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是名即非自在成



乌云战阵被冲散,半数黑魔法师当即化为飞灰,另有十几人拼死冲了出来,大多身上带着伤。福帝摩最诡,借着手下的掩护,他没有向上飞,而是调头以最快的速度一头扎向大峡谷底部,贴着水面向来路狂飙,身边还有两名最忠心的随从。在他身后有一个巨大的狰狞的阴影,挥舞着锁链发出阵阵黑暗的光焰,抵挡顺着峡谷奔射而来的龙骑火焰,那是福帝摩召唤的黑暗守护神。

龙骑军被四散逃命的身影吸引,没有人注意到福帝摩在火焰密布的大峡谷底部逃走,眼看福帝摩就要逃出险地,身形贴着水面折向上方飞起。这时他听见了吟唱之声,前方峡谷转了一个弯,半空中十二名白袍魔法师弧形排列,正中站着邓普瑞多。福帝摩带着巨大的阴影刚刚从远处的峡谷出现,魔法师们一起朝天举起了魔法杖。

天空出现了一个光点,瞬间变成了白色的十字架形状,紧接着像太阳那样膨胀爆发,一个巨大的光团落了下来,白光充满了整个峡谷。这种魔法白少流与清尘都曾见过,是一种联合施展的大型毁灭性净化法术——神之审判!由邓普瑞多带领十余名顶尖魔法师召唤的神迹,比当年拉希斯偷袭时施展的不知强大了多少倍。

从天而落的十字神光首先击中了福帝摩的守护神,陡然间峡谷中充斥着如野兽垂死哀嚎般刺耳的咆哮声。那巨大的阴影被白光击中,胸前出现了一个十字形的裂口,向外喷射出同样的白光,接着在空中炸裂。福帝摩眼中喷射出绝望而仇恨的光芒,发出最后一声大叫,然后整个身子就突然爆炸了!

他和当初的鲁兹做了同样的选择,只有这样才有一线可能使自己的灵魂能够保留下来,成为黑暗世界的亡灵存在。他这么做了,身边的两名随从也同时身子炸裂,就在神之审判法术笼罩住峡谷的那一瞬间,一片如墨的乌云浓雾带着血腥的气息向四面呼啸飞卷。

神之审判落下,所过之处腥风血雾被净化一空,但是魔法师队还是受到了这乌云爆发的冲击。所有人都不能退也不能动,这是联合召唤神之审判这种魔法的特点,必须坚持吟唱直到神之审判结束。福帝摩的身子爆开,他手中那柄银色的长剑就像出膛的炮弹直射邓普瑞多的前胸。

邓普瑞多伸出左手指向前方,长剑飞在空气里竟发出一连串撞碎玻璃的声音,似乎这一片空间都在瞬间凝固,然后又被飞来的长剑击碎。长剑堪堪飞到了邓普瑞多指尖前停住,在空中悬了片刻,然后一寸寸断裂化为碎片落入峡谷。长剑刚才经过的地方,空中出现了点点光芒,就像剧烈摩擦闪烁出的火花,这光芒一出现就是一大片,挡在了魔法师阵形的前端,紧接着那膨胀的腥风墨雨就卷到了。

十字白光充满峡谷,乌云腥风飞散彻底消失,魔法师的队形又重新显现在空中,邓普瑞多神色凝重,眼角却渗出了细细的血丝,顺着鼻侧慢慢流下。再看他身后,站在队伍最边缘的三名魔法师已经消失不见,在刚才那毁灭性的遭遇战中落进了峡谷,应该已经牺牲。

邓普瑞多这边战况如此,大瀑布那一边更加激烈。十几条黑影带着浓烟飞出之后,四散向空中逃去,此时两侧高空金光闪闪斩下无数道闪电与剑芒还有净化之光,原来冈比底斯的教廷禁卫军在峡谷外设伏,阻止这些狂徒从两侧逃走。空中爆发了一朵朵黑色的硕大烟花,是有人见走投无路也选择了生命中最后的大爆发。

逃跑中慌不择路冲向龙骑军方向的五名黑魔法师,被龙骑士的远程魔法以及龙骑抬头喷出的火焰又消灭了三个。有两个冲到龙骑近处化成一片膨胀的腥风爆散,这头龙骑上的龙骑士与魔法牧师都离开龙骑飞到了高空,附近两头龙骑转身喷射火焰淹没了黑暗的爆发,同时也消灭了他们近处的那头龙骑。没办法,龙骑虽然威力巨大但攻击及远不及近,而且一旦失去控制极容易产生误伤,这就是它们不能在混战中随便调用的原因。

那头龙骑摔下了峡谷,巨大的尾巴抽在断崖上,瀑布塌陷了一片,龙骑在火焰中落入深谷。而两侧夹击的冈比底斯禁卫军也伤亡了七、八人,最终尘埃落定,福帝摩与他手下最精锐的死士们一个都没跑掉!

