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星椋重新把身体浸入水中,对着那幅画沉思。
西越武也想看看那幅画,可是偏偏从他的位置看不清楚,他使劲把脖子伸长,脚下踩着的砾岩一滑……越过灌木,“啪”地再沙地上摔平了。他刚刚抬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沙子,就看见一点寒星隔着十步对准了自己。
那是羿星椋手中的一张短弩,这个女孩反应速度奇快,也极冷静。她没有发出惊叫,而是转身从岸边的衣裙下抽出了这柄精致的骑兵弩来。
“别射别射!”西越武双膝跪地,双手举向空中,“是好人是好人!”
他话音还未落下,眼前一花,一个白皙修长的身影从温泉中跃出,抖开纱衣遮蔽身体,眨眼间逼近到他的面前,一脚把他踢得倒仰,再一次栽在沙地上。
西越武觉得喉骨几乎断了,羿星椋半跪于地,一条笔直的小腿胫骨压在他的脖子上,短弩直指他的眉心。
“原来是穿了衣服的……”这个要命的关头,西越武想的居然是这个。
羿星椋其实穿了条薄纱长裤和一件纱抹胸,把身体重要的部分都遮住了,一般人洗澡绝不会那么麻烦,唯一的可能是,她早就知道会有人来偷看……或者来画她。
“是你?”羿星椋看清了西越武的脸,愣了一下,慢慢地挪开了腿,短弩依旧不动。
“我……我出来散步,真……真……”西越武感觉到细微的女孩体香扑面而来,紧紧闭着眼睛,“真是幸会!”
“鬼的幸会!”羿星椋怒了,一掌挥起,本想打他一耳光,可是看着那张还带着孩子气的脸,没有抽下去,只是重重地拍了他的头,“为什么偷偷躲在那里看我?”
“本来也想避嫌的……不知道……不知道怎么看见了就挪不开步子……”西越武慌不择言。
羿星椋伸手在他全身上下快速地摸索,西越武紧张得直哆嗦。
确认了西越武身上任何铁器都没有之后,羿星椋略微放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么点儿大,学什么不好?学人偷窥女人?”
“不是偷窥,只是偶遇……小说上写的半点靠不住……”西越武感觉到对方的杀气淡了,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小声嘟哝。
羿星椋一愣,“小说上写什么了?”
“我们宛州坊间的小说上都写,但凡英雄任务,当得小说主角的,浴血逃生之后,总是误入清泉,看见少女沐浴……我倒好,倒是误入清泉了,倒是看见美女沐浴了,却忽然钻出来项大兄这么一个白衣胜雪的兔儿相公,一边画美女一边调戏美女,根本没我什么事,好不容易那白衣胜雪的走了该我上场了,”他幽幽地叹口气,“看来是我没英雄人物的命啊。”
“想不到你读那么多书……”羿星椋说。
“博览群书不敢说,可我也……”西越武想给自己脸上贴点金。
“可是尽看这种蜂狂蝶浪的小说!”羿星椋凶巴巴地把后半句补上,好似一个训斥弟弟的老姐。
“起来!今晚看到的事情如果说出去,叫你走不出这片戈壁!”羿星椋站了起来,没好气地在他腰眼踢了一脚。
“哦,”西越武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叫我说我也说不明白啊,我没听懂。”
“老老实实站在这里,我换衣服……你还瞪着眼睛干什么?你眼睛已经够大了!闭上!转身!”羿星椋怒气冲冲。
西越武只好转过身去,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细响。
