地生根发芽。
不公平。为什么每次传染他就这么快!
也许是有了悲愤作为导火索,最后一个响指,终于在他指间噌的燃起一团暴走的烈焰。沈清秋踢飞抱住他大腿的撒种人,熊熊燃烧的一团火掌劈下去!
撒种人的身躯湮没在火光和惨叫声中。宁婴婴和明帆眼泪汪汪地一左一右夹上来:“师尊!”
其他的清静峰弟子也要跟着凑热闹,被师尊“出去跑五百圈”的眼神迅速屏退。
伪装既破,沈清秋伸手在脸上一阵乱抹乱抓,恢复了原貌,道:“有没有人受染的?”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出了他一直很想对别人讲的台词:“赶紧吃药。药不能停!”
一男一女在他耳边一高一低地嘤嘤嘤:“师尊,可算找到你了。”“师尊,弟子想你想得好苦啊!”
沈清秋还没回话,忽然背脊一寒,推开两个徒弟,修雅剑从衣服中斥出,铛的一声,格住了小宫主的精铁鞭。
如果说在刚才与清静峰的口角里,小宫主还算只是一时气愤,这次出手就是真的动了杀心。一柄短鞭在她手里使得如刀劈斧砍,招招狠辣逼命。
沈清秋不客气地问道:“你发什么疯?每天哪来这么旺火气?”这个问题他老早就想问了!
小宫主大喊道:“贼奸人!你还我师兄师姐的命来!”
沈清秋先还以为又是在哭仙盟大会幻花宫那些死伤的弟子们,谁知下一句,小宫主尖叫道:“马师兄不过是在关押你时说话不太好听,你就……你就……他死得好惨,好惨……”
马师兄是谁?莫非是那个尖酸刻薄的小麻子?沈清秋道:“沈某离开幻花宫时未伤一人性命。你对我说他死得惨,有何意义?”回头低声问:“……真死了?有多惨?”
明帆也小声答道:“真死了。很惨,很惨,浑身青色,腐烂了,说是中了魔族剧毒。”
魔族剧毒,听起来真像是洛冰河的手笔。
小宫主道:“狡辩无用!今日,非叫你给我幻花宫死伤的弟子偿命不可!”
沈清秋道:“沈某生平不善使毒,教你幻花宫弟子死,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何必要选最麻烦的那种?我是逃狱不错,可谁能证明我杀人了?”
有幻花宫弟子叫道:“那谁又能证明你没杀人?”
此结不解,怕是今后两大派不能干休。沈清秋略一斟酌,试探道:“对于此事,贵派首徒公仪萧是如何说的?”
小宫主双目圆睁,原本止住的泪水,又从眼眶里滑落出来:“你还敢提公仪师兄?”
她提鞭直指沈清秋:“你以为他死了,现在死无对证就可以随意编排他了?”
沈清秋如遭雷击。
两根手指夹住她劈来的鞭梢。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公仪萧死了?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
就算在原作里面,公仪萧最惨也只不过是被发配到幻花宫在偏远地区的分部打酱油去了啊?
小宫主恶狠狠道:“谁干的?你还有脸问是谁干的!”
幻花宫弟子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她号令道:“杀了这卑鄙贼人,为公仪师兄、为水牢的守阵师兄师姐们报仇雪恨!”
沈清秋心中发凉。水牢守阵弟子,包括公仪萧,难道一个不漏全被洛冰河杀光了?
这上百条的人命,全算到他头上来了?
宁婴婴怒道:“跟你这臭丫头怎么也说不清,没看见我师尊也不知道这件事吗?”清静峰弟子登时也加入了混战。刀剑无眼,沈清秋不及细想,见再这么斗下去只会没完没了,跃出酒肆,轻飘飘扔下一句:“出来!”果然,两方都顾不上缠斗,追着他争先恐后挤了出来。
一站到大街上,沈清秋就无语了。
一大排服色各异的修士们正严阵以待,虎视眈眈。
好吧。毕竟酒肆里刚才闹得动静那么大,不被吸引过来也不太科学是吧……
沈清秋脚底一点,掠步上瓦,翻身立上飞檐,深吸一气,丹田发声:“柳——清——歌!”
有人御剑而起,怒斥道:“沈清秋,你好歹毒的心,故意逃到此地,把诸派的人手都引过来,为的就是勾结魔族、在这里一网打尽,重演仙盟大会当初的惨剧?我们霸气宗不会让你得逞的!”
反正现在就是什么帽子往他头上扣都不嫌多对吧?!
沈清秋连喷他一喷的心情都没有,东边传来剑气锐啸,一人白衣御剑,风驰电掣而至。气势太过凌厉,无端带起一阵罡风,直把这人从自己剑上掀了下去。
柳清歌抱手稳稳踏在乘鸾上,道:“何事?”
太可靠了柳巨巨!
沈清秋诚恳道:“带我飞。”
柳清歌:“……”
沈清秋道:“我毒性又发作了,提不起气御剑。你不带我,我只会从高空栽下来。”
柳清歌叹了口气,道:“上来。”
底下围观众人斥责不休,什么“苍穹山藏污纳垢”、“百战峰清静峰同流合污”,两人权当听不见。乘鸾剑一飞冲天,耳边风声猎猎,将身后御剑数十余人都远远甩下。
柳清歌道:“去哪儿?”
沈清秋道:“城里最高的建筑的檐上。待会儿劳烦你帮我挡一挡这些人。”
柳清歌道:“你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愿进去,何不早说。弄得这般麻烦。苍穹山不会走水牢,难道还不会拆水牢?”
沈清秋道:“这……拆水牢就不必了……”
柳清歌道:“下去。”
沈清秋:“我只是说不必了,其实还是感谢你好意的,没必要赶我下去吧。”
柳清歌:“有东西过来了。”
沈清秋二话不说,立马就跳。
足尖落瓦,他伏身定在一处屋檐上。乘鸾冲劲极强,柳清歌御剑在空中来了个眼花缭乱的倒连翻,这才刹住,凝神望向某处。沈清秋也跟着他去看。
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在看哪里?”
沈清秋险些当场一个趔趄。
那句“你等着!”,居然不是说说而已。
也对,洛冰河什么时候是“说说而已”的人过?
居然冒着被心魔剑反噬的风险也要来擒拿他……这是何等深重的怨念。
洛冰河死死盯着他们,脸色阴沉,朝沈清秋缓缓伸出一只手,道:“跟我走。”
沈清秋道:“公仪萧死了。”
洛冰河身体一僵。
沈清秋继续说:“水牢的守阵弟子也死了。”
“洛冰河,幻花宫上百条人命,就为让我人人喊打。当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