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挂在西方天际,残余的光亮有气无力地向这片土地洒落最后的光芒温暖。落日余辉中,天青山上的殿宇楼阁都拉出了淡淡而修长的影子,在山风中伫立不动,似一个个沉默隐藏于山林清泉间的巨人。
从天青山山脚看去,只能看到这一幕景色了,除此之外半山腰的云气便遮挡住了窥视的目光,在白云之上,是更加神秘的玄天宗重地,外人很难有机会一窥真相。日升日降,光辉洒落,山顶上得到的光芒,在此刻也只是和山下一样的夕阳余辉罢了,但到了那白云深处青山之上,仙鹤展翅翔于天际,yù树琼花美不胜收,风姿景色却是远胜于山下了。
三清殿是天青山上地势最高同时也是最雄伟的殿堂,被众多山头建筑拱卫着。它就像是一个巨人屹立在山顶,俯视着脚边那些匍伏的屋子,每到重要时日节庆,需要玄天宗内诸位长老出面主持的大礼祭祀,一般都在这里举行,同时这里也是玄天宗掌教清风真人的居所。三清殿雄伟高大,前后数进,屋檐楼阁相叠,房屋众多,此刻西南角一处xiao殿上,门窗半开,帷幔低垂,殿中供奉了灵宝真人神像,手按法诀目视前方,神态端庄肃穆。像前一只大案上供奉花果香烛,三只细长红香netg在这殿堂之中。
几缕落日微光,从窗口照进,为这里的庄严肃穆中带来了一丝光亮。
四五个蒲团摆在地上,几个人影端坐其上,除此之外便无声息,平日里在三清殿上忙碌打扫的弟子们,此刻似乎都已经远离了这里。这里的四个人,便是如今玄天宗内清字辈的四大长老了。
当中端坐于最上的道人白眉黑,道骨仙风,身披一件黄龙道袍,正是掌教清风真人,在他左手边两个蒲团上一人圆脸微胖,面白唇薄,那是执掌藏宝阁的清河长老;在他下的人在几人中看去最是年轻,望之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面容英俊,只有眼角边露出了几条淡淡细纹,提醒人们他实际上也已经不再年轻,正是主管玄天宗炼丹堂,在四大长老中排行的清云长老。
至于清风真人右手边也有两个蒲团,不过只坐了一人,便是当日主持仪式将邵景苏青蓉等人收入门下的清阳长老。
夕阳西下,暮色渐深,四大长老的脸色看着都是淡淡。
这时,在殿堂中说话的是掌管门中庶务的清阳长老,他看着掌教真人,眉头微微皱着,道:“山下xiao湖城这些年来也算兴旺,不但来往散修众多,便是在这万妖谷地界有门有派的修士,也多有过来的。但是这几日”他顿了顿,冷哼了一声,道:“却好像有些太热闹了。”
清风真人面不改色,双目微合,旁边的清河与清云两位长老则是抬头看了一眼清阳,片刻之后,却是清河开口道:“热闹到什么地步了?”
清河长老的声音低沉而略带嘶哑,与他外表白胖如商贾的模样相差很大,
清阳长老道:“据在xiao湖城中巡视的本门弟子以及一些安cha在暗处的耳目回报,最近这十日来,进入xiao湖城的散修比平日多了四成,而有门派背景的修士,也比平日多了许多。”
清河长老的脸色有些难看,清云长老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忽然道:“七大派那边呢,他们什么反应?”
清阳长老道:“玲珑宗和**堂离xiao湖城比较远,还没现他们的人,白虎城三世家里面,除了徐家,元、白两家的人也已经现在xiao湖城外出没,至于百毒教因为所在的五毒涧离xiao湖城近,平日里城中他们的人就不少,不过这几日来,人数也较平日多了三成以上。”
说完后清阳长老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说了一句,道:“对了,听说有人看见,这次白虎城元家那边过来的人,好像是元老三。”
清河长老眉头一扬,眼中精芒一闪而过,在他身边的清云长老则是面上略带异色,似乎清阳长老所说的这个人,让他心里也是有所触动。
一直端坐不动的清风真人此刻缓缓睁开双眼,沉默了一会,却忽然看向清云道:“听说三个月前新收入门下的那批新弟子里,有一个资质不错的女弟子?”