“人家看得,我就看不得?”他接着嘟哝。
羿星椋没好气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这个小色棍,满眼色迷迷的,那人我当然不怕他看,他看女人的眼神,和看一块石头没区别。”
“我就满眼色迷迷的?项大兄就是看女人如看石头?人家不但看,人家还画了留念嘞!”西越武不服。
“我换好了,你可以回头了,看看他画的是什么。”羿星椋叹了一口气。
西越武这才转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项泓留下的美人入浴图,那是一幅青墨写意,淡墨作水,浓墨勾形,笔意粗疏空旷,却又栩栩如生。天高无际,远山峻峭,灌木围绕着一池清泉,碎花如萍漂浮在水中,袅袅白汽中……一只白色的小小鸟儿踏着碎花,舒展双翼,离水欲飞。那仅有的一丝唇红用在鸟儿的脚腕上,一丝丝红线把鸟儿的双脚紧紧束在一起。
“我还以为项大兄好厚的脸皮,原来画到光身子的女人也会拿只鸟儿来代替,隐晦得很……隐晦得很!”西越武啧啧连声。
连他都能看出那只鸟就是羿星椋,因为那双深邃又澄澈的眼睛,如星光破云,和羿星椋那一刻的眼神一般无二。
“那种鸟……就叫星椋。”羿星椋幽幽地说,“对了,你认识那个人?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项泓项大兄啊,路上遇见过,现在帮宛州一个叫‘写经堂’的字号画地图,以前当过大夫,当过茶博士,还在当铺混过……”西越武唠唠叨叨地说。
“哦,项泓。”羿星椋理了理额前一缕细长而湿润的头发,轻声重复了这个名字。
“今天的事情要是说出去……”羿星椋目光森冷,黑纱遮掩下的漂亮脸儿怕是也线条生硬。
“知道知道,死路一条。”西越武耷拉着脑袋。
两人骑着骆驼回来,一路上羿星椋重复了无数次,西越武耳朵都起茧了。他心里说何苦呢,郡主姐姐你一句话,刀山火海也去得,喊打喊杀的,就伤了感情。可一路上羿星椋始终冷冷地看着月光下远方连绵的沙丘,蹙眉沉思,对他丝毫不假辞色,隐约有股气氛压得西越武透不过起来。他也有点怕,想起萧子陵说的,这女人莫非是戈壁上的大马贼?杀人不眨眼的。
“不要觉得我是女人就会心慈手软,我所以不立刻杀你灭口,只是你的几个朋友没你那么傻,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会坏了我的事。”羿星椋伸手一掌,重重地拍在他头顶。
“又打我头……都说我傻了,还打?”西越武一缩脑袋,捂住头。
“你这种废物,也敢来戈壁滩上混饭吃!”羿星椋鼻子里重重地一哼,扭头走向自己的帐篷,“回去自己想明白怎么说!如果你保守秘密,到了羿见城,有你的好处!”
“羿见城?”西越武一愣,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好处?”他又想,“能是什么好处?该不会是入幕之宾吧?”
他揉了揉鼻子,痴痴地望着天。
“从郡主帐篷出来肚子痛得厉害,就去远处大解,爽快了一把,所以回来晚了。”西越武站在自己帐篷前不远处,看着里面人影闪动,认真地对着前方空气说话,似乎那里站着面色阴沉的燕老师。
似乎不妥,大解也没那么长时间的,那么长时间要是腹泻,拉也拉死了。燕老师不傻。
“郡主帐篷里留饭,都说我们送的礼物好,款待好酒好菜,吃得我那叫一个饱足!”
