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叶远目船窗外,心道你家殿下近日逍遥,早记不得青殿是哪颗山头的哪颗葱,叹息不绝之事唯有一桩,乃是身上冒出的二两肥膘。口中却敬然道:“不愧阿兰若一向最信得过茶茶你,果然聪慧伶俐,将她的用意看得很透,她的用意你既然看得这么透,也当顺她的意承她的情,这才是做忠仆的本分。她不好问你,总会问我,待那时我再同她细说。”
茶茶被这么一夸一安抚,欢天喜地地道谢跑了。徒留苏陌叶内心思忖,帝君行事果然完全且周密,临走前竟还记得凤九怕蛇,将青殿解决了。活该青殿触这个霉头,也不晓得它这一睡,还醒不醒得过来。
苏陌叶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另一厢。因行宫火事败兴,上君生了几日闷气,气缓过来却恍然行舟的无聊。恰陪同在侧的礼官占出今夜将天布繁星,夜色风流。上君闻听,立时燃起兴致。令礼官们将船顶专造来取乐的风台收拾收拾,欲在风台上摆场夜宴。
夜宴这个东西,凤九原本没有什么兴趣,但这几日她两条腿仅得房中船头两个地方打转,两只眼仅得茶茶陌少两个人身上来回,早已闷得发慌,是以,破天荒奔了个大早赴宴。
待上君携着君后及两个公主端着架子掐着点儿迈上风台时,凤九已在座上吃了两盏茶,吞了三碟子甜糕,剥了一地的核桃花生瓜子皮。
嫦棣目光扫过来看见她,眼中出现一抹狠色并一抹讥诮之色,她淡定地往嘴里头塞进半块糕,佯装没有瞧见她。如何将嫦棣坑回去,她几日谋划,心中已有个本子,但船上放不开手脚,唯等回到宫中,广阔天地方大有可为。
嫦棣今日打扮不俗,抱了张琴,一身白衣迎着河风飘飘,倒是妆点出一副好体面。听几个早来此布置的侍婢嚼舌头,说嫦棣今夜如此,乃是要为上君献曲一首,助上君解烦解忧。不过凤九觉得,嫦棣她特地来宴会上露这个风头,恐怕还有另一些所图。凤九觉得,嫦棣她特地来宴会上露这个风头,恐怕还有另一些所图。
她有这个猜测,全因来得早,还听得另一则八卦。
人一放松,就容易说些不该说的话。譬如她不受宠,此次随身不过带个茶茶,又因需常在宫中看他人脸色,养得茶茶做事谨慎,口风也紧严。而嫦棣得宠,为彰身份的尊贵,即便行船出游,身旁侍婢也带了一串五六个,且做事不够谨慎,口风也不怎么紧严。
嫦棣几个不紧严的侍婢,半刻前自以为小声在风台上议论的那些,她仗着耳朵尖听个大概,也略有些收货和启示。
半刻前,她原本在专心地吃着她的糕点,主台上有两句话顺着船风,轻轻巧巧飘进了她的耳朵:“那是二公主殿下?嗬,竟来得这样早,还吃得这样不斯文,也太没有体面。难不成是大宴上吃的茶盏摆的果盘皆是顶级珍品,平日她不大能够吃得着么,呵呵。”
凤九自诩是个大度的仙,旁人的闲叨她一向不计较,但今日这个闲叨却有些刻毒。她忍不住就转了头。忍不住就想瞧一瞧。忍不住就瞧出来,这个闲叨原来出自远处张罗琴台的一个侍女之口。
阿兰若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即便不受宠也还是个公主,宫里头活得虽不算恣意,但就算背地里,寻常几个宫婢又岂敢冒犯于她?敢如此冒犯以邀得主子欢心的…
果然听那红衣侍女嘁声喊道:“这种气度,拿什么同我家三公主殿下比呢,当日上君将她许给息泽神君,可真是便宜了她。”
凤九呛了一口茶,心道乖乖,好一张利口,果然是嫦棣身边的。
红衣侍女身旁另一个搭手的青衣侍女低声提醒道:“小声些罢,仔细二公主殿下听到,我方才瞧见她咳了一声,许是已听到了。”
