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哪敢跟他走,风信道:“殿下,你怎么还跟他在一起啊?”
慕情则道:“我就说他被迷了心失了智吧?”
谢怜也没和他们冲突,只是很轻柔却坚决地拉住花城,道:“没时间解释了,总之都先走吧。有敌人在后面追!”
花城被他拉住,目光微微闪动,须臾,微笑道:“建议你们废话少说,跟着走就是。心情好,暂时不跟你们计较。”
见状,二人皆是一脸一言难尽、难以置信。以他们的思路,怎么也想不通,谢怜为何还能若无其事地跟一个如此恐怖、窥探了他八百多年、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不可告人之事的死鬼走在一起。简直玩儿火自焚。慕情半信半疑,最终选择了另一个重点,问道:“你说有敌人?这万神窟是他的地盘,能有什么敌人?他脸上那伤是敌人划的?能让血雨探花受伤的天底下也没有几个吧。”
谢怜道:“是白无相。”
听到这个名字,风信和慕情的脸色也都变了。随即二话不说,跟上谢怜就走。
因为,他们都再清楚不过,谢怜拿什么东西来开玩笑或是骗人都有可能,唯独这个人,他绝不会如此。他也绝不会认错。一行人方才还在这万神窟内斗得头破血流,眼下却一齐狂奔。慕情道:“到底怎么回事?!”
谢怜便把那白衣人化成他们两个的事说了,那二人都惊愕不已:“化成我们的样子?!怎么可能!”
谢怜道:“千真万确!虽然太匆忙没看仔细,但乍一看就是你们两个!”
风信愕然道:“可是白无相怎么会还在这世上?他不是被帝君杀死了吗?”
慕情道:“想也知道这种东西那么容易被杀死。也许当时是杀死了,但抓到机会照样能死灰复燃!”
谢怜想起一事,转向花城:“三郎!之前我们刚进铜炉山不久的时候,你突然从沉眠状态中醒来,催促我们立即发出避开什么东西。当时你感应到的就是他吧?”
花城微一点头,道:“是他。”
谢怜喃喃道:“果然!后来选了西边的岔路口,东边那个杀了几千只妖魔鬼怪的也是他。他重生了,但还有些虚弱,需要杀死进入铜炉山的妖魔鬼怪,作为他积攒法力的垫脚石…现在,他恢复了,而且恐怕更强。”
毕竟,那可是世上第一位绝境鬼王!
正说着,慕情发现了不对劲,道:“太子殿下,他在把我们往哪里带你知道吗?我们这好像并不是在出去的路上?”
花城却道:“这当然不是出去的路,因为现在根本出不去。”
风信骇道:“什么?这个窟不是你的地盘吗,不至于你也迷路了吧。”
谢怜道:“当然不至于…”花城则道:“因为白无相现在就拦在离开这个窟的必经之路上,你们觉得你们现在这个状态能斗得过他就别跟我走,我一定不拦。请。”
风信和慕情毕竟也是仙乐国人,和谢怜一样,对那东西也有着无法磨灭的阴影,非到万不得已,也绝对不想和他对上。风信望望石窟上方,道:“能直接打穿窟顶出去吗?”
花城嘲道:“上面就是雪山,你想再来一次雪崩吗。”
可惜地师铲留给引玉应急了,他们并没有带来,他们也没人研究过怎么用,不然就能无声无息地挖出去了。风信道:“那我们现在在乱走个什么劲?”
谢怜道:“只要我们乱走,他也会追上,就会离开那条出去的必经之路,到时候其余人就能趁机出去了。”
慕情敏感地道:“等等,其余人?你的意思是要兵分两路?一路当诱饵引开他,另一路自己逃出去?”
谢怜道:“正是如此!白无相重新出世这件事必须通知帝君,你们出去之后,想办法把消息带到上天庭去…”
慕情打断他道:“再等等!你这就已经决定好谁当诱饵谁离开了?”
谢怜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决定的,而是白无相决定的。”
慕情了然不语。选择追击谁,还真不是由他们决定的。如果要在他们之间选一个白无相最有兴趣追击的人,那么,一定是谢怜!
风信不假思索道:“我留下来和你一起对付他。”
从前有什么事,慕情一定是谢怜派回去报信的那个,风信则一定会是留下来辅助他的那个。眼下,似乎又要重现这一幕了,谢怜却看了看花城,道:“多谢!不过,不必。三郎会留下来。”
风信脱口道:“他怎么能留下来?他…”
花城眉峰微凛,谢怜却道:“他可以。我信他。”
他语气柔和,态度却坚决无比,风信不由得怔了,道:“殿下。”
谢怜拍了一下他肩,道:“你们一起走。铜炉山已经闭山了,能不能闯出去都难说。而且,你不是还要找…兰菖他们母子吗?”