似乎也不妥,但凡问起菜名,他就败了。戈壁里走那么些天,吃的除了大饼就是肉干,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特色菜肴,对着一群老跑戈壁的,很容易说漏嘴。眼前浮现龙搭桥狐疑的眼神。
“郡主那个侍女阿茶真是有几分骚情,看起来是看上小弟我,哈哈哈哈,就留下来跟阿茶缠绵了一会儿,那滋味可真叫销魂……”他摆出一副涎皮赖脸的样子来,桀桀坏笑,还作势紧着腰带。
“唉。”他轻轻叹了口气。着实没什么说服力,就他这德行,阿茶能看上他?阿茶那模样儿,在宛州大城里也是会被大豪商纳为妾的。
想了七八个借口,还是大解那条好些,反正他时常迷路,就说回来时候找不到路,绕了几个弯子,听起来比什么好酒好菜美人青眼更合他的调调。
他弄点沙子在绑腿上洒洒,表示自己是走了长路回来的,拍拍胸口叫自己镇定,活动脸上肌肉弄对了表情,把帐篷皮帘子一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片爽洌的笑声,帐篷里人人举杯,笑得前仰后合,连姬云烈那样面瘫的,也嘴角抽动。
西越武愣了,他还以为这些人正心神不宁地等他。
“西越兄弟,你打水怎么去这半天?”季骖问了句没头没脑的。
“他出去拉屎去了吧?指着他打水?”燕老师鼻孔里哼哼,“也就项兄弟相信他是当真打水去了。”
“项……项兄弟?”西越武脑子“嗡”地一声。
一袭白衣湛然,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正是散发的项泓,看见西越武不仅不诧异,反而热情地招手,好似这里是他家,西越武倒是个客人了。
“你……”西越武被项泓塞了一杯酒,张口结舌。
“喝酒喝酒,看兄弟你满脸喜相,不是被郡主那个叫阿茶的小侍女看上了?偷偷跑回去跟人那里献殷勤了?哈哈哈哈。”项泓握着西越武手腕,略略加点力,“吃独食对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太没义气了。”
“四不够义气,老人都索,饭要独呲,溜要同乐,他不懂规矩。”萧子陵也说。
“好一个饭要独吃,妞要同乐!”项泓拍着大腿,“为这句就得干一杯。”
所有人都拍掌大笑,这些人一天之前还杀得你死我活,恨不得把对方的头砍下来,此刻忽然像是有几十年过命的交情似的。
“说起来项兄弟这番又能遇上还真是有缘呐。”燕老师说。
“说有缘也有缘,不过,有点没法子,”项泓挠挠头,“也不知道怎么的,一路上遇见三四支野兵,都往西边去,还有几支商队,也都往西。我独自一个人,本想跟一支往东的队伍去帝都,可怎么也找不着。跟着这队人走一段,跟那队人走两天,被夹裹着来这儿了。”
“都往西?”燕老师的脸色微微变化,很快恢复了正常。
不知怎么的,帐篷里沉默了片刻,男人们呵呵的笑声出现了短暂的中断。
“礼物送过去了,人家也没说什么,就叫我留下了。”西越武赶紧说,想把送礼的事情就这样交待过去。
“哦,心意到了就好。”龙搭桥似乎也不想多说这事儿,本来西越武觉得自己是重任在肩,可出去一趟回来,每个人都兴趣索然的样子,倒是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项泓俨然成了众人目光所寄。
“说什么呐?那么好玩?”西越武只好说。
“我跟里讲我跟里讲……”萧子陵回过神来,哈哈大笑,手舞足蹈。
“你那么大舌头,还是我给西越兄弟讲,”项泓笑,“刚才大家高兴,喝酒讲故事,我想起以前有个北蛮的朋友,是个商人,从小在东陆长大,长得一副彪悍的样子,却不会骑马射箭,算账倒是一把好手。他最恨人家问他会不会射箭,每次人家问说,你是蛮族人,你会射箭么?他只好期期艾艾地说,没学过,心里却是十二分的恼火。终于有一次,他运一批货去宛州,和一个白面小伙儿同行,白面小伙儿也是个商人,地地道道的宛州人,弓马对他而言简直是种神术,看出我那朋友是个蛮族就追问他会不会骑马射箭,说你是个蛮人,怎么不会骑马射箭?”
说到这里项泓顿了顿,周围几个人已经捂住肚子强忍着笑了。
“我的朋友就说,”项泓忽然换了音色,摆出一个蛮族人大大喇喇的表情,轻蔑地看了西越武一眼,“那兄台你是个宛州人,你是兔儿相公么?”
