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在石台上,兀自往下胡思乱想,白白把自己想出了一身冷汗。气息不通,眼冒金星,感觉忽然有一股灵力再脉络中横行霸道。
这可非同小可,他心里一慌,连忙坐定,试图收回神思。 忽觉有一人靠近背后。
沈清秋毛骨悚然,霍然持起修雅,出鞘一半,厉声道:“谁?!”
一只手掌轻轻压在他肩头。
岳清源道:“是我。”
沈清秋:“……”
岳清源继续给他输送灵力,平息狂暴如乱蹄的灵流躁动,道:“我的不是。师弟你正心神不稳,是我吓到你了。”
沈清秋刚刚是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到了,正因为如此,才更听不得别人戳穿,愠道:“吓谁?!掌门师兄不是从来不入灵犀洞闭关?何至于我一来就要跟我抢地方!”
岳清源道:“我并不是从来不入。以前也是进来过的。”
沈清秋莫名其妙:“谁关心您来没来过?”
岳清源叹气:“师弟,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专心调气平息吗?”
干涸的石烛台上,幽幽燃起一点明火。沈清秋本来还想还嘴,待看清他挑选的这一处洞府的全貌后,怔了一怔,脱口道:“这里有人死斗过?”
洞壁上皆是刀劈斧砍的痕迹,仿佛人脸上层层叠叠的伤疤,狰狞骇人。
岳清源在他身后道:“没有。灵犀洞内不允互斗。”
除了剑痕,还有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迹。
有的像是用利刃穿刺身体,喷溅上去的。有的则仿佛有人曾经用额头对着岩壁叩首,哀求着什么,一下又一下磕上去的痕迹。
沈清秋盯着那几乎成了黑色的血迹:“那……就是有人在这里死了?”
他们两个相处时,通常都是岳清源不厌其烦地说着话,从来没有这种岳清源一语不发的情形。沈清秋很不习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岳清源?”
岳清源道:“我在。”
沈清秋道:“在你为什么不吭声?”
岳清源道:“这不是怕我一开口,师弟你又烦?”
沈清秋哼哼笑道:“是。你是很烦。原来你也知道!”
可他又不愿就这么在昏暗中归于沉寂,只得不情不愿中继续这个话题:“听说灵犀洞有时候会禁闭走火入魔、堕入邪道的弟子门人,你看有没有可能是这种情形?”
良久,岳清源微弱地“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沈清秋讨了个没趣,眯眼盯了一阵墙壁,评判道:“看来这人是真的很想出去,挣扎了很久才死。”
如果这些血是同一个人流的,不死也要去半条命了。
沈清秋忽然觉得岳清源贴在自己肩头的手不太对劲。他警觉道:“你怎么了?”
半晌,岳清源才道:“没什么。”
沈清秋闭嘴了。
他看不见背后岳清源的表情,但为他输送灵力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6
沈清秋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身上的伤口传来丝丝清凉。之前生不如死的灼痛缓解了不少。
勉强睁开眼睛,有一道身影靠在他近旁,单膝跪地,正俯首察看他的状况。
黑色的下摆平铺在白色石台上,沉沉压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倒着几只已经空了的药瓶。
剑是玄肃。人当然是岳清源。还是那张温和俊逸的脸,只是比平时苍白了不少,满面倦容。 这个时候也只有岳清源还会来看他了。
沈清秋开口,声音嘶哑:“你怎么进来的?”
洛冰河一心不让他好过,怎么会肯让岳清源进水牢来帮他吊一口气。
岳清源见他还能说话,舒了口气,一边握他的手,一边低声道:“别说了。凝气聚神。”
他想给沈清秋传输灵力,让伤口恢复的更快。沈清秋这次总算没甩开他,因为心里在想:也对,好歹是一派之主,洛冰河同幻花宫那老儿再强硬,表面上也要礼让三分。
但也大概费了不少事才进来。
灵力流经伤口,皮肉翻卷的痛楚如钢针密密刺着他。沈清秋咬紧牙根,恨得反而笑了:“洛冰河这小杂种,手段花样倒是不少。”
听到他语气中刻骨的恶意,岳清源叹了口气。
岳清源其实不是个爱叹气的人,只是沈清秋总有本事让他千疮百孔。
他疲惫地说:“……师弟。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一点都不想想自己的过错?”