被他提醒,风信的脸色灰了灰。一只死灵蝶从花城臂上护腕的图腾里飞出,花城道:“跟着它走。”
那两人看看花城,又看看谢怜,最终,慕情丢下一句:“你们注意着点儿。”便转身跟着那银蝶,一头扎进了另一条洞道。少顷,风信也跟了过去。
四人在这个岔路口分头,谢怜刚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远处又传来了阵阵爆裂之声。剩下的二人对视一眼,花城沉声道:“来了。”
谢怜道:“你带我走。”
那白衣人果然直冲谢怜而来。花城在沿路不断设下死灵蝶阵,结成障碍,确保和那白衣人永远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同时监视数条不同道路的情形。每次传来爆炸之声和死灵蝶们的尖啸,他神色便凝重一分,谢怜也听得心口微微发疼。七弯八转,绕来绕去,转到一间石窟,他忍不住道:“居然…损失了如此之多的银蝶。”
那些死灵蝶虽然在外面名声很不好,但在谢怜眼里,它们却都不过是些乖巧可爱的小精怪,如此前赴后继地发起自杀式攻击,只为把敌人的脚步阻挡住一刻,实在忍不住心痛。花城则冷笑一声,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岩壁,沉声道:“放心。他杀一只,我再造十只。疾风骤雨,永不却步,看看到底谁先撑不住。”
谢怜心中莫名一动,暗道:“…糟糕,糟糕。”
虽然花城这幅神情只是不经意流露的,但他对这种带着狠劲和叛逆的自信,真是有点招架不住。
又过了片刻,花城放缓了步子,似乎收到了什么信号,对谢怜道:“引开他了。那两个已经快出去了。”
谢怜道:“好极了!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了。”
花城道:“嗯。不急了。已经甩开他很长一段距离了,现在可以先藏在这里,思考应对之策。”
“…”
谁知,忽然之间,二人的气氛就变得有点尴尬了。
倒不是那种丢了丑的尴尬,就是莫名其妙的有点儿不好意思。原先后面的东西追得紧迫,还有风信和慕情在场,这种感觉还不明显。虽然方才是说了“待会儿再说”,但现在稍微缓过一口气,已经是“待会儿”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谢怜轻咳两声,一根手指搔了搔脸颊,感觉姿势怎么都不太对。想开口,又担心会不会切入不当,太无聊,或是太刻意,只能寄希望于花城先说话。然而,花城也是绷着一张脸,似乎在认真思考应敌之策。不过,很难说是不是真的在思考了,因为他负在背后的手,好像微微有点发抖。
这时,二人路过一尊神像。万神窟内大部分神像都与真人等身,这尊手艺比较粗糙,个子也缩小了一半。谢怜经过时,随手摘了蒙在它头上的面纱,眼前一亮,道:“三郎,这个也是你做的么?”
花城一看,沉默了。半晌才道:“早年的手生之作。哥哥别看了。”
这绝对是实话。因为这尊神像,真是塑得丑极了,虽然能看出来,雕像人已经竭尽全力去还原自己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形象了,但手艺有限,不尽人意,虽不能说鼻歪眼斜、歪瓜裂枣,但也能说这尊小像头身不当、笑得仿佛心智有障。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所有的细节。因此,谢怜能看出来,这是一尊太子悦神像。连他那对红珊瑚珠耳坠都点上了。
谢怜默默捂住嘴,转过了头。为了尽量表现得自然,他还用力揉了揉脸。花城无言以对,再次道:“殿下别看了。”说着就要把面纱重新蒙上。谢怜忙道:“你不要误会!我真的觉得它很可爱!”可是想想,花城雕的不就是他么?夸这个玩意儿可爱,岂不是在变相地夸自己可爱?睁着眼睛说瞎话,忒也厚脸皮,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见状,花城也低首垂眸,笑了起来。
如此,双双一笑,那莫名令人惴惴的生涩氛围,就被冲淡了许多。
继续向前走去,又经过一尊卧像,横躺在一张石床上,却是全身上下都被一层轻烟般的白纱笼罩住了。谢怜十分好奇,刚想撩开覆盖在那神像身上的白纱看看,花城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道:“殿下!”
自从进了这万神窟,花城大多数时候都喊他“殿下”了。谢怜看看他,花城又放开了紧紧抓住他的那只手,看起来还是有点儿不自在。
谢怜道:“我已经知道这是我的神像了,还是不能看吗?”