清云微微欠身,沉yín片刻道:“是,当日收入的弟子中有一个女弟子,名叫苏青蓉,资质颇佳,不但三个月内便修到了炼气境上阶,于炼丹一道上也极有天赋,前几日已经炼出了第一炉二品丹yao‘凝yù’。”
此言一出,旁边的清河与清阳二人都是“咦”了一声,清风真人点了点头,淡淡道:“还不错。以你看来,此女资质比那元yù京如何?”
清云眉头皱起,没有马上回答,略作思索之后,摇头道:“不好比,修道的根骨资质,向来都至少要到凝元境才能比较清楚看出来,但元yù京这些年道行精进,年纪轻轻便已修炼至凝元境第四重,便是说惊才绝yan也不为过。而且”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沉,道,“据我所知,元yù京少年修道,花费在炼气境上时间,只有四个月时间而已。”
其他三位长老都沉默了下去,一时无人说话,虽然听起来那个有些神秘的元家老三在炼气境上花了四个月,但人家却是四个月时间便已经突破到凝元境了,而苏青蓉至少目前为止仍在炼气上阶。这一个境界的差别,在座的四位长老,每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清楚楚,那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良久,清风真人忽地叹息一声,道:“后继无人啊,如此下去,将来叫我如何有面目去见本门历代祖师?”
清河长老嘴角歪了歪,道:“师兄莫急,那元yù京虽然是七大派中出了名的妖孽,但元家上上下下百余人,也不过只有他一人如此出众罢了,再说了,莫说是咱们玄天宗,便是放眼万妖谷地界七大派众多xiao门,也挑不出有几个人能和元老三相提并论的。师兄net秋正盛,本门蒸蒸日上,加上又现了山下古修dong府,将来兴盛之势必矣,不必太过忧虑。”
说到这里,清阳长老在旁边冷哼了一声,道:“那些鬼魅xiao丑,此刻怕都是在窥视吾等山门罢。”
清风真人默然片刻,随后道:“九龙化鼎之异象,以往闻所未闻,吾遍阅门中藏书古卷,也找不到任何与之有关的言语记载,此事吉凶难测。但以我推算,此事怕还要应在那山下无名古修dong府中。”
其余三人同时动容,别人不知晓,他们三人却是知道从三月前大地震将那座无名dong府震出之后,掌教师兄便时常进入dong府之中探查,难道说果然已经有所收获。
一念及此,三人都是精神大振,要知道光是当日邵景等人敬献上来的九件灵器两件法宝,便足以算是一个大宝藏了,若是还有收获,对玄天宗自然是如虎添翼。
只是清风真人面色凝重,并无喜悦之色,迟疑片刻之后,道:“此事也无需瞒着你们三人,吾近日在dong府中查探,却是在dong穴深处又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那是一个巨大石室,但内外皆是一片焦黑,倒像是被火焰熔炼焚烧过一遍似的,特别是在石室中间的地方,连坚硬之极的巨石都有被融化的痕迹。”
清阳长老脸上变色,道:“竟有此事,能够烧熔巨石之火,岂非已是真火一流?”
清风真人缓缓点头,道:“不错,我当时也是吃惊不xiao,只是石室中一切都已焚尽,再无他物,除了这个东西”
话音未落,清风真人伸手一挥,黄色袖袍挥动之间,一道隐约红芒闪动,却是有一件东西“啪”的一声掉在众人面前的地上。
三人凝神看去,只见这却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奇珍异宝,相反的,此物古拙残旧,外貌看着像是青铜所筑,暗绿颜色,锈迹斑斑,约莫四尺长,上头略xiao,十分粗重,看去倒像是某种钟鼎重器的鼎脚碎片。
清风真人淡淡地道:“此物面上,并无焦灼之痕。”
这三位名列长老之位,修为高深,岂是迟钝之辈,一怔之下,登时便反应了过来,顿时看着这件古怪器物神色大不一样。石室之中既然有过一场极热真火,连坚硬之极的巨石都能融化,那火焰威力可想而知,但却不曾在此物表面留下任何痕迹,可想而知此物绝非凡品。
不过三位长老围观许久,以他们的见识之广阅历之丰,却都是看不出此物的来历端倪。末了还是清云心细眼尖,凝视之下忽然现在这件器物上虽然伤痕累累破旧异常,但锈迹之下却有古旧绿纹,自成图案,再仔细辨认之后,登时大惊。
这若断若续的暗绿古朴纹路,岂非就是雕刻着一只巨龙模样?