红衣侍女远远撇来一眼,傲然道:“离得这么远,她哪里就能听到。”又道:“我听说同息泽神君许婚之时,因三公主殿下还太小,且上君真心疼爱殿下,不愿强迫了殿下的姻缘,才便宜了二公主。哪知如今殿下长大,却独独喜欢上息泽神君。不过,依我之见,这也并非什么难事,若殿下执意,嫁与神君同二公主姊妹共侍一夫也不是不能,至于往后如何处置二公主,待殿下嫁过去,此事还不是看殿下的心意?我看息泽大人对那个二公主,可没有半分情面在里头。”
凤九很是感叹一个做侍女的竟能为主子谋略得如此深远,也算得上一介忠仆,青衣侍女却像有些担心:“你说的这个,自然也算桩法子,但神君大人能同意么,自然神君大人对二公主殿下无意,不过我瞧着大人他比起三殿下来,倒像是更中意大殿下一些。”
凤九掂着茶杯在手里头转了个圈儿,钦佩这个青衣裳的倒有一双慧眼,却听红衣的侍女冷笑一声:“别说大公主已定给沉晔大人,便是未定之身,以大公主的身世,又怎配定给息泽大人?你以为今夜三公主殿下令我们搭起琴台,单是为尽孝奏琴给上君殿下听?”笑了笑,神秘地道:“听说,息泽神君对音律,亦颇有一些心得呢。”
青衣侍女脸一红,像想起什么也似,慌张地将目光往前后一扫:“三殿下的心思不是我们该猜的,大公主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该胡说的。”红衣侍女无谓地撇了撇嘴,琴台上一时也静了下来。
这帮一只翅膀的瘦鸟成日除了争风吃醋像是没别的事好做,为自己也就罢了,还是为的旁人,真是何等敬业,凤九心生敬佩。
大公主已定给沉晔,且大公主也有一些见不得人的身世,着实将她震了一阵。但直到开宴,对音律颇有一些心得的息泽神君仍不见踪影,徒留嫦棣板脸抱琴坐在琴台上快坐成一块试琴石,让凤九幸灾乐祸得挺同情。
但,息泽神君是个香饽饽,不只嫦棣一人惦记,连君后都有一声问候。风台上满堂济济,开场舞毕,君后的声音不高不低传过来,朝着凤九:“几日不曾见着息泽,照理说他今日也该回来了,怎么宴上也不来露一露脸?”
凤九茫然,听这个话,像是这几日见不着息泽乃是因他不在船上去了某处,她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晓得遑论他什么时候回来,一时不晓得编个什么,只得含糊顺着君后的话道:“恐路上有个什么耽搁误了时辰也是常有的事,劳母妃挂念,着实惶恐。”
台上台下坐的一水儿都是精明人,她这个含糊岂有看不出来之理?
嫦棣突然插话道:“始空山山势陡狭,看守着护魂草的灵兽又凶猛,若因此次为橘诺姊姊取护魂草而累神君受伤,倒是对不住阿兰若姊姊。大约神君走得匆忙,未及同阿兰若姊姊道别,姊姊才不大清楚神君的动向吧。”
又向君后道:“始空山取护魂草,是女儿求神君去的,因女儿着实担心橘诺姊姊,怕她那夜在火中受了惊吓,动了魂体。神君道女儿难得求他一回,既是女儿心愿,自然相全,次日便去了。可现在也不见神君回来,女儿亦有些担忧,觉得求他前去却是女儿做错了…”
君后愕然瞧了嫦棣一眼,凤九亦有些愕然,隔空传来苏陌叶的密音入耳:“息泽他上船后就没见过那姊妹二人,莫听她胡说。”
凤九直视嫦棣佯装担忧且含羞的眼,玩味地转了转手中的杯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倒是变得有趣。
她虽然一向神经粗些,但小时候常偕同她姑姑编瞎话诓她老爹,于此道甚熟,中间的弯弯绕绕,亦甚了然。陌少说嫦棣此篇是个瞎话,编瞎话讲求个动机,嫦棣是个甚动机?