打落牙齿和血肚里吞,沈清秋向来死不认错,尤其在岳清源面前,更别想他松口。沈清秋刻毒地道:“我有什么过错?掌门师兄,请你告诉我,洛冰河不是杂种是什么?你且等着吧。他不会只满足于对付我一个人的。如果今后修真界要起什么轩然大波,我唯一的过错,就是当初没直接一剑杀了他。”
岳清源摇摇头,像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也不想开导劝诫了。事已至此,任何劝诫都没用了。
他忽然问道:“柳师弟真的是你杀的?”
沈清秋一点都不想看他脸色说话。
可仍是不由自主抬眼瞅了一眼岳清源的神情。
他顿了顿,猛地把手抽从岳清源掌中出来,从地上坐起。
岳清源道:“你总说总有一天会杀了他。可我从没想过,你真的会杀他。”
沈清秋冷冷地说:“你现在不就想了?杀都杀了,掌门师兄现在来指责沈某,不觉得太迟了吗?还是你想清理门户了?”
岳清源道:“我没资格指责你。”
他的脸色和眼神,都宁静至极,宁静得让沈清秋莫名的恼羞成怒:“那你是什么意思?!”
“师弟可曾想过,如果当初你没有那么对待洛冰河,今天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沈清秋哑然失笑。
“掌门师兄为什么要说这么可笑的话?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就是一千遍一万遍‘想过’,也没有如果,没有当初——没有挽救的机会!”
岳清源微微仰起脸。
沈清秋知道自己的话是在往他胸口扎刀子,最初痛快不已,可看到他愣愣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自己,所有的镇定与端仪都荡然无存,仿佛瞬息之间,苍老了许多年,忽然心头涌上了一股奇怪的滋味。
大概是怜悯。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永远从容自若的苍穹山派岳掌门,这一刻是如此的狼狈,如此的可欺,真的让他有些怜悯。
这种怜悯使得忽然之间,有什么郁结在沈清秋胸中多年的东西得到了纾解。
他愉快地想,岳清源对他真的仁至义尽了。
就算是再怎么心中有愧,也早该补偿完了。
沈清秋说:“你走吧。我告诉你,就算重来一次,依旧会是这个结果。我心思歹毒,满腹怨恨。今天洛冰河要我不得好死,都是我咎由自取。”
岳清源道: “你现在心中,可还有恨?”
沈清秋哈哈大笑:“我就是要看别人不痛快,我自己才痛快。你说呢?”
岳清源将玄肃双手平举,送到他眼前,“若还有恨。便拔出玄肃,取我性命。”
沈清秋哧道:“岳掌门,在这里杀你?你嫌洛冰河给我的罪名还不够多?再说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杀了你我就不恨了?我无药可救,我什么都恨。别怪沈某取笑你不客气,岳掌门把自己当成那一剂良药,未免太往脸上贴金了!”
他羞辱得如此直白,可岳清源却听不懂一样不肯撤手,又像是鼓足了勇气,叫道:“小九,我……”
沈清秋喝道:“别这么叫我!”
岳清源举剑的手慢慢垂下,半晌,重新握住他的手,源源不绝输入灵力,缓解他的伤势。
像是勇气被打散了,接下来的时间内,岳清源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沈清秋说:“谢谢掌门师兄厚赠。你滚吧。今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岳清源重新将玄肃配在腰间,如他所愿,慢慢走了出去。
若是能逃过一劫,便能走多远走多远吧,岳掌门。
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和沈清秋这种东西有任何联系了。
7
沈清秋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盯着地窖的入口。不知道盯了多少天,洛冰河终于来了。
即便身处阴暗潮湿的地牢,洛冰河依旧一派清逸优雅,一尘不染。一边踩过地面凝结的污黑血痕,一边丰神朗朗道:
“岳掌门果然如预赴约。真是要多谢师尊那封哀恸婉转的血书了。否则弟子一定没办法这么轻而易举得手。原本想把岳掌门尸身带回来给师尊一观,奈何箭身淬有奇毒,弟子靠近前去,轻轻一碰,岳掌门便……哎呀,只好带回佩剑一柄,当是给师尊留个念吧。”
洛冰河骗他。
洛冰河是个满口谎话阴险无耻的小骗子,他撒的弥天大谎太多了。所以这次也一定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骗人。
洛冰河在一旁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是他以往看沈清秋哀嚎惨叫时固定的上座。他刮了刮热气腾腾杯中载浮载沉的茶叶,品评道:“名剑配英雄,玄肃的确是把好剑,倒也配得上岳掌门。不过,此剑之中,还有更加玄妙之处,岳掌门的修为真是教我大开眼界。师尊在此颐养天年,若闲来无事,大可以好好琢磨琢磨此剑。这可真是非常有趣。”
沈清秋不明白。
幻花宫水牢,二人最后一面,他极尽刻薄恶毒挖苦之能事,让岳清源滚,岳清源便滚了。沈清秋觉得他未必会受血书所邀。但凡人能如常思索,都不会踩入这个毫无掩饰之意的陷阱。
还是不明白。
不是不来的吗。
洛冰河对结果还算满意,笑眯眯地道:“哦,对了。师尊那封血书虽然感人至深,不过未免太过潦草随意。毕竟是剧痛之下为敷衍弟子而写就的,弟子理解。所以,为表诚意,我特地附上了两样其他的东西。”
沈清秋明白了。“其他的东西”,那是原先长在他身上的两条腿。
这真是太滑稽了。
曾经日日夜夜盼着这个人来,他不来。完全没有想过他会来,偏偏就来了。
沈清秋嘴角挂着冷冷的微笑:“哈。哈哈。岳清源,岳清源啊。”
洛冰河的心情原本还称得上愉悦,见他笑得古怪,莫名不快起来。
他温声问道:“你笑什么?”
