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扶摇画圈子的地方,几人却是都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圈子里,没敢出去乱走。那老伯服了南风给的丹药,伤势控制还好,再将善月草外服内服,休息一段时间便可走路了。只是,谢怜觉得就不用告诉他这善月草的肥料是什么东西了。过了一阵,众人定下心来,纷纷开始着急天生等人为何还没回来。谢怜之前急着摘草药,没来得及顾及天生等人,正想着干脆再折回去找找,便听一个少年的声音大喊着哥哥叔叔伯伯,越奔越近。谢怜一回头,果真是天生。那少年手里抓着一大把善月草,身后还跟着两个商人,都是气喘吁吁的。
一问才知道,原来在罪人坑上,半月将一堆士兵扫了下去,又把天生几人抓走了。天生几人原本吓得半死,谁知半月抓他们下去指了路,就放他们走了。他们逃出生天,连忙采了善月草,又埋了那商人的尸体,拼了命地往回赶,但还是比谢怜等人的脚程稍慢了一点。
总而言之,将这一行商队护送出了戈壁,事情才算终于告一段落。
不过,临别之际,天生偷偷跑来找他,神神秘秘地道:“哥哥,我问你一个问题。”
谢怜道:“你问。”
天生道:“你其实是神仙吧?”
“…”
谢怜有点震惊了。
因为,以前有段时间经常是他对人高声大喊,说我是神仙,我是太子殿下,都没人信他。这次居然他没开口,对方就问他是不是神仙了,着实令他有点震惊。
天生马上道:“我看到你用法术了!你放心,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谢怜心想:“怎么说呢,你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
天生道:“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就被那群黑乎乎的鬼士兵踢下那个坑去了。我回去给你建个庙,专门供你。”
见他拍了拍胸,比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手势,谢怜忍俊不禁,欣然笑道:“那就多谢你啦。”
虽然小孩子根本不清楚建庙是多大一件事,但得到这种承诺,不管能不能实现,他还挺高兴的,挥挥手,朝另一边走了。
南风开了一个缩地千里,把他们送回了菩荠观。打开门,谢怜取出席子,铺到地上,然后躺上去,宛如一具尸体,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三郎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托腮看他。谢怜叹了口气,道:“我们走了几天?”
三郎道:“笼统也就三四天吧。”
谢怜又叹道:“三四天而已,为什么这么累。”
打从飞升之后,他就经常累得仿佛一条狗,这真的不是错觉。
他叹完,抬头,道:“咦,南风,你怎么还不回去报道?”
南风道:“什么报道?”
谢怜道:“你不是南阳殿的神官吗?一下离开三四天,你家将军不找你吗?”
南风道:“我家将军目下不在殿里,不管我的。”
谢怜便爬了起来,道:“好,你留下来也好。”
南风道:“你要做什么?”
谢怜和颜悦色地道:“我给你烧顿饭吃。犒劳一下你。”
南风闻言,脸色大变。他举起手,二指并拢,抵到太阳穴边,似乎接到了谁的通灵,起身道:“殿里有事,我先走了。”
谢怜举起手,道:“哎,南风,别走啊,怎么会突然有事?这次真的辛苦你了…”
南风吼道:“真的有事!”见他冲出了门去,谢怜又坐回了席子上,对三郎道:“看来他不饿。”
三郎尚未答话,只听“砰”的一声,南风又冲了回来,堵在门口,道:“你们两个…”
谢怜和三郎并排坐在席子上,抬头看他,道:“我们两个怎么了?”
南风指了指三郎,又指了指谢怜,憋了半晌,道:“我会再回来的。”
谢怜道:“欢迎,欢迎。”
南风又扫了一眼三郎,关门离去。谢怜抱起手臂,学三郎歪了歪头,道:“看来是当真有事了。”
他又看了一眼身旁那少年,笑眯眯地道:“他不饿,那你呢?”
