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过五关,斩六将

一缕霞光出现在苍茫的地平线上。

几万个游牧族的妖怪整阵待发,他们居无定所,永远追逐着下一片水草。

猄侯挥手,与我们道别:“林飞,甘姑娘,以后有用得着游牧族的地方,请来找我们。”

我笑道:“你们也一样。记得小心魔主,别被他拉壮丁啦!”

“除了朋友,没有人能让游牧族臣服。”猄侯微微一笑,蓝宝石般的眼睛里露出深厚的情谊,“再见了,朋友。”从容转身,手臂化作线条优美的鹿腿,弓起背,仰天长啸,鬃毛飞扬:“风在远方呼唤!”

“风在远方呼唤!”所有的妖怪发出震耳欲聋的啸声。

尘土飞扬,猄侯率众向远处飞奔,无数腿影晃动,蹄声风雷一般卷向遥远的地平线。在那里,一轮赭红色的太阳刚刚升起,光芒万丈。

遥望游牧族的背影,甘柠真忽然道:“不知他们最后会停留在何处?”

“永不停留。”我悠悠地道,幻变成鹿,撒腿向前方奔去,享受着酣畅淋漓的狂奔滋味。

天空地辽,没有最后目的地的人生,才是真正的自由吧。

中午时分,我们走出了枯荣草原,进入一片繁茂的雨林。按照地图,这里被称作血戮林,连绵几十万里,林中的主干河流直接通向北端的冰海。鼠公公说过,不少杂交的妖怪后代生活在这里,楚度没有一统魔刹天之前,血戮林成为妖怪们彼此厮杀斗狠的集中地。能在这里存活的妖怪,大多有一手绝活。

这时,三个太阳都已升起,但在血戮林里,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头上黑压压的一片,乔木高大茂盛,肥硕的树叶、粗壮的藤蔓层层叠叠,彼此纠缠着遮住了天空。只有极细小的丝丝阳光透过缝隙,渗进雨林,在纵横交错的河道里留下粼粼光影。

空气阴暗而潮湿,浮动着迷蒙的水雾,河水很清,倒映出碧翠的丛丛树影,不时有色彩鲜艳的鱼群游过。我小心翼翼跨过一棵大章鱼般的怪藤,四周乍听沉寂。但仔细一听,又涌动着千奇百怪的声响。有的像蚊子嗡嗡叫,有的像老头咳嗽,有时突然从远处利刃般插出一声尖啼,又恢复平静。

甘柠真问道:“为什么不施展御风术,直接飞过这片林子呢?这里怪兽众多,不好对付。”

我耸耸肩:“你当我妖力无边啊?足足几十万里长的雨林。还得带上你这个拖油瓶的,老子哪里飞得动?”

甘柠真直视着我,目光犹如空山灵雨,看得我心虚,知道瞒她不过,我老实交代:“要不了多久,夜流冰就会发现我们的踪迹。血戮林这么大,他就算知道我们的位置,一时也找不到,所以步行反而安全些。”

甘柠真露出不解的表情:“一路上,我们根本没有遇到夜流冰的手下,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位置?”一拍剑鞘,剑气射出,将一条从树梢扑下的花蟒蛇斩断。

我顺手挖出蛇胆,一口吞下:“我猜的。因为夜流冰是梦妖,靠吸取魔刹天妖怪的梦修炼妖力。一旦有妖怪晚上梦到我们,就可能会被夜流冰察觉。除非我们把一路上遇到的妖怪全部干掉,否则迟早暴露。”

“你是担心游牧一族会泄漏我们的行踪?”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上,游牧族的不少妖怪盯着你直流口水,难保以后你不会成为他们春梦的对象。万一被夜流冰窥到他们的梦境,你我行踪还能隐瞒吗?”

甘柠真狠狠瞪了我一眼:“你真是满嘴污言。”倒也将信将疑了几分。

我捂嘴偷笑,其实这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我也想通过和妖怪们的一次次搏杀,提升自己的力量,血戮林越凶险,对我越有磨炼价值。再说我已经决定轰轰烈烈地干几仗,引来夜流冰的追兵,好让海姬她们安全脱身。

曾几何时,我渐渐从习惯逃避,变成了勇敢面对。

尖促的叫声蓦地从前方传来,一个人脸蛇身的妖怪从树荫里探出三角脑袋,脑门覆盖青蓝色的鳞片,湿滑的蛇身缠绕住一棵树干,密布金环鳞甲。灰白的腹部生有六条细腿,爪尖细小如钩,一张一缩。背部长着四片薄薄的翅膀,翅沿锋锐如刀。

“你们是谁?怎么擅闯血戮林?”妖怪瞪着我们,声音犹如小儿夜啼。

我有心挑衅,懒洋洋地道:“老子来这里关你鸟事?快让开路,否则老子把你开膛剥皮,挖出内丹进补!”