沈清秋不理他,兀自嗤笑。洛冰河收起得意神情,凝神道:“沈清秋,你不会以为,装疯卖傻对我有用吧?”
沈清秋一字一句道:“洛冰河,你是个杂种,你知道么?”
四周忽然一下沉寂了。
洛冰河盯着他,沈清秋也直勾勾回盯他。
突然,洛冰河唇角一挑,右手抚上沈清秋的左肩,一捏。
惨叫刺耳骇人。
沈清秋右臂断口处血喷如瀑,他边惨叫边大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洛冰河,哈哈哈哈……洛冰河你啊……”
对洛冰河而言,残虐沈清秋,原本是件极其惬意的事情。沈清秋的惨叫能让他飘飘欲仙。可这一次,不知怎么的,洛冰河不是那么痛快。
他胸口起伏越来越厉害。一脚踢翻沈清秋,踢得他在地上转了几个圈,血浆满地。
当初洛冰河也是这样撕掉他的两条腿,仿佛扯掉虫子的四肢。痛到仿佛身处地狱之后,这感觉却不真实了。
沈清秋反而口齿清晰,有条有理起来:“洛冰河,你有今天,都是拜我所赐,怎么你不感谢我,反而这么不识好歹?果然是个不知感恩的杂种哈哈哈哈……”
暴怒须臾而过,洛冰河忽然冷静了,阴狠一笑,轻声细语道:“你想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师尊,你这一生作恶多端,跟你有怨有隙也害,跟你无冤无仇的也害,半死不活了还能搭上一位掌门,你不死得慢点,将所有人的苦楚都同受一次,怎么对得起他们呢?”
他一挥手,玄肃的断剑掷于地上。
听到这一声响,沈清秋仿佛喉咙被无形的利刃割断,笑声戛然而止。
披头散发、满面血污之中,一双眼睛亮得仿佛黑夜中的白火。他哆哆嗦嗦朝着断剑挪去。
什么都没了。
只剩一把剑了。
洛冰河的今日是他一手促成,他的结局又是谁一手铸就?
岳清源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为赴一场迟了数十年的旧约,完成一个于事无补的承诺。
剑断人亡。
不应该是这样。
血线蔓延,就在即将汇聚成一结时,错了开来。
第92章 番外:打飞机奇遇记 3
话音刚落,他就被活生生从车上剥了下来,扔到地上。
人,挡在漠北君的靴子前;剑,还有一半插在鞘中;心,没决定好该不该拔剑。
漠北君一声冷笑,眼眸有冰冷的蓝色一闪而过。说时迟,那时快,尚清华扑通一声,抱住了他的大腿。
众师兄:“=口=”
漠北君:“= =”
尚清华单膝跪地:“大王,请让我追随你一生一世!”
漠北君本想一脚踢开他,奈何尚清华黏着力太强。想一掌打死他,更困难了。他就跟壁虎游墙似的,灵活地爬来爬去,偏偏还牢牢粘在人大腿上。
不由得火冒三丈。
安定峰众外门弟子见他有此绝技傍身,大喜过望,扔下车货飞奔而逃。尚清华刚在心中破口大骂,不出三秒,只听前方惨叫一片。
数十道纤细如丝的冰弦,洞穿了众人胸膛。银光乱舞,血花四溅。
见状,尚清华抱着漠北君大腿的手更是坚如钢铁。他开始絮絮叨叨:“大王,请收下我吧。我很有用的!”