这篇话摆明是暗示息泽神君同阿兰若不和,情面上还不及他对橘诺嫦棣两姊妹。这种争风喝醋之事,台面底下唱一唱还算个风流逸闻,大喇喇摆到台面上来,却委实算不得好看。但要说嫦棣单单为了气自己一气说这个话…她的智商也不能低到这个田地。
凤九思索良久,恍然想起方才红衣侍女开席前的言语,恍如一道佛光普照,顿时开悟透彻。
将两位公主同时下嫁一位重臣,前朝不是没有先例。嫦棣喜欢息泽不是一天两天之事,照她的个性,决然已向上君请求过。这事却没有办成,要么是上君未向息泽提过,要么是提了却被拒了。息泽虽辞了神官之职,歧南神宫的根枝脉络却是几百年累在那里,比之沉晔,他这个前代神官其实更有威望,上君还是颇为忌惮,自然要全他的情绪。
那要嫁给息泽,还有什么法子?自毁清白,是条捷径…或许息泽一向防得严实,导致嫦棣自毁未遂,方出此下策,在大庭广众之下,家常言谈之中,毁一毁自己的名誉。
妙的是息泽不在,便是他过后听说此事,自辨清白,这种事,不是当场自辨没有任何意义。事后再辨,也只让人觉得欲盖弥彰罢了。往后推波助澜之言愈烈,待嫦棣同息泽传得风雨飘摇之时,上君为全她名誉,自然想方设法将她许给息泽。
此等妙计之下,凤九能做之事,唯深深拜服耳。
纵然在座诸位随上君出行的宠臣们望着自己时,皆会心会意地面露同情,但比之烦恼终有一日息泽要求同房同榻,届时自己该如何自处,他将嫦棣娶回来,却是桩再好不过的好事。
凤九心中一阵乐,嫦棣这个计,从细处看,的确让她失了些面子,但从大面上看,却是为她铺了条光明大道,且这个情分还不用她还,真是甚好甚好,妙极妙极,可喜可贺啊哈。
嫦棣一番言语,在席中显然惊起不小的动静,但在座诸君个个皆伶俐人,不管内里如何,门面上自然要装得平稳、平静且平和。
上君不动声色,接着嫦棣方才一腔剖白,只淡淡道了句,区区一座始空山想是还奈何不了息泽,倒是听说施医正有个什么宝贝呈送?轻描淡写立时将话题带转,一个有眼色的老医正赶紧站出来,回禀确然有个宝贝呈送。
老医正躬腰驼背道:“早前听上君提及三位公主体质有些寒凉,今日得了几枚蓟柏果,此种果子非要春分日服下最见成效,是以已命药童熬成热粥,献给公主们调理体寒之症,请上君示下,是否需立时呈上来。”
上君正颔首间,木梯上传来一沉沉稳脚步,另一个声音恰如其时地传进席中:“蓟柏果?阿兰若她最近吃不了这个。”凤九回头一瞧,木梯上头露出来半身的,那紫衣银发的端肃样貌,可不是几日未见的、方才还在话桌上被提得香饽饽也似的息泽神君?
满座的视线都往声源处瞧。
青山群隐,河风渺渺。息泽神君手里头搭着一条披风,见得出有赶路的风尘仆仆,脸上却无丝毫急切,一派淡定,一派从容,风台上站稳,淡淡与上君君后见了个礼,不紧不慢到凤九的身旁,将一个汤盅放到案上,手中的披风兜头罩下来:“河风大,出来时也不晓得披件衣裳?”
不及凤九脑袋从披风里钻出来,息泽神君已顺势坐下,将她面前的茶杯拎起来,凑到唇边一饮而尽。周围有几声若有似无的倒抽气声。
凤九艰难地从披风里头钻出来,一眼定格在息泽嘴角边的杯子上,脑袋一轰,弄明白那几声抽气声所为何来,赶紧伸出一只手阻道:“住手英雄,那是我的杯子!”
息泽转头,脸上流露出不解:“你的不就是我的,有什么分别?”
凤九脑袋又是轰的一声,避开旁人目光,捂住半边脸恳切道:“喂,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息泽顿了片刻,言简意赅道:“因为我以前吃错药了。”埋头将从汤盅里倒出的一碗热汤递给她:“来,这个喝了。”
今日息泽神君从言到行,完全不可捉摸,凤九简直一头雾水,疑惑地接过热汤:“这什么?你做的吗?”凑到鼻端一闻,赞叹道:“你竟然还会下厨哦,了不得了不得,我最欣赏会下厨的人了,改日咱们切磋切磋。”
息泽手里的杯子晃了一下,脸上却神色不改地道:“嗯,我…下厨,看着茶茶做的。”
因并非什么正宴,气氛并不拘束,罗帏后头传出乐姬拨弹的三两声丝竹,座上诸君各有攀谈,倒不显得凤九他们这一桌几句言语的突兀。
只是,先前嫦棣铺垫了那么一出,世人皆有颗八卦的心,诸位臣子虽你一句“上次借贤兄的那本注疏,见贤兄文稿上头朱字的批注,可谓字字珠玑令愚弟好不敬佩”,我一句“愚兄一些乡野见识岂能同贤弟相比,不敢认得几个字便自负有学问,倒叫贤弟笑话”,面上瞧着像是小谈小酌得热闹,实则眼风都兑起来,耳朵都竖起来,全向着息凤二人这一桌。
息泽不远千里赶回来赴宴,上君自然要拎着空闲关怀两句,看在息泽的面子上,亦难得关怀阿兰若两句,道:“方才息泽说你近日用不得蓟柏果,却是为何?”