“难道”他yù言又止,面色凝重。
其他人也是一时无语,显然都联想到那日的异象,过了半晌,还是清风真人打破了沉默,道:“此物神秘莫测,若是果然与那九龙化鼎的异象有所牵连,说不定便是仙家重宝。我玄天宗若得神物,将来兴盛便指日可待,但眼下之计还须保密。外头那些人窥视山门,无非都是得了些异象消息,最多知道这天青山下出了一个古修dong府,无论如何,不能容他们肆意胡来。”
他目光明锐,横眼看去,清河清阳清云三人都是肃然,欠身道:“师兄所言极是。”
清风真人道:“从今日起,我便移居山下古修dong府中,一来参悟此物,二来也可再对dong府深处细细查探一番;至于这山上山下一干事务,你们三人好生处置罢,除非犯我山门者,其余也不必理会就是了,料想他们也不知晓此事根底。不过若果然有胆大妄为者,”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微沉,“比如元家的什么人,仗着有几分天资和背后靠山,妄想刺探我门中秘密的,你们三人也不必客气,白虎城虽然号称七大派中第一,难道我们还真的怕了他们么!”
清河长老等三人都点头称是,道:“师兄放心,正该如此!”
清风真人点了点头,缓缓闭上双眼,其余三位长老的目光,不自禁地又落到地面上那块神秘而古老残旧的青铜器上,殿堂之中,寂静缓缓降临。
天色,终于黑了下来。
夜色深沉,一点烛光在屋内桌上闪烁,昏黄中带着几分温暖,照亮了周围一片地方,驱赶走了这里的黑暗。墙角边的床铺上,隐隐传来平静的呼吸声,那是一只懒惰的xiao猪安然酣睡,邵景坐在桌旁,借着烛光,静静地看书。
窗外,远远传来山风吹动松林如海涛般的细细响声,在这黑暗的夜里,幽静而悠远。
桌上摆放着三本书,其中两本稍大些也更厚实的书,当然看起来似乎也更加古老,是邵景从流云袋里那一大堆旧书中翻出来的,一本是《书书札记》,一本叫《杂术谱》,这两本书都被翻开到某一页,然后放在灯火之下,邵景不时过去翻看,似乎在比对着什么。
至于在邵景面前另一本相对较xiao的书册,便是他今日花了三枚灵石,从老侯手中买下的《符箓xiao解》。
他安静而细心地看着,在烛光中,他的眼神明亮而有神,时而嘴唇微动,时而眉头皱起,有时又轻轻点头,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如此约莫一个时辰后,他终于翻过了那本《符箓xiao解》的最后一页,闭上双眼微仰着头,就这样保持了片刻,随后握拳吐息,长出了一口气。
符箓,又名符咒,是一门源远流长历史非常古老的杂术,具体起源于何时何处,今时今日早已不可考据,但是按邵景看过的书册中记载,这门杂术至少在上万年之前便已有存在的迹象。《杂书谱》与《书书札记》这两本书都是昔年流云台祖师从青云门中带出来的古书,其中《书书札记》还是当年青云门某个前辈高人的笔记,两本书中对符箓之学都有所记载涉及。
所谓符箓,简单来说便是在特殊的纸上画出数个符文,组成一个完整符阵,然后必须是同时知晓符箓与五行术法的人,以特殊的方法施放五行术法,就会被符阵吸附,俗称“刻符”,由此便做成一个符箓。使用符箓的时候只需灌注相当于原术法约莫一成的灵力,便可以将这张符箓当作原先刻符的那个五行术法一样施放出去。
显而易见,这门杂术对修行五行术法的修士来说是相当实用的,省时省力,只是这基本道理说的自然是简单,但实际上,符箓是相当麻烦与复杂的,说是艰深繁复也绝不为过。
