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魂飞魄散,用吃奶的力气全速催动粒子洞,拼命吞噬。但吸收的生气远远少于我失去的精气,再这么下去,一盏茶的时间我就会变成肉干。
现在退出,已经来不及了。种籽散发的力量说不出的邪戾强悍,紧紧锁住我,似要把我活活吸干。
“月魂,帮我!”情急下,我不顾一切地喊救命。
“靠你自己。”月魂不紧不慢地道:“越是生死存亡,越是有助你突破妖力的局限,爆发自身潜力。”
哇靠!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我气得吐血,刚要唤出螭枪,进行破釜沉舟的一击,脑海中忽地闪过格格巫先前说过的一句话:“先破后立,置死地而后生!”
“不破不立!”我如有所悟地大叫一声,陡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不退反进,我强行跃起,全力扑向种籽。
与其消耗大量精气,入宝山而空回,还不如冒险一博!
手臂死死抱住了种籽,双掌同时高速旋转粒子洞,我犹如一个八爪鱼,肢体缠绕住种籽,肌肉放松,心神在刹那间变得沉静如渊,再也不管外泻的精气。全身毛孔自然呼吸、舒展,和种籽耸动的茸毛形成一种此起彼伏的和谐节奏,整个人和种籽浑然一体,仿佛彼此成为了对方的一部分。
体内精气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涌出,我的肤色开始发灰,渐渐失去光泽。而吸食了大量精气的种籽变得异常饱满,犹如熟透了的果子,渗出晶亮的汁水。
“咯嚓”一声轻响,种籽和经络虬结处裂开了一条细缝,种籽摇摇欲坠,随时会从顶壁脱落。与此同时,我体内的精气越来越少,皮肤迅速龟裂干瘪,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
我平静无波的心出现了一丝慌乱,月魂突然喝道:“你执着自身,如何能破?心存界限,如何能立?”
当头棒喝,我豁然开朗,彻底放开身心,使自己和种籽互相交融,不分彼此。既然双方浑然一体,不存界限,那么精气从我体内流入种籽,和从种籽流入我体内又有何区别?
“轰”!我眼前一片漆黑,内腑猛然变得空空荡荡,精气一粒不剩,跑得干干净净。
奇妙的变化,恰在这一瞬发生!
“啪啪啪”,饱涨的种籽表皮猛地裂开,怒涛骇浪般的生气从种籽内奔涌而出,源源不断,倒流回我的掌心,粒子洞自然转动,贪婪地吸取失而复得的生气。
先破后立,否极泰来!
裂纹从我的皮肤上消失,肤色重新透出晶莹的光泽,内腑的精气不住增长。以惊人的速度壮起来。我运转霜雪转心法,把它们重新过滤,炼化成颗粒形状。短短几息,种籽内的生气已全部注入体内,雄浑的妖力在经脉间鼓荡,强劲得要爆炸开来,比从前不知强了多少。
“好小子,有一套!”月魂大声喝彩:“破而后立,道穷则变!你现在真正是由技入道了。相信不要多久,你就能再次进化,迈入意态!”
我一时精神振奋,欢喜得凑上嘴巴直亲月魂。重新回来的精气和过去略有不同,多了一丝莫明的邪异,但更精纯强悍。
“爸爸!”突然,怀中传出了一个嫩涩的声音。
我一楞,低头一看,怀里的种籽皮早就裂开,里面钻出一个滑溜溜、粉嫩嫩的小怪物。它眨着碧绿的大眼睛,天真地看着我,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我忍不住一个哆嗦,头顶上“咯”地一声,种籽和经络的连接处终于断裂,我和小怪物同时摔下地。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小怪物兴奋地扑到我肩上,伸出开叉的粉红长舌,亲热地舔着我的耳朵,嘴里叫个不停。
我呆若木鸡,爸爸?没搞错吧?小怪物纯粹一个四不象,长得和那些土著一个德性。脑门上竖着一个透明的小犄角,鼻子像颗豌豆,浑身肌肤粉红,一根毛都没有,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四肢如同纤细的触须,轻巧摇动,翠绿色的宽尾巴像一张渔网,倏地卷起,又倏地打开。我偷偷瞄了一眼,胯下没有小鸡鸡。
“你是——守林妖籽?”我试探着问道,扭动脖子,避开它又湿又软的舌头。
“人家是爸爸的宝贝嘛。”小怪物撒娇似地抖动舌头,我浑身冒起鸡皮疙宝贝?哇靠,老子要晕了。
“你认错人了吧?”我正色道:“本人林飞,男,虚岁二十,至今守身如玉。哪来什么便宜女儿?拜托你不要乱舔我,老子怕痒!”