当大战结束之后,这一道壮观的大瀑布整个坍塌了,至少断裂成五个连续的瀑布断流,而两侧的山也崩落下来填满了原本瀑布下的深潭,黑魔师们没有留下一具尸体,也没有一个亡灵能够逃出峡谷之外,他们被永远埋葬在此地。两侧塌陷的山崖上有大片大片的乌黑发亮的痕迹,那是山体表面被火焰烧结成了玻璃状,呈现奇异的死灰色,向外散发着诡秘的幽光。

白少流等人在远处遥望那惨烈的战场,此时耳边传来了诵经之声,众人侧身望去,一位白眉老僧身披青布袈裟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正朝着战场念诵不知名的经文。见到这位老僧,众人都凌空施礼,三少和尚收起紫金钵迎了过去:“九师父,您怎么会来?”这位老僧便是九林禅院的神僧法澄。

法澄望着战场叹了一口气道:“我来超渡这人心中的地狱,我在想佛祖究竟想让我怎么做,我又做了什么?……三少,你怎么跑这么远?”

三少一摸光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跑的是够远的了,本来是受梅野石所托到乌由送信,却跑出数万里来到阿拉丁公国。没等他回答法澄又道:“既然来了,就随我去吧!……白庄主,我在马罗城中等你。”言毕一挥僧袍,带着三少和尚飘然而去,众人在空中拱手相送。

法澄说要在马罗城中等小白,言下之意小白一定会去马罗城的。他刚走,空中众高人突然一阵警觉,一起转身凝神戒备看向后方。只见远处天空金光闪闪传来鼓乐之音,有一队衣甲鲜明的战阵簇拥着一位穿着金边红袍的男子缓缓而来。

小白一见来人,不想让众人误会,赶紧迎上前去抱拳道:“约格大人,我们又见面了!……听说冈比底斯发生了叛乱,恭喜你安然无恙!”

约格笑盈盈道:“一伙小丑跳梁,成不了气候,反手间已灰飞烟灭。……白庄主,诸位昆仑高人,我代表神圣教廷,在此多谢诸位万里追击教廷叛逆!”说着话朝众人鞠了一躬,还似笑非笑的瞟了小白一眼,那意思似乎在说——好你个小白,行啊,教皇想祸水东引,你把这伙瘟神又给送回来了,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众人浅浅的回了一礼,此时东边的太阳已经升起,霞光照在约格身上,红袍上的金边熠熠生辉,衬托出他修长的身姿与英俊的容颜,约格又彬彬有礼道:“诸位数万里追凶,一路辛苦了,我仅代表神圣教廷与教皇陛下邀请各位到冈比底斯做客。”

绯寒冷冷道:“不必了,暗夜查觉有狂徒袭入志虚,我等只是守护昆仑宁静,你不必谢,我等只希望勿再有此事发生,告辞了!”说完话带着绯焱离去,绯焱经过小白身边时还悄悄说了一句:“小子,润物枝在你手里用的不错,真想不出来除了风君子,谁还能调教出你这等人才?”

宇文树也抱拳道:“做客就不必了,偶遇混战追击万里,我还要赶回听涛山庄。……白庄主,得空的时候带着这位姑娘到我的山庄做客,宇文树一定拱手相迎,告辞了!”