别的不说,光是最基础的符文要记住就颇为困难,所谓的符文一共十种,以五行金木水火土分以阴阳,即阴木、阳木,阴火、阳火,**、阳水等等。每一种符文实际上都是一个扭曲而隐含玄理的古拙图案,似字非字,最复杂的要写十三个笔画,最简单的也要五笔,光是想把这十个符文牢牢记住并一丝不差地画出来,就已经是难度不xiao,然而在这符文的基础上,还需要去记忆数量更多难度更是艰深十百倍的符阵。
符阵即是由多个符文组合排列而成,一级术法的符阵是最简单的,但就算这样一个符阵也需要六个符文。以邵景火球术的符阵举例来说,便是需要三阴火三阳火一共六个符文,按照特定的方位顺序仔细描绘而成,符文本身不但丝毫不能画错,便是所处的顺序、方位,也是要求一丝不苟,不能出丝毫差错,稍有差池,整个符阵便算是立刻报废了。
苛刻如此不说,再之后往画好符阵的符纸上灌注术法时,也就是制作符箓的最后一道工序“刻符”的时候,也一样颇为麻烦。刻符时的施法与普通施放五行术法截然不同,讲究的是一个细微cao控,需要对术法本身纯熟无比,然后才能缓缓cao控这术法灵力附着于符阵之上,最终制成一张符箓。根据古书中的记载,就算符箓师手法纯熟,制作时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失败的几率也相当高,在《书书札记》中那位青云门前辈甚至认为一般的符箓师成功制作符箓的几率,甚至还不到两成。
如此累计下来,想要掌握符箓这门杂术难度可谓极大,是以从古至今,能够制造符箓的人都不多,偶尔出现这么一个人物,人们都往往称之为符箓师。时至今日,这门杂术更是已经濒临失传了,原因么倒也简单,除了符箓这门杂术确实艰难外,最重要的原因却是符箓根本就是寄生于术士这个修行流派之上的。这几千年来术士一脉日渐衰微,无数曾经存在过的术法都消失湮没,符箓这门杂术自然就成了无源之水和无根之木,衰败也在意料之中了。
当今之世,据邵景所知,至少有几百年都没有什么出名的符箓师现世过了,各种从古时流传下来的符阵也失传的失传,湮没的湮没,如今市面上那些五行术法的符箓卷轴,大部分都是些常见的一级术法,威力不大符阵也简单,这才流传下来,但在如今修真士一脉鼎盛无比的态势下,根本没人会去在意这些东西,或许再过上一两千年,就连这些低级符箓,也会消失在岁月光阴中罢。
邵景目光缓缓落下,凝视着自己身前的这本《符箓xiao解》,正如老侯之前所说的那样,这本符箓xiao解并非什么珍稀的孤本密谱,其中所记载的只是符箓基本而已,包括十种符文与刻符之法,此外就是记录了四种符阵,分别是“火球术”、“水箭术”、“风刃术”和“石甲术”。
这四种术法都是五行术法中最低级的一级术法,事实上,也同样是流传最广的几种术法,几乎每个修行五行术法的人都会,也就是“石甲术”这种土系术法稍微少见些,但是在一些大的商铺柜台角落里,也能找到记载有这种术法修习方法的术法书。
邵景懂得的两种五行术法,倒是都在这本符箓xiao解上记载有符阵,不过这种烂大街的术法,没有才是奇怪的吧。
先是苦笑了一下,不过很快的,邵景的眼神又恢复了原先的明亮。紧紧地盯着面前这本符箓xiao解,对他来说,或许是在看到这本书的第一眼时,他便立刻想通了某个关节,明白了对自己来说,这本书或许能够带来一些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