小怪物前肢捧住脸,嘻嘻一笑:“爸爸好奇怪哦,你不是说了嘛,你是老子,那我当然是你的女儿啦。对啦,我叫绞杀,是爸爸刚才把我孵出来的嘛。”
我心念一动,从小怪物身上,我隐隐感受到了那股邪异的力量。它应该就是格三条口中的守林妖籽,吸取了我全身精气而熟裂的种籽,蹦出来的小怪物倒也勉强算是我生出来的。
连魔主也想得到它,想必颇有威力,我白收个女儿也不亏本。想到这里,我脸上多云转晴,一把搂住小怪物:“亲亲宝贝女儿啊,老子十月怀胎,呕心沥血把你生出来,你可要知恩图报,将来为爸爸卖命杀敌啊!来,再舔舔爸爸。”
月魂“哗啦啦”呕吐起来,小怪物的触须挠了挠我的鼻子:“爸爸骗人,你只孵了我不到一个时辰。”
我老脸一红,连忙顾左右而言他:“咳咳,那个,你说你叫绞杀?这个名字难听了点,不过够威风。”边说边向外走,洞壁上下的经络已经枯萎,颜色灰白,整个花洞变得死气沉沉。
看到我出洞,格三条第一个惊叫,盯着在我肩头窜来窜去的绞杀,眼珠子瞪得快凸出来了。
甘柠真也轻呼一声:“你的头发!”
我一摸脑门,哇靠!光秃秃的!在花洞的一番折腾,让我一头靓丽的红发全掉光了。看到甘柠真强忍笑容的样子,我只好以“为博红颜一笑”安慰自己。
格格巫默然半晌,道:“龟卜神算果然不假,守林妖籽应远客而出世。妖籽认主,今后它就是你的了。”目光一扫蠢蠢欲动的格三条,冷冷地道:“你还不明白吗?树大招风,它对我们来说,是个烫手山芋,不如送给有缘人。”
格三条唯唯诺诺地低下头,总算安分了。我对格格巫道:“如果没什么其它的事,大祭师最好尽快把我们送出血戮林。”
格格巫沉吟了一会,摘下红色尖帽,轻轻擦拭帽沿正端镶嵌的一块深褐色龟壳。许久,他双目忽地睁开一线,亮如赤焰,直直盯视龟壳。须臾,龟壳散发出焚烧的气味,壳上隐现出几丝不起眼的小裂纹。格格巫仔细看了看曲折的纹路,默然半晌,微微摇头:“龟卜神算预测,三日内冲龙煞北,忌远行,水陆空俱不可往,你们还不到离开的时候。”
我将信将疑,老家伙该不会是看中了老子的宝贝女儿,用什么狗屁龟卜当借口,把我们留下来吧。
格格巫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忽然问道:“现在是什么季节?”