妖怪眼露凶光:“魔主早已颁布禁令,魔刹天内不准妖怪械斗。我们肥遗妖族受魔主重托,负责看守血戮林的入口。你再不交待来意,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去你妈的狗屁魔主!”我一记脉经刀劈出,妖怪慌乱闪开,却被我左拳化锤砸飞出去。这家伙倒也强悍,翅膀急颤,稳住身形,绕了个圈又飞了回来。

“外敌入侵!快——”妖怪的尖叫戛然而止,被茫茫三千弱水剑气斩落。

树丛中顿时嗡嗡声大作,几百个肥遗族的妖怪从藏身处陆续扑来。为首的肥遗族妖怪身披铠甲,头戴铁盔,像个将军。背上的翅膀布满一条条金色的线纹,比其它妖怪大了好几倍。

我毫不废话,上前就打,闪电般击杀了几个妖怪。为首的妖将截住了我,巨翅陡然化作四柄寒光闪闪的刀,轮番斩下。我用兵器甲御术化出盾牌迎上,“锵”,第一把翅刀斩中手盾时,我觉得手臂一麻;紧接着第二柄翅刀斩落,手上吃疼;第三柄翅刀再斩,手盾被打回了原形。我心头骇然,学会兵器甲御术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失手。再看手臂,竟然有些红肿。我急忙劈出脉经刀,金黄色的刀气撞上第四柄翅刀,“嘭”,我被震退一步,翅刀从身侧掠过,“轰隆”,身后一棵榕树被翅刀波及,碧绿的枝叶立刻腐烂,树干流出腥臭的汁液,几丈高的榕树眨眼化作了一滩臭水。

妖将狂笑,四柄翅刀舞得眼花缭乱:“就凭这点本事,还敢闯血戮林?”

我不惊反喜,对手越厉害,对我越有益。心灵霎时变得冰清玉洁,浸入由技入道的境界。

翅刀再次轮番劈下。

我安忍不动,运转地藏妖术,身心和大地融为一体。满地藤草如同波浪起伏,承接住四柄翅刀一连几十次的攻击。眼看刀势已弱,我一口三昧真火喷在刀刃上,对准翅刀和背部连接的柔嫩处,劈出手刀。

这一击正是避敌锋芒,打击最柔弱的层面。妖将悲啼一声,背上鲜血直流。我顺势探出三只龙蝶爪,摧枯拉朽一般,将四柄翅刀连根拔掉。紧接着飞起一脚,幻变钢刺,送入对方腹部。

妖将直瞪着我,慢慢倒在血泊中。我眼角瞄过,甘柠真正陷于苦战。她同时应付几百个肥遗族妖怪,一时只有招架之力。

“莲花美女,我们该走啦!”我冲向甘柠真,一口气连杀了十多个妖怪,再一掌拍向远处的河面,化出几十个傀儡水人,挡住妖怪们。同时左臂化作长索,缠上她的腰,倏地拉近,向河面飞速掠去。已经达到了练兵的效果,我当然见好就收,否则和几百个妖怪死缠下去,还是我们吃亏。

脚步在河面上轻盈滑过,我携着甘柠真施展渡术,一瞬间已远去了几十丈。

过了一个多时辰,身后的追兵声渐渐不闻。甘柠真蹙眉道:“你在故意惹事。”

“没错。”我摆出一副英雄气概:“老子要给这些妖崽子们一点颜色看看。日他奶奶的,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嘿嘿,那些蛇妖一定被我打怕了!”

甘柠真白了我一眼:“好像是我和那几百个蛇妖激战,而你只对付了一个吧?”

我讪讪一笑:“擒贼先擒王嘛。再说你我分什么彼此啊,多见外。”忽然心中一凛,停步不前。

前方的水面上,露出几块灰不溜秋的巨石。石面粗糙,前端有两个孔眼,嘟嘟冒着气泡。

那是活的东西!