漠北君的身体似乎歪了一下,道:“哦?你有何用?”
“我会端茶送水洗衣叠被……不是。”尚清华给他贴心地分析道:“大王你看,我可以给你在苍穹山当卧底,传递情报,实现魔族一统人界之壮举。”
漠北君呵呵:“外门弟子,而且是安定峰的外门弟子。你做卧底,何年何月才能实现魔族一统人界之壮举?”
尚清华讪讪地道:“峰别歧视,这样,不好吧。”
为什么连魔族都歧视他们这一脉?而且对“安定峰”这个概念的歧视、甚至超过了对“外门弟子”的歧视……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正痛哭流涕、纠缠不清、抵死要从之间,漠北君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尚清华尚且抱着他的大腿,漠北君一倒,他险些被压个正着,连忙撒手。
他怔怔蹲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了——漠北君身上带着伤过来的吧?
怪不得脸这么臭,火气这么大,这么容易推!
是不是刚好被自己手贱戳到伤口了?有时候手贱也是优点啊!
尚清华谨慎地挪了过去,仔细察看。
果不其然,漠北君的后腰,大概是右肾的地方,有个一指节长的细细伤口。从伤口中间破出一点金色的锋利尖角,依稀看得出以金丝打造、工艺繁复,是花瓣边缘形状。
如此风骚,是幻花宫的菱花镖,没错!
这种武器是作为作者的飞机菊苣随手胡诌的,镖身轻薄细小,而且涂了一点麻醉剂,中镖者很难觉察自己体内被打进了东西。动得太厉害,镖身就会华丽丽地“开花”,长出锋利的六片花瓣,切割中招者的内脏。
是不是听起来有点耳熟?像是和某种魔界生物撞设定了对吧?没关系,很好办,这个可以解释为菱花镖是某位从魔界死里逃生的幻花宫前辈根据那种叫做“情丝”的异生物设计出来的。总之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画外音结束,强行扯回正题。
也就是说,这位今后很有可能一掌劈死自己的纯血魔二代,现在不仅肾被幻花宫捅了,而且还被重度麻醉了。
看样子,漠北君刚从幻花宫的包围圈中杀出来啊。魔族都是很记仇的,漠北一族和幻花宫素有旧怨,仙盟大会围剿那次幻花宫死伤人数最多,正是漠北君对他们的报复。和向天打飞机的设定恰恰能接的上。
尚清华一边心里嘀嘀咕咕,一边脸上嘿嘿哈哈,在地上寻了半晌,寻到一块半个脑袋大的石头,掂啊掂,挺沉。
一、二、三、作势往双眼紧闭的漠北君头上砸去。
系统没有警告提示和拦截音。
尚清华放下了心。没有警告,就是说:可以杀!
“大王啊大王,天意如此,你可别怪我。”尚清华毫无诚意地祈祷一番,手起石落!
——生生在漠北君堪称完美的鼻梁尖前面,刹住了车。
其实,漠北君这个角色对他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可以说,漠北君是打飞机菊苣梦想成为的男人类型。强大、酷炫、我行我素,就像每个孩子童年都梦想过成为奥特曼那样。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杀掉奥特曼呢!
尚清华唏嘘了一会儿。
唏嘘完了之后,十分不要脸地想,不要眼睁睁看着就好了嘛。
于是他转过头,高高举起石头。
——不行还是办不到。
尚清华扑通一声,扔开了笨重的凶器,双目炯炯有神,整个人都快扑到漠北君身上了。
不行啊不行啊,越看越觉得这张脸太魔性了。
冰哥那种白净小美男的长相,其实他内心不大瞧得上。向天打飞机菊苣给主角这个配置,只是为了让种马的硬件设施更完备,种马也要种得有科学性。而科学研究表明,女性对于属斯文俊美、甚至带点阴柔的男性相貌更为偏爱。
主角免不了被喷,冰哥可谓是三步一粉五步一黑。可是漠北君就不一样了。配角都是拿来爱的,漠北君就几乎没被黑过。
这个角色,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来创造的。作为一个被作者暗搓搓偏爱的角色,漠北君体现了向天打飞机作为一个文人对同性理想型的审美。不要问为什么洛冰河不体现他对同性的审美,洛冰河的作用主要是满足他的装B打脸欲和淫(此处应划掉)欲。
即便是现在还没完全长开的少年漠北君,也完全符合他“眼睛深邃、鼻梁高挺、英气十足、冷傲绝伦”的十六字审美真言。
这,就是他心中的梦幻美男!