格三条扳着爪子数了半天,才答道:“明天就是秋分了。”
格格巫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秋分前后,那些东西正该迁移,算来也就在这几天了。”
格三条恍然道:“大祭师的意思是借助它们…”
我插嘴打断了他们的话:“它们是谁?不要打什么哑谜,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嘛。”
“天机不可泄漏,到时你自会知道。”格格巫打了个哈欠,戴上帽子,脑袋钻入蛇冠,四肢也缩了进去。巨蟒飞快缩小,变回一条碧色的舌头,打了个卷,缩回格三条的大嘴。
我悻悻地道:“日他奶奶的,话也不说明白就玩消失。还龟卜呢,这个鬼地方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格三条鄙夷地瞧了我一眼:“胆小的孬种,比我们英勇的土著差远了。”特意在甘柠真面前昂首挺胸,使劲曲起手臂,展示勃起的肌肉块。
“不准骂我爸爸!”绞杀娇声道,四肢在我肩头轻盈一点,扑向格三条。后者吓得面无人色,仓惶后退,嘴里狂叫:“快,快让它住手!”
我喝住了绞杀,不由心中奇怪,格三条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难道老子的宝贝女儿真的很恐怖?
“大白痴!”躺在地上的龙眼鸡不知何时醒了,斜眼瞧着格三条,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大笑着拍了拍他:“认识你以来,只有这句最像人话。”
“卑鄙的小人!啊呀,变成秃驴啦!”龙眼鸡转过头,对我破口大骂。我毫不犹豫地挥出拳头,再次把他打昏。
格三条领我们走出树冠,回到土著们的居处时,已经是黄昏了。湖畔边,正燃着一堆堆明亮的篝火,映得湖水通红。土著妖怪们围坐在篝火旁,烧烤鸟鱼之类的小兽,油脂“滋滋”滴入火苗,香气四溢。
我走近一个土著妖怪,不客气地从他手上抢过一条肥厚的烤鱼,开怀大嚼。妖怪怒吼一声,作势欲扑,却被格三条喝止。后者与土著妖怪们交头接耳了几句,妖怪们立刻如避蛇蝎,躲得我老远,战战兢兢地偷瞧绞杀。
“爸爸,我肚子也饿了呀。”绞杀伸出舌头,奶声奶气地道。我吐出一块鱼骨,随口应道:“想吃什么随便吃。”
绞杀欢呼一声,轻巧跃出,扑向远处的土著妖怪。妖怪们发一声喊,惊恐地四处逃窜。绞杀的速度并不快,但动作异常古怪,触须点地如同滑雪一般,或是平移,或是前后连续移动,所取的角度十分刁钻,完全出乎正常的行动轨迹之外。没几下,它就扑近了一个正要逃上树的妖怪,触须倏地卷出,缠上了对方的脚踝。
妖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僵立在地,浑身痉挛。绞杀的尾巴不紧不慢地打开了,像一张大网,缓缓罩住妖怪,整个身躯和对方缠绕在一起,越缠越紧,仿佛融为一体。
妖怪血如泉涌,却像中了邪似的,既不挣扎,也不呼叫,脸上露出梦游般的茫然表情。绞杀的触须如同锋利的匕首,轻松刺进妖怪全身,触须末端变得粗大,通红发亮,仿佛饱吸了鲜血。渐渐地,妖怪的血也不流了。先是四肢莫名其妙地萎缩,再是下半身,上半身,最后是脑袋。等绞杀松开妖怪时,对方已经变成了一团干瘪的小肉干。
四周传来妖怪们强自压抑的呼吸声,每一张脸上都充满了恐惧。
“爸爸,我吃得好饱哦!”绞杀舔了舔嘴唇,开心地向我跃来。我悄悄打了个冷战,任它跳上我的肩,只觉得像一把凉飕飕的钢刀架在了脖子上。这个粉嫩的小东西太可怕了,居然吃人,还生吃!简直是个嗜血小恶魔!