花城道:“哥哥若是想看神像,我雕的最好的一尊哥哥还没见过,之后再给你看好了。这窟里的就都别看了。”
谢怜不解道:“为什么啊?我觉得这个万神窟里的神像,你全部都雕的很好啊,真的很好。如果看不到,我会觉得很可惜的。说起来,那壁画…”
谁知,花城立即道:“我去毁掉。”
见他居然真的要动身,谢怜连忙拉住他,道:“别别别!为什么要毁掉!就因为我看了吗?好好好…我说实话吧,其实我只看到了一点点,就上元祭天游、军营那几段,很多都没看完,因为风信慕情他们两个不让我看,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你画了什么。你不要去毁掉啊!”
“…”
花城这才转过了脸,道:“当真?”
谢怜拉着他,诚挚万分地道:“当真。你不想我看,我不看就是了。”
花城似乎隐隐松了口气,微笑道:“也没什么好看的。你想看什么,直接让我画就是了。”
他这个反应,谢怜真是更好奇了。但他又不想逼花城自己毁了那些珍贵的壁画,只好强行按捺自己。走了几步,忽然皱眉,道:“…不对劲。”
第179章 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5
花城道:“什么?”
他回头望向花城, 道:“白无相, 为什么要来铜炉山?”
花城道:“也许他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 想借铜炉重新出世。”
谢怜道:“那既然如此,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 不是…绝?”
花城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方才, 白无相冒充“风信”和“慕情”, 突然杀出, 出场骇人,加上谢怜第一反应就是“打不过,跑!”, 于是拉了花城就逃, 二人并没有和他直接对上多久, 所以,也没试探出,现在的白无相, 实力到底是个什么程度。
是虚张声势?还是游刃有余?电光石火间的仓促几招, 根本无法判断。谢怜喃喃道:“我只是看到那两张假皮就下意识以为他更强了, 但说不定…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说不定现在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否则他为什么要来铜炉山?也许…我可以试试。”
试试现在能不能拿下他!
花城立即道:“好。我去和他对对。”
谢怜一下子回了神,忙道:“别别, 你不要和他正面对上, 我去试试就行!”
绝境鬼王之间,一般是不会轻易斗起来的, 如黑水沉舟和血雨探花,常年相安无事。因为,鬼王们不像上天庭的神官,实力如何,宫观、信徒、势力范围,有心人算算便知。他们都会把真正的实力像隐藏身世一样地藏起来,对彼此的实力并没有认知,也谁也不知道两个绝打起来后果会如何,所以,能保持平衡,就尽量平衡。花城道:“不必担心。胜负未知。否则难道哥哥认为,我会让你单独对上他吗?”
“…”
谢怜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三郎,我们不一样。他…是不会杀我的,我保证。”
花城道:“为什么?”
迟疑片刻,谢怜还是选择了不答,只道:“你不知道这个东西究竟有多可怕…”
花城却沉声打断了他,道:“殿下!——我知道。”
谢怜这才想起,花城参过仙乐军,也是亲身经历过仙乐战场、亲眼见到过那尸横遍野的惨状的。但是,花城毕竟没有像他一样,亲眼目睹过君吾和白无相那骇人的一战。他也不曾和白无相打过交道。
想到这里,谢怜用力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不希望你出一点差池。”
闻言,花城目光闪动,须臾,他笑道:“哥哥放心。我已经死了,没那么容易再死一次。何况,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只要他没找到我的骨灰,就奈何不了我。”
经他提醒,谢怜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忙道:“等等!别的先不说。三郎你的…骨、骨灰藏好了吗?”
花城道:“早就藏好了。”
谢怜点了点头,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确定藏好了?那个地方足够安全?不会被找到?”
花城从容地道:“对我来说,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谢怜却觉得凡事无绝对,道:“当真这么有把握?”
花城笑眯眯地道:“如果它的藏身之处被毁了,那么,我也不必存在了。当然有把握。”
虽然谢怜很在意“不必存在”是什么意思,不过此地非安全之地,说不定哪里就有耳朵在听着,不便深入交谈这个问题,按下不提。但说到这里,谢怜真的很想问花城——他是怎么死去的?
很想知道,却又问不出口。人死后,魂魄之所以能留在世上,都是凭着执念。大多数情况下,痛苦和怨念的执念是最强的。而能成为绝境鬼王,执念更不是一般的深重。他怕问了花城会像被他戳伤疤一样受不了,而他自己也可能会受不了。这八百年,花城又是如何过来的?
想到这里,谢怜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登时出了一背的冷汗,立即道:“三郎!”
花城道:“什么?”
谢怜的手指微微抽动,道:“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花城道:“尽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