石头凶器举起又落下,落下又举起,尚清华(穿书之后的)生平第一次面临着艰难的人生抉择。
最终,尚清华决定:去开房!
到客栈开房……哦不,住房。
此地尸横遍野,尚清华踌躇一番,把清静峰那堆又重又没用的劳什子从小板车上倒垃圾一样倒干净了,把漠北君抗上去,面朝下,罩住他那张一看自己就把持不住的脸。
苍穹山暂时是回不去了。那边也不会这么快觉察出了什么事,因为这一趟出来,预报的行程是七天,这才过去两天。
在遭受袭击的魔族小世子身心脆弱的时候守护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什么的,多么棒的刷好感机会啊。尚清华一边这么自我安慰着,一边吭哧吭哧,推着大板车往城里的方向走去。
开房,花的是尚清华这些年自己攒下来的一点私房钱。
目前的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没能有管账和挪用公款的权限。开一间房,已经是他经济水平能支撑的极限。那么理所当然的,是一间单人房。房间里,也理所当然的,只有一张床。这张床属于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然是给他自己!
尚清华成大字型在床上挺了一会儿尸,舒展筋骨完毕,又爬起来把漠北君抱上了床。
这是必须的。本来漠北君受了伤就心情不好火气大,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或者窝在椅子里,还要不要命了。当心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赏自己一梭子冰锥。
刚才路过药铺时尚清华买了点某某膏,虽说依照魔族异形般顽强的生命力,就这么扔着不管,戳多大个窟窿也会慢慢长好,但既然决定抱大腿,就要懂得抛弃矜持,表现诚意。向天打飞机菊苣自诩坦荡荡一真小人,最看不起明明要抱大腿还非得装B的伪君子!他豪迈地挖了一大坨,往漠北君破了个洞的肾上堵,觉着差不多堵好了,再把漠北君翻过来,摆成双手合十的睡美人姿态,欣赏了一下脑内理想建模的完美脸庞,这才枕着双手睡在了床的外侧。
夏夜闷热,开着窗子也无一丝凉风。
辗转反侧半宿,好容易打了个盹儿,冷不防被人当臀一脚踹下了地。
尚清华险些被这一踹得吓破了胆。
连滚带爬钻到桌子下,惊魂未定扭头一看,漠北君直挺挺从床上坐了起来,眼里蓝光亮得如同充电充过了头即将爆炸。
尚清华早就想好台词了,声情并茂,捶胸顿足道:“大王,您总算醒了——”
漠北君不为所动,冷冷看着他。
尚清华:“您还记得我是谁吗?”
对方不搭理他,尚清华也一点不觉得尴尬,还窃喜地考虑到了失忆这种可能,自顾自道:“那个,咱们刚才在小路见过面的。我说我要追随您一生一世,做大王您的……”
漠北君打断他:“你刚才抱着我作甚。”
“……贴心小棉袄……”尚清华怔了怔:“您说啥?我刚才怎么您了?”
“你抱着我。”
恍然大悟,晴天霹雳。
这鬼天热得跟烤炉似的,偏偏漠北君体质阴寒,他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往清凉的那边靠,越靠越凉越舒服,怪不得做梦梦到一根大冰棍,幸福地四肢章鱼状齐齐缠上,边舔边流出了幸福的泪水。
尚清华仔细窥看漠北君的脸和脖子,没有异样的水光,忍不住阿弥陀佛。他小心翼翼道:“您身上冰冷,我怕您是不是要不行了,这才抱着您啊。”
漠北君闻言,嗤道:“蠢货。我天生如此,身体越冷状态越佳。又不是人,冷是要死。”
尚清华一直察言观色,见他表情松动,立即笑逐颜开。正准备打蛇随棍上从桌子下钻出来,漠北君忽地恢复了冷冰冰的音容:“你敢再动试试。”
尚清华立刻不敢动了,可怜巴巴地抱住木腿,像只仓鼠一样团在桌子下。
漠北君道:“你有什么目的。”
尚清华厚颜道:“没有什么目的,就是想一生一世追随您。”
漠北君只当没听见,“你是安定峰外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