“不要再让它杀死我的族人了。”格格巫的声音在我心灵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满。
我苦笑道:“它要猎食你们,我有什么办法。”
“它会听从你的任何命令。何况它可以猎食任何活的生物,飞禽走兽都行。”
我好奇地问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据我族的秘典记载,它最初只是血戮林成千上万种树藤中的一棵不起眼的杂交植物。后来,第十七任大祭师无意中发现它会移动,能寄生在其它树木身上,包缠住对方,吸取对方的养料水分,最后将寄主完全绞杀。到了第二十任大祭师继位时,发现它具有了高度的智慧,不但能绞杀树木,还会绞杀野兽,一般的妖怪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又过了几百年,它愈发凶残,大肆捕杀土著妖怪,连大祭师也除不掉它。眼看族人要毁在它手里,第二十任大祭师毅然牺牲自身当诱饵,引它绞杀自己,再以心脏作为封印的法器,将它暂时锁在心脏内。接着施展轮回妖术,把自己的魂魄和绞杀强行融合。最后,奄奄一息的大祭师走入图腾树冠,借助神树的力量,让它彻底沉睡。大祭师的血肉临死前化作了花洞,并留下预言:‘谁能解开封印,谁将成为绞杀的主人。’后来,因为绞杀和第二十任大祭师无论是肉身还是魂魄,都已融为一体,又封印在神树内,所以我们习惯性地把它称作守林妖籽。”
我听得入神,暗忖嵌入洞壁的那颗种籽,莫非就是第二十任大祭师的心脏?而经络则是大祭师的血管?如今重生的绞杀,应该是融汇了它本身、第二十任大祭师以及我的霜雪转精气的正宗杂交产物。
“这么多年来,每一任大祭师都试图解开封印。毕竟绞杀是威力可怖的杀戮利器,封印起来太可惜,只是无人能进入花洞。楚度之所以对我们围而不剿,无非也是想得到它。”
我忽然想起一事,不安地道:“恐怕魔主的手下一路跟踪我们,已经发现了这里。”
暗叫倒霉,当初我刻意暴露行踪,想引追兵和土著互拼。现在又恪于血誓,要保护土著,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格格巫干笑几声:“我早打算全族迁徙,离开血戮林。绞杀认你为主,我也不用担心被楚度得到,而死守图腾神树了。”
“你们那么多族人,恐怕不容易逃走吧?是不是另有秘道出口?”
“我一定会把你们平安送出血戮林。”格格巫回避了我的旁敲侧击。
我讪讪一笑,目光被土著们吸引了过去。绞杀引起的骚乱已经平息,妖怪们围着那具小肉干尸体,看样子是在为死去的族人举行葬礼。他们一面双手击掌,一面摇头晃脑,嘴里哼哼哈哈,似唱似喊,似诵似吼,充满了奇特的原始风情。
晚风吹动,篝火明灭,妖怪们歌调起伏,交织出一张充满流动的画面。无色无形的风,无形有色的火,无色有声的歌,以各自的节奏波浪般涌动,此起彼伏,互相契合,显得无比和谐。
我忽有所感,身心在一瞬间放松,融入周围的天地。
在心灵的无限开放中,肉体的界限仿佛已经不存在了。我重新回到花洞中的玄妙状态,不执着,无界限,和流动的风,闪烁的火,起伏的歌,和这大自然的神奇画卷遥相呼应,彼此契合。
我突然站起,但这个动作一点没有破坏四周的和谐天地。因为我的动作也如同流动的波浪,带着起伏的韵律。
一切基于节奏!无论是破、是立,无非都是改变旧的节奏,形成新的节奏。目光掠处,一片树叶从枝头悠悠飘落,在湖面上打了个旋,被湖水迅速冲走。
节奏的破立在一瞬间。
“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我曼声笑唱,展开魅舞,手足挥洒,宛如行云流水,将自身的魅舞嵌入这无限美妙的天地中。
一进一退,一起一落,莫不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月魂和我唠叨了无数次的魅舞,终于被我了然于心。它不是舞蹈,不是武技,而是一种天地自然的奇妙节奏!
手舞足蹈,迎合万物律动的节奏。我不再仅仅是我,我是风,我是火,我就是土著们口中吟唱传颂的古歌!