为何?凤九当然不晓得。瞧了一眼息泽,试探着向上君道:“可能…因为蓟柏果是好东西,橘诺病着,应该多吃点,所以我吃不得?嗨,其实我…”
她本意是剖白自己有一颗善让之心,个把果子给不给吃其实不放在心中,却连个话头都还没挑起来就被息泽生生截断:“她正用着护魂草,护魂草与蓟柏果药理相冲,她受不住。”
凤九心道你向着橘诺便向着橘诺罢,我又没有说什么,编哪门子瞎话,心中计较着,没留神脱口而出道:“我没记得我在服护魂草啊?”
息泽瞅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你碗里的不就是?”
凤九看向碗中,愣愣道:“这难道不是一碗放了姜的鱼汤?”
息泽瞟了一眼她用勺子舀出的两片姜,道:“护魂草生在极阴之地,腥气甚重…”话还没说完,精通厨艺的凤九已是满面开悟的明了:“哦,所以这道菜你是先用鱼的腥味来挡着护魂草的腥味,再用姜片来去掉鱼的腥味?不失为一个有见地的想法,但还有一个做法我才想起来也可以同你探讨探讨。这个草虽然腥吧,用羊肉的膻味我觉着也该压得住它…”
息泽满面赞同地道:“下次咱们可以试试。”
一旁服侍的茶茶终于忍不住插话:“二位殿下,但其实这不是一道菜…”
风台在他们一派闲说中渐渐静下来,橘诺嫦棣二位公主面色铁青,座下的臣子们低头互换着眼色,良久,倒是面露玩味的上君打破沉默,向息泽道:“这么说,那护魂草,你不是取给橘诺的?”
凤九头一大,倒是忘了这一茬。
这么说,几日未见息泽,他高山涉险,却是为自己去护魂草去了,自己真是何德何能,累他如此惦记,就算有个夫妻名分在,他不得不扛一个责任,但做到这个地步他也实在太过敬业,真是值得学习…
凤九脑中胡乱想着,眼中胡乱瞧着,见息泽瞅了一眼橘诺,目光重转回主座,面上神色却极为莫名地道:“若不是为了阿兰若,始空山路途遥远山势又险峻,我为何要去跑一趟?”想了一想,又道:“君后确邀我诊看过一段大公主的病情,依我看大公主已没有什么,无须我诊看了,倒是阿兰若,不看着我就不大放心。“
凤九一口茶呛在喉咙里:“你…胡说的吧?你前一段明明跟我挺生分的,你…吃错药了吧?”
息泽侧身帮她拍背顺气,拍了好一会儿,方缓缓道:“哦,那是因为我难得下山一趟到宫里,你却没有来找我。”
凤九没有想通这个逻辑,本能拎着他话中一个错处道:“明明是你没有来找我好吧?”
息泽眉间的微蹙一闪而过,这个问题该怎么答,他想了片刻,诚恳地胡说道:“我来找你了,只是你见到我却像没有见到,整日只同你师父在一处,所以我故意不理你,其实是因为在吃醋。”
苏陌叶反应快,赶紧摊手道:“神君可不能冤枉我…”
凤九却是目瞪口呆得没有话说。
息泽又说了什么,苏陌叶又说了什么,上君又说了什么,因为凤九的脑子已被气得有些糊涂,全然没有注意,连晚宴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晓得,回过神来时,风台上唯剩下她同苏陌叶二人。
河风一阵凉似一阵,凤九颤颤巍巍向苏陌叶道:“陌少,你觉不觉得今日这个息泽有些…有些…哎我也说不好,总觉得…”
苏陌叶却笑了一笑,接着她的话头道:“是否让你觉得有些熟?”
熟?苏陌叶一个提点,令凤九恍然。息泽神君某些时候,其实…同东华帝君倒有些相类。她挠着头下风台,心道若是东华帝君有幸至此,定要引息泽神君为平生知己,届时怕连宋君也需得让出帝君知己这一宝座了罢。倘若帝君喝个小酒下个小棋不再找连宋君,连宋君不是会很寂寞吗,不会哭吧?呃,不对,连宋还可以去找苏陌叶。看来没有女人,他们也过得很和谐嘛…
归卧已是亥时末刻,许是护魂草之故,凤九一夜安睡,第二日晨起,却发现床前新设了一榻,隐有乱相。招茶茶来问,道息泽神君昨夜在此小卧一宿,天未明已起床至厨中,似乎正同几个小厨学熬粥。?