三郎也笑眯眯地答道:“我饿了。”
谢怜莞尔,又站起身来,转过身,随手收拾了一下供桌,道:“好吧。那,你想吃点什么呢,花城?”
身后,须臾的静默,随即,传来一声低笑。
“我,还是比较喜欢,‘三郎’这个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这个副本完了,但是还留了点坑没填,之后再讲,一章真的塞不下。
第30章 戳鬼王太子求真容
谢怜仍是没回头, 道:“血雨探花?”
花城则道:“太子殿下。”
谢怜转过身来, 莞尔道:“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么叫我。”
那红衣少年坐在席子上,支起一条腿,道:“感觉如何?”
谢怜想了想, 终归还是没问他:“你为什么后来都不叫我哥哥了?”,只道:“还好,还好。”
他道:“那日在与君山, 带我走的新郎是你吧。”
花城唇角笑意愈深, 谢怜这才发现这句话似乎有歧义,连忙修改了一下, 又一本正经地道:“我是说,在与君山伪装新郎带走我的那位是你吧?”
花城却道:“我没有伪装新郎。”
真要这么说的话, 那倒也的确,当时那少年并没有说自己是新郎云云,只是停在了花轿门前,然后伸出了手, 是谢怜自己跟他走的。谢怜道:“好吧。那, 你当时为什么会出现?”
花城道:“这个问题, 答案无非有两种:第一, 我是特地冲着太子殿下你去的;第二,路过,很闲。你觉得哪个比较可信?”
算了算他在自己身边耗费的天数,谢怜由衷地道:“哪个比较可信不敢说,不过你好像真的很闲。”
他左手托着右手肘, 右手托着下巴,目光绕着花城打转,点了点头,道:“你,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花城换了个姿势,依旧是手托着腮,注视着他,道:“哦?那你是如何得知,我就是我的?”
谢怜满脑子都是那血雨下的伞、那叮叮当的银链、那冷冰冰的银护腕,心想你又没有很认真地在隐瞒,可到了口上,不知道怎么的就变了个样。他一本正经地道:“你一身红衣,又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畏惧,怎么试探都滴水不漏,必然是‘绝’及以上的境界。如此说来,除了那位令诸天仙神谈之色变的‘血雨探花’,好像就想不到其他人选了。”
花城笑道:“你这么说的话,我可以当你是在夸我吗?”
谢怜心道:“难道你没听出本来就是吗?”
花城又道:“说了这么多,太子殿下为何不问我,接近你有什么目的?”
谢怜道:“如果你不想说,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花城道:“那你可以赶走我呀。”
谢怜笑了,道:“你这么神通广大,就算我现在赶走了你,你要真想做什么,不会换一张皮再来吗?”
两人正相视而笑,正在此时,一阵骨碌碌之声忽然打破了菩荠观里短暂的沉默。
二人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没有人,只有一只黑色的小陶罐在地上滚动。
那正是养着半月的那只小陶罐,它原本被谢怜随手放到了席子边,却不知何时自行倒下,滚到门口,被花城做的那扇木门拦住了,便一下一下地在门上撞。谢怜担心它就这么把自己撞碎了,便上去打开了门。那小陶罐便一路骨碌碌滚到了门外的草地上。
谢怜跟在它后面,那只小陶罐滚到一片草地上,立了起来。分明只是一只罐子而已,却给人一种它在仰望星空的错觉。花城也从菩荠观内走了出来,谢怜对着那陶罐道:“半月,你醒了吗?”