我和甘柠真交换了神色,这里的河道特别宽,两岸长满了密生尖刺的树,还有不少色彩斑斓、狰狞舞动的诡异植物,如果现在返回陆路,并不好走。

水声汨汨,一块块巨石浮出水面,方圆几里的河面上,无数巨石把我们围得水泄不通。巨石上暴出一双双阴冷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

“什么人敢硬闯血戮林?”河面下,响起闷雷般的吼声,水波激烈涌动。

“你大爷我!你又是哪根葱?”我笑嘻嘻地回答,甘柠真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知道又要动手了。

“轰”!十几道水浪冲出河面,猛地炸开,一块硕大无比的石头撞出水面,直立而起,足足十多丈高,巨人般俯视我们,大声咆哮:“本将军石鳄,受魔主大人的命令,率领鳄鱼族镇守血戮林的第二关。”

我翻翻白眼:“说话那么大声,你他妈是个聋子啊?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大脑简单、四肢发达。要动手快点,老子没功夫和你蘑菇!”

石鳄“哇呀呀”狂吼几声,长长的尖尾巴猛力一扫,河上轰然激起雪白的巨浪。周围的鳄鱼妖张开血盆大口,两排尖牙犹如森森箭雨,纷纷射出。

我躲也不躲,双臂化盾,轻松挡住尖牙,不屑地道:“就这点伎俩还在老子面前卖弄?”忽然手盾一阵奇痒,“滋滋”,尖牙紧紧黏附在盾面上,犹如活物般耸动,不停地咀嚼手盾。不一会儿,奇痒从手臂传遍全身,就像无数颗牙齿在轻轻噬咬,痒得我难受极了。

心知不妙,我赶紧发力,想震开鳄牙,但这些尖牙像扎了根似的,死死叮在我的手臂上。我暗骂自己太托大了,血戮林的妖怪各有异术,怎么能轻敌?

疾风压面,石鳄的大拳头已经狠狠砸向了我。我施展魅舞,轻巧跃开,反腿撩向他的小腹。“砰”,脚像踢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石鳄连眉头也没皱一记,拳头张开,一根根手指长满尖锐的锯齿,犹如剪刀,一开一合,急速掠向我的脖子。

我运转羽道术,飘然闪到石鳄上空。河面上根本不能待,无数血盆大口张开了等着我,而我一面要和石鳄打斗,一面浑身搔痒难当,只好偷空上下乱抓。密集的牙齿再次射来,这次我学乖了,运转镜瞳秘道术,将牙雨反弹回去。

甘柠真忽然狡黠地一笑:“你喜欢惹事,就自己解决麻烦吧。”一朵硕大的雪莲钻出指尖,莲瓣把她层层包裹,静静泊在水面上。无论鳄鱼妖怎么撕咬,雪莲毫发无损。

我的脸立刻变苦瓜,想不到一向冷静淡然的甘柠真也会耍人。这下子惨了,先不说妖怪人多势众,光是石鳄就不好打发。这家伙皮粗肉厚,妖力又深,中了我十几下脉经刀都没事。

“小子,你有种下来!”石鳄暴跳连连,双拳狂舞,把岸边几十棵树剪得支离破碎。

我忽然心生一计,从半空飘然落下,大大咧咧地道:“这么打既麻烦又没意思,不如我们换一个新鲜的打斗方式。”

石鳄一呆:“你想怎么打?”

“你我站着不动,你打我一拳,我也打你一拳,看谁能打死谁。挨打时不能还手,也不能躲让。怎么样?”我乜斜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敢,那就算了。”

石鳄吼道:“天下哪有本将军不敢的事?来吧,本将军让你先打!省得你到了黄泉天还不服气!”随手拔起一棵三合抱的大棕树,示威一般,狠狠砸向胸膛。锐利的尖刺扎在他胸口,连丝印痕都没有。

四周的鳄妖们纷纷鼓噪叫好,石鳄得意地狂笑:“不开眼的蠢货!魔刹天有谁不知道鳄族的身体是妖怪中最强壮的?连血液、内脏都已经石化,早就没有了疼痛的感觉。当年魔主大人收服本将军时,不过让我受点轻伤,就凭你,也能伤得了我?”