凤九一个没稳住,直直从床上跌下来,茶茶羞涩道:“殿下可是恼神君既已入了殿下小仓,殿下自由枕席,他却为何另行设榻?”脸红到,“茶茶原本亦有此一问,后来才明白,乃是神君体贴殿下身子尚未大好,方另设床榻。未与殿下一床,却并非神君不愿同殿下圆那
个…房~~”
凤九跌在床底下,脑门上一排冷汗,颤抖道:“你、你先拉我一把。”
圆房。圆房之事,凤九不懂,她没谱的娘亲和姑姑也并未教过她,但她隐约晓得,这桩事极其可怕。息泽到底在想什么,这简直无可预测,为今之计,怕是唯有找万能的陌少商量商量对策。
不过,找陌少,也须填饱肚子,纵万事当头,吃饭最大。但今日陌少知情知趣得过头,她方梳洗毕,饭还未摆上桌,陌少已出现在她舱中,眉眼中浅含笑意:“一大早在我房中留书让我过来,所为何事?且邀我到你房中秘谈,也不怕息泽神君喝醋?”
斯情斯景,让凤九晃了晃头。
片刻前她还神清气爽着要吃肉粥,却不知为何,自见到苏陌叶推门而入,脑子就隐约开始发昏。
模糊间听陌少说什么房中留书。
她并未在他房中留过什么书,更未让他到她房中来。
但此时她瞧着他,只觉得眼前斯人眉眼俱好,正是千年万年来三清境中红尘路上苦苦所求,她费了那么多的力气想要得到。瞧着凤九一动不动凝视自己,眼中慢慢生出别样神采,苏陌叶笑意渐敛,刚问出一句:“你怎么了?”少女已欺身扑了上来,牢牢抱住他,紧紧圈住他的脖子。
即便是假的,却是阿兰若的脸,阿兰若的身体,阿兰若倾身在他耳畔的兰泽气息。
主船之上,嫦棣袖着手坐在橘诺对面,心中急躁,第五遍向橘诺道:“姊姊,时辰差不多了吧?”?
橘诺抬手,不疾不徐倒一壶热茶,撇她一眼道:“急什么,这种事譬如烹茶,要正适宜的火候,烹正适宜的时辰,或早或晚,皆不见其效,要的就是这‘正适宜’三个字。” 嫦棣哼一声站起来:“好不容易以水为媒令他二人中了相思引之术,我急一些又有什么,也不知息泽大人近日为何会对阿兰若另眼相看。我已迫不及待,他若瞧见这位另眼相待之人与他人的缠绵之态,脸上会有什么表情?”冷笑一声,“倒是阿兰若,背夫私通之罪坐定,莫说父君原本便不大喜欢她,便是宠在心尖,这种大罪之下,也不会再姑息了罢。”?
橘诺悠然将茶具放回原位:“那是自然,要想将她打入谷底永不能翻身,陷入必死之地,此方干净利落之法。”起身含笑道,“差不多到时候了,昨夜她扫我们颜面的时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今日,只我们两人前去又怎么够。”?
推门而出,思行河上正是白浪滚滚。
小画舫外白日青天,小画舫内鸳帐高悬,为了挡风,茶茶早几日前便将床帐子换的忒厚,帐子放下来,晨起的些微亮光一应隔在了外头。
床帏略显凌乱,青年衣衫不整地躺卧在枕席之上,少女身上仅着一条薄似轻纱的贴身长裙,香肩半露,扣住青年双手,眼神迷离地半俯在青年的身上,幼白的脚踝裸出,同青年缠在一起。
帐中春光,岂“香艳”二字了得。
凤九昏忙地望着身下的青年,着实迷惑,此时此刻,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下一步,又要做些什么?
身下的人倒是很沉静,目光移到她面上逗留了片刻,像在沉思什么:“拖到床上,剥衣服,推倒,压上来。”
凤九不解。青年凝目看着她:“这四步做的倒熟。”似叹息道,“但我不记得我教过你,哪里学来的?
一向威仪的青年竟被自己压在身下,还这样叹息,凤九感到稀奇。他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倒影,像是寒夜里柔和的星辉,又冷,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