万籁俱寂,帐篷外风吹沙动,人们都入睡了,外面偶尔传来骆驼打响鼻的声音。
这群人折腾了一晚上,疲惫至极,又喝了一晚上地酒,到最后每个人都不胜酒力,一个接一个躺倒在毡子上睡去,只剩下项泓、姬云烈和西越武还在喝,瞪着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篝火只剩下些红热的灰烬,酒也喝干了,姬云烈看着那些灰烬发呆。他能坚持下来是因为他从不和别人对饮,只是默默地一个人喝。西越武则是装怂,别人激他喝他就缩头。项泓倒是能喝,看起来是个白脸的兔儿相公,可是一杯杯烈酒入喉,脸色都不带变的。
项泓俨然是个讲故事的好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说书的出身,天南海北的事情他像是没有不知道的,说起殇州雪原上的夸父、云州密林中的蛊虫、深海中的鲛人海市,都像是亲眼所见。他又不一本正经,讲的事情都白烂好玩,开始听着像是笑话,渐渐地神思就跟着他走了,只觉得天高海阔,叫人恍惚。
西越武就冷眼看着,看起来每个人都喜欢项泓,男人女人,没例外的。
“真是个妖怪。”他心里嘀咕。
“西越兄弟,出去尿一泡?”项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冲着西越武眯眼,白衣飘飘,粗话脱口而出,倒也和谐。
“走。”西越武心领神会。
姬云烈什么也没说,看都没看两人一眼。
出了帐篷,瀚海银砂上,两个人肩并肩地往前走,直到四顾一点灯火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就这里吧。”项泓说。
“好。”西越武说。
于是项泓打了个酒嗝,解开腰带,嘴里发出“嘘嘘”的声音……“我掐死你个淫贼!”西越武从背后掐着项泓的脖子大力摇晃,“你还真的是出来放水啊?”
“洒身上了洒身上了……我这种白衣胜雪的人可受不了满身味儿!”项泓赶紧说,“等我尿完再说成么……我知道你满肚子好奇总是要问我的,我等你问我我再说嘛……顺便尿一泡嘛……你喝了一晚上酒不想尿一泡?”
西越武一愣,“倒是也有点点……”
于是两个人吐着酒气,肩并肩对着一望无际的戈壁放水,项泓眺望着远处犬牙般锋利的山影,忽然低低地叹了口气:“真是水阔山远。”
“你不拽文会死啊?”西越武听不懂,只好嘟哝。
“没什么,忽然发了点骚情。”项泓说,“你当时就趴在旁边偷听对不对?我说到一半已经发觉了,可是又不好说破。你是好奇我和星椋郡主做了什么交易,我跟她有什么关系,还有我为什么又跑回这里,对不对?”
“你倒很坦白嘛,那就一条条地交待好了。”
“我说了你大概也不会信,不过我这个人一般真的不骗人的……”项泓说。
“看你那副嘴脸就像个骗人精。”西越武哼哼。
“一般不骗人嘛,要骗就骗大的。”项泓说,“其实我根本不认识星椋郡主,我这次跑到这片戈壁里来,一则是还缺一张月牙湾的地图,二则是东家交给我一单跑腿的生意,让我把一份地图复制了交给星椋郡主,约的接头地方就在珠玉泉。我收了人家八百个金铢。我来之前听说星椋郡主长得很美,还不信,见到了她的人才知道所传不虚,就想给她画张画儿咯,我真不是调戏她,只是她身上有种很难得的东西,很美,但怕是不久长。”
“鬼扯,什么很难得的东西,我看你就是动了色心!”