幸亏得他们从戈壁回来时已入深夜,不然让人看到谢怜深更半夜站在外面问一只罐子你怎么了,多半又要大惊小怪一番。
半晌,那小罐子里发出一个闷闷的少女声音,道:“花将军。”
谢怜在它旁边坐了下来,道:“半月,你出来看星星啊?要不要出来看。”
花城站在一旁,倚着一棵树,道:“她刚离开半月城,还是在里面多待一段时间比较好。”
听到他给出的意见,谢怜觉得很有道理,毕竟半月之前在半月国待了两百年,突然换了个地方,恐怕会难以适应,道:“那你还是在里面多呆一段时间吧,再养养好了。这里是我修行的地方,你不用担心别的,那些什么将军、士兵,都不用管了。”
那罐子晃了两下,不知是想表达什么。顿了顿,谢怜还是觉得要和她说一下情况,斟酌了片刻,道:“半月,其实,不是你的蛇不听话了,是小裴将军偷偷学了你控蛇的法门。那些人都不是你的蛇咬的。”
半月闷声道:“花将军,当时我是不能动,但我都听到了。”
闻言,谢怜一愣。这才知道,原来当时裴宿只是封了半月的行动能力,并没封住她的知觉,道:“也好。”
想了想,他又道:“小裴将军之所以这么做,可能还是不忍心看半月士兵受苦,想让他们解脱,但是用错了方法。”
“…”那罐子摇摇晃晃地道,“花将军,裴宿哥哥会怎么样啊?”
谢怜双手笼袖,道:“不知道。不过,做了错事,都是要接受一些惩罚的。”
沉默一阵,那罐子又晃了两下,这下,谢怜总算看出来了,原来这样晃,就是在点头。
半月道:“虽然刻磨老是骂他,但其实裴宿哥哥人没那么差的。”
谢怜道:“是吗。”
半月道:“嗯。”
半月从小个性孤僻,受尽同龄孩童的排斥,只跟几个中原少年玩得好,而从裴宿只有两千兵就被派去攻打国城来看,在军中大概也是有些难过,这两人看上去都是那种不好说话,要么冷淡,要么闷头闷脑的感觉,大概是有些相似之处的。谢怜也不知该说什么,须臾,道:“对了,半月,花谢是假名,我也早就不做将军了,你可以不用叫我花将军啦。”
半月道:“那我该怎么叫你?”
这倒也是个问题。若是半月也一本正经喊他作太子殿下,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谢怜本也不在意称呼,只是想起个别的话头,便道:“那还是随便你吧,继续叫花将军也行。”只不过,这儿是真有一位姓花的,喊起来可能会有点儿错乱罢了。但再转念一想,又想到:“花谢”固然是一个假名,取的是“花冠武神”的头一字为姓,“花城”又何尝不是一个假名?他们取假名恰好选了同一个姓,也是怪有意思的。
这时,又听半月道:“对不起,花将军。”
谢怜回过头来,有点郁闷地道:“半月,你为什么老是跟我道歉?”总不至于他长得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很抱歉啊?
半月缩在罐子里,道:“我,要拯救苍生。”
谢怜:“………”
半月道:“花将军,当初你是这么说的。”
谢怜:“???”
他连忙道:“等等。等等!”
听他喊了起来,半月好像在罐子里愣住了,道:“什么?”
谢怜瞄了一眼抱臂站在附近那棵树下的花城,低声道:“我当初真的说过这种话?”
这句话,明明是他十几岁的时候最爱挂在嘴边的,在后来的这几百年里应该根本提都没提过才对,谢怜有点不能置信。半月却道:“将军,你说过的。”
谢怜还有点想挣扎,道:“没有吧…”
半月很认真地道:“说过的。有一次,你问大家,长大了以后想做什么,大家都说了,最后你就也说了一句:‘我以前的梦想是要拯救苍生’。”
“…”
原来如此。谢怜捂住了自己的额头,道:“这。半月,这种随口一说的话,你记这么清楚做什么。”
半月茫然道:“是随口一提吗?可是,花将军,我觉得你是很认真地在说的。”
谢怜无奈,仰头望天,道:“哈哈…是吗。可能吧。我还说过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半月道:“你还说过,‘做你认为对的事!’”
谢怜听了心想:“…这真是一句废话…怎么我老爱说这种话…我不是这样的人啊…我是这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