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西域(4)

    陆渐道:“阿晴,你念什么?”

    姚晴凄然一笑,还未回答,仙碧已眼眶含泪,接口念道:“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姚晴(不是被仙碧接口了吗?怎么还是她?)念到这里,不觉硬咽。虞照却豪兴陡发,洪声接道:“正壮士,悲歌来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血字方完,谷缜已拍手大笑:“我还是喜欢最后一句:谁共我,醉明月?哈哈,谁共我,醉明月?”

    虞照两眼一瞪,大声道:“那还用说,除了老子,还有哪个?”

    两人哈哈大笑,大步流星,奔走在前。

    陆渐心中奇怪,皱眉道:“你们到底做什么?”

    姚晴叹道:“苦中作乐罢了。”说着轻轻拍了陆渐一下,低声道:“快走,别输给他们。”

    陆渐点一点头,飞身赶上虞、谷二人,仙碧抱着猫儿,恋恋不舍回望一眼,咬了咬牙,追随众人身后。

    行了半日,峰回路转,山坳里忽然传来一股泥腥气,仙碧玉道:“大家当心,‘万死泽’到了。”话音方落,前方豁然开朗,露出大片洪荒沼泽,乌黑浊泥上白血未融,黑白相间,星星点点。

    沼泽对岸,一座山峰巍峨入云,云山缥缈之中,隐约显出飞檐楼阁,危崖百仞,奇高奇险,千檐万宇,不似修在人间,却似建在天上。

    “谷老弟。”虞照遥指悬空楼阁,“过了这片沼泽,就是帝之下都了。”

    谷缜笑了笑,说道:“要过这片沼泽,怕不容易。”

    仙碧道:“飞唧若在,可就好了,以他‘白发三千羽’的神通.居高临下,必叫沙天洹动弹不得。”

    谷缜微微皱眉,忽而笑道:“无妨.我来试试。”瞅准一处实地,飞身纵上,众人纷纷跟随。

    行走不久,泥面一动,哗然拱起,两道黑影飞身纵起,搅得泥水飞溅,谷缜闪身让过,纵身跳上另一实地,不料脚才落地,泥面陡陷。

    谷缜急忙纵身再跳,不料四周貌似实地处纷纷塌陷,竞无一处可以立足,掉头望去,其他四人也陷入相同困境。

    谷缜心念一转,将身子一缩,钻入沼泽之中。

    一入泥中,谷缜便觉四面压力重叠而至,难以呼吸,此时体内泽劲也随之发动,破开污泥。

    就在此时,四周淤泥忽地搅动起来,谷缜心知有人逼近,闪身错让,两把匕首顿时落空,谷缜双掌一分,电劲出手沼泽之中亦有水,水能传电,两名泽部高手忽遭电击,气息陡乱,双双蹿出泥面换气。

    不料陆渐早已候着,两人一露脸,便飞身赶上,一手一个,拎将起来,顺手制住穴道,扔向干处。

    不多时,便有六七名泽部弟子被谷缜迫出泥面,谷缜方要纵出沼泽,忽觉又有一人逼近,正要闪避,来人手臂一圈,将他手臂缠住。

    谷缜不料来人如此敏捷,迥异先前高手,心中顿如电光闪过:“沙天洹来了。”

    他心念转动,欲要抽手反击,不料沙天洹出手奇快,又将他剩余一臂缠住,同时带起一股大力,拖着谷缜钻向沼泽深处。

    沙天洹本也是泽部高手中的佼佼者,在这泥沼之中浸淫多年,谷缜“周流六虚功”火候尚浅,沼泽之中还不能与之抗衡,只觉沙天洹有如一条大蛇,将他越缠越紧,抑且老头儿身上裹着一层古怪皮套,滑溜溜有如鲨鱼。