我心中好笑,果然是个蠢笨的妖怪,老子怎会傻到和你硬拼?站到他对面,我装模做样地举起右拳,比划了一下,道:“要是我一拳把你打死了,你这些手下追在老子屁股后面报仇,倒也麻烦。”悄悄运起改良的胎化长生妖术,霜雪转粒子在掌心形成一个无底洞般的气场。

石鳄不堪激将,怒吼道:“要是你一拳打死我,我的族人决不追究!”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还是小心你自己吧。本将军一定会挖出你的胆,瞧瞧到底有多大!”

我不再废话,高高跃起,手掌纯白如玉,一掌拍向石鳄头顶,掌心气场向内凹陷,粒子洞全力吞噬石鳄的精气。

石鳄先是一动不动,双臂抱胸,脸上挂满不屑一顾的表情。见我的手始终按在他头上,不耐烦地嚷道:“你这一拳打好了没有?”忽然露出惊骇的神色,嘶声道:“你搞什么鬼?”

河面上水流窜动,气浪暗涌,林木颤抖。以我手掌为中心,吞噬气场逐渐扩大,四周生命的精气被粒子洞源源不断地吸入。石鳄首当其冲,充沛的生命力狂泄不止,通过掌心流入我的体内。如果他早点察觉,还有逃脱的机会,现在被粒子洞夺取了大部分精气,早就无力挣扎。

周围的鳄鱼妖傻乎乎地瞪着我,茫然不知所措。它们的精气也被我悄悄吸取,连岸边的林木,叶子的颜色也开始泛黄。“噗”,一只树獭从浓密的树荫里摔下来,奄奄一息地抽搐四肢。几条死鱼翻着白肚子,浮出河面。无论是花鸟鱼虫,只要在附近,就难逃被吸走生命力的结果。我忽然意识到,丹鼎流的秘道术是通过开鼎炼丹,在体内生出精气,而吞噬气场则是从外界掠夺精气,相当于在体外,形成了一个炼丹的鼎。

石鳄脸色枯败,巨大的身躯慢慢变小,直到化作胎形,被我一口吸入。因为吸取了不少精气,内腑的力量激增,澎湃激荡的精气在百骸来回冲撞,我一边暗运霜雪转心法,把吸来的精气同化成粒子;一边不满足地继续运转粒子洞,吞噬天地万物的精气。

体内的妖力犹如涨潮一般,一波高过一波,不断激增。而妖力的增加使粒子洞威力更强,吞噬的气场大幅度向外扩散。我心里乐开了花,吸取精气来助长妖力的效果太好了,如果这么修炼下去,不要多久,我的妖力就会突飞猛进,成为真正的高手。

发呆的鳄妖们终于觉得不妥,凶猛地扑向了我。我冷笑一声,施展魅舞,巧妙避开他们的攻击,采取游斗的方式,用胎化长生妖术将鳄妖们个个击破。

一个个鳄妖化作胎形,被我吞入。它们的身体虽然结实,但我避实就虚,直接吸取它们的精气。剩下的鳄妖惊惶失措,纷纷沉入河底。

等我收起粒子洞时,四面沉寂得宛如坟场,两岸躺满了各种野兽的尸体,水面上浮着一群群死鱼。映入眼帘的一棵棕榈,已经黄叶斑斑,干瘪得像一截枯柴。

雪莲绽开,甘柠真凝视着我,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样做有伤天和,以后别再施展这种妖术了,否则必遭天谴,引来难以逃避的天劫。”

我不在乎地道:“我才不管呢。如果没有强大的力量保护自己,谈什么都是屁话。夜流冰摧残了那么多女人,也没见老天收拾他,反倒追着我们到处逃。我算是明白了,无论大唐还是北境,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子。”清澈的水面上,映出我熠熠生辉的脸。红发艳丽得如同燃烧的火焰,肌肤比玉石更光洁。吸取了精气后,整个人神采迥然,焕发出迷一样的光泽。

甘柠真皱皱眉:“胡乱吸取万物精气,杂而不纯,你小心走火入魔。”

我一笑了之,霜雪转能把杂乱的精气转化成精纯的霜雪粒子,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这时候,叮在手臂上的鳄牙纷纷脱落。一片片柔韧的薄膜钻出肌肤,编拼成一个蛋形,把我裹住。

我楞了一下,随后发现自己动不了了。甘柠真苦笑一声:“不知是该恭喜你,还是说你够倒霉,居然在这逃命的时候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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