绯寒、绯焱、宇文树都走了,一点没给约格面子,搞的这位枢机红衣大主教有些尴尬,清尘也看了小白一眼,那意思在问我们回不回去?小白一牵清尘的手笑道:“这些昆仑高人来去神龙见首不见尾,请约格大人不要介意,我这个闲人就随你去冈比底斯讨杯酒喝吧。”他确实要找个机会和约格密谈,最近发生了很多事需要讨个主意,刚才绯焱好奇是谁调教出小白这等人才,一直以来给予小白最多指点的“高人”就是约格的前世白毛。

“什么!你就是白毛?小白哥知道,连亭也知道,就我不知道?”在冈比底斯一间密室中,清尘从椅子上跳起来很惊讶的问道。

小白做了个手势:“你小声点,这个秘密不仅关系到约格的性命,还关系到天下大局。”

约格笑着摇手:“无妨无妨,我这间密室绝对安全,可以随意说话。”

白少流:“你不让我说,却自己对连亭说,又告诉麻花辫和吴桐,还告诉谁了?”

约格看了连亭一眼假意叹气道:“刀架在脖子上,我不说还等死吗?我死不要紧,大不了转世托舍重来,可是连亭杀了我会是什么后果?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绝对不会外泄。……在罗巴大陆有连亭、麻花辫、吴桐,在志虚大陆有你、清尘还有梅野石知晓,我想这就足够了。”

连亭瞪了一眼约格道:“你也不能怪我出手伤你,你的一言一行与以前的那个约格也太像了,谁都分辩不出来。”

约格:“若非如此,在教皇眼前,我还能留到今日?”

白少流:“你说教皇受了重伤,现在情况如何?”

约格又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复杂:“他的大限将至时日无多,恐怕就在这几天了。”

这时连亭插了一句:“约格,特伊城堡的魔法工匠这次平叛立了大功,为什么不赦免他们?”

约格笑了笑,反问道:“你说呢?”

连亭没有答小白却答道:“赦免是只有教皇才有的权力,你是等着自己下令吧?”

连亭闻言恍然大悟:“噢,你是要在新教皇登基时,亲自下令赦免,这是个好主意!”

清尘又吃了一惊,张大嘴指着约格道:“前辈,你,你要做教皇了?”

约格苦笑:“看来是这样,我想推都推不掉。”

清尘又问了一句:“那麻花辫怎么办?”

换任何一人,听见这个消息首先想问的都可能是约格做了教皇之后该如何处理与昆仑的关系,如何在教廷中巩固自己的地位,如何才能不让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有什么样的打算?可是清尘却开口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在坐怀丘中时,狼妖麻花辫与镇山瑞兽白毛那是形影不离的一对,说句夸张的话,麻花辫照顾白毛就像照顾自己的情人一样,谁都能看出那种情意,在危急时刻甚至不惜舍命相救。一个小姑娘怎么会与一头驴如此亲密呢?谁也说不清,也许狼妖和普通人的情感世界与审美观点不一样吧。

获悉白毛就是约格,他脱困之后成了如此英俊而风度翩翩的男子,麻花辫是欣喜若狂!也许在她的心灵中还不懂人世间那种复杂的男女情爱,就是心底里自发的最朴素的情感。当然,还有一个人也是心旌摇动,却没有像麻花辫那样露出狂喜之色成天搂着约格的胳膊不放,那就是连亭。

自从宣一笑临终时将连亭托付给小白,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连亭迟早将成为白少流的道侣,从权谋的角度,白少流娶连亭为道侣从而彻底控制整个海南派是最明智也是最有利的选择。但后来连亭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小白根本没这个心思。

父亲在眼前遇难,是连亭一生中遭受的最大的打击,悲愤的她曾经说过谁能报父仇她愿意以身心相许。后来约格送来约舍夫的尸体说是为宣一笑报了仇,这句话也就没人再提起。几日前连亭获悉约格才是真正的杀父仇人,当即决定动手报仇,却意外得知此时的约格竟是白毛夺舍。

事后连亭默默想了很多,她回忆起了父亲临终时托付他人照顾自己,手落地时指的却是那头驴而不是小白,眼睛看的也是白毛。仔细算起来,约格杀了宣一笑,而白毛夺约格之舍,正是帮她报了杀父之仇。联想起当初自己说的那句话,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种滋味难以形容,但要说穿了也简单——连亭一颗芳心已全在约格身上。

可是约格现在的身份太怪了,怪异的难以形容,往前三世约格是驴,再往前世追溯他又是连亭的师叔七叶,就算这一世,他即将成为神圣教廷的教皇陛下。连亭和麻花辫不一样,她想问题不会那么简单直接,也明白自己和约格之间看似是不可能的,这也让连亭暗自神伤不已。

清尘那一问,急智如约格也没答上来,连亭却低头幽幽道:“约格,其实我们都知道你不是原先那个约格,我是该叫你白毛还是七叶师叔?”