    谷缜发出电劲,均被那皮套隔绝在外,以至于被沙天洹越拖越深,四周压力越来越沉,气息紧迫,力不能继。

    就在这个当儿,谷缜体内忽然涌起一股“天劲”,气透发稍,逼得满头长发根根绷直,向后乱刺。

    沙天洹藏在谷缜身后,以免与他正面相搏,万不料谷缜情急之下,八劲救主,头发亦能伤人,他身上皮套本是至宝,水火电劲均不能侵,唯独面孔留有一个小孔,方便冒出泥面换气。

    谁知无巧不巧,谷缜头发正从那小孔钻入,刺挠鼻孔。

    沙天洹只觉鼻子奇痒,闭气功夫顿时被破,急忙放开谷缜,挣扎欲上,不料却被谷缜反手抱住腰身。

    沙天洹不及摆脱,无奈之下,好似逃命的耗子,拖着他向上猛钻。

    陆渐守在沼泽之上,眼见淤泥翻腾,却不见谷缜露面,心中正自焦急,忽见一个似鱼非鱼、光滑溜溜的东西钻将出来,陆渐也不知是人是怪,眼看不是谷缜,便是一拳。

    沙天洹才受大难,便遭重击,顿时两眼翻白,昏死过去,谷缜借他之力钻出泥沼,将沙天洹拖到一处实地,大声道:“泽部弟子听好,沙天洹已然就擒,尔等顽抗,全无意义。”

    剩余的泽部弟子对沙天洹本就不服,所以守卫在此,也是迫于万归藏的武力,听得这话,乐得旁观,再不出手捣乱,目视谷缜一行,登上彼岸。

    谷缜身性好洁,此时弄了一身污泥,面目难辨,心中十分恼火,一旦上岸,便对沙天洹一阵乱踢,踢得老头儿七荤八素,连叫饶命。

    仙碧鄙夷道:“这厮狗仗人势,狐假虎威,杀他污了咱们的手至于你这身泥么……”说到这里,掩口直笑。

    谷缜悻悻道:“有什么好笑的。”

    仙碧笑道:“我瞧你真像刚出土的菩萨。”

    姚晴哼了一声,说道:“他算什么菩萨,分明是刚出池塘的蛤蟆。”

    谷缜笑道:“好,好,要做蛤蟆,大伙儿一块儿做。”说着伸出泥糊糊的双手,去抹姚晴脸颊。

    姚晴失声尖叫,陆渐连忙闪开,说道,谷缜,不要胡闹。”

    谷缜笑嘻嘻的道:“姚大美人,若不是你坐骑了得,我今天非在你脸上画一个乌龟不可。”

    姚晴心里暗骂,嘴里却不敢作声,只怕这小子发起疯来,真在自己脸上抹上两把污泥,那可是糟糕极了。

    虞照哈哈一笑,说道:“谷兄弟别怕,前方不远就是洗魂桥,两道瀑布夹桥对流,壮观已极,任你多少泥巴,都是一洗而光。”

    谷缜大喜,又踢沙天洹两脚,扒下老头儿的皮套,扔进沼泽,拖死狗般拽着他向山上爬去,沙天洹浑身皆痛,惨叫道:“谷岛王,谷岛王,小的会走,小的会走。”

    她连滚带爬挣将起来,垂头丧气,跟在谷缜身边。

    攀至山腰,忽听水声轰鸣,姚晴低声道:“呆子,洗魂桥到了。”

    陆渐举目望去,却是山顶雪水流下,在此地汇成两道瀑布,飞流相对,彼此冲击有如两条白色巨龙,双双扎入一座高山湖泊,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吼声。

    瀑布之间,一道如虹长桥横跨湖上,下低上高,连接两岸,桥下湖水色如墨绿,深邃无极,桥上凝立一人,浩浩白瀑间,乌黑羽氅醒目无比。

    虞照啧啧道:“几天不见,猫儿也变成虎了,仇老鬼这架势,莫不是要以一当五?”

    “勇气可嘉,有诗为证。”谷缜笑道,“洗魂桥头杀气生,横枪立xx眼圆睁,一声好似轰雷吼,独退你我四五人。”

    “横枪立马?”虞照呸了一声,“他横尸还差不多。”

    虞照哈哈大笑,拍手道:“说得好,咱们这就一拥而上,给他来个立马横尸。”

    仇石神色冰冷,淡然道:“雷疯子,你别太张狂,你瞧瞧,这是什么?”说着将手一挥,湖对岸山崖上陡然吊下一对男女,虽是五花大绑,众人仍是一眼认出,男的是左飞卿,女的正是宁凝,二人神气颓败,显然吃了不小的苦头。

    众人始料不及,各各吃惊,仙碧纵身欲上,仇石却阴笑道:“仙碧师妹,你若妄自上前,风君侯和宁姑娘只怕没命。”

    仙碧一惊,只见两侧山顶上探出数十人头,纷纷张弓搭箭,指定崖上二人,如此相距甚远,五人就算有天大的神通,也休想在箭发之时越过虹桥,救下左、宁二人。

    仙碧气为之塞,含怒道:“仇石,你要怎样?”