“若是只说美得和她等量齐观的女人,怎么也见过百八十个,美色不稀罕。”项泓说。
“一副‘我走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我睡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都多’的老家伙调门,你以为我没见过世面?兄台你今年贵庚?”西越武很烦项泓这口气。
“这可真有些不方便说……”项泓说,“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随你信不信,星椋郡主的美貌,在于她有种飘忽不定的气息,就像是……随时就会飘散的烟、薄脆的琉璃、孤萤……烟花。”
西越武心里一动,想到羿星椋的背影,那袭如烟的黑色纱衣。他忽然觉得这项泓说得确有几分道理。
“所以我就画了下来,然后把地图交给她,我的活儿就算结了。画画的时候反正闲来无事,和女人说说话聊聊天,正常男人都会这么做的吧?”项泓说,“至于我回到这里……说起来真是难堪,我本来是不想和你们一路走的,但我走到半途,发现沙上隐约有马蹄的痕迹,大片的马蹄。”
“马蹄?”西越武一愣,这东西听起来再自然不过了,也许是其他商队留下的。
“是一支军队,大约有三千人之多,他们所骑都是战马,没有驮马和骡子。马蹄间距离很大,说明他们奔行很迅速,马蹄入沙很深,说明他们负重不小,可能是穿着重甲。”项泓说,“这么大的一支军队在附近活动,不知道是什么人,我担心危险,想想就回来和你们同路一段。”
“太能瞎掰了!就看看脚印,这你都能知道?”西越武不太相信。
“我学过,”项泓得意起来,“这还是印在流动的沙面上,我才看不清楚,要是印在泥地里,我连什么马、什么具装都能看出八九分来。”
“吹牛,不过说起来你还真的挺神的。”西越武说,他心里隐隐约约相信项泓不是对羿星椋的美色有什么垂涎,其他的他才懒得管。
这项泓,俊美得和女人一样,要看美女照镜子就可以了吧?还用得着调戏?
“得啦得啦,”项泓说,“尿完没有?尿完回去了,别让其他人起疑心,以为我俩有什么不轨。”
“不轨个屁!你个兔儿相公,你还要脸么?你全身上下有什么地方皮不厚么?我看你这刀插不进水泼不入的,完全没有弱点了。”西越武哼哼着,这才发觉自己早就尿完了,一直全神贯注听项泓说话,两个人就在那里并排摆出撒尿状傻站着。
两人一齐系好腰带,并排往回走。
“神人,你知道羿见城么?”西越武忽然想起。
项泓一愣,“你听谁说的?”
西越武也一愣,歪歪嘴,“凭什么告诉你?”
项泓沉默了一会儿,“那么看来你不是真的知道了……喂,我说,要是不想被卷进麻烦里,还是快点走吧。我跟你说了别跟着往戈壁深处跑了,你命里大利西方,往西才是你的正道,你怎么就不信呢?”
“鬼才信你胡扯。”西越武哼哼。在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羿见城,有搞不清是什么的好处在等他。况且,他这趟的本儿还没赚回来呢,至少要到月河湾。这里调头?那真就前功尽弃了。
两个人又走了几步。
项泓忽然幽幽地说:“我知道羿见城,那是个半死半活的城……那座城死的时候,你去到那里,一个人都看不见,但你能活着回来;那座城活过来的时候,你去到那里,满眼望不尽的繁华,你如果活着回来,便能带着车载斗量的金玉,但也可能,你就死在那里了。”
(三)
西越武是被帐篷外的喧嚣惊醒的,宿醉未醒,头还痛着,四顾其他人都还睡着,只有那个叫姬云烈的野兵几乎和西越武同时醒来,坐起身侧耳倾听。西越武昨晚没喝多少酒,可这个姬云烈喝得和萧子陵一样多,却睡得也很轻,黑暗中他漆黑的瞳子微微生光,虎眼一般让人畏惧。
西越武小心翼翼地把帐篷帘子拉开一道缝,天边只是微微地发亮,可整个驼队都醒来了,裹着头巾的健奴们正奔跑着收拢骆驼,货物、行囊和卷起来的帐篷都已捆好,整个营地差不多都被清空了,捆在骆驼背上。在远处那座金色的大辇被健奴们扛了起来,一身黑的羿星椋正缓步登辇,向着他们这边瞟了一眼,放下了纱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