约格看着她柔声道:“我不再是白毛,也不再是当年七叶,更不是以前的约格,但我就是现在的约格。你不必把我再当作他人,我就是你眼前的这个人,你应该叫我戈麦斯.约格。”

连亭眼中有亮光闪烁,不抬头又问道:“将来我也要叫你教皇陛下吗?”

约格摇头:“当然不必,我已经说过,我就是你眼前的我。”

连亭抬头对小白道:“庄主,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小白微笑着说:“如果你是想长留特伊城堡,我答应你,那里本就是坐怀山庄别院,也可以是海南派别院,反正都是我做主。”

连亭起身行礼:“多谢代掌门!”

约格在一旁道:“你如果喜欢我那座庄园,我送给你。”

连亭摇头:“不要送给我,庄园都送出去了,你还怎么回去看我和麻花辫。”

约格:“那好吧,不送就不送。”

连亭又问:“你做了教皇,还会去郁金香公国度假吗?”

约格笑了:“我这个教皇,又不是上帝的奴隶,我会经常给自己放假的。”

清尘又问了一句:“约格,你还没说,麻花辫该怎么办?”

约格咳嗽一声道:“麻花辫就托连亭照顾了,她还修行未足,也不太懂人间事,需要有人好好照顾,我会经常去看她的。”

清尘:“麻花辫哪去了,我怎么没见到她?”

约格:“这几日我一直身处凶险,麻花辫在我身边寸步未离,进入冈比底斯之后,我叫人施魔法让她睡去休息,应该快醒了。”

白少流人心通透,焉能看不出连亭对约格的那腔情意,而约格本人恐怕也是心如明镜,只是不方便点破而已。有些话,还真不好当着别人面说,小白想了想笑道:“约格呀,你前世既是昆仑大宗师,那么就祝你早日修成大自在化身神通。连亭,你能不能陪清尘去马罗城中走走,她还是第一次来到此地,我与约格有些话要私下说。”

约格也道:“麻花辫快醒来了,你们去叫上她到马罗城中看看,法澄大师就在九林寺别院之中,那老和尚挺有意思,去听他讲故事吧。……你们放心,我已下令,马罗城中无人会与你们为难。”

连亭答应一声立即起身,清尘哼了一句:“你们还有什么秘密,不想让我和连亭知道吗?”

白少流笑道:“你且去,在法澄大师那里等我,有些话不好当面说,回头我可以都告诉你。”

她们走了,密室中只剩下了白少流和约格,约格自言自语道:“法澄真是了不得,九林别院挂牌之后,谁都知道他是昆仑修行人,教廷中有不少激进分子也暗中去找过麻烦,却谁也没讨着好。……这个和尚成天在马罗城游荡,为人讲授各种轶闻故事中的佛学经义,甚至有不少学者还专门研究他的讲述,都快成马罗城的文化名人与一道风景了。”

白少流:“若非如此,梅盟主怎会放心让法澄大师留在此地?……不说他了,说说你,你手上这板指很漂亮啊,没看错的话是一件法器,可是一件难得的好货色,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约格抬手摩挲着那枚银色如蝴蝶状的板指:“这是我七花师兄留给连亭的护身法器,名叫银梭,那日连亭用它伤了我,很是不安,就把这板指送给我防身了。”

白少流坏坏的笑:“一个女人送给一个男人套在手指上的东西,含义不简单啊。”

约格苦笑:“她的心意我清楚,该如何是好呢?以前都是我指点你,今天倒想向你请教请教,这方面你比我有经验。”

白少流:“你终于承认我也有地方比你强?何必问我,板指你不是已经收下了吗?以你的修为境界,何事不能超脱?此事此时难决,但等到将来你恢复化身神通,再解决不迟。”

约格抬眼看小白,蓝褐的眼眸甚是清澈:“刚才你提到化身神通,用了‘大自在’三字,此心法印证我以前从未对你提过,看来你是自有所悟。上次我曾托你向风君子问两个问题,难道你已经问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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