    仇石笑道:“当然是请你们回去。”

    仙碧大皱其眉,盯着谷缜冷冷道:“这就是万归藏的法子,我倒想看看,你怎么用他的法子胜他?硬闯上去吗?”

    谷缜不禁苦笑,寻思:“君子和小人斗,一辈子都是输家。看来我心还不够硬,终究做不了万归藏。”想到这里,转身下山,陆渐吃惊道:“你做什么?”

    谷缜叹一口气:“还做什么?打道回府呗!”

    “这就打道回府?”虞照怒气勃发,跳将起来,厉声叫道:“仇老鬼,你倚仗人质算是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我放对,死活听天,你敢不敢?”

    仇石阴阴一笑,淡然道:“我就知道雷疯子你有此一说,你想逼我和你决战,出口怨气。嘿嘿,你当仇某人怕你?好啊,你们几个一起上,仇某统统接着便是。”

    众人闻言,均觉讶异,虞照“咦”了一声,打量仇石道:“仇老鬼,你吃了神仙屎还是佛爷屁?说起话来,口气好大。哼,若是一起上,只怕你骨头渣儿也留不下来。”

    仇石笑道:“我虽说了一起上,却有一个前提。”虞照道:“什么前提?”仇石道:“那便是你们既不许用本部神通,更不许用周流六虚功和大金刚神力,就算补天劫手,也不能用。”

    “什么?”虞照大怒道,“这些都不能用,那还打什么架?”

    “是啊。”仇石阴森一笑,“倘若撇开这些绝学,你五人仍能赢我,仇某自然甘拜下风,恭送各位过桥。”

    虞照不禁沉默,瞅了仇石两眼,徐徐道:“仇石,你说这话,是寻我开心?”

    仇石冷笑道:“我就拿你寻开心,怎么着?雷疯子,你不是自负豪勇,瞧不起人么?有种的,就不用周流电劲,跟我斗斗。若是不敢,那就是没种,嘿嘿,我倒忘了,雷部的人哪有什么种?”

    仇石在东岛被风、雷二主杀得一败涂地,心中耿耿于怀,难得逮到如此良机,自然极尽羞辱之能事,他自忖此时身处二瀑之间,流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虞照倘若不用电劲,和他交手,真与送死无异。

    虞照气得脸色血红,死死盯着仇石,眼里似要滴出血来,仙碧心道要糟,扯住他衣袖,疾声道:“虞照,不要中他的激将法,我们先退,再想办法。”说着连扯两次,虞照纹丝不动,仙碧大急,心知虞照性如雷火,宁折勿屈,受此侮辱,若不应战,真比死还难受。眼看他口唇微张,仙碧心头一急,几乎便要哭出来。

    此时间,忽听陆渐在身后高叫道:“仇石,你说话可是算数?”二人一愣,回头望去,只见陆渐大步上前,目光炯炯,注视仇石。

    仇石本想激虞照动手,浑不料陆渐横插一脚,心中不悦,板起脸道:“什么话?”

    陆渐道:“我若不用大金刚神力和补天劫手仍能赢你,你就甘拜下风,让我们过桥吗?”

    这一条原是仇石临时杜撰,用来羞辱虞照,但他一部之主,面对众人,不能自食其言,只得道:“不错。”心中却甚犹豫,寻思:“难道这少年还有什么别的本领?”但他自忖神通了得,又占据地利,这念头一闪即没,并不放在心上。

    陆渐放下姚晴,说道:“阿晴,我离开一会儿,你别担心。”

    姚晴盯着他,神色复杂,蓦地轻轻叹一口气,说道:“你去吧,可要回来。”

    陆渐点头道:“我一定回来。”转身向仙碧道:“姐姐,借你软剑一用。”

    仙碧一怔,解下腰间软剑,递给陆渐,陆渐轻轻一抖,长剑崩直,脱出鱼皮软鞘,银白修长,宛如落日残影,天河余波。

    仇石瞧陆渐提剑登桥,眼中透出一丝讥笑,冷冷道:“你就用这口剑和我交手?”

    陆渐道:“若用剑法,自然要用剑。”

    “剑法?”仇石微微一笑,“什么剑法?

    陆渐道:“姚